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纪罗马的诗歌出版与文化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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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一世纪是罗马文学的黄金时代与白银时代,也是古典世界出版事业的一大高峰期。在文学创作和出版的热潮中,大量诗歌作品的涌現尤为引人瞩目。究其原因,经历体制转型、面临治国考验的罗马,需要文艺作品和出版活动在国家文化建设中发挥更多的现实功用。诗歌出版在传播的时间和空间上极为广泛,内容契合了罗马帝国树立文化自信、重振社会道德、塑造政治认同的需求,不仅拥有出版业繁荣的现实依托,更得到了官方的支持,成为佐助文化建设的重要方式。
  关键词:古罗马出版 诗歌传播 政治认同
  国内史学界和出版学界对于书籍史和出版史的关注重点多集中在印刷时代。口述、手抄、印刷与多媒体同为书籍制作与传播所经历的发展阶段,前印刷时代同样值得关注。古代罗马的文献著作与实物遗存保留了关于抄本书籍较为丰富的史料,是为可行的切入点。
  拓展书籍史和出版史研究的视域,置书籍于社会历史环境之中,探索书籍与经济、政治、文化与思想等领域的关联,以多视角考察书籍的角色和功能,是自罗伯特·达恩顿起书籍史研究的基本范式。本文试图以一世纪罗马的诗歌出版入手,研究诗歌的内容与传播特点,探索诗歌出版在缓和社会矛盾、塑造共识与认同等国家文化建设层面发挥的作用。
  一、一世纪罗马国家文化建设的需求
  公元前一世纪,从城邦迈向帝国的罗马面临着体制性危机。共和国原有的政治框架和治理能力难以应对新形势,各种矛盾逐渐激化。派系斗争和残酷内战成为政治舞台的主旋律,奴隶起义、行省反抗和边疆危机频为传至首都的奏报主题。马略改革后,一手扶犁一手持剑的公(农)民兵转换为脱离生产的职业化军队,成为军事寡头挑战国家权力核心的武器,多次冲击元老院的权威与国家至上的信念。听命于统帅个人的士兵悍然调转剑锋指向同胞,进一步撕裂了城邦公民共同体的精神纽带。与公民意识一同沦丧的还有罗马人引以为傲的传统道德。艰苦奋斗、克己奉献的质朴信念在眼花缭乱的物质财富、多元的思想观念前阵地渐失。口腹之欲取代劳作之乐,靡靡之音取代谆谆古训,多子多福的旧俗难敌不婚不育的时尚。知识精英也开始抛弃公民责任,在现实的挫折和重压下躲身哲学之塔,希求心灵的宁静。
  公元前31年,亚克兴海战成为内战的终曲。结束一个世纪动荡局面的屋大维建立元首制,以“奥古斯都”的身份成为罗马政坛的第—人。他吸取前人、尤其是养父凯撒的教训,致力于重建国家治理体系,同时保留共和国传统形式的改革。“复兴”成为奥古斯都施政方略的旗帜。他以恢复共和国传统缓和反抗情绪,努力振兴遭到内战破坏的农业经济,力求整肃社会道德,复苏旧时良好风尚,巩固家庭,惩罚放纵,鼓励婚育,厉行节俭,同时积极树立和宣扬自己共和国拯救者、传统道德维护者、罗马历史使命体现者的光辉形象。在这一过程中,他清楚地意识到文学创作对规范社会意识发挥的重要作用。①
