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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提要】
妖君河洛出世，世间各大势力前来争夺。叶寻在梦泽上设下大范围的三次率·生死不息，几乎将所有人都是抹杀了个干净，其中更是包括了自己的两名挚友。灵元枯竭的他还要护送河洛回去，一路险阻。
去函谷的路上会途径一片竹林，距离柸中已经不远了。竹林不大，却是繁盛。正值正午，林间光斑点点，被那清风一摇，满满当当的竹香。
叶寻离开去给河洛寻些水，河洛则是一个人在在那竹林中央，靠在最粗壮的竹子下，不远处，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衔着两颗野果跑到了男子身前。张嘴将野果扔入男子手心。
河洛微微一笑，将手中野果送到唇边，浅浅咬了一口，便是吞了下去。他不想白费气力去咀嚼了。
然后男子闭上眼睛，好久，才是蓄足了气力，伸手抚了抚狐狸柔顺的皮毛。狐狸像是明白男子现在处境堪忧，低下头，浅浅哀嚎两声，一双充满灵气的眸子里，清漪连连。它雪白的尾巴轻轻晃动，抚摸着男子苍白的脸颊，这是它唯一能够做的了。
“几千年了，我已经来到了妖界入口，最终却要止步于此么。”河洛眉目低垂，睫毛微微颤动。“我只想在最后看一眼曾经生活了无尽岁月的地方，只是，我却永远也无法完成了。我快死了呀！”说着河洛竟然是笑了，眸子里无喜无悲，有的只是遗憾，好像生死，对于他而言，本就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罢了。
“是啊。妖君，你快死了。”竹林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人来，说是人，未免有些牵强。它是人身不假，只是脸颊上皮毛还没有完全褪尽，又是生了一双虎耳，妖。这是它给人的第一印象。只是自那次妖族大肆入侵无果之后，这世界上，已经好几千年都没有见到这一族群的身影了。
没想到最想河洛死的，却是妖族。来者为妖界大妖，排行第七，虎耳柏仓。
“看来你们是铁了心要取了我的妖心，重新洞开这人妖两界了。”男子眉目微微一暗，整个世间，都好似失去了色彩一般。
“当年这些土著害你害的还不够凄惨么？你既然还为他们着想，难怪你会落得如今下场。也害苦了我们几大妖。”
“世人皆如是，何须问因由。我河洛落得如今下场，是我自己咎由自取，只是你们若是没有贪念，怕也不会和我一般，被困这数千年罢。而人族，呵呵。”像是被触及了心中旧事，河洛吐了口血，手边的狐狸轻声唤了唤，他宠溺的扫了它一眼：“人妖无别，皆贪。”
“废话少说，今日我便杀了你，取出你的妖心，重振妖族。”
“随你吧，这一切都与我不相干了。”河洛艰难伸出手，将那狐狸抱在怀中：“只是此间生灵，本是无辜，莫要伤了它们，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了。”
“这灵智未开的畜生，杀它们岂不是脏了咱家的手。”
“那便好，那便是好的。”河洛说着，低下头，将脸颊埋在狐狸松软的皮毛之间：“再见了。”他低声自语。
狐狸的尾巴轻抚河洛的发丝，微不可闻的，它在低声抽泣。
“这世间，唯一可以相信的，怕只有你们了。”河洛松开狐狸 ：“去吧，走的远远地，莫要回来。”
可是狐狸不走，绕着河洛转圈，泪水已经是溢出了眼眶。
“怎么如此麻煩，一并杀了。”柏仓似是见不得眼前的矫情场景，浑身妖气澎湃，以他为圆心，迅速向着四周弥漫开去，势如破竹。真真正正的势如破竹。噼啪的声响，不绝入耳。
成片成片的绿竹倒下，粗犷的底端炸裂开来，露出一截截参差不齐的白色的木质，那是竹的骨。
本就不算太大的竹林，顷刻之间化作一片废墟。寸草不生。
而妖君河洛，紧紧抱着怀中的狐狸，已经是不省人事。
可河洛并没有死。
柏仓惊疑一声：“何方高人，何不现身一见？”
“江南舍，叶寻。”待到烟尘散尽，阳光渐渐勾勒出叶寻的身形来。
“江南舍之主？你也来趟这趟浑水？”柏仓虽也被封印了数千年，但他应该是破开封印有些时间了，对于现今世界的情形也是有些了解，不然也不会知道中州三舍了。
“他，于我有用。”叶寻回头，看了一眼残破不堪的河洛，竟然是叹了口气。
“舍主是认为，就凭着江南舍，就想与整个妖族为敌？”
“不是。”
“舍主还是有些自知之……”柏仓话还没有说完，最后一个字却是被噎在了喉间。
“凭我一个人就够了。”
叶寻说的漫不经心，柏仓听得却是咬牙切齿。
“后辈小子，好生狂妄。也罢，人妖两族迟早要战，今日我便提前宰了你这无知土著。”
“土著？也是你一小小妖修，可以叫出口的？”叶寻拔剑，自上次剑挑桃江，他已经是好久都没有动过剑了。
只因韵洄一出，便要嗜血。
叶寻脚尖一点，纵身而起，单手握剑，直砍柏仓。剑招朴实无华，简简单单的劈砍，被这柔弱之人，持那狭窄之剑施展出来，却是比那八尺大汉手握巨刀来得还要自然，还要狂放不羁！
柏仓面色微变，它不知道一个已经身受重伤，且灵元耗尽之人，瞬间是如何来得如此磅礴的灵力。这灵力，竟是让它，都微微升起渺小之意。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来不及多想，柏仓化手为爪，双手合力，竟然是要硬接叶寻这浩大一剑。
声响惊天，场景骇人，人力竟然能强大如斯。
