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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一个女人的特殊来信
曾:
当你看到这篇报道的时候,我希望你可以理解,也希望你接受。曾经我们是对生活有信心和向往的,但是,如今,10年来我对你的拖累,你已经不堪重负。现在我们虽然已经离婚,但是因为我最近身体的原因,因为你本性的善良,你又在默默为我做事。
我想起你的才学和曾经在企业备受器重的职场经历,看着现在你日增的白发和眼神里经常流露出的茫然,我无时无刻不感到有人在割我的心。
感谢你10年来对我的不离不弃,感谢你对我的无微不至的爱。正因为这样,我才想一定要报答你,我却发现我的力量是如此小。现在,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一件事就是给你找一个善良的女子,跟你一起经营店子,也可以给咱们的儿子一个健康的成长环境。你还年轻,我不想你这辈子完全毁在我手里。
而我也相信,许多善良的女人看了我们的故事后,也会被你的善良打动,会把你拉上岸。
为了减少我内心的罪过,请你接受我这个请求。
杨红雨跪求
4月11日,一封简短的读者来信引起了记者的关注,这个为“研究生前夫征婚”的故事背后,是否另有隐情?几经周折,记者按照对方提供的地址,敲开了杨红雨的家门。
“我的出生就是‘搭错车’”
“你有没有看过《搭错车》这部电视剧?”4月12日下午,一见面,33岁的长沙市楚怡小学女教师杨红雨以这样的方式开始了跟记者的谈话,在得到记者肯定的回答后,杨红雨叹了一口气,“我的成长经历,如同这部电视剧里的女主人公阿兰的遭遇”。
杨红雨说,她的出生对于她来说,就是搭错了车,而遇见奶奶,才如同枯木逢春。杨红雨两岁起就被父母送到奶奶家,和同样为教师的奶奶相依为命,“从小,我就没有得到过父爱和母爱,是奶奶抚养我长大、培养我读书”。其中的原因,杨红雨解释说,仅仅因为自己是个女孩。如此冷漠的亲情,就是在杨红雨1990年考上湖南第一师范的时候也没有得到太多的改善。
“小时候,我的身体就不好,中考成绩出来后,组织师范生面试,都是70岁的奶奶带我从新化到娄底的。”杨红雨说,那时候她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报答奶奶。
1992年2月,一场大病让杨红雨暂时离开了学校。她被查出患了肺结核病,住到了医院。奶奶知道情况后,炖了一只老鸭,用保温瓶包裹着从新化坐车到长沙来看她,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她最需要亲人的时候,父亲也只是空手来医院看了她一眼,然后匆匆离去。
1993年7月,杨红雨从第一师范毕业,因为优秀,争取到了留在长沙工作的机会,来到长沙市楚怡小学担任语文老师,那年杨红雨18岁。那时候,杨红雨住在学校提供的集体宿舍,曾经许诺把奶奶带在身边的愿望也就落空了,为此,杨红雨内心充满了愧疚,她想努力工作,等钱积攒了一些,再把奶奶接过来,跟自己永远在一起。可是接下来,随着杨红雨的不断生病,心愿就成了永远的遗憾。
由于工作的压力,本来体质不好的杨红雨身体越来越差,喉咙干痛,寝食难安,医生诊断为双侧芽带小结。更让杨红雨难受的是,她还患上了眼干症,她经常是以哭的方式挤出泪水来使自己生痛的眼睛得到湿润。
学校里的老师都感到奇怪,年轻漂亮的杨红雨为什么身边没有男朋友?而这也是杨红雨心里的一个结,对于身边许多表白爱意的男孩子,杨红雨总是外表冷漠,内心却起了波澜。“我这样的身体,要是跟别人在一起,一定会把别人累垮。”这样的心态,持续到1998年,遇到小曾。
杨红雨说,遇到小曾之前,她觉得奶奶的关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让她活着的理由和力量。
“我们的结合就像给他念了‘紧箍咒’”
说起自己的前夫小曾,杨红雨充满了感激和愧疚,回忆起恋爱时的点滴,这个如今只能每天穿着厚厚的棉衣、需要盖上两层棉被躺在床上的女教师,蜡黄的脸上才浮现出一丝幸福的表情。