  公元一世纪是罗马帝国政治结构巩固和定型的时期。新政与旧制的矛盾依旧存在,在一定条件下便会爆发冲突。奥古斯都之后诸元首的统治饱受负面评价,让人们质疑元首政治的合理性。复古派与元首权力的对抗和斗争一直暗流涌动,元首晏驾之际罗马应何去何从的争论不绝于史。元首继承制度的漏洞让某些元首存在身份合法性的焦虑。朱利亚克劳狄王朝末帝尼禄与奥古斯都之间的血统关系稀薄,继位合法性全系母亲小阿格里皮娜一身,后者的控制如阴影般挥之不去。弗拉维王朝末帝图密善早年风评不佳,兄长提图斯作为前任元首广受赞誉,又扑朔迷离地英年早逝,坊间众说纷纭,令其如坐针毡。四帝内战又将军事力量强者为王的秘密暴露无余。如何论证自身统治的合法性与合理性一直是元首执政的强烈需求。支持和鼓励文艺创作,是为上述元首文化政策的共同特点。
  二、罗马出版业的繁荣
  公元前二至一世纪,希腊世界的书籍随着诸多战利品一道传入罗马,刺激了罗马拉丁文学的发展,也促进了罗马出版业的萌生。在这之前,阅读书籍对罗马人来说并非不可或缺的生活习惯,图书贸易也不甚普遍,然而我们已经可以窥到书商出版活动的踪迹。波利比乌斯建议读者如何挑选史书时暗示,人们不难买到他长达四十卷的史著,更不论其他篇幅更短的作品。②共和晚期,随着拉丁文学日臻成熟和学术研究的拓展,罗马人阅读和收藏书籍的习惯已经蔚然成风。卢库鲁斯建立了罗马有史可查的第一个私人图书馆,开创了罗马人藏书的先河。该图书馆向公众开放,西塞罗和小加图都是常客。前者本身也是一位大藏书家,每天利用清晨时间阅读便是这位元老的日常习惯。后者经常埋身图书馆的书卷堆中研读斯多葛哲学著作,趁元老院开会前的空闲在会堂内读书,③甚至自杀前仍在阅读柏拉图的《斐东篇》。④
  阅读的需求推动了罗马图书出版的发展,承袭希腊书籍制作方式的罗马书商开始登上历史舞台。西塞罗的通信对象阿提库斯便是史籍中出现的第一位著名罗马书商,他不仅出版发行了西塞罗、瓦罗和卢克莱修等著名本土作家的作品,还将从希腊带回的多种书籍重新编辑出版。他经营的图书行业规模巨大,出版机构不仅设在罗马,雅典等外省要地也有分支机构。当时的书商似乎不止他一家,许多书商为出版西塞罗的作品与他展开了竞争。⑤时至奥古斯都时代,索西乌斯兄弟成为颇具影响力的出版商,借着贺拉斯作品的广泛流传而在历史上留名。图密善时代的马尔提阿利斯也曾明确提到过塞昆杜斯、昆图斯·波利乌斯·瓦莱利阿努斯、阿特莱克图斯和特吕丰四位书商。⑥罗马的出版已经成为颇具规模的事业。
  罗马书商的出版机构其实就是抄书的手工作坊。书商拥有或组织一批具有识字能力的奴隶或被释奴抄书,或是照着原稿誊抄,或是由一人朗读、众人听写,随后校订。早期罗马“书商”和“抄工”均被称为librarius,说明了二者职能的重叠。“书店”bibliopola一词的出现,反映了书籍的制作与发行具备了职能分工,可视为出版业进一步成熟的表现。⑦西塞罗在《反腓力辞》中提到克劳狄乌斯曾在广场上的一个书店里藏身。⑧帝国时期罗马书店林立,并且往往位于繁华热闹的人流聚集之地。索西乌斯兄弟、塞昆图斯和阿特莱克图斯的书店分别位于中心广场的雅努斯神庙旁、和平神殿旁和凯撒广场。⑨罗马自然是帝国出版业的中心,不过行省的重要城市也有自己的书店。小普林尼曾惊喜地看到里昂有书店在贩售自己的作品。此外维也纳、图卢兹、纳尔博纳和兰斯等地也都有自己的书店,⑩文化一向发达的希腊和埃及更无需多言。   图书制作的精美程度也从侧面反映出罗马出版行业的繁荣和发达。文献记载,当时罗马的书籍制作工艺已然十分考究。精装书会用浮石磨平莎草纸,再以雪松油涂膏,纸的两边配有装饰,卷轴有木制、骨制和更为昂贵的角制和象牙,封面配以精美的紫色书皮,书名以醒目的红色题写,书卷以皮制的束带捆扎。?如此精致的装帧必然价格不菲。据马尔提阿利斯记载,他的一卷精装书售价五个第纳里(二十塞斯退斯),廉价书为六到十塞斯退斯不等,连一卷篇幅不长的小书也标价四塞斯退斯,?相当于当时一个平民一周的口粮。?
