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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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锁上了,我的心就飞不出去;锁上了,感情就不会外溢;锁上了,我的梦就可以留在自己的世界里。
  
  如果,人生真的如一场梦,那我的梦是由一个白胡子老头开幕。他把我的手紧紧握住,捉着发白的指尖,拼命往他的脸下送,眼神怪异,表情复杂。
  爹在一旁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大厅里静得出奇。丫环们端着茶站在他身后,一只苍蝇从树荫下飞来,飞过雕花的朱窗缝,直直落到桌上的糕点上。这时,屋里发出一声闷响,白胡子老头重重地叹了口气,惊走苍蝇,也惊到了我爹。
  “王相士,小女的命数到底如何?”
  那老头站起身来收拾着随手的箱子,不肯多言。
  爹识相地挥挥手,仆人端出了金银,用木盘献上红布盖实,也看得出分量不轻。
  “请王相士尽管直言。”
  白胡子老头沉吟久久,开口道:“这女娃儿,命有王相,将来定是要嫁与王候,但是……”
  爹爹再端金银,却无法再引得这位大相士开口。
  只得送他出门,在门口正好遇到娘抱着妹妹进门。白胡子老头一见妹妹,竟然满面错愕,怔了半晌才回过身来直视着我的眼睛,轻轻地说了句:“两人是缘,三人是孽。”这时,他的眼睛似乎有一种妖异的蓝光,那一字一句就轻飘飘地落到了我的心里。
  
  到了可以出阁的年龄,我在一次宴会中大败江南名士诗词,赢过最好的琴师琴技,“大乔”这个名字如一夜火树银花,一下子映亮了整个东吴,更像是一匹野马,闯入千万男子的梦境,成为他们的梦中情人。
  隔着水晶宝石闪光的挂帘望着来来去去提亲的男人们,不是太庸就是太俗,这些男子怎能让我臣服于他们,心甘情愿成为他们的妻?
  何况,心里早有了一人。那人玉树临风,骑在高大的白马上,白色长袍衬得他面如满月,眼如明星。那日踏春,我在轿中隔着轻纱忽然见他,他与一名青衣男子指点着如画风景,气势间天下都为他两人所有,我暗叹世间竟有如此男子。他却策马直追而来,截停我轿,轻浮地用扇挑起了轿帘,探来一张带点儿孩子气的脸,剑眉轻扬,唇角抿成半月,我一时让他的举动惊呆,竟然直视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神是如此温柔,像一汪春水。他细细地打量我一番后,坐直来,隔纱对我说:“吴东大乔,果然名不虚传。”嗓音低沉却语气坚定。
  不远处那个青衣男子,也在轻笑着点头表示认同,目光却似一道凉冰直透我心。
  两匹白马如离弦的箭一样飞奔而去,我深吸一口气平静下如战鼓般的心跳,严嘱下人不可张扬。装成若无其事地回家,心事却瞒不过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小乔,在她的逼问下一五一十地说出了那个白衣男子的狂妄行为。
  她恨恨道:“姐姐,咱们告诉爹爹去,让爹爹查出此人狠狠严办。”
  我拽住她手,入掌处细腻软滑,从侧面看她已是个大美人,朱红的美人痣生在眉间,随目光流转更是惹人怜爱。
  我死拖住她,她转头冲我做了个鬼脸,双臂环到我的脖子,咬我的耳根:“姐姐,你是不是想留那人做姐夫,所以才舍不得让爹爹严办?”
  我让小乔随意一句话推到了情海,一下子陷入了七情六欲的煎熬中,对那轻浮男子恋恋不舍,从此度日如年。
  
  那是一次庆功宴,在我们的乔公馆内举行,请的是东吴的帅领周瑜与统治者孙策。他们的名字早就成为一个传奇,铭记在百姓们的心里。他们的战功让人四处流唱,他们的故事有千百种说法,所有女子心底都有一个美梦,就是能见一见当今的大英雄周瑜和孙策。
  爹爹千叮万嘱命我香沐完毕要盛妆打扮,我极不情愿,只在出门前楼边花坛里摘一朵碗口大的红牡丹系于耳边发际,着白衣素裙往堂上走。转弯处遇到小乔,大红的绣花裙衬出她天仙般的美貌,她眼神闪烁,凑近我说:“姐,带我去,我想见见那位英雄周瑜到底是什么样子。”我羞了一下她的脸,知道小妹已是情窦初开。
  一进那朱红的大门,厅内的喧哗都静了下来,所有目光都集在我俩身上。而我,却一眼望见了他,坐在最前端的檀香大木椅里,一样的白衣纶扇,一样的英姿焕发,只不过眼神中多了几分落寞,手势里多了几分成熟稳重,边上坐着的正是上次那个青衣男子。
  我胸口里千言万语化得干干净净,看到他便感觉到实实在在的欢喜。爹爹上前介绍:“小女大乔小乔,乔儿,这就是周瑜与孙策大人。”
  我终于知道他的名,周郎,周郎,念在嘴边怕声音会飞走,含在嘴里怕声音会沾湿,埋在心里又感觉沉得喘不过气来。
  小乔的手忽然紧紧扣进我的手腕,指甲的力度正表明着她的克制,她的眼睛里腾起了一股火焰,烧得她脸上飞出两片桃红。
  那青衣男子孙策的目光放肆,眼神从我的脸上流转到小乔脸上,击掌大喜道:“一个是沉鱼落雁,一个是闭月羞花;一个温婉如湖水,一个奔腾如溪流;一个是秋庭闲月,一个是春日红花。”
  周郎轻拍着手中的纶扇,合着孙策发出内心的赞叹:“二乔,二乔,世间竟有这等绝色,并且如此完美。”
  小乔初听有男子夸她美艳,纵使再大胆也红了脸,羞着掉头就跑,走几步便一个回首轻笑,淡淡蛾眉上挑,连我都看得痴掉。
  爹爹夜间与我长谈,说是周瑜与孙策想娶我和小乔为妻。事情来得突然,却也意料之内。烛火摇曳间,爹爹的眉头深皱,他言:“你和小乔的心事,我都知道,但是周瑜只得一人,你自个儿拿主意。”
  望着爹落寞的背影,想着小乔牵着我的手时留下的指甲印,记起那个挑我轿帘的男子唇角的笑,织在一起,像一锅翻滚的粥。
  而娘临死前的声音越来越清楚:“照顾好小乔!”
  小乔怯生生地走近我,从背后环我的腰,把小脸贴我背上。
  “姐,当年那个挑你轿帘的男人,到底是周郎还是孙策?”
  我低头,手里的绣花针猛地刺进了指尖。
  “当然是孙公子,不然我怎么肯嫁与他?”
  小乔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一颗心是放了下来。她天性烂漫,活泼可人,我与周郎都是她的心肝宝贝,她舍不得我伤心。
  