方才柏仓毁坏竹林时的威势，与如今两人的碰撞所激荡出来的余波比起来，当真是小巫见大巫。
刹那间方圆十里竟然尽数化作焦土。再看那柏仓立身之地，竟然是下沉了数米之深。而他本人，更是被巨大的力道砸进泥土半个身位！
叶寻不知道什么时候收了剑，他背起不远处的河洛，连着那雪白狐狸一起。
“你不杀我？”柏仓不解。
“你被封印了这么些年，妖元远没有恢复，杀你不公。”
“呵。”柏仓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你就不怕我伤势痊愈，危害人间？” “人间？”叶寻止住了脚步，抬头望天，似是这个词语与他来说过于久远，一时间是想不起来它的意思，他凝心思索着这两字的含义。良久，他又一声大笑：“人间若乱，与我江南舍，于我叶寻，甚么干系？”
望着那渐渐远去的单薄的身影，不知为何。大妖第七，虎耳柏仓，竟然是升起了淡淡的敬畏之心。它扇了扇两边椭圆形状的虎耳，踉跄自泥土中爬了出来。方才那一击，并不怎么轻松，虽说不致命，但也让它受了不轻的内伤。
待得出了竹林，叶寻一个酿跄，险些没有跌倒，刚才他强忍着伤势，便是怕被柏仓看出了破绽，现在终于是撑不住，他摇摇晃晃，一步一咳血，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去。
但他还不能倒下，依着江莘尹之言，只要入了柸中，便是能化险为夷。
已经不远了。
哈哈，想不到传言中嗜血成性的江南舍之主也会落得如今下场。叶寻艰难地抬起头来，前路上已经是来了些人，都是出自中州各个势力的翘楚俊彦。叶寻虽早已经是料到了这一点，让江莘尹提前封锁了消息。得知消息的人也会尽量不泄露出去，却没想到该来的不该来的还是来了。
十年前叶寻自桃江声名鹊起之后，便是试剑天下各大势力。这些势力大多都曾经被叶寻挑了山门，更是耻辱的被叶寻在山门前刻下一个大大的“叶”字儿不敢吭声，折了颜面。如今哪里肯错过如此机会？更别提那河洛的诱惑了。
“妖族当年虽然有错，却与河洛没有半点关系，放过他。”
“放过他？叶寻舍主是在求我们吗？”说话之人正是那日梦泽上的宁缺，不知为何，对于叶寻，他似乎憎恶的紧。毕竟这等羞辱之事，似乎自叶寻出道以来，还从来没有过。
叶寻有些艰难的将河洛放了下来，自己也是坐在了地上。接着他将韵洄插在身前，伸手抹了口嘴角的血：“求你你会答应？”
“这可不好说，要是叶舍主你语气哀怨，可怜一点，我们倒是会考虑考虑。”不知是谁接了一句，又是一片嗤笑。
叶寻不说话了，他微微低着头，头发散乱，遮着脸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哎哟，叶寻，可没有多少时间考虑了，再不求饶，我们可要动手了。”有些人甚至已经开始直呼其名。
叶尋依旧没有抬头，只是伸手，轻轻握住韵洄的剑柄。
所有人却都是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河洛说的没错呢。人妖无别，皆贪。”叶寻说着起身，拔剑，踉踉跄跄向着对面人群走了过去。
他每向前走一步，对面都会跟着后退两步。
这是杀伐而来的气场。叶寻之名，由此可见一斑。
“你，你真的不要命了？你若只是舍了河洛，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如今你已经是强弩之末，还能逞凶几时？”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道。
“他若死了，你们皆去陪葬。”叶寻提起了剑，遥遥指着对面所有人。
在场之人都不再说话了，叶寻之名，早已经是传遍天下，他若想做之事，便没有做不到的。是以此话一出，竟然没有一人敢上前一步。
两边就这样静静对峙着，一时间有些寂静。
就在这时，宁缺不知道在哪里捡了一块石头，朝着叶寻狠狠掷了过去。
所有人都是一阵错愕，心想这宁缺到底是沉不住气，那叶寻就算是负了重伤，也不是可以随意羞辱的。
然而石头不偏不倚，正中叶寻额头。
事发突然，叶寻一个趔趄，竟然是摔了下去，浑身灰头土脸，竟然再也站不起来了。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方才那叶寻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想起方才自己的失态，一个个不由的生起了些许羞恼。
“哈哈，叶寻啊叶寻，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像一条死狗啊！”人群里有人也是拾起一块石头，朝着叶寻扔了过去，以至于所有人都是跟着效仿。这痛打落水狗的事情，他们可不想错过。
“先杀了他，以绝后患。至于河洛，能者得之。”宁缺见差不多了，终于是开口道，毕竟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叶寻到底留有什么后手，就连方才那般的折辱，他都没有反抗。早点杀了他，免得夜长梦多。
“叶寻，你真的很好笑啊。”杂乱里忽然传来女孩的声音。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发现是一十八九岁的少女，一袭黄裙，似乎是刚睡醒的样子，有些恹恹的，似乎还没有睡醒。
“柸中舍之主，余七？”
