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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本文在对大量形容词调查的基础上，从现代汉语双音节形容词和程度副词的搭配入手，从主客观两方面讨论了现代汉语双音节形容词低量和中量的表述。得出双音节形容词和程度副词的搭配限制主要是由形容词本身的语义程度所致的结论。因此，双音节形容词的量介于单音节形容词和形容词重叠式之间。
关键词：双音节形容词 低量 中量 程度副词
一、引言
现代汉语中，在形容词前（或后）加程度副词是标示形容词“量”的最常用的一种语法形式，如“很好、比较好、相当好、更好、最好、好极了、好得很”等。但众所周知，汉语中并非所有的形容词都可以受不同量级的程度副词修饰，尤其是双音节形容词和程度副词的搭配受到很多限制，其深层原因一直是语法学者关注的问题。那么，双音节性质形容词对程度副词的选择情况如何？可能受到哪些因素的制约？我们将就这些问题作一探讨，并且给出一些力所能及的解释。
形容词的量性特征是和它的另一典型特征“连续性”密不可分的。关于这一点，张国宪（2000）曾作过非常精辟的论述，本文不再赘述。我们知道，任何事物的“量”都有一个积累过程，都要经历从无到有、由少到多这么一个客观发展过程。按照这个客观规律，形容词的量值就可以形成这样一个连续统：
由于形容词的量值主要由程度副词来显化，程度副词最大的特点是它语义上的模糊性，各量级在量上是个连续变化的过程，所以这个连续统也可以看作是程度副词量级的一个连续统。其中“恒量”指没加程度副词前的形容词，在量的规定性上是无界的，是隐性量，是无标记的；“不足量”和“超量”都是在恒量的基础上有所加减形成的，通过前加或后加程度副词来显现出它的量值，是有界的，是显形量，是有标记的。“不足量”按“量”的从无到有细分为“无量、低量、中量”三个量级，“超量”按超出的多少即量的由低到高细分为“高量、极量、过量”三个量极，各个量级都有其特殊的程度副词。为了描写清楚和操作上的方便，我们将从主客观①两方面的无量、低量、中量、高量、极量、过量六个量级②上进行分析，但这并不代表形容词的量的表述可以是离散的。
我们已经讨论过现代汉语形容词的无量表述，限于篇幅，本文主要讨论双音节形容词不足量中低量和中量的表述，对于双音节形容词的超量表述我们将另文详述。如前所述，连续性仍是形容词量性特征中最典型的特征，从无量到过量是一个渐变的、连续的序列（如下图所示）。需要说明的是，它们在图上标示的形容词的量的位置和界限都是模糊的。
二、双音节形容词的低量表述
（一）客观低量表述
现代汉语中表客观低量的程度副词包括“稍、稍微、稍稍、略微、略、略略、略为、稍为”等，这些程度副词经常与“（一）点儿”“（一）些”同现。例如：
（1）在狄家他稍微随便一些，既然狄老夫人对他那么亲热。
（2）她略微平静了一点。
（3）“噢噢，您是梁秉俊先生。有何贵干？”钟百行的口气略略和缓。
（4）娶了儿媳，仙草初享做阿婆的人生滋味，在家庭里的地位自然就发生了变化，可以稍微轻松地与丈夫对话了。
就我们收集的语料而言，褒义双音节性质形容词（下文如没有特别说明，提到的形容词均为双音节性质形容词）多选择表客观低量的程度副词，因此，有些贬义形容词不进入低量的格式。试比较：
（5）他稍微谦虚点。
（6）？他稍微骄傲点。
一般不用客观低量表量的形容词有：
暧昧 碍事 懊丧 薄情 悲惨 悲观 悲伤 悲痛 卑鄙
卑贱 闭塞 憋气 蹩脚 不和 不力 不幸 诧异 差劲
沉痛 蠢笨 惭愧 残暴 残酷 刺耳 刺眼 粗浅 低劣
刁钻 恶心 乏味 烦乱 烦恼 烦躁 反常 反感 放荡