  然而即便售价高昂,罗马的图书似乎也不缺买主。除了前文所述,智识阶层出于阅读和学习的目的需要书籍外,购买和收藏书籍也成了富裕阶层附庸风雅的时尚,哪怕并不阅读。有钱人会大量购置书籍,藏书阁成了豪华房屋必不可少的配套设施,室内的书箱多至叠摞到天花板。?此外,收入微薄的阶层也会买书。?马尔提阿利斯表示,他的警句诗小册子要价四个塞斯退斯很过分,即使只卖两个塞斯退斯出版商特吕丰仍然有得赚。?面对如此高额的利润买家仍然乐此不疲,图书市场的繁荣可见一斑。
  三、诗歌的功能与出版传播
  书籍丰富了罗马人利用多种媒介贯彻国家意志的手段。除了发布政令和颁布法律,罗马人也一向擅长使用其他信息载体。公共建筑、纪念碑、浮雕圆雕和碑铭石刻,本身既属于文化艺术作品,同时也发挥着传达官方精神的作用。壮丽的会堂和纪念碑昭示着罗马强大国力的复兴,肃穆的神殿和祭坛体现着罗马人在精神上回归虔诚,生动威严的元首雕像透露着执政者卓越的品质和不凡的魅力。建筑和造型艺术作为公文、政令和法律的辅助,对于罗马文化建设扮演着不可或缺的作用。
  在古代世界,传递信息与承载记忆的载体不止建筑碑铭等实物,诗歌的价值同样为人称道。勒高夫指出,“诗歌就是记忆,记忆是一类知识、一种智慧、一首《索菲亚》。诗人在‘真相保管者’之中获得了一席之地……‘诗歌化就是记忆化’”。?罗马诗人普遍认为,相比有形的碑刻雕塑,无形的诗歌更能突破时空的限制,更好地传扬歌颂的对象。维吉尔表示,自己诗歌的力量便在于能让受其赞颂的奥古斯都威名远播,代代流传,“犹如凯撒距离古老的提托诺斯出生时一样长久”?;“只要埃涅阿斯的后裔住在卡皮托里山不可动摇的磐石之畔一天,只要罗马长老掌权一天,你们的事迹是没有哪天会被遗忘的”?。贺拉斯认为,诗人笔下伟人的品质和心灵比青铜雕出的面容更生动鲜明,?镌刻公共记录的大理石不如诗歌令名将大西庇阿声名远播,“倘若诗作不肯发声,即使功勋辉煌,也不会获得回报”(21)。卢卡努斯赞叹:“诗人的使命多么伟大而神圣!他从死亡中抓住一切,让那些终有一死的人光耀千古。”如果他歌颂凯撒事迹的诗句能被子孙诵读,那么凯撒的事迹便将永不被遗忘。(22)诚如亚里士多德所说,诗歌是“‘长了翅膀的话语’,是用语言铸成的纪念碑,是人的功过的价值的见证,使人的业绩成为千古绝唱。能够受到诗人的颂扬是幸运的,因为诗可以使注定要死亡的凡人在某种程度上获得永生;无缘入诗的人,一旦死后就完全销声匿迹,后人将不再铭记他的业绩”(23)。
  声名的载体是诗歌,诗歌的载体是纸张和书籍。即使是口耳相传性质明显的诗歌传播也需要依托文本。罗马作家自诩诗歌比其他纪念物更能令人名传千古时,也提到了纸张和书籍不朽的魔力。卡图卢斯为纪念挚友阿里乌斯赋诗,“我要向你们(缪斯女神)讲述,并借你们的力量,在古旧的书卷中向未来的人们讲述,(以使他的美名如西比尔一般长久,)肉身虽死,他却会在记忆中永驻”(24)。马尔提阿利斯则表示,大理石墓和雕像都难逃损毁凋败,“但是小偷不会毁灭纸,岁月的流逝也不会伤害它。只有这样的纪念物不会死”(25)。普洛佩提乌斯矜夸,巍峨的金字塔和宏伟的宙斯神庙都逃不脱湮灭的命运,它们或将毁于火焰和暴雨,或将随岁月流逝而崩塌;相比之下,被他以“微薄诗卷颂扬”的佳人却能芳名永存。(26)