“是啊，柸中舍。”余七不紧不慢说了一句。
“舍主此来，所欲何为？”虽然之前季回雪已经同宁缺说了此次会拉上余七，秦素凝为余七至亲之人，十年之前叶寻亲手杀了她，余七前来寻仇本是天经地义。所以虽然明知对方来意，宁缺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啊，当然是为了那河洛啊。”余七看着河洛，似乎是清醒了几分，颇有些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这河洛当然是能者得之，只不过在此之前，还请舍主与我们一同杀了这叶寻，况且叶寻本就与舍主有仇，此时杀了他，岂不是两全其美？”宁缺想要将那柸中舍也是拖下水去，以后就算是面对江南舍的疯狂报复，自己也能好过一些。
“是啊，这叶寻，真的很烦人。”余七一只手捂着额头，颇有些为难的样子。
叶寻是她的仇人，她却说他很烦人。宁缺忽的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起来。
“可我如今改变主意了。”余七接着补充了一句。
“舍主何意？”宁缺觉得有些不对起来，他盯着那少女一般的柸中舍之主，想要将她的心思给看个通透。
“因为你们做的太过，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啊。”
此言一出，所有人无不吃惊。叶寻与余七之间，可以说是水火不容，此次叶寻有难，她为何要出手相帮。若是仅仅因为一句看不下去了，就能抹掉所有恩仇，说什么众人也不肯相信的。
据说那余七所孕之律为‘离魂’，每次都要离魂去红尘洗心，以另外一个身份存在，而每次洗心成功，意识回归本源，身体就会年轻一岁，是以现在可以一直保持在十八九岁的样子。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活了多少岁，虽然看上去像个涉世不深的少女，可真动起手来，还真不好说谁会取得优势。 宁缺沉吟片刻：“这救下河洛，私通妖族，可是大罪，舍主可是想清楚了？”
“呵，都没看过《其谐》的么？柸中舍真是越来越差劲了。孰是孰非，天下人自有定论。还有，你们都想死啊。”最后一句话的语气，颇带一些十八九岁女孩子特有的俏皮。
可没有一个人敢吱声。
“今日便给柸中舍一个面子，我宁缺就此离开。”宁缺倒也果决，知道事情不可为之后，他第一个便是决定离开。众人见宁缺妥协，只得贪婪看了河洛几眼，最终也准备散去了。
“呵，以为这样离开，之前所做的事情，就可以算了吗？”余七的语气冷了下来，一改之前的懒散。
众人皆是一滞，他们本以为就此离开便已经是给了她柸中舍余七天大的面子了，哪想如今那余七竟然是得寸进尺，步步紧逼。泥人也会有三分火气，本来截杀失败便已经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如今被余七如此一说，哪里还忍得住？
“哈，不服气啊。”她说话的时候总喜欢在语句末尾加一个“啊”字，不知道是觉得好玩还是怎地，可是如今她再说出来，却只有杀意，哪里还有半分俏皮。“今日辱叶寻者，皆扣手赔礼，否则，杀了啊！”
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别以为你余七是什么柸中舍之主，我们就都活该要让着你三分，你也不过......”有人终于是忍不住，开口呵斥。
可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脖子上却是突然迸出了一道血痕，他剩下的话卡在喉中，和血液一起发出呜咽的声响。
说话的人就这样死了。没有人看清余七究竟是怎么动手，又是何时动手的。是以没有人再敢说一句话。
宁缺沉默半晌，委下身子，冲着余七身后的叶寻致了一歉。众人见宁缺都是如此，心下虽然不忿，但面子哪里及得上自己的身家性命重要，是以一个个只能是按下性子，纷纷效仿。
余七却不在理会这些，此时才是径直来到叶寻身边，替他整理好衣襟，随即像个孩子一样，吊起脚尖，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好久不见啊。”
叶寻捏了捏手中的韵洄，有些懵。韵洄却是欢快得跟个孩子一样。
“离开梦泽时候，江莘尹给了我一副路线图，开始我便察觉了路线似乎是做了些改动。当时没有细想，现在看来，却是她故意要将我引到你这里来了的。”
“是啊。这十年前的人情，我总要偿还清楚的啊。”
叶寻看着她，笑得一如那天际的融融流云。
五月初二，风和日丽。
宁缺自柸中离开之后，心中一直很郁结。本以为可以顺利诛杀掉叶寻，哪想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如今他立身在渭水之畔的末央村外，望着身前若隐若现的鸣涯山。心中的阴霾也是跟着一扫而空。
渭水灵秀，养活了一方水土。古来也不知多少文人墨客，都会来此凭吊抒怀，就连那文惊天下的白倾雪，都曾在此，写下了“离离渭水风悠悠，天下灵秀值几斗。”的名句。
然而，就是在这一钟灵毓秀的水乡，却是有着一座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荒败之地。这处地方便是那鸣涯山。
寸草不生，死寂沉沉，是鸣涯。