费解 纷乱 愤怒 尴尬 高傲 巩固 孤独 孤立 孤僻
乖僻 怪僻 诡怪 害臊 寒心 荒诞 荒凉 荒谬 荒唐
慌乱 灰心 晦涩 昏暗 混乱 混浊 简陋 奸猾 奸诈
焦急 娇羞 骄傲 骄横 狡黠 紧急 惊诧 惊慌 惊人
惊喜 惊奇 惊讶 窘迫 窘促 沮丧 绝望 坎坷 可怕
可恶 可惜 空旷 空虚 恐怖 恐惧 恐慌 枯涩 狂妄
愧疚 困惑 邋遢 懒惰 懒散 狼狈 鲁莽 麻木 矛盾
迷惘 难过 难堪 难闻 难为情 内疚 懦弱 凄惨 凄凉
凄怆 气愤 谦卑 浅薄 浅陋 憔悴 怯懦 怯弱 轻薄
轻狂 缺德 肉麻 奢华 生气 失望 衰弱 嘶哑 贪婪
突然 颓废 愚蠢 微妙 危急 危险 为难 龌龊 无耻
无聊 武断 下贱 稀薄 嚣张 邪恶 凶恶 凶猛 凶险
虚荣 虚伪 妖媚 妖艳 妖冶 野蛮 阴冷 阴凉 阴险
淫荡 忧愁 迂腐 愚笨 愚昧 郁悒 糟糕 狰狞 拙劣
这些形容词大多具有[+贬义]特征，不适宜用客观低量表述。其实它们可以用主观低量表述，如“有点儿孤独”“有点儿反常”等等。由此可见，客观低量适宜于表述积极意义。
（二）主观低量表述
现代汉语中表主观低量的程度副词只有“有点（儿）、有些”，表示程度不高。一般认为能进入主观低量的形容词大多是消极意义的或贬义的，如《现代汉语八百词》认为“有点”多用于不如意的事情，《现代汉语词典》及其修订本也都用括号说明“有点”多用于不如意的事情，而在“有些”条目中无此说明。其实，能进入此量级的形容词对这两个词的反应并没有明显不同，“有点”与“有些”用于不如意事情的差异并不明显，而且随着语言的发展，“有点”“有些”都在中性化，一些褒义形容词和中性形容词也可以进入这一量级。例如：
（7）北影厂漂亮姐每天出出入入的，我见得多了，对美貌的评价就有点苛刻。
（8）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被人称为长辈。我有点兴奋，又有点紧张地等待着。
（9）成为一名首都公民，心中自是不免有些激动。
（10）沃克大为扫兴，情绪有些低落。
一般不用于主观低量的形容词也很多，如：
安全 安分 安定 安静 安乐 安谧 安宁 安稳 安闲
安心 肮脏 背静 畅通 敞亮 沉着 充分 充足 充实
出色 淳朴 纯洁 纯正 从容 大方 得力 得体 地道
典型 动人 动听 扼要 发达 繁华 方便 丰富 富裕
负责 干净 刚强 高明 耿直 工整公道公平 公正
恭敬 管用 规范 贵重 果断 豪华 豪爽 好看 好受
好听 合理 合适 和蔼 和气 和谐 洪亮 厚道 划算
活泼 活跃 豁达 豁朗 积极 机警 机灵 机智 及时
吉利 坚定 坚固 坚决 坚强 简便 简短 简洁 简练
简明 简朴 健康 健全 健壮 见效 结实 解谗 解恨
紧凑 尽心 精彩 精干 精悍 精练 精美 精密 精巧
精致 精细 精心 均匀 开阔 开朗 可心 刻苦 恳切
快活 快乐 宽敞 宽绰 魁梧 阔气 牢固 牢靠 老实
乐观 冷静 利落 利索 亮堂 灵便 灵活 灵巧 灵通
流利 隆重 落后 麻利 秘密 苗条 民主 敏捷 敏锐
明朗 明确 明智 年轻 便宜 漂亮 平均 朴实 朴素
谦虚 强大 强壮 巧妙 勤奋 勤俭 勤快 清楚 清洁
清晰 清净 轻便 轻快 轻松 轻易 全面 确切 热闹
热心 认真 仁慈 容易 柔软 深刻 深入 慎重 生动
实际 舒畅 舒服 熟练 爽快 爽朗 顺利 松快 肃静
随和 坦率 甜蜜 贴切 通顺 通俗 妥当 完整 顽强
旺盛 温和 文明 稳当 稳定 稳健 稳妥 稳重 细心
细致 先进 鲜艳 详细 响亮 潇洒 醒目 雄厚 虚心
迅速 雅致 严格 严密 踊跃 勇敢 优美 优越 幽静
友好 愉快 圆满 扎实 真诚 真实 镇定 整洁 整齐
正经 正派 正直 周到 主动 庄重 准确 仔细 自觉