  朗诵等口耳相传的形式只能在较为狭小的听众圈内传播,并且有即时性的特點,在罗马诵读诗歌活动泛滥的情况下极容易遭到忽视和遗忘。对于个别的朗读行为对文本的需求,小范围的书写和抄录活动尚可满足,而诗歌大规模的传播、尤其是飞出罗马扬名外省,则一定离不开有组织的出版发行活动。书籍不受时空的限制,可以传达给遥远地域和时间之外的潜在受众。(27)罗马出版业的发达为诗歌的广泛传播创造了可能。罗马的出版速度可谓相当惊人,甚至不亚于印刷书的制作。按朗读听写的方式,数十至上百名抄工一天工作十小时(期间可能会轮班开工),即可将一份文本复制几百至上千份。(28)针对体量相对较小的诗作,制书与发行速度会更为迅捷。有序运营的出版商几天之内就能将一本新书的数百卷抄本投入市场。(29)除了书籍制作能力的发达,罗马遍布地中海世界的交通网络、相对太平安定的物流环境以及分散在行省主要城市的书籍市场,也是出版物流通扩散的重要条件。书籍通过商业流通传到了各类读者手中。李维、小普林尼和塔西佗等人的作品在偏远地区都有很高的知名度,(30)显然不是口耳相传的传播力所能达到的。
  从诗人的自述中,我们可以窥见罗马诗歌出版传播的惊人力量。贺拉斯称他的诗歌将传至博斯普鲁斯、盖图里亚的西尔特斯和极北之地,在科尔基斯人、达西亚人、世界尽头的盖洛尼人、西班牙人和莱茵河畔的部族中传唱。(31)奥维德称他的诗作不仅被整座罗马城吟诵,而且传遍世界。(32)流放黑海后,他表示嫉妒自己的新作能回到其主人禁止踏足的罗马,并请他的小书代他向故乡送去问候,(33)也反映了该时期的出版传播并非只是从罗马向外地单向辐射,而是一个相互交织的网络。马尔提阿利斯宣称罗马人称赞、喜爱、吟诵他的作品,他的书“在每一个口袋中,每一只手上”(34),甚至也传至帝国边境的军团和异族中间,“在盖塔人的森林里,在胜利的鹰帜旁,我的诗集被坚毅的百人团长翻阅,据说在不列颠,我的诗歌也被传唱”(35);而在维也纳的金发居民中,“每个人都读我的书——老人、年轻人、男孩和在保守的丈夫面前品行贞洁的年轻妇女”(36)。   共和末期,管理和保证文字传播的机构和流程就已确立,自奥古斯都时代起益趋精美和巩固,图书业变得更加重要。(37)诗歌出版无与伦比的传播能力,使得元首施政时对其予以了格外的重视。他们或直接干预,制定奖掖的政策,或是借代理人扶助作家、组建文学团体,鼓励创作体现国家意志、倡导时代主流价值观的作品。为最大限度发挥其社会与文化价值,元首不会放任优秀的诗作暗默无闻,往往会敦促出版。奥古斯都再三垂询维吉尔创作《埃涅阿斯纪》的进度,禁止执行后者烧毁不满意遗稿的遗愿,坚持将其付诸出版,足可证明他扶植诗歌绝不仅仅是爱好文学,更是将其视为文化政策的有力佐助。
  四、诗歌参与文化建设的具体内容
  一世纪罗马诗歌内容服务文化建没体现在方方面面。为突出重点,同时不就文学领域做过度展开,(38)以下仅就笔者认为最重要的三个方面概述。
  树立文化自信是罗马成就帝国霸业后的必然需求。信奉尚武精神和实用主义的罗马人—直轻视文化,地中海世界的统治者在文化上却扮演着亦步亦趋的学生。“被俘的希腊让粗悍的征服者成了俘虏”(39),正是对这一现实以及罗马人心态的写照。在文学领域,罗马的诗歌与戏剧一直深受希腊程式的影响。拉丁文表现力的贫乏也曾引起罗马作家的抱怨。公元前二世纪以前,罗马人书写自己的历史用的都是希腊文。直到奥古斯都时代,罗马教育的核心课程也是希腊语,学习和模仿希腊诗歌与演说是教学的主要内容。(40)建设与罗马国家实力相匹配的文化,树立文化自信,成为罗马统治者与民间的共同追求。在官方鼓励下蓬勃兴旺的诗歌在此起了先锋作用。在这之中,鸿篇巨制的史诗《埃涅阿斯纪》最具代表意义。维吉尔模仿荷马史诗的题材和艺术手法进行创作,罗马人将其视为拉丁文学足以比肩甚至超越希腊文学的证明。普罗佩提乌斯曾自豪地“请希腊作家让开”,因为“一部比《伊利亚特》更伟大的著作正在诞生”。(41)奥古斯都对作品完成翘首企盼,并坚持将其发表出版。《埃涅阿斯纪》问世后立刻获得高度赞誉,迅速成为学校的阅读材料,成为拉丁文和拉丁诗歌的典范。公元一世纪中期史诗还被译成希腊文,向希腊世界传播。(42)可以说,罗马文化与希腊文化竞争的雄心和自信,在黄金时代的诗歌领域体现得最为淋漓尽致。