“我们的邂逅完全是偶然。”杨红雨稍微直起了身子。1998年正月,学校刚开学,因为入党需要开父母单位的介绍信,杨红雨回到了老家,在父母的单位开介绍信的时候,开介绍信的领导见到杨红雨后,说要把她介绍给自己在远大中央空调工作的亲戚小曾。介绍信开完后,对方把小曾的电话留给了杨红雨。回到长沙,杨红雨并没有当回事。
有一天,杨红雨上完课回到宿舍,奶奶告诉她,上次说的那个小曾来找过她,等了很久,刚去吃饭,等下还会来。要是平时,杨红雨也许并不会在意,但是,这次她显得有些紧张。“等他的10多分钟里,我换了自己喜欢穿的衣服,我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很满意。”
那次见面,两人的话不多,杨红雨对小曾的印象也不是特别深刻,但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小曾经常从几乎军事化管理的单位来看她,让杨红雨渐渐动了心,但考虑到自己的身体情况,杨红雨并没有马上接受小曾的感情。
“有一次,他来找我,说他要去美国学习一段时间,大概要一个月才能回来。”小曾走的时候,把手机留给了杨红雨,而杨红雨也把自己平时戴在身上的玉佩送给了小曾。
“别人说我很美丽,但是在我心里,我只美过一次,就是他见到我的那一天。”杨红雨说,再次见到小曾,她刚从医院里住院出来,脸色苍白憔悴。她还记得,1998年2月15日,小曾刚从美国学习回来,给她打电话,说要请她看电影。那天电影院放映的是《泰坦尼克号》,但是由于身体非常不舒服,她完全记不得电影里的情节,只是从海报中看到,那是一场灾难后刻骨铭心的爱情。从电影院出来后,她就差点晕倒在电影院门口,是小曾扶她回到宿舍的。头脑清醒后,看到一直在床边守候她的小曾,杨红雨说,小曾,我知道你爱我,但是有些事情你不了解,我要事先跟你说清楚,你别看我外表美丽,但是我的身体其实已经千疮百孔,我有病,而且不轻,要是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杨红雨把话说完后,等待小曾的回答。但是接下来,小曾用实际行动告诉了杨红雨,他不会放弃这份爱。1998年9月,杨红雨和小曾结婚,说是结婚,其实只是领了结婚证后,住在一起,周围的人并不知道。
“我们结婚后,我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婚后的一个月,我因为急性肾炎去医院两次。当时他在单位上班,不能经常回来,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是很多。以前一个人的时候,我还习惯了,但是自从结婚后,他又不在,我感到从来没有过的空虚。现在看来,我们的结合,就是给他念了紧箍咒。”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几个月。
第二年4月8日,小曾给杨红雨打来电话,说他已经从远大辞职了,接到电话,杨红雨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那时候,小曾在单位的收入有三四千元,而她的工资只有几百元。对于将来的生活,她有担忧,但是想到小曾以后可以每天跟她在一起,她还是感到欣慰。那天晚上,小曾对她说,我们结婚已经半年多了,但是,我们连一桌酒席都没有摆,我觉得对不起你,明天是你的生日,我想请你身边的一些朋友来吃饭。对于丈夫的体贴入微,杨红雨很感动。
“第二天一早,他买回很多菜,回来的时候,还从手里变出一束马蹄莲,这是他第一次送我花,他对我说,‘相对于红色的玫瑰,我选择了马蹄莲,因为马蹄莲代表了正直、纯洁、简练、无欲,在我心中,你就是这么一个人’。他对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哭了。”丈夫虽然辞职了,但是想到未来,她还是很有信心,自己有稳定的工作,丈夫也有一定的积蓄,并且还有自己的计划。小曾说,他不急于另找工作,他想在家一边准备考研究生一边照顾她。可是,接下来,生活并没有像预计的那样好。