若是自高往低处看，渭水仿若一条光滑的绸缎带子，而鸣涯山，却是染在带子上的一处肮脏墨迹。然而鸣涯山也是诡异，地图上虽然可以找到这处地方，不过具体位置却是模糊，一般人想要找到它，往往都是迷失在寻它的路途之中，这处位置，根本就是飘忽不定。
宁缺不是普通人，自然是知道为何寻不到鸣涯山的原因。只因数千年前，第一任淮北舍舍主清虚子曾在这鸣涯山封印了妖界排行第三的大妖烛阴。如今他来此的目的，也正是为了这烛阴而来。
鸣涯山不详，在末央村里，自古便流传着这样的传说。说是传说倒也有些不恰当，因为至今，人们在入睡的时候，依旧可以听见，那自鸣涯山方向传来的如同泣血一般的呜咽声响。
不过除了晚间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哭声，便也再没什么其他的异常，人们对于鸣涯山的不详，也仅仅是传说之中，曾经入山查探的先祖，再没有一人回来。时至今日，这里的村民虽然对鸣涯山的恐惧渐渐淡了许多，但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训诫，依旧是如黄钟大吕一般，时时警示着众人，莫要进山。
平静的末央村里却是来了一个陌生人。末央村与世隔绝，从古自今已经是好久都没有外人的造访了，所以那宁缺一出现，便是引得村头的大黄狗狂吠连连，村尾阿公家的公鸡也是跟着一个劲的附和着。村里的孩童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睁着一双纯净的眸子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宁缺。
此时的宁缺却是一反常态的卸下了脸上一直带着的面皮。脸上并没有想象中如他腰间残剑一般的千仓百孔，反而是及其好看的一副皮囊，只不过可能面具带的久了，常年不见阳光，脸色苍白的很。可是只要他笑起来的时候，却会荡漾出与苍白截然不同的温暖。
戴上面具的宁缺如同行走在世间的恶鬼。可是卸下面具的他，却像是裱起来的晨光。
被人当做猴子一样参观，宁缺也并不怎么尴尬。他笑着俯下身子，冲着年岁最长的孩童道：“不知道你家村长在不在？”
孩童见那人一副和蔼笑脸，如同春日暖阳一般照透了自己幼小地心灵，心中莫名的升起了几分好感。第一次和陌生人说话，他的小脸上还过着一丝羞赧：“您等着，我这就去唤爷爷。”
不一会儿，老村长便在孩童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他笑的时候还会露出一嘴苦黄的牙齿。“不知道这位仙长莅临末央村，有何贵干？”村长可不像七八岁的孩童一般懵懂无知，末央村之所以与世隔绝，是因为这里地势险峻，普通人若是想要找到这隐秘的村庄，至少也要缺条胳膊，而眼前的连情人确实毫发无损，不是仙长是什么？
“老人家莫要这样说。”宁缺一笑，又是满脸的和煦，看得一边的孩童都有些痴了。“真是折煞小子了。此来叨扰，实在无奈，只因无法寻到通往鸣涯山的去路，所以前来问问老人家。”
老村长一张微小的脸登时就变了颜色，脸上的皱纹一寸寸堆了起来，像是风干的橘子皮。“这位仙长，那鳴涯山，可是万万去不得啊。”老人家急的咳嗽了一声，就连一边的孩子，都是跟着一个劲的拧眉头。
“老人家此话怎讲？”宁缺故作不解的问道。
鸣涯山里面有了不得的东西，去的人都是有去无回，有去无回啊。
宁缺却是笑出声来：“老人家莫要担心，我此去鸣涯山，自然也是对那里有些了解，若是没些把握，又怎么会白白丢了自己性命？”
老村长只当是年轻人不懂事，一个劲的劝说。身边的孩子也是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一般。
宁缺噗嗤一笑：“老人家且看。”说着，他伸手冲着不远处的一株古树，凌空虚握，只听咔擦一声，那也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头的古树，竟然是没有丝毫犹豫的应声而倒。
一众人等都是惊叹的说不出话来，老村长更是连胡须都快要翘了起来。“仙长有如此神通，那老人家我也就不再隐瞒，如实告知便是了。”
在老村长那里打听到了前路，宁缺也不再停留，继续赶路。哪想刚刚走出村口，方才自己相询的孩子竟然是出现在村口，满脸焦急的看着自己，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紧紧捏着拳头，一张笑脸快憋成了一个苹果了。
宁缺见他那副欲言又止的可爱样子，笑着走到他的身前，蹲下身子，轻声问他：“怎么了？”
“哥哥，哥哥办完事情，能不能，能不能回来。回来……”小孩子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句话始终都是说不出来。
“回来怎样？”宁缺的耐心却是好的出奇，就这样一直等着孩子的下文。
“回、回来教烛阴仙术。”好久，孩子才是忸怩的将话说完。
“你叫烛阴？”宁缺却是微微愣了一下。
“是，是啊。怎么了？”孩子见少年脸色异常还以为哪里惹得他不高兴，声音更加低了。
“没，没什么，好，我一定会来接你。”阳光下，宁缺笑得春花灿烂。伸手摸了摸小烛阴的头发，随即便是转身朝着鸣涯山走了去。
下集预告：本想着能够借着河洛的事情一举拿下叶寻，没想到最后功亏一篑的宁缺仍是不死心。为了获得叶寻手中关于河洛的秘密。宁缺以叶寻妹妹的性命为由引叶寻入自己精心设计的陷阱之中。叶寻能否识出宁缺的诡计？河洛身上关于仙陵的秘密又究竟是什么？敬请期待《其谐》第四章。