自然 自由 自在
上面我们列举的是一些或不常用客观低量表述，或不常用主观低量表量的形容词，应该指出的是，现代汉语中确实有一部分形容词一般不用低量程度副词修饰，既不用客观低量程度副词修饰，也不用主观低量程度副词修饰。列举如下：
哀愁 哀伤 哀痛 安乐 安谧 安宁 安逸 宝贵 昂贵
拔尖 饱满 卑劣 卑怯 奔放 逼真 便利 惨重 昌盛
长寿 常见 常用 灿烂 诚挚 充沛 崇高 传神 充裕
稠密 出众 纯净 纯真 慈善 次要 粗大 粗壮 低廉
毒辣 短促 短暂 恶毒 恶劣 繁忙 繁茂 繁多 繁荣
黑暗 欢畅 欢快 欢乐 欢喜 缓慢 慌忙 繁重 肥沃
分明 愤慨 丰美 丰饶 丰硕 丰富 丰盛 丰裕 丰腴
锋利 疯狂 肤浅 伏帖 腐败 腐朽 富丽 富有 富强
富饶 富足 干脆 干练 甘美 甘甜 高大 高贵 高尚
高雅 高涨 孤单 古怪 古老 固定 关切 光彩 光荣
广泛 广阔 广博 过瘾 过硬 寒冷 豪放 好客 好胜
浩大 合法 合群 合算 和睦 和煦 宏伟 华贵 华丽
华美 惶恐 辉煌 浑厚 吃香 激昂 激烈 急迫 寂静
及时 坚硬 艰巨 艰险 艰辛 艰深 健全 健谈 健忘
娇媚 娇娆 娇艳 矫健 杰出 紧迫 精辟 开心 科学
可爱 可耻 可贵 可靠 慷慨 宽阔 空旷 枯黄 冷酷
冷漠 嘹亮 辽阔 凛冽 伶俐 凌厉 茂密 茂盛 没趣
美观 美好 美满 美妙 猛烈 迷人 渺小 渺茫 默契
明净 明亮 浓厚 难得 难忘 内行 能干 浓密 庞大
蓬松 贫苦 贫穷 平安 平等 平凡 平坦 普遍 普通
凄惨 凄凉 齐全 恰当 强悍 强横 强盛 亲密 亲切
勤劳 清新 轻捷 轻微 确实 穷苦 穷困 融洽 锐利
弱小 善良 深沉 浓厚 深远 适当 舒适 坦然 透彻
团结 妥善 完备 伟大 微薄 微小 温暖 稳固 稀少
细小 鲜明 显著 险要 辛酸 幸福 凶残 凶狠 雄健
雄伟 雄壮 秀丽 寻常 雅观 遥远 要紧 严峻 阴毒
阴森 淫秽 英俊 英勇 勇猛 优秀 悠久 郁热 远大
燥热 仗义 真切 珍贵 正常 正当 正确 正经 正派
郑重 知心 执着 直接 直爽 质朴 忠诚 忠厚 踏实
重大 周密 庄严 壮观 壮丽
上面我们列举了大量一般不用低量程度副词修饰的形容词，无论是主观量还是客观量。仔细观察发现，这些双音节形容词大多有这样的特点：从语义上看，这些词本身含有程度高的意思；从构词角度看，绝大多数是由语义相同或相近的两个语素构成（如快乐、欢喜、通顺等），或者是两个语素中前一个语素能或多或少地显化后一个语素的程度（如苍老、浩大、逼真等），这都强化或显化了这些形容词的语义程度，使这些词具有了较高的量值，故一般不再用表低量的程度副词修饰。
三、双音节形容词的中量表述
（一）客观中量表述
现代汉语变量形容词的客观中量的量幅较大，处于低量与恒量之间，比如“稍高（一点）”“比较高”与“高”，显然“比较高”所表示的量比“稍高（一点）”高，但比“高”要低。标记变量形容词的客观中量的程度副词常见的有“比较、较为、较、较比”等，这几个词对于形容词的选择性不强，大多数变量形容词都可以选择此类程度副词表示中量。这类词对于形容词的褒贬色彩也没有明确的限制，既可以修饰褒义词、中性词，也可以修饰贬义词。但“较为”“较比”的组合能力受到音节的限制，只修饰双音节形容词，而“比较”“较”则一般不受形容词的音节的限制。例如：
（11）他对这些多是流氓、地痞出身的盖世太保官员比较谨慎。
（12）这样，周琼波在海口算有了个较为固定的家。
（13）生于西苑海甸的自然以走西山，燕京，清华，比较方便。
也有少数变量形容词不能选择此类程度副词表示中量，如：
哀愁 哀痛 昂扬 奥妙 拔尖 薄情 暴虐 卑怯 残暴
灿烂 苍翠 苍老 苍凉 苍劲 昌盛 低劣 敌对 繁茂