这年冬天,杨红雨发现自己怀孕了,这个小生命的存在并没有给他们带来欣喜。自从怀孕后,杨红雨的身体不断出现问题,经常性地头晕,她和丈夫打算把孩子拿掉,可是来到医院检查身体,医生说,经过检查,她可能患了干燥综合征,不可以做手术。
以后的日子,丈夫带她不断去医院却一次次失望。而在接下来的研究生考试中,小曾也因为几分之差没有上线,“我很内疚,是我拖累了他”。
对于这个结果,小曾却没有太多的埋怨,反而安慰她,明年,一定行。
“为他做最后一件事,征婚”
“我们在一起10年了,他几乎没有跟我过过一天好日子,他从一个对生活有信心的男人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如果说人真有下辈子,如果可以选择,来世我一定服侍他一辈子。”由于说话过多,杨红雨不断喝水,每天,她都要准备三瓶开水,放在床边,不断地倒水,不断地喝,然后不断地上厕所。采访中,去距离不到10米的卫生间,杨红雨摔倒两次。
2000年7月29日,儿子明明出生,在医院里,这个刚来到世界的小生命,几乎要了她的命,开始,考虑到身体原因,医生说尽量顺产,而后,实在不行了,又剖腹。
杨红雨说,生完孩子,她基本上感觉身体空了,以前还可以做点家务,这时候基本上什么都不可以做了,“那时候,我丈夫开始学着做饭、煲汤,一边还要复习考研”。
第二年,小曾终于以高分考上了研究生,连北大的线都超过了,但是为了照顾妻子,小曾选择了中南大学,并以专业第一名的成绩获得了公费名额。
小曾一边读书一边在外面兼职,而杨红雨在产假休完后,也咬着牙回到学校。学校领导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给她安排了最轻松的美术课,到最后,她连上楼梯都需要学生搀扶,而且多次晕倒在讲台上,才不得不告别讲台。
小曾研究生毕业后,生活并没有得到改善,这个为她操碎了心的男人,身体也渐渐不好,而在找工作途中的不如意,更是让他心急如焚。细心的杨红雨发现,白天黑夜,从不抽烟的丈夫开始不停地抽烟、从不抱怨的丈夫也开始发牢骚、不到四十的男人白头发不断增多。丈夫的变化让杨红雨很着急,要是丈夫垮了,这个家也就垮了。
在小曾陪她去医院的时候,杨红雨坚决要求丈夫也去检查,谁知,一查,医生说小曾患了抑郁症。
“对于这个诊断结果,我有心理准备,他是那么优秀,一个曾经工作和学习都非常顺利的人,却长期生活在一个经常患病的妻子身边,家庭责任、生活的压力,就是一个铁人也会倒下的。”这个时候,医生也给杨红雨建议,由于长沙的天气干燥,不利于她的身体康复,希望她考虑换一个地方。于是,丈夫提议,一起去深圳,在治病的同时那边一定也有更多的工作机会提供给他,杨红雨同意了。
“我们的票正好是12月30日,动身前,在我们借钱买的房子里,我跟我爱人说,我这次去深圳,不知道还可不可以回到这里来,可不可以去借个摄像机,把我们整个家都拍下来,到了深圳,我也可以经常看看我和你还有孩子一起生活的地方。”话说完后,杨红雨和丈夫孩子抱头痛哭。
“走的时候,刚好临近元旦,车上人多拥挤,由于我的脚怕冷,他让我躺在卧铺上,我跟儿子睡一头,他在那一头,把我的脚用被子裹起来,抱在怀里,直到深圳。”说起这个细节,杨红雨的眼眶有些潮湿,但是没有泪水掉落,对于她来说,流泪也是一种奢侈。
谁知,来到深圳的第二天,杨红雨就住进了南山人民医院,而丈夫小曾来不及治病便开始一边照顾妻子和孩子,一边为了生计奔波。深圳的冬天确实比长沙温暖,但是在异乡,每次看到丈夫早出晚归,她的心别有一种滋味。
出院后,为了给杨红雨找一个空气比较好一点的地方住下,小曾利用工作的间隙,大街小巷地寻找。在经济极度拮据的情况下,丈夫居然给她弄回了燕窝和冬虫夏草,而他自己,连肉都舍不得吃。
靠着小曾打工赚的钱以及朋友和杨红雨单位的捐助,杨红雨在深圳治疗了一年半,身体稍有好转,杨红雨便坚决要回家,“孩子都5岁了,还没有上过学,我就是死也要死在家里”。
2005年5月,小曾带着杨红雨和儿子回到了长沙。杨红雨的身体不断反复,小曾听人说,给干燥综合征病人做反射区治疗可以达到一定的效果,于是小曾带杨红雨来到省中医院,所谓的反射区治疗就是不断地在一些穴位按摩,按的时间越久越好。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杨红雨觉得身体有所好转,于是,小曾请医生教他,他居然学会了,于是,每天晚上,小曾工作回来就给杨红雨按摩。这样的重复,小曾的身体完全吃不消,又开始躁动不安。抑郁症也再次复发,无法进行正常的工作,生活一度陷入困境。