妖君河洛出世，世间各大势力前来争夺。叶寻在梦泽上设下大范围的三次率·生死不息，几乎将所有人都是抹杀了个干净，其中更是包括了自己的两名挚友。灵元枯竭的他还要护送河洛回去，一路险阻。
去函谷的路上会途径一片竹林，距离柸中已经不远了。竹林不大，却是繁盛。正值正午，林间光斑点点，被那清风一摇，满满当当的竹香。
叶寻离开去给河洛寻些水，河洛则是一个人在在那竹林中央，靠在最粗壮的竹子下，不远处，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衔着两颗野果跑到了男子身前。张嘴将野果扔入男子手心。
河洛微微一笑，将手中野果送到唇边，浅浅咬了一口，便是吞了下去。他不想白费气力去咀嚼了。
然后男子闭上眼睛，好久，才是蓄足了气力，伸手抚了抚狐狸柔顺的皮毛。狐狸像是明白男子现在处境堪忧，低下头，浅浅哀嚎两声，一双充满灵气的眸子里，清漪连连。它雪白的尾巴轻轻晃动，抚摸着男子苍白的脸颊，这是它唯一能够做的了。
“几千年了，我已经来到了妖界入口，最终却要止步于此么。”河洛眉目低垂，睫毛微微颤动。“我只想在最后看一眼曾经生活了无尽岁月的地方，只是，我却永远也无法完成了。我快死了呀！”说着河洛竟然是笑了，眸子里无喜无悲，有的只是遗憾，好像生死，对于他而言，本就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罢了。
“是啊。妖君，你快死了。”竹林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人来，说是人，未免有些牵强。它是人身不假，只是脸颊上皮毛还没有完全褪尽，又是生了一双虎耳，妖。这是它给人的第一印象。只是自那次妖族大肆入侵无果之后，这世界上，已经好几千年都没有见到这一族群的身影了。
没想到最想河洛死的，却是妖族。来者为妖界大妖，排行第七，虎耳柏仓。
“看来你们是铁了心要取了我的妖心，重新洞开这人妖两界了。”男子眉目微微一暗，整个世间，都好似失去了色彩一般。
“当年这些土著害你害的还不够凄惨么？你既然还为他们着想，难怪你会落得如今下场。也害苦了我们几大妖。”
“世人皆如是，何须问因由。我河洛落得如今下场，是我自己咎由自取，只是你们若是没有贪念，怕也不会和我一般，被困这数千年罢。而人族，呵呵。”像是被触及了心中旧事，河洛吐了口血，手边的狐狸轻声唤了唤，他宠溺的扫了它一眼：“人妖无别，皆贪。”
“废话少说，今日我便杀了你，取出你的妖心，重振妖族。”
“随你吧，这一切都与我不相干了。”河洛艰难伸出手，将那狐狸抱在怀中：“只是此间生灵，本是无辜，莫要伤了它们，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了。”
“这灵智未开的畜生，杀它们岂不是脏了咱家的手。”
“那便好，那便是好的。”河洛说着，低下头，将脸颊埋在狐狸松软的皮毛之间：“再见了。”他低声自语。
狐狸的尾巴轻抚河洛的发丝，微不可闻的，它在低声抽泣。
“这世间，唯一可以相信的，怕只有你们了。”河洛松开狐狸 ：“去吧，走的远远地，莫要回来。”
可是狐狸不走，绕着河洛转圈，泪水已经是溢出了眼眶。
“怎么如此麻煩，一并杀了。”柏仓似是见不得眼前的矫情场景，浑身妖气澎湃，以他为圆心，迅速向着四周弥漫开去，势如破竹。真真正正的势如破竹。噼啪的声响，不绝入耳。
成片成片的绿竹倒下，粗犷的底端炸裂开来，露出一截截参差不齐的白色的木质，那是竹的骨。
本就不算太大的竹林，顷刻之间化作一片废墟。寸草不生。
而妖君河洛，紧紧抱着怀中的狐狸，已经是不省人事。
可河洛并没有死。
柏仓惊疑一声：“何方高人，何不现身一见？”
“江南舍，叶寻。”待到烟尘散尽，阳光渐渐勾勒出叶寻的身形来。
“江南舍之主？你也来趟这趟浑水？”柏仓虽也被封印了数千年，但他应该是破开封印有些时间了，对于现今世界的情形也是有些了解，不然也不会知道中州三舍了。
“他，于我有用。”叶寻回头，看了一眼残破不堪的河洛，竟然是叹了口气。
“舍主是认为，就凭着江南舍，就想与整个妖族为敌？”
“不是。”
“舍主还是有些自知之……”柏仓话还没有说完，最后一个字却是被噎在了喉间。
“凭我一个人就够了。”
叶寻说的漫不经心，柏仓听得却是咬牙切齿。
“后辈小子，好生狂妄。也罢，人妖两族迟早要战，今日我便提前宰了你这无知土著。”
“土著？也是你一小小妖修，可以叫出口的？”叶寻拔剑，自上次剑挑桃江，他已经是好久都没有动过剑了。
只因韵洄一出，便要嗜血。
叶寻脚尖一点，纵身而起，单手握剑，直砍柏仓。剑招朴实无华，简简单单的劈砍，被这柔弱之人，持那狭窄之剑施展出来，却是比那八尺大汉手握巨刀来得还要自然，还要狂放不羁！
柏仓面色微变，它不知道一个已经身受重伤，且灵元耗尽之人，瞬间是如何来得如此磅礴的灵力。这灵力，竟是让它，都微微升起渺小之意。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来不及多想，柏仓化手为爪，双手合力，竟然是要硬接叶寻这浩大一剑。
声响惊天，场景骇人，人力竟然能强大如斯。
方才柏仓毁坏竹林时的威势，与如今两人的碰撞所激荡出来的余波比起来，当真是小巫见大巫。
刹那间方圆十里竟然尽数化作焦土。再看那柏仓立身之地，竟然是下沉了数米之深。而他本人，更是被巨大的力道砸进泥土半个身位！
