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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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冠华接到一个奇妙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诚恳而急促:“我们发现这边的村子没有厕所,有些村民抱着树在悬崖上如厕,可以帮我们盖一个生态厕所吗?”挂了电话,冠华安排我先行出发一探究竟。一个劲儿地脑补啊,21世纪了,没有厕所的生活方式是啥样捏?
  半离网生活


  云南省西双版纳州景洪市基诺族乡洛特村委会洛特老寨村位于云南深山中,这里居住着最后被发现的少数民族——基诺族,据资料记载:他们过着农耕狩猎、割胶采茶、纺纱织布的自给自足的生活。
  抵达西双版纳的第一件事就是办理电信号码,因为基诺族乡是没有联通和移动信号的。从嘎洒机场开车30多公里,横渡澜沧江,穿过2000多米的回弄山隧道,经过千奇百怪的植物,司机载我进了山。
  剩下一小时的车程全是石头泥土路,七月正是雨季,刚刚下了暴雨,蜿蜒的小路加上大小深浅的泥浆坑,晃得人眼泪都流出来了。盯着窗外,一会儿左边是悬崖,一会儿又换右边是悬崖,窄窄的单车道,不时还有九十度角的转弯。


  司机师傅也是北方人,这几年在云南缅甸跑运输,对这样的路见怪不怪,也许是怕我呕吐,他一边开车,一边饶有兴致地给我指香蕉还有橡胶树,还让我下车看村民给菠萝施肥、割松树皮取松油,再加上清凉的山风、参天古树、梯田、云雾和远山,倒驱散了许多不适。
  傍晚终于到了目的地,一抵达基诺乡便被通知村里停电了,既然天都黑了,就洗洗睡了吧。
  现实版原始部落
  不知是几更天,我起夜到处找厕所,自然是以找不到告终,索性关上手电,随地解决了。回屋子倒下没多久,鸡鸭大嗓门歌咏比赛就开始了。这一叫,猪也醒了,狗也醒了,老鼠更闹腾了,哼哼、旺旺、吱吱、喵喵,谁也不甘示弱。满山环绕立体声式闹铃。
  睡不着了,起床去和老村长聊天,聊衣食住行、柴米油盐、教育医疗,当然还有厕所。这三十几户人家,100多人,只有三处厕所,厕所基本远离民居,依悬崖而建,他们认为粪便这么脏的东西无任何用途,应直接坠入悬崖“粉身碎骨”,所以这几个厕所的选址非常陡峭,为了安全,自然是抱着树更妥帖喽。
  早饭后,老村长带上午饭,去茶园干活了,我打算挨家挨户和村民打个招呼,问问他们对厕所的看法,顺便找几个盖厕所的助手。
  基诺乡的村民特别热情好客,可惜好多人都说基诺语,听说不得普通话,又没有文字,不好沟通。偶到一户,村民刚刚从江边打了鱼,热情地以汉语招呼:“来吃鱼。”我便颠颠儿地凑了过去。


  这位基诺大姐用刀在江鱼身上切了浅浅的几刀,放一把盐、一捧辣椒、一束香茅,然后用芭蕉叶子包起,放在平地堆起的木柴上,笑眯眯地说:“等半小时就熟。我们也喜欢这样烤鸡纵菌。”
  我插空问她:“为啥家里没厕所呀?”
  她一怔:“这就是基诺族啦。”
  又赶紧追问:“那给村里盖上厕所你会用吗?”
  “我们起得早,一天都在山里干活,走到哪儿就在哪里上厕所啦。”
  “那你们的厕纸用的啥?”
  她笑笑:“我们长辈那一代用一种树叶,现在用卫生纸嘛。”
  然后她就拉着我去看这种叶子,叶子并不大,最大的有我手掌那么大,但叶面绒绒的,非常细腻柔软。
  “kiu you gia da”,只知道那植物念 “kiu you gia da”。
  厕所得离家越远越好?
  是否建厕所,争议一直很大。村民似乎没有感受到它的必要性,但是城里一同过去的小伙伴却坚持一定是建起厕所来,他们才会知道是否需要。晚上开会,就像炸锅了般热闹。“厕所是人类文明的开始。”“过去不代表现在,基诺族的小孩应该知道有生态厕所这样的选择。”“国家不是要把这儿打造成生态文明村吗?游客来了也去悬崖抱树如厕怎么行呢?”“我都好几天没大了。”“我也是,虽然肚子胀,但我真的大不出。”……
  面临这么重大的抉择,村长也沉默了,尽管我想保持中立,但大脑还是止不住奇怪地思考。就像这里遍地的鸡、鹅,大大小小,从新生到孵小都是自我管理,很奇怪这么多鸡在家里跑但到处看不到鸡粪,山太大,鸡又自觉,不知道这算不算基诺鸡的文明。
  想了这么多,最后还是一致通过要修建一个生态厕所做示范,但是为了尊重村民的意见,建厕所的地方要村长决定。暴雨中,村长要带我去看看他选好的地址。他双手背着快步走在前面,我紧紧跟在后面,他心里选好的地方,离他家越来越远……
  相互理解和尊重便有新天地
  为了就地取材,建尿粪分集厕所的方案修修改改, 经过两次会议终于决定开工。村长帮我联系了五位村民。我和他们一碰面,就把想法掰开了揉碎了讲给他们听,语言不通,就加上身体比画。讲了好多遍,他们慢慢开始表达自己的意见,还主动分组去砍竹子、做蹲坑、锯木头。他们这么积极参与,我心里的石头也落下了。


  一个带头的会讲一点汉语:“懂,这个我们会。”
  “衡梁要木头,不滑。”
  “桩子用栗树,就是结实的树,这样厕所可以用得久。”
  “蹲坑的时候脚跟靠里蹲。”……
  沟通越来越顺利了。
  村长说:“你尊重我们的想法,我们也尊重你。”
  备料的过程非常辛苦。雨季未过,常常暴雨不停。跟着师傅们爬陡峭湿滑的山路砍树、搬树、修树的形状,队伍里每人只有一把刀,绝对地重体力。带队的师傅说这不怕,晚上还是要去玉米地赶野猪的。
  四天时间+五位师傅+一把砍刀=男女配套生态厕所
  雕刻师傅把两个茅坑刻好,竹子和栗树也到位了。打好地基,埋了液体引流管,挖好水沟,插上香茅驱虫,放入蚯蚓快速分解粪便,四天时间,一座有基诺族特色的生态厕所完工!村民们就像看景点一样轮流来参观,每个人都笑吟吟地伸出大拇指。
  (tips:家园计划的工作是协助营建和重建中国各地共识社区,并不参与实际运营管理,每个社区都有自己的规则,我们只提供力所能及的资源,让共识社区形成一场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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