杨红雨许多次想到死,甚至遗书都写好放在朋友的手上,她觉得,一切的罪过都是她带来的,只有死了,小曾的痛苦才可以解脱。但是,对于孩子,杨红雨割舍不下。“孩子还小,失去妈妈他肯定无法承受。去年夏天,明明才7岁,我居然叫他去卖报纸,孩子很懂事,真的去了。后来,有熟人碰到我,跟我说,你真狠得下心啊。其实,我真的是没有办法,我的孩子不比其他家庭的孩子,我要让他早点学会独立和坚强,他可能随时都没有妈妈。”
很长一段时间,小曾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出去找工作,医生告诉杨红雨,抑郁症仅仅依靠药物治疗是很难根治的,最好的办法是,在药物治疗的同时,改变患者的生活环境。在这样的情况下,杨红雨选择了离婚。
“那天,我跟他说,我们把房子卖了离婚吧,我不想再拖累你。我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很愕然,说什么也不答应,但是我下定了决心。”杨红雨说,许多人因为感情破裂而最终让婚姻走向死亡,但是她,却是因为爱,为了丈夫的幸福,选择了这种残忍的方式。
执拗不过杨红雨的坚决,婚终究离了,拿着卖房子的钱,去年9月,杨红雨为丈夫做了一件事,在长沙摩天轮下面,开了一家名叫“红雨生活馆”的经营环保家庭用品的店子,“婚离了,但是生活还得继续”。
仅仅是这样,杨红雨觉得做得还不够,她要为小曾找到真正的幸福。“为他征婚,是经过我很长时间考虑的,完全是发自我的内心,他是一个优秀的男人,完全应该有自己正常的幸福生活。”
采访结束,记者欲起身离开的时候,杨红雨叮嘱说:“报道出来前,请不要告诉他,要是他看了,一定不会同意,我相信,等报道出来后,他会理解我的,就算我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编辑 / 杨世莹
曾:
当你看到这篇报道的时候,我希望你可以理解,也希望你接受。曾经我们是对生活有信心和向往的,但是,如今,10年来我对你的拖累,你已经不堪重负。现在我们虽然已经离婚,但是因为我最近身体的原因,因为你本性的善良,你又在默默为我做事。
我想起你的才学和曾经在企业备受器重的职场经历,看着现在你日增的白发和眼神里经常流露出的茫然,我无时无刻不感到有人在割我的心。
感谢你10年来对我的不离不弃,感谢你对我的无微不至的爱。正因为这样,我才想一定要报答你,我却发现我的力量是如此小。现在,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一件事就是给你找一个善良的女子,跟你一起经营店子,也可以给咱们的儿子一个健康的成长环境。你还年轻,我不想你这辈子完全毁在我手里。
而我也相信,许多善良的女人看了我们的故事后,也会被你的善良打动,会把你拉上岸。
为了减少我内心的罪过,请你接受我这个请求。
杨红雨跪求
4月11日,一封简短的读者来信引起了记者的关注,这个为“研究生前夫征婚”的故事背后,是否另有隐情?几经周折,记者按照对方提供的地址,敲开了杨红雨的家门。
“我的出生就是‘搭错车’”
“你有没有看过《搭错车》这部电视剧?”4月12日下午,一见面,33岁的长沙市楚怡小学女教师杨红雨以这样的方式开始了跟记者的谈话,在得到记者肯定的回答后,杨红雨叹了一口气,“我的成长经历,如同这部电视剧里的女主人公阿兰的遭遇”。
杨红雨说,她的出生对于她来说,就是搭错了车,而遇见奶奶,才如同枯木逢春。杨红雨两岁起就被父母送到奶奶家,和同样为教师的奶奶相依为命,“从小,我就没有得到过父爱和母爱,是奶奶抚养我长大、培养我读书”。其中的原因,杨红雨解释说,仅仅因为自己是个女孩。如此冷漠的亲情,就是在杨红雨1990年考上湖南第一师范的时候也没有得到太多的改善。
“小时候,我的身体就不好,中考成绩出来后,组织师范生面试,都是70岁的奶奶带我从新化到娄底的。”杨红雨说,那时候她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报答奶奶。
