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往事:违约拖垮他国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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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沸沸扬扬折腾了半个月之久的美国政府关门危机,随着国会通过2014财年联邦政府预算法案暂时得到缓解,而美国的债务上限也更上一层楼。“恭喜,纳税的同胞们,美国债务已超过17万亿美元!”在美国财政部10月18日承认增加了3000多亿美元债务后,《纽约时报》如此自嘲地报道这一消息。美国政府开门了,美国的债务违约风险也随之水涨船高。
  在全球经济缓慢复苏的当下,美国经济的不理想令该国国债这两年内的收益率30个月以来首次高于西班牙同期国债,意味着美国的借贷成本要高于早已深陷债务危机的西班牙。有专业人士担忧,美国会否重蹈西班牙的覆辙,像16世纪繁盛一时的西班牙帝国那样因无法偿还巨额贷款,不仅拖垮了德国和意大利的银行业,自身也走向衰落,再也没有重返世界巅峰。
  最富也是最穷的国度
  虽然英国从19世纪起称自己为日不落帝国,但是名副其实的日不落帝国仍要属西班牙帝国。鼎盛时期,这个帝国的版图一度覆盖欧洲大部、美洲、非洲以及西太平洋,国家财富仅次于中国的明王朝,而人均财富绝对堪称世界最高。就是这个富庶的帝国却多次面临国债违约的危机,最终崩溃衰落,影响波及整个世界经济。
  1492年,意大利航海家哥伦布在西班牙王室的赞助下发现了美洲大陆,此后西班牙殖民者陆续征服了三大印第安文明,将印第安人的财富掠夺回国。从16世纪30年代起,秘鲁、墨西哥、玻利维亚等地的贵金属矿藏陆续被发现,大量黄金和白银被运回西班牙。据统计,整个16世纪有1700万千克纯银和18.1万千克纯金从美洲流入西班牙。到16世纪末时,西班牙占据了当时世界贵金属开采总量的83%。
  西班牙利用发达的远洋运输船队,将殖民地盛产的糖、染料、烟草、木材等商品出口到欧洲大陆,掌握了大西洋贸易的命脉,并且开拓了途径菲律宾的东亚与墨西哥之间的跨太平洋商路。西班牙殖民者将白银直接从殖民地运到印度、中国等亚洲各地,换取大量奢侈品,然后再转售到欧洲,获得高额利润。当时中国明朝通过与西班牙的贸易,改善了国内白银供给不足的局面。西班牙的经济地位在当时无人能出其右,西班牙硬币作为主要货币通行于世界贸易,且作为美国的法定货币一直沿用到1857年。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由于大量金银进入西班牙市场,造成国内通货膨胀,货币贬值,商品价格轮番上涨,带动周边的法、英、德等地区的物价也在上涨,由此降低了民众的消费购买力,国内市场需求变窄。同时,高昂的制造成本削弱了西班牙商品在国际市场上的竞争力,许多国家通过走私将本国商品贩卖到西班牙,而且西班牙政府还鼓励从国外进口商品。来自殖民地的巨额财富和海外贸易,使西班牙的权贵阶层变得好逸恶劳,穷奢极欲。他们没有将这些资本投入工业、农业等生产性领域,而是不惜重金从国外购买奢侈品,或是投资回报率高的公司债券和国家债券等。16世纪中期欧洲大部分地区出现宗教迫害运动,西班牙政府驱逐了拥有纯熟技艺、从事工商业的犹太人和摩尔人,加速了西班牙经济与本土的剥离。这些都对实体经济带来巨大的冲击,以至于现在西班牙都缺乏良好的制造业基础。
  虽然有来自殖民地的黄金和白银,有从广阔领地里征收的税收,但是这都无法填补无休止的对外战争所带来的巨大财政窟窿,西班牙帝国多次陷入经济危机。
  1516年,年仅16岁的查理继承来自哈布斯堡王朝的外祖父斐迪南二世的王位,成为西班牙国王;1519年他又从祖父马克西米连一世那里继承了神圣罗马帝国(奥匈帝国)的皇位,尊称为查理五世。通过几代人复杂的政治联姻,查理五世成为欧洲多个王国的君主,统辖着西欧、南欧的大部分地区。这位极具野心和抱负的国王推动了西班牙帝国的建立,与法国、土耳其、尼德兰、英国等国家多次发生战争。1552年,查理五世麾下的欧洲士兵已达到15万人,这笔巨大的军费开支让西班牙政府难以承担,以至于1556年从父亲查理五世那里继承了西班牙及其海外殖民地的腓力二世,在第二年就宣布国家财政破产。查理五世当政40年,外债高达3700万达卡金币。腓力二世执政时期,西班牙陷入了尼德兰革命的泥淖。同时为争夺海上霸权,尼德兰、英国的海军向西班牙的无敌舰队频频发起挑衅,由他们支持的海盗在大西洋上屡屡偷袭西班牙的金银运输船队,进一步加剧了西班牙帝国的财务恶化。1576年、1597年、1607年、1627年、1647年和1653年,西班牙王室屡屡宣布国家财政破产。国家财政破产随之带来的是银行业的破产。
  富格尔家族破产
  在中世纪的欧洲,为维持王室奢靡的生活,以及战争带来的军费需求,统治者许以土地、特权等,与银行建立了一种相互依赖的利益关系。德意志、意大利的银行家们正是通过贷款给西班牙国王获得巨大收益,最终也因为西班牙王室无力偿还巨额贷款而走向破产。