  道德复兴是奥古斯都文化政策的一面大旗。他为倡导传统价值观不遗余力,制定了诸多法律,并力求以身作则,从俭抑奢,鼓励婚育,然而效果欠佳,其家庭成员亲身犯禁更让其施政手法显得苍白无力。奥古斯都认同贺拉斯“人心不变,法律无用”的论断,借助维吉尔和贺拉斯为道德政策造势。贺拉斯创作《世纪颂歌》,着重赞颂奥古斯都对传统信仰和道德的重建,祈求生育女神伊提利亚保佑新生儿和孕妇,襄助国家规范道德、保证后代繁衍的婚姻法案。(43)罗马社会结构与价值观的蜕变始自传统农业遭到破坏。重现农业生活的美好,激起人们对田园的向往,再造罗马人淳朴的性格,不仅是奥古斯都文化政策的重点,也与其重振农业的经济政策相辅相成。维吉尔的《农事诗》描绘了优美的农村风光和平静怡人的农村生活,与喧嚣嘈杂的城市生活对照,力求吸引和鼓励罗马人从事农业,批判城市居民忙于追逐仕途、聚敛财富、耽于奢侈享乐的恶习,与奥古斯都复兴农业经济和小农美德的政策相辅相成。(44)
  政治认同是提升国家凝聚力的重要保证。一世纪罗马面临着社会结构和政治制度的转变,思想观念领域势必随之震动。建立在小规模共同体之上的公民价值观无法满足庞大帝国的要求。自上而下看,元首需要为自身权力追寻“更高、更可靠的承认”。(45)自下而上看,广大底层公民和行省居民急需比共和传统更具包容性的认同模式,重新审视自身与罗马国家的关系。神化执政者作为古代世界普遍存在和为人熟悉的政治手段,成为最适宜的选择。自奥古斯都时代起,官方主动和民间自发神化元首的现象就已若隐若现。与之对应的是诗歌赞颂元首为神祗或神明化身与代理的内容开始频现。维吉尔、贺拉斯和普罗佩提乌斯等诗人都曾在作品中称呼奥古斯都为“神”或墨丘利在人间的化身。维吉尔的《埃涅阿斯纪》更是将罗马诞生的神话传说与奥古斯都执政联系在一起,将后者塑造为早就由神明规定的命运。尼禄和图密善在位时,诗歌神化元首的现象更为直接。西库鲁斯在《田园诗》、卢卡努斯在《内战纪》中多次直呼尼禄为神、朱庇特和福玻斯。对于现实中不讳自称神明的图密善,诗歌中赞颂其为朱庇特的例子更是不胜枚举。“用想象中的上天权力来解释自己人间的权力”(46),为元首执政增添了命中注定的神圣色彩,使其拥有毋庸置疑的合理性,是为古代城邦国家迈向地域帝国时在政治层面做出的转型。诗歌对元首神化的传颂正符合了这一趋势。
  余论
  诗歌出版襄助文化建设是一世纪令人瞩目的文化现象。囿于阅读研究角度的史料缺乏,我们无法就其具体效果得出确切结论,不过诗歌在罗马文学黄金时代和白银时代众多文学体裁中鹤立鸡群,在出版领域蓬勃兴旺,足以说明诗歌出版在罗马文化建设中的参与度。进入二世纪以后,文艺创作的思想土壤日漸流失,政策的支持力度也逐渐减弱,诗歌的文思日趋枯竭,内容流于肤浅,许多深刻问题的思考或流于空白,或留待哲学,有关诗歌出版的史料也远较前期难得。文化建设与诗歌出版的结合再难复盛景。
  注释:
  ①王焕生.古罗马文学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190.