1992年2月,一场大病让杨红雨暂时离开了学校。她被查出患了肺结核病,住到了医院。奶奶知道情况后,炖了一只老鸭,用保温瓶包裹着从新化坐车到长沙来看她,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她最需要亲人的时候,父亲也只是空手来医院看了她一眼,然后匆匆离去。
1993年7月,杨红雨从第一师范毕业,因为优秀,争取到了留在长沙工作的机会,来到长沙市楚怡小学担任语文老师,那年杨红雨18岁。那时候,杨红雨住在学校提供的集体宿舍,曾经许诺把奶奶带在身边的愿望也就落空了,为此,杨红雨内心充满了愧疚,她想努力工作,等钱积攒了一些,再把奶奶接过来,跟自己永远在一起。可是接下来,随着杨红雨的不断生病,心愿就成了永远的遗憾。
由于工作的压力,本来体质不好的杨红雨身体越来越差,喉咙干痛,寝食难安,医生诊断为双侧芽带小结。更让杨红雨难受的是,她还患上了眼干症,她经常是以哭的方式挤出泪水来使自己生痛的眼睛得到湿润。
学校里的老师都感到奇怪,年轻漂亮的杨红雨为什么身边没有男朋友?而这也是杨红雨心里的一个结,对于身边许多表白爱意的男孩子,杨红雨总是外表冷漠,内心却起了波澜。“我这样的身体,要是跟别人在一起,一定会把别人累垮。”这样的心态,持续到1998年,遇到小曾。
杨红雨说,遇到小曾之前,她觉得奶奶的关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让她活着的理由和力量。
“我们的结合就像给他念了‘紧箍咒’”
说起自己的前夫小曾,杨红雨充满了感激和愧疚,回忆起恋爱时的点滴,这个如今只能每天穿着厚厚的棉衣、需要盖上两层棉被躺在床上的女教师,蜡黄的脸上才浮现出一丝幸福的表情。
“我们的邂逅完全是偶然。”杨红雨稍微直起了身子。1998年正月,学校刚开学,因为入党需要开父母单位的介绍信,杨红雨回到了老家,在父母的单位开介绍信的时候,开介绍信的领导见到杨红雨后,说要把她介绍给自己在远大中央空调工作的亲戚小曾。介绍信开完后,对方把小曾的电话留给了杨红雨。回到长沙,杨红雨并没有当回事。
有一天,杨红雨上完课回到宿舍,奶奶告诉她,上次说的那个小曾来找过她,等了很久,刚去吃饭,等下还会来。要是平时,杨红雨也许并不会在意,但是,这次她显得有些紧张。“等他的10多分钟里,我换了自己喜欢穿的衣服,我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很满意。”
那次见面,两人的话不多,杨红雨对小曾的印象也不是特别深刻,但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小曾经常从几乎军事化管理的单位来看她,让杨红雨渐渐动了心,但考虑到自己的身体情况,杨红雨并没有马上接受小曾的感情。
“有一次,他来找我,说他要去美国学习一段时间,大概要一个月才能回来。”小曾走的时候,把手机留给了杨红雨,而杨红雨也把自己平时戴在身上的玉佩送给了小曾。
“别人说我很美丽,但是在我心里,我只美过一次,就是他见到我的那一天。”杨红雨说,再次见到小曾,她刚从医院里住院出来,脸色苍白憔悴。她还记得,1998年2月15日,小曾刚从美国学习回来,给她打电话,说要请她看电影。那天电影院放映的是《泰坦尼克号》,但是由于身体非常不舒服,她完全记不得电影里的情节,只是从海报中看到,那是一场灾难后刻骨铭心的爱情。从电影院出来后,她就差点晕倒在电影院门口,是小曾扶她回到宿舍的。头脑清醒后,看到一直在床边守候她的小曾,杨红雨说,小曾,我知道你爱我,但是有些事情你不了解,我要事先跟你说清楚,你别看我外表美丽,但是我的身体其实已经千疮百孔,我有病,而且不轻,要是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杨红雨把话说完后,等待小曾的回答。但是接下来,小曾用实际行动告诉了杨红雨,他不会放弃这份爱。1998年9月,杨红雨和小曾结婚,说是结婚,其实只是领了结婚证后,住在一起,周围的人并不知道。