叶寻不知道什么时候收了剑，他背起不远处的河洛，连着那雪白狐狸一起。
“你不杀我？”柏仓不解。
“你被封印了这么些年，妖元远没有恢复，杀你不公。”
“呵。”柏仓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你就不怕我伤势痊愈，危害人间？” “人间？”叶寻止住了脚步，抬头望天，似是这个词语与他来说过于久远，一时间是想不起来它的意思，他凝心思索着这两字的含义。良久，他又一声大笑：“人间若乱，与我江南舍，于我叶寻，甚么干系？”
望着那渐渐远去的单薄的身影，不知为何。大妖第七，虎耳柏仓，竟然是升起了淡淡的敬畏之心。它扇了扇两边椭圆形状的虎耳，踉跄自泥土中爬了出来。方才那一击，并不怎么轻松，虽说不致命，但也让它受了不轻的内伤。
待得出了竹林，叶寻一个酿跄，险些没有跌倒，刚才他强忍着伤势，便是怕被柏仓看出了破绽，现在终于是撑不住，他摇摇晃晃，一步一咳血，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去。
但他还不能倒下，依着江莘尹之言，只要入了柸中，便是能化险为夷。
已经不远了。
哈哈，想不到传言中嗜血成性的江南舍之主也会落得如今下场。叶寻艰难地抬起头来，前路上已经是来了些人，都是出自中州各个势力的翘楚俊彦。叶寻虽早已经是料到了这一点，让江莘尹提前封锁了消息。得知消息的人也会尽量不泄露出去，却没想到该来的不该来的还是来了。
十年前叶寻自桃江声名鹊起之后，便是试剑天下各大势力。这些势力大多都曾经被叶寻挑了山门，更是耻辱的被叶寻在山门前刻下一个大大的“叶”字儿不敢吭声，折了颜面。如今哪里肯错过如此机会？更别提那河洛的诱惑了。
“妖族当年虽然有错，却与河洛没有半点关系，放过他。”
“放过他？叶寻舍主是在求我们吗？”说话之人正是那日梦泽上的宁缺，不知为何，对于叶寻，他似乎憎恶的紧。毕竟这等羞辱之事，似乎自叶寻出道以来，还从来没有过。
叶寻有些艰难的将河洛放了下来，自己也是坐在了地上。接着他将韵洄插在身前，伸手抹了口嘴角的血：“求你你会答应？”
“这可不好说，要是叶舍主你语气哀怨，可怜一点，我们倒是会考虑考虑。”不知是谁接了一句，又是一片嗤笑。
叶寻不说话了，他微微低着头，头发散乱，遮着脸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哎哟，叶寻，可没有多少时间考虑了，再不求饶，我们可要动手了。”有些人甚至已经开始直呼其名。
叶尋依旧没有抬头，只是伸手，轻轻握住韵洄的剑柄。
所有人却都是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河洛说的没错呢。人妖无别，皆贪。”叶寻说着起身，拔剑，踉踉跄跄向着对面人群走了过去。
他每向前走一步，对面都会跟着后退两步。
这是杀伐而来的气场。叶寻之名，由此可见一斑。
“你，你真的不要命了？你若只是舍了河洛，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如今你已经是强弩之末，还能逞凶几时？”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道。
“他若死了，你们皆去陪葬。”叶寻提起了剑，遥遥指着对面所有人。
在场之人都不再说话了，叶寻之名，早已经是传遍天下，他若想做之事，便没有做不到的。是以此话一出，竟然没有一人敢上前一步。
两边就这样静静对峙着，一时间有些寂静。
就在这时，宁缺不知道在哪里捡了一块石头，朝着叶寻狠狠掷了过去。
所有人都是一阵错愕，心想这宁缺到底是沉不住气，那叶寻就算是负了重伤，也不是可以随意羞辱的。
然而石头不偏不倚，正中叶寻额头。
事发突然，叶寻一个趔趄，竟然是摔了下去，浑身灰头土脸，竟然再也站不起来了。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方才那叶寻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想起方才自己的失态，一个个不由的生起了些许羞恼。
“哈哈，叶寻啊叶寻，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像一条死狗啊！”人群里有人也是拾起一块石头，朝着叶寻扔了过去，以至于所有人都是跟着效仿。这痛打落水狗的事情，他们可不想错过。
“先杀了他，以绝后患。至于河洛，能者得之。”宁缺见差不多了，终于是开口道，毕竟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叶寻到底留有什么后手，就连方才那般的折辱，他都没有反抗。早点杀了他，免得夜长梦多。
“叶寻，你真的很好笑啊。”杂乱里忽然传来女孩的声音。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发现是一十八九岁的少女，一袭黄裙，似乎是刚睡醒的样子，有些恹恹的，似乎还没有睡醒。
“柸中舍之主，余七？”
“是啊，柸中舍。”余七不紧不慢说了一句。