  ②Polybius,3 32
  ③Cicero, definibus bonorum et malorum,3. 2--3.
  ④Plutarch,life ofCato Minor, 70.
  ⑤Evan T. Sage, "The profit of Literature in Ancient Rome" [J].TheClassical Weekly, 1917,10(22):170
  ⑥Martialis, Epigrammata,1. 2,1.113,1.117,4. 72   ⑦(巴比耶.书籍的历史[M].刘阳,等,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25.不过很多罗马书商仍然兼顾书籍制作出版与发行贩售的生意。
  ⑧Cicero, M. Tullii Ciceronis in M. Antonium Oratio Philippica,2 9.
  ⑨皮纳古典时期的图书世界[M]康慨,译.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1:92-95
  ⑩萨雷斯古罗马人的阅读[M].张平,韩梅,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125
  ? Catullus, Carmina,1. 1-6, 22. 3-8; Tibullus, Elegiae,3.1.9-14;Martialis, Epigrammata,3.2.7-11,5.6.12-15,8. 72, 10. 93. 3-6, 11.1.1-2
  ?Martialis, Epigrammata,1. 117. 10-17;1 66. 1-7; 13.3.
  ?萨雷斯古罗马人的阅读[M].张平,韩梅,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126.
  ?Seneca, De Tranquillitate Animi,9. 4-7
  ?萨雷斯古罗马人的阅读[M].张平,韩梅,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127
  ?Martialis, Epigrammata,13. 3.
  ?勒高夫历史与记忆[M]方仁杰,倪复生,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72
  ? Vergilius, Georgica,3.
  ? Vergilius,Aeneid,9 446-449
  ? Horatius, Epistulae,2.1 248-250.
  (21) Horatius, Carmina,4.8.13-22.
  (22) Lucanus, De Bello CIVili,9.980-986.
  (23) 亚里士多德.诗学[M].陈中梅,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279.
  (24)Catullus, Carmina, 68(b),45-48.
  (25) Martialis, Epigrammata, 10. 2. 9-12
  (26)Propertius, Elegiae,3 2.17-26
  (27)Holt N P Books and Reading Latin Poetry[M]//william A J,Holt N PAncient Literacv: the culture of Greece and Rome. Oxford:OxfordUnviersity Press, 2009:187-188.
  (28)A book-Manufactorv in Ancient RomeU]. Science, 1886(7):467
  (29)皮納·古典时期的图书世界[M].康慨,译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1:64.
  (30)萨雷斯.古罗马人的阅读[M].张平,韩梅,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122
  (31) Horatius, Carmina,2. 20. 13-20
  (32) Ovidius, Tristia,4. 10. 59; Amores,2 18. 27-28.
  (33) Ovidius, Tristia,1.1.1 2,15.
  (34) Martialis, Epigrammata,6. 60. 1-2.
  (35) Martialis, Epigrammata, 11. 3 3-5
  (36) Martialis, Epigrammata,7. 88
  (37) 雷诺兹,威尔逊抄工与学者——希腊、拉丁文献传播史[M]苏杰,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25.
  (38) 北京师范大学张尧娉博士、张子青博士分别对维古尔作品、拉丁诗歌与元首政治的互动进行了有益的探索。见:张尧娉维吉尔与屋大维的文化政策[D].北京师范大学,201;张子青,罗马元首形象研究——基于对帝国早期拉丁诗歌的考察[D].北京师范大学,2016
  (39) Horatius, Epistulae, 2.1.156-157.
  (40) Kenney,Clausen. The Cambridge History of Classical Literature, VolII: Latin Literature[M]. Cambridge: Cambridge Unviersity Press,1982:5.
  (41) Propertius, Elegiae,2.34. 65-66.
  (42) 王焕生古罗马文学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219.
  (43) Horatius, Carmen Saeculare, 13-20, 57-60
  (44) 王焕生.古罗马文学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200-201.
  (45) 罗斯托夫采夫.罗马帝国社会经济史[M].马雍,厉以宁,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121
  (46) Alan K B, Peter G, Areril C.The Cambridge Ancient History, Vol. XII:the Crisis of Empire A.D.193-337[M].Cambridge: CambridgeUniversity Press, 2005: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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