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里的山河(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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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煤块,掌心上的茧
  和煤块比坚硬
  掌上的茧,更胜一筹
  煤的硬度,源于自己与自己的
  对抗。而茧的硬度——
  来自锋镐,铁锹,挖掘机
  和一滴充盈,又破溃的血
  憨实的煤,拆分成一小块儿
  与我握手言欢
  磨破黑暗的时光,攥紧血迹
  把煤的硬与岩石的硬分离开来
  煤,这有价值的东西
  我的血性,通过掌心传递给你
  避开了水火,粉尘,瓦斯
  避开了严冬
  煤块和掌心,互相紧握着
  如久别的老友,长时间不肯松开
  感受彼此的温暖,和坚硬
  闭口不谈血色,与黑色
  煤与黑
  矿井下,一切都是黑的——
  岩壁,巷道,采煤机,轰隆声
  矿工从头到脚的身形
  和他们的说笑
  那些固定的黑
  几个世纪翻卷的暗喻,千万年了
  潜藏的亮白,一隐再隐
  多像矿工忍住黑暗,不停地挖煤
  那些移动的黑
  钻探,切割,风镐的锐角
  碎断煤层的沙哑的响动
  似大地一阵紧似一阵的沉吟声
  那些有说有笑的黑
  有皮肤,有血液,有坚韧的脊梁
  有时光隧道,有日月山河
  一块一块的黑亮
  一批一批光明的火种
  经由他们的手,散播到远方
  火焰里的山河
  你的名字,叫做红
  你的性别,是灼热
  你的出身,是八百里煤海
  你的成分,是一块黑色的煤
  你的年龄,只有一刻钟大
  你的简历,写满红彤彤的山河
  火焰——劈啪作响
  这言辞,正是煤要说的话
  士气积极向上,又不离根源
  多像那枚熏黑了的老矿灯
  迸发出的火光,激情,和岁月
  都是煤的自传,记录大地的沧桑
  你说,你是煤的终结者——
  燃尽最后的生命
  也要守住骨骼的硬度
  再小的一块煤,也能燃出火焰
  再小的火光,也能照见山河
  井下的天空
  深入八百里矿井观天象
  是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
  要把井口上空的蓝,裁缝起来
  穿在身上。把轻飘的云朵
  压成水滴,润进喉咙
  再把松散的阳光拧成灯盏
  挂在额头,好让心明,眼亮
  井下不是没有天空,是被巷道放横了
  高度成了长度,深邃成了辽阔
  白天成了黑夜,黑夜叠加了黑夜
  所有的黑,都投靠了煤
  我把星宿移到井下,依次排开——
  左青龙,右白虎,上朱雀,下玄武
  举头三尺有神灵。我不轻易
  认同黑是黑,白是白
  宁可相信井下一只硕大的老鼠
  也不相信水,火,和风向
  魔蝎一样的瓦斯,隐秘巨大的殇
  骄傲的煤块,反复诉说黑里的星光
  是礦工头上的启明星——
  让它们重现了天日
  黑白之间
  在矿山,只有黑白两种颜色
  矿井像一只巨笔,如椽,也如刀
  分割开黑白的界限——
  井下,是黑色
  井上,是白色
  黑,就黑得发亮,黑得隆隆作响
  一层煤就是一层天经,地义
  一阵采煤的轰响,就是一阵明亮的朗诵
  黑,就黑得彻底,由表及里——
  皮肤,毛孔,鼻孔,肺叶的舒张
  祖辈挖的是煤,就不怕变成煤的颜色
  白,就白得天蓝水清,秋高气爽
  花草树木,男人女人
  都白得美丽,白得和善
  有井下千秋万代的黑,垫在脚下
  井上的白就绚烂多姿
  浪花中年
  一个饱经沧桑的老矿井,关了
  你在这井下采煤二十几年
  矿井,用煤吞没了你的时光
  你用青春,掏空了它脚下的煤
  这样的兑换,谁轻谁重?
  填井这天,你找几个黑哥们儿喝酒
  你说你恨那个填第一锹土的人
  然后——
  你大口喝酒,大声唱那首
  “浪花里飞出欢乐的歌……”
  那歌声跳跃,坎坷,颤抖
  仿佛,浪,在你的舌尖儿上起伏
  花,在哪儿?
  煤一样乌黑的瞳仁里,闪动的?
  装满时光的酒杯里,摇曳的?
  强作的欢笑,含泪的歌声
  是你那动荡不安的中年吗?
  盘腿打坐,双手却在空中旋舞
  被一块煤垫起,既是煤海的高峰
  昨天的煤沫还附着在体表
  像生了根,往深里扎,深入肌理
  你没感到痛,正好用来取暖防寒
  中秋已过,还要深谙哪些物是、人非
  才不被萧瑟的秋风所破?
  你像一小片煤海,端坐着
  就在对岸。酒杯盛得下万水千山
  怎盛得下采煤工嘴角那抹桀骜
  虚无在后退,中秋继续前进
  你一边笑,一边扯起风镐
  一边唱,一边点燃火种
  粉尘覆盖的手臂,举起矿灯
  也举起一簇寒冬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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