“舍主此来，所欲何为？”虽然之前季回雪已经同宁缺说了此次会拉上余七，秦素凝为余七至亲之人，十年之前叶寻亲手杀了她，余七前来寻仇本是天经地义。所以虽然明知对方来意，宁缺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啊，当然是为了那河洛啊。”余七看着河洛，似乎是清醒了几分，颇有些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这河洛当然是能者得之，只不过在此之前，还请舍主与我们一同杀了这叶寻，况且叶寻本就与舍主有仇，此时杀了他，岂不是两全其美？”宁缺想要将那柸中舍也是拖下水去，以后就算是面对江南舍的疯狂报复，自己也能好过一些。
“是啊，这叶寻，真的很烦人。”余七一只手捂着额头，颇有些为难的样子。
叶寻是她的仇人，她却说他很烦人。宁缺忽的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起来。
“可我如今改变主意了。”余七接着补充了一句。
“舍主何意？”宁缺觉得有些不对起来，他盯着那少女一般的柸中舍之主，想要将她的心思给看个通透。
“因为你们做的太过，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啊。”
此言一出，所有人无不吃惊。叶寻与余七之间，可以说是水火不容，此次叶寻有难，她为何要出手相帮。若是仅仅因为一句看不下去了，就能抹掉所有恩仇，说什么众人也不肯相信的。
据说那余七所孕之律为‘离魂’，每次都要离魂去红尘洗心，以另外一个身份存在，而每次洗心成功，意识回归本源，身体就会年轻一岁，是以现在可以一直保持在十八九岁的样子。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活了多少岁，虽然看上去像个涉世不深的少女，可真动起手来，还真不好说谁会取得优势。 宁缺沉吟片刻：“这救下河洛，私通妖族，可是大罪，舍主可是想清楚了？”
“呵，都没看过《其谐》的么？柸中舍真是越来越差劲了。孰是孰非，天下人自有定论。还有，你们都想死啊。”最后一句话的语气，颇带一些十八九岁女孩子特有的俏皮。
可没有一个人敢吱声。
“今日便给柸中舍一个面子，我宁缺就此离开。”宁缺倒也果决，知道事情不可为之后，他第一个便是决定离开。众人见宁缺妥协，只得贪婪看了河洛几眼，最终也准备散去了。
“呵，以为这样离开，之前所做的事情，就可以算了吗？”余七的语气冷了下来，一改之前的懒散。
众人皆是一滞，他们本以为就此离开便已经是给了她柸中舍余七天大的面子了，哪想如今那余七竟然是得寸进尺，步步紧逼。泥人也会有三分火气，本来截杀失败便已经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如今被余七如此一说，哪里还忍得住？
“哈，不服气啊。”她说话的时候总喜欢在语句末尾加一个“啊”字，不知道是觉得好玩还是怎地，可是如今她再说出来，却只有杀意，哪里还有半分俏皮。“今日辱叶寻者，皆扣手赔礼，否则，杀了啊！”
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别以为你余七是什么柸中舍之主，我们就都活该要让着你三分，你也不过......”有人终于是忍不住，开口呵斥。
可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脖子上却是突然迸出了一道血痕，他剩下的话卡在喉中，和血液一起发出呜咽的声响。
说话的人就这样死了。没有人看清余七究竟是怎么动手，又是何时动手的。是以没有人再敢说一句话。
宁缺沉默半晌，委下身子，冲着余七身后的叶寻致了一歉。众人见宁缺都是如此，心下虽然不忿，但面子哪里及得上自己的身家性命重要，是以一个个只能是按下性子，纷纷效仿。
余七却不在理会这些，此时才是径直来到叶寻身边，替他整理好衣襟，随即像个孩子一样，吊起脚尖，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好久不见啊。”
叶寻捏了捏手中的韵洄，有些懵。韵洄却是欢快得跟个孩子一样。
“离开梦泽时候，江莘尹给了我一副路线图，开始我便察觉了路线似乎是做了些改动。当时没有细想，现在看来，却是她故意要将我引到你这里来了的。”
“是啊。这十年前的人情，我总要偿还清楚的啊。”
叶寻看着她，笑得一如那天际的融融流云。
五月初二，风和日丽。
宁缺自柸中离开之后，心中一直很郁结。本以为可以顺利诛杀掉叶寻，哪想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如今他立身在渭水之畔的末央村外，望着身前若隐若现的鸣涯山。心中的阴霾也是跟着一扫而空。
渭水灵秀，养活了一方水土。古来也不知多少文人墨客，都会来此凭吊抒怀，就连那文惊天下的白倾雪，都曾在此，写下了“离离渭水风悠悠，天下灵秀值几斗。”的名句。
然而，就是在这一钟灵毓秀的水乡，却是有着一座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荒败之地。这处地方便是那鸣涯山。
寸草不生，死寂沉沉，是鸣涯。
若是自高往低处看，渭水仿若一条光滑的绸缎带子，而鸣涯山，却是染在带子上的一处肮脏墨迹。然而鸣涯山也是诡异，地图上虽然可以找到这处地方，不过具体位置却是模糊，一般人想要找到它，往往都是迷失在寻它的路途之中，这处位置，根本就是飘忽不定。