  我盖着红头巾走在红绸右端,那端是我的妹妹小乔。我低着头从红色的地毯上看到一双绣着牡丹花的绣鞋隐隐从长裙里露出边儿来,心中绞痛。那本是为我自己绣的鞋,想穿着与心爱的男人拜堂。
  媒婆牵着红绸的中央,把我和小妹引出了乔家大院。二乔从此名花有主,世界的喧哗从此便不再是为我姐妹而起。我们的火树银花已成往事,烟花一刹只空留一地繁华。
  婚后,孙策对我极好。一日在后花园里赏花,我站在花中回忆往事忘了时辰,最后病倒。病中孙策来探我,把我冰凉的手揣在怀中,一脸歉意地说:“从前每回见你都是衣着单薄,心中总想着娶你回家定不会再让你冻着,哪里料到还是没有照顾好你。”
  我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女子,有一个男人肯承诺一生都为我添衣,已是我的福气。在乱世中能得一位英雄的宠爱,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孙策接着说:“当日里若不是我死命与周郎抢你,哪里能得你如此娇妻?”
  他得意地大笑,笑声中我扭头落泪。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请了周瑜小乔一同来赴家宴。他们到时院里已经挂满花灯,皓月千里,设宴在湖边听雨亭中,八味珍果,十几样小菜,一家人谈笑风生。小乔看周郎的眼神里写满快乐,而周郎平静地望着月光,他的侧面棱角分明,一双眼睛映着如水的月光,像一个漩涡要将人的心吸进去。
  我叹一口气,借故想走,但孙策央我:“娘子,今日家宴,你何不弹一曲为我们大家助助兴?”
  谁都知道大乔的琴技名满天下,小乔和周郎都投来渴望的眼光,我只得命丫环捧来上等好琴,在月下调琴试音,似锦裂般的琴声惊起了林中的鸟儿,扑扑地飞起在月色下,我静下心来,开始抚琴。
  音乐中,又回到了那个春日,周郎他赶上前来挑开轿帘,对我微笑,只是轻轻一笑,我便已经万劫不复。
  一思量到这里,不禁抬眉看了一眼周郎,月色下只见一双充满忧伤的眼睛,眼神像海波击来,他的表情如此痛苦,莫非他也对我有情?
  心中一惊,手下一急,琴弦应声而断。
  众人皆惋惜,我强抚下心中的悲伤,在亭边起身借口不舒服要回房休息。
  周郎和小乔都站了起来,我走到他俩身旁行礼告退。走过周郎身侧,并排站着时,猛然看见湖中两人的倒影轻轻摇曳,在花灯的五光十色光影中竟然慢慢融二为一。月光在波尖点起闪闪银光,我与他沉入湖底不再用面对这俗世间的纷纷扰扰。
  这时,小乔走来扶我,湖中倒影成了三人。这三人却摇晃得像在厮杀,在色彩中挣扎。我闭上眼定了定神,抱起古琴,才明白了那句“两人是缘,三人是孽”,原来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周郎微微向前倾来,目光落到我的琴上,忽然轻轻吐出一句:“东吴大乔,果然名不虚传。”我如招五雷击顶,半晌怔住。孙策大笑着走近,一把搂我的腰:“那是当然,大乔琴技已经是天下第一,无人能敌了。”
  不不,周郎说的不是我的琴技,原来他爱我,原来他也爱着我。
  我跌跌撞撞摸到自己的房间,天昏地暗中世界都变了颜色。一时间我忘记了哭泣,从枕头下找出一把铜锁猛地将房门锁上。
  锁上了,我的心就飞不出去;锁上了,感情就不会外溢;锁上了,我的梦就可以留在自己的世界里。
  原来,只要一把铜锁,一个凄冷的手势,一个推门的动作,就落了我人生的幕。
  
  后记:历史记载大乔嫁孙策,只得两年,死后留两女。
  编辑 赵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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