  德意志大银行家富格尔家族以纺织业起家。在查理五世的祖父马克西米连一世在位期间,富格尔家族的掌门人雅克布·富格尔就开始为国王提供巨额贷款,同时垄断了与国家采购有关的大宗物资交易,并攫取了采矿特权。善于经商的富格尔家族通过这种关系,很快就飞黄腾达起来,但是资本积累的速度仍旧赶不上哈布斯堡王朝的开支需求,富格尔家族不得不到处融资,那些富有的大主教们遂成为富格尔家族银行的秘密股东。
  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马克西米连一世去世后,富格尔家族花费巨资购买选票,让选帝侯们将继承人选票投给了哈布斯堡王朝的西班牙国王查理五世,唯有如此,富格尔家族才能保障其债务人具有偿还债务的能力,并且能继续维持与王室的相互依赖关系。
  富格尔家族的银行业务不仅限于王室,1499年开始向罗马教廷提供贷款,以教廷的宗教收入作为抵押。在1525年以前,富格尔家族与罗马教廷保存着很紧密的联系,甚至影响了两任罗马教皇的人选,而大主教们也愿意将大宗金融业务交给有王室作为后盾的富格尔家族打理。不过随着意大利美第奇家族成员成为新的教皇,富格尔家族与罗马教廷的这种合作关系,被伦巴第的银行家们所取代,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富格尔家族的银行融资业务。   尽管遇到多重危机,到1546年,富格尔家族集团的资本总量仍超过500万古尔登(中世纪德国货币),其中查理五世的欠债就有200万古尔登。不过此时的富格尔家族已经不能对国王的政策产生什么影响力了。1557年,富格尔家族要求新继承人腓力二世兑现一笔43万古尔登的债务,遭到拒绝。这一年,西班牙王室宣布财政破产,其债务利息的支出就已超出西班牙的经常性收入,于是不得不采取拖延付款期限、降低利率、抬高金价等办法。富格尔家族强撑着向西班牙王室继续提供贷款,但是债务人的偿债能力已经让人失去了信心,与虎谋皮的富格尔家族在西班牙王室宣布第五次破产时也走向崩溃,德国银行业也可以说陷于瘫痪。面对拥有无限权力的封建君主,私有财产其实没有任何保障可言。
  热那亚银行业衰落
  西班牙的对外征战还在继续,而富格尔家族的银行已经满足不了西班牙国王的借款需求,于是就向意大利的银行家们发出了请求。意大利的经济从13世纪开始领先于西欧各国,特别是位于意大利北部的威尼斯、热那亚、佛罗伦萨等城邦国家,经济非常发达。查理五世在位期间,就曾为争夺意大利的重要城邦而与法国大打出手。这些城邦后来沦为西班牙的附庸国,通过为西班牙王室提供金融业务,获准在西班牙本土从事商业贸易活动。
  佛罗伦萨是欧洲最早出现银行业的城市,通过信贷、汇款等金融业务,积累了数额庞大的现金资本。为了控制英格兰的羊毛生产,佛罗伦萨最大的两家银行巴尔迪和佩鲁齐银行从1290年起开始向英格兰王室提供大量贷款。随着英法百年战争的爆发,英国王室向佛罗伦萨的银行家们借款越来越多。到1345年英格兰王室从这两家银行借款总额超过43万英镑,但是偿还之款如杯水车薪,那年英格兰国王爱德华三世干脆借口财政困难决定停止偿还借款。英格兰这种近似无赖的举措直接导致巴尔迪和佩鲁齐银行破产,佛罗伦萨的银行业遭到重创。这可以说是现代意义上的国际债务违约的先河。
  意大利另一个城邦国家热那亚没有吸取佛罗伦萨的前车之鉴,将大量现金借给外国君主,以期换取巨额回报,最后也面临银行业破产的境地。热那亚商人的身影遍布地中海西部,他们控制了里斯本的批发贸易,一度垄断了西班牙的许多工业产品贸易。1528年,热那亚银行家安德里亚·多里亚第一次借贷给查理五世,由此开创了“热那亚的黄金时代”。1557年腓力二世宣布财政破产,在无力偿还富格尔银行的贷款后,热那亚银行家成为西班牙王室主要的债权人。热那亚人也从西班牙那里获得相应的回报,来自美洲殖民地的白银从当时西班牙的权力中心塞维利亚运抵热那亚,让银行为他们作更长远的投资。法国史学家费尔南·布劳代尔曾说,自1557年至1627年的70年可称为“热那亚时代”,“热那亚城和热那亚的银行家是这个时代欧洲的世界经济体系之核心”。尽管腓力二世曾四度宣布向债权人停止还债,可意大利的银行家们仍会继续向他们的债务人提供贷款,搭上了西班牙帝国这艘大船,他们想全身而退也难。
  16、17世纪,由于意大利的银行业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西班牙帝国,一旦债务人经济恶化出现违约情况,无疑会对债权人造成重大打击。17世纪30年代,墨西哥的银矿产量急剧减少,再加上荷兰、英国等海上强国对西班牙运输船队的抢劫,来自殖民地的白银收入迅速下滑,西班牙王室显然无力承担过去累计的巨额债务,于是一次又一次地宣布国家财政破产。再有钱的银行家也经不起频繁出现的债务违约,步富格尔的后尘,热那亚的许多银行家们为此倾家荡产。西班牙帝国在17世纪迅速衰落,意大利的银行业也因为这艘大船的沉没而走向衰落。
  回到现在,美国政府虽然暂时渡过了关门危机,但是高悬不下的巨额债务仍让众人担心不已。美国人担心政府会从民众腰包里掏钱去还债,作为主要债权人的中国和日本也担心美国违约会对本国经济造成重大冲击,世界也担心美国经济一旦崩溃会给全球经济带来恶劣影响。当然,最理想的情况是:美国,能按时还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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