“我们结婚后,我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婚后的一个月,我因为急性肾炎去医院两次。当时他在单位上班,不能经常回来,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是很多。以前一个人的时候,我还习惯了,但是自从结婚后,他又不在,我感到从来没有过的空虚。现在看来,我们的结合,就是给他念了紧箍咒。”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几个月。
第二年4月8日,小曾给杨红雨打来电话,说他已经从远大辞职了,接到电话,杨红雨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那时候,小曾在单位的收入有三四千元,而她的工资只有几百元。对于将来的生活,她有担忧,但是想到小曾以后可以每天跟她在一起,她还是感到欣慰。那天晚上,小曾对她说,我们结婚已经半年多了,但是,我们连一桌酒席都没有摆,我觉得对不起你,明天是你的生日,我想请你身边的一些朋友来吃饭。对于丈夫的体贴入微,杨红雨很感动。
“第二天一早,他买回很多菜,回来的时候,还从手里变出一束马蹄莲,这是他第一次送我花,他对我说,‘相对于红色的玫瑰,我选择了马蹄莲,因为马蹄莲代表了正直、纯洁、简练、无欲,在我心中,你就是这么一个人’。他对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哭了。”丈夫虽然辞职了,但是想到未来,她还是很有信心,自己有稳定的工作,丈夫也有一定的积蓄,并且还有自己的计划。小曾说,他不急于另找工作,他想在家一边准备考研究生一边照顾她。可是,接下来,生活并没有像预计的那样好。
这年冬天,杨红雨发现自己怀孕了,这个小生命的存在并没有给他们带来欣喜。自从怀孕后,杨红雨的身体不断出现问题,经常性地头晕,她和丈夫打算把孩子拿掉,可是来到医院检查身体,医生说,经过检查,她可能患了干燥综合征,不可以做手术。
以后的日子,丈夫带她不断去医院却一次次失望。而在接下来的研究生考试中,小曾也因为几分之差没有上线,“我很内疚,是我拖累了他”。
对于这个结果,小曾却没有太多的埋怨,反而安慰她,明年,一定行。
“为他做最后一件事,征婚”
“我们在一起10年了,他几乎没有跟我过过一天好日子,他从一个对生活有信心的男人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如果说人真有下辈子,如果可以选择,来世我一定服侍他一辈子。”由于说话过多,杨红雨不断喝水,每天,她都要准备三瓶开水,放在床边,不断地倒水,不断地喝,然后不断地上厕所。采访中,去距离不到10米的卫生间,杨红雨摔倒两次。
2000年7月29日,儿子明明出生,在医院里,这个刚来到世界的小生命,几乎要了她的命,开始,考虑到身体原因,医生说尽量顺产,而后,实在不行了,又剖腹。
杨红雨说,生完孩子,她基本上感觉身体空了,以前还可以做点家务,这时候基本上什么都不可以做了,“那时候,我丈夫开始学着做饭、煲汤,一边还要复习考研”。
第二年,小曾终于以高分考上了研究生,连北大的线都超过了,但是为了照顾妻子,小曾选择了中南大学,并以专业第一名的成绩获得了公费名额。
小曾一边读书一边在外面兼职,而杨红雨在产假休完后,也咬着牙回到学校。学校领导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给她安排了最轻松的美术课,到最后,她连上楼梯都需要学生搀扶,而且多次晕倒在讲台上,才不得不告别讲台。
小曾研究生毕业后,生活并没有得到改善,这个为她操碎了心的男人,身体也渐渐不好,而在找工作途中的不如意,更是让他心急如焚。细心的杨红雨发现,白天黑夜,从不抽烟的丈夫开始不停地抽烟、从不抱怨的丈夫也开始发牢骚、不到四十的男人白头发不断增多。丈夫的变化让杨红雨很着急,要是丈夫垮了,这个家也就垮了。
在小曾陪她去医院的时候,杨红雨坚决要求丈夫也去检查,谁知,一查,医生说小曾患了抑郁症。