愤慨 丰美 丰饶 丰硕 丰裕 疯狂 腐败 腐朽 富丽
富强 富饶 甘美 甘甜 感慨 刚正 刚直 乖僻 怪癖
过分 害臊 寒心 好客 好胜 浩大 合法 和煦 欢喜
辉煌 慌忙 豁朗 火暴 健谈 健忘 娇媚 娇娆 娇羞
骄横 狡黠 惊诧 惊喜 惊奇 窘促 窘迫 沮丧 巨大
绝对 绝望 可悲 可敬 可耻 可恶 枯涩 快乐 狂热
愧疚 阔绰 嘹亮 凛冽 灵便 美好 美妙 秘密 明亮
明媚 耐热 难听 内疚 泥泞 浓密 浓郁 蓬松 平凡
普通 凄怆 奇妙 谦卑 谦恭 谦和 谦逊 亲爱 轻捷
屈才 扫兴 深重 失常 衰老 衰弱 甜蜜 贪婪 痛心
颓废 外行 伟大 无耻 妩媚 懈怠 辛酸 凶残 雄健
雄壮 炎热 妖艳 妖媚 要紧 郁热 燥热 质朴 忠诚
壮观 壮丽
和一般不用低量表述的形容词一样，这些词也具有语义程度较高，在外在形式上有不很显豁的量的表现，故一般不用不足量中的中量表述。
（二）主观中量表述
否定词“不”用于表高量的程度副词“十分、太、很”等的前边是对原来量级的一种弱化，把“十分、太、很”等从高量级降到了中量级，形成了“不十分、不太、不很”等形式，而且这些词的使用频率相当高，自身有了确切的意义，是程度副词量级序列中不可缺少的一级，起相同作用的还有“不大、不甚、不够”等。褒义或中性形容词通常选择这些词表主观中量，贬义形容词一般不进入这一量级。如：
（14）她忽然觉得十分滑稽，什么滑稽，倒不十分清楚。
（15）牛太太的心中不很自在。
（16）刘世吾的不太整洁的脸上现出隐约的笑容。
（17）这一些是以前决没想到自己能与洋车发生关系，而到了生和死的界限已经不甚分明，才抄起车把来的。
（18）这本书在某些可望加强抒情描写的地方，所用笔墨似觉不够强烈，主要人物所经历的内心矛盾和情感煎熬，有时写得不够细腻，情绪和氛围渲染的力度，尚有些欠缺。
李宇明（2000）指出，“不很、不太、不十分”中的“很、太、十分”不再有表示程度高的作用，它们的作用是减缓语气。这说明，这些词不仅在语义上表现出一个量级，更重要的是它们在语用上的作用。人们用言语评价他人，尤其是评价他人的社会行为时，对好的要说得充分，对坏的要说得委婉。所以一般不直接用贬义词，在褒义词的前面加上否定词“不”，然后再加上程度副词，就可以收到委婉曲折的表达效果，这是符合“礼貌原则”的。这样看来，这一量级的程度副词的存在是有心理现实性的。
语料来源：
本文所使用的形容词是由郑怀德、孟庆海编《形容词用法词典》（湖南出版社，1991年）和俞士汶等著《现代汉语语法信息词典详解》（清华大学出版社，1998年）所收的形容词整合出来的。我们所说的形容词是指符合以下标准的词：能受“很”等程度副词修饰，但不能同时带宾语。根据这个标准，我们共整合出1624个形容词，其中单音节词194个，双音节词1430个。
附注：
①由于形容词是个模糊集合，所以它所表示的量的确定需要比较。要比较，就要有一定的参照，参照点不同，量的表述就不相同。一般说来，形容词量的比较的参照有两种：一种是以客观事物为参照来加以比较，这种比较是纯客观的。我们把这种由理性判断比较而形成的量叫形容词的“客观量”；另一种是以说话人心中的某种标准为参照，在比较时掺进了自己的主观感受，常常带有某种主观因素。我们把通过这种比较得出的量叫形容词的“主观量”。“客观量”也好，“主观量”也好，它们在形成时都有其特殊的程度副词作为标记。
②我们划分的只是一个量级带，而非量级点，故舍弃了处于这一量级的各个程度副词的细微的量值差别以及它们在用法上的具体区别，而只关注哪些形容词可进入此量级带。至于这一量级带的哪一个程度词可和具体哪些形容词搭配暂且忽略不记。下同。
参考文献：
[1]武玉芳.现代汉语形容词的无量表述[J].长治学院学报，2005，(6).