宁缺不是普通人，自然是知道为何寻不到鸣涯山的原因。只因数千年前，第一任淮北舍舍主清虚子曾在这鸣涯山封印了妖界排行第三的大妖烛阴。如今他来此的目的，也正是为了这烛阴而来。
鸣涯山不详，在末央村里，自古便流传着这样的传说。说是传说倒也有些不恰当，因为至今，人们在入睡的时候，依旧可以听见，那自鸣涯山方向传来的如同泣血一般的呜咽声响。
不过除了晚间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哭声，便也再没什么其他的异常，人们对于鸣涯山的不详，也仅仅是传说之中，曾经入山查探的先祖，再没有一人回来。时至今日，这里的村民虽然对鸣涯山的恐惧渐渐淡了许多，但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训诫，依旧是如黄钟大吕一般，时时警示着众人，莫要进山。
平静的末央村里却是来了一个陌生人。末央村与世隔绝，从古自今已经是好久都没有外人的造访了，所以那宁缺一出现，便是引得村头的大黄狗狂吠连连，村尾阿公家的公鸡也是跟着一个劲的附和着。村里的孩童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睁着一双纯净的眸子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宁缺。
此时的宁缺却是一反常态的卸下了脸上一直带着的面皮。脸上并没有想象中如他腰间残剑一般的千仓百孔，反而是及其好看的一副皮囊，只不过可能面具带的久了，常年不见阳光，脸色苍白的很。可是只要他笑起来的时候，却会荡漾出与苍白截然不同的温暖。
戴上面具的宁缺如同行走在世间的恶鬼。可是卸下面具的他，却像是裱起来的晨光。
被人当做猴子一样参观，宁缺也并不怎么尴尬。他笑着俯下身子，冲着年岁最长的孩童道：“不知道你家村长在不在？”
孩童见那人一副和蔼笑脸，如同春日暖阳一般照透了自己幼小地心灵，心中莫名的升起了几分好感。第一次和陌生人说话，他的小脸上还过着一丝羞赧：“您等着，我这就去唤爷爷。”
不一会儿，老村长便在孩童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他笑的时候还会露出一嘴苦黄的牙齿。“不知道这位仙长莅临末央村，有何贵干？”村长可不像七八岁的孩童一般懵懂无知，末央村之所以与世隔绝，是因为这里地势险峻，普通人若是想要找到这隐秘的村庄，至少也要缺条胳膊，而眼前的连情人确实毫发无损，不是仙长是什么？
“老人家莫要这样说。”宁缺一笑，又是满脸的和煦，看得一边的孩童都有些痴了。“真是折煞小子了。此来叨扰，实在无奈，只因无法寻到通往鸣涯山的去路，所以前来问问老人家。”
老村长一张微小的脸登时就变了颜色，脸上的皱纹一寸寸堆了起来，像是风干的橘子皮。“这位仙长，那鳴涯山，可是万万去不得啊。”老人家急的咳嗽了一声，就连一边的孩子，都是跟着一个劲的拧眉头。
“老人家此话怎讲？”宁缺故作不解的问道。
鸣涯山里面有了不得的东西，去的人都是有去无回，有去无回啊。
宁缺却是笑出声来：“老人家莫要担心，我此去鸣涯山，自然也是对那里有些了解，若是没些把握，又怎么会白白丢了自己性命？”
老村长只当是年轻人不懂事，一个劲的劝说。身边的孩子也是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一般。
宁缺噗嗤一笑：“老人家且看。”说着，他伸手冲着不远处的一株古树，凌空虚握，只听咔擦一声，那也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头的古树，竟然是没有丝毫犹豫的应声而倒。
一众人等都是惊叹的说不出话来，老村长更是连胡须都快要翘了起来。“仙长有如此神通，那老人家我也就不再隐瞒，如实告知便是了。”
在老村长那里打听到了前路，宁缺也不再停留，继续赶路。哪想刚刚走出村口，方才自己相询的孩子竟然是出现在村口，满脸焦急的看着自己，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紧紧捏着拳头，一张笑脸快憋成了一个苹果了。
宁缺见他那副欲言又止的可爱样子，笑着走到他的身前，蹲下身子，轻声问他：“怎么了？”
“哥哥，哥哥办完事情，能不能，能不能回来。回来……”小孩子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句话始终都是说不出来。
“回来怎样？”宁缺的耐心却是好的出奇，就这样一直等着孩子的下文。
“回、回来教烛阴仙术。”好久，孩子才是忸怩的将话说完。
“你叫烛阴？”宁缺却是微微愣了一下。
“是，是啊。怎么了？”孩子见少年脸色异常还以为哪里惹得他不高兴，声音更加低了。
“没，没什么，好，我一定会来接你。”阳光下，宁缺笑得春花灿烂。伸手摸了摸小烛阴的头发，随即便是转身朝着鸣涯山走了去。
下集预告：本想着能够借着河洛的事情一举拿下叶寻，没想到最后功亏一篑的宁缺仍是不死心。为了获得叶寻手中关于河洛的秘密。宁缺以叶寻妹妹的性命为由引叶寻入自己精心设计的陷阱之中。叶寻能否识出宁缺的诡计？河洛身上关于仙陵的秘密又究竟是什么？敬请期待《其谐》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