“对于这个诊断结果,我有心理准备,他是那么优秀,一个曾经工作和学习都非常顺利的人,却长期生活在一个经常患病的妻子身边,家庭责任、生活的压力,就是一个铁人也会倒下的。”这个时候,医生也给杨红雨建议,由于长沙的天气干燥,不利于她的身体康复,希望她考虑换一个地方。于是,丈夫提议,一起去深圳,在治病的同时那边一定也有更多的工作机会提供给他,杨红雨同意了。
“我们的票正好是12月30日,动身前,在我们借钱买的房子里,我跟我爱人说,我这次去深圳,不知道还可不可以回到这里来,可不可以去借个摄像机,把我们整个家都拍下来,到了深圳,我也可以经常看看我和你还有孩子一起生活的地方。”话说完后,杨红雨和丈夫孩子抱头痛哭。
“走的时候,刚好临近元旦,车上人多拥挤,由于我的脚怕冷,他让我躺在卧铺上,我跟儿子睡一头,他在那一头,把我的脚用被子裹起来,抱在怀里,直到深圳。”说起这个细节,杨红雨的眼眶有些潮湿,但是没有泪水掉落,对于她来说,流泪也是一种奢侈。
谁知,来到深圳的第二天,杨红雨就住进了南山人民医院,而丈夫小曾来不及治病便开始一边照顾妻子和孩子,一边为了生计奔波。深圳的冬天确实比长沙温暖,但是在异乡,每次看到丈夫早出晚归,她的心别有一种滋味。
出院后,为了给杨红雨找一个空气比较好一点的地方住下,小曾利用工作的间隙,大街小巷地寻找。在经济极度拮据的情况下,丈夫居然给她弄回了燕窝和冬虫夏草,而他自己,连肉都舍不得吃。
靠着小曾打工赚的钱以及朋友和杨红雨单位的捐助,杨红雨在深圳治疗了一年半,身体稍有好转,杨红雨便坚决要回家,“孩子都5岁了,还没有上过学,我就是死也要死在家里”。
2005年5月,小曾带着杨红雨和儿子回到了长沙。杨红雨的身体不断反复,小曾听人说,给干燥综合征病人做反射区治疗可以达到一定的效果,于是小曾带杨红雨来到省中医院,所谓的反射区治疗就是不断地在一些穴位按摩,按的时间越久越好。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杨红雨觉得身体有所好转,于是,小曾请医生教他,他居然学会了,于是,每天晚上,小曾工作回来就给杨红雨按摩。这样的重复,小曾的身体完全吃不消,又开始躁动不安。抑郁症也再次复发,无法进行正常的工作,生活一度陷入困境。
杨红雨许多次想到死,甚至遗书都写好放在朋友的手上,她觉得,一切的罪过都是她带来的,只有死了,小曾的痛苦才可以解脱。但是,对于孩子,杨红雨割舍不下。“孩子还小,失去妈妈他肯定无法承受。去年夏天,明明才7岁,我居然叫他去卖报纸,孩子很懂事,真的去了。后来,有熟人碰到我,跟我说,你真狠得下心啊。其实,我真的是没有办法,我的孩子不比其他家庭的孩子,我要让他早点学会独立和坚强,他可能随时都没有妈妈。”
很长一段时间,小曾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出去找工作,医生告诉杨红雨,抑郁症仅仅依靠药物治疗是很难根治的,最好的办法是,在药物治疗的同时,改变患者的生活环境。在这样的情况下,杨红雨选择了离婚。
“那天,我跟他说,我们把房子卖了离婚吧,我不想再拖累你。我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很愕然,说什么也不答应,但是我下定了决心。”杨红雨说,许多人因为感情破裂而最终让婚姻走向死亡,但是她,却是因为爱,为了丈夫的幸福,选择了这种残忍的方式。
执拗不过杨红雨的坚决,婚终究离了,拿着卖房子的钱,去年9月,杨红雨为丈夫做了一件事,在长沙摩天轮下面,开了一家名叫“红雨生活馆”的经营环保家庭用品的店子,“婚离了,但是生活还得继续”。
仅仅是这样,杨红雨觉得做得还不够,她要为小曾找到真正的幸福。“为他征婚,是经过我很长时间考虑的,完全是发自我的内心,他是一个优秀的男人,完全应该有自己正常的幸福生活。”
采访结束,记者欲起身离开的时候,杨红雨叮嘱说:“报道出来前,请不要告诉他,要是他看了,一定不会同意,我相信,等报道出来后,他会理解我的,就算我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编辑 / 杨世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