[2]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Z].北京：商务印书馆，1958.
[3]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编.现代汉语词典[Z].北京：商务印书馆，1985.
[4]李宇明.汉语量范畴研究[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
[5]沈家煊.不对称和标记论[M].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2000.
（武玉芳，山西师范大学文学院）
关键词：双音节形容词 低量 中量 程度副词
一、引言
现代汉语中，在形容词前（或后）加程度副词是标示形容词“量”的最常用的一种语法形式，如“很好、比较好、相当好、更好、最好、好极了、好得很”等。但众所周知，汉语中并非所有的形容词都可以受不同量级的程度副词修饰，尤其是双音节形容词和程度副词的搭配受到很多限制，其深层原因一直是语法学者关注的问题。那么，双音节性质形容词对程度副词的选择情况如何？可能受到哪些因素的制约？我们将就这些问题作一探讨，并且给出一些力所能及的解释。
形容词的量性特征是和它的另一典型特征“连续性”密不可分的。关于这一点，张国宪（2000）曾作过非常精辟的论述，本文不再赘述。我们知道，任何事物的“量”都有一个积累过程，都要经历从无到有、由少到多这么一个客观发展过程。按照这个客观规律，形容词的量值就可以形成这样一个连续统：
由于形容词的量值主要由程度副词来显化，程度副词最大的特点是它语义上的模糊性，各量级在量上是个连续变化的过程，所以这个连续统也可以看作是程度副词量级的一个连续统。其中“恒量”指没加程度副词前的形容词，在量的规定性上是无界的，是隐性量，是无标记的；“不足量”和“超量”都是在恒量的基础上有所加减形成的，通过前加或后加程度副词来显现出它的量值，是有界的，是显形量，是有标记的。“不足量”按“量”的从无到有细分为“无量、低量、中量”三个量级，“超量”按超出的多少即量的由低到高细分为“高量、极量、过量”三个量极，各个量级都有其特殊的程度副词。为了描写清楚和操作上的方便，我们将从主客观①两方面的无量、低量、中量、高量、极量、过量六个量级②上进行分析，但这并不代表形容词的量的表述可以是离散的。
我们已经讨论过现代汉语形容词的无量表述，限于篇幅，本文主要讨论双音节形容词不足量中低量和中量的表述，对于双音节形容词的超量表述我们将另文详述。如前所述，连续性仍是形容词量性特征中最典型的特征，从无量到过量是一个渐变的、连续的序列（如下图所示）。需要说明的是，它们在图上标示的形容词的量的位置和界限都是模糊的。
二、双音节形容词的低量表述
（一）客观低量表述
现代汉语中表客观低量的程度副词包括“稍、稍微、稍稍、略微、略、略略、略为、稍为”等，这些程度副词经常与“（一）点儿”“（一）些”同现。例如：
（1）在狄家他稍微随便一些，既然狄老夫人对他那么亲热。
（2）她略微平静了一点。
（3）“噢噢，您是梁秉俊先生。有何贵干？”钟百行的口气略略和缓。
（4）娶了儿媳，仙草初享做阿婆的人生滋味，在家庭里的地位自然就发生了变化，可以稍微轻松地与丈夫对话了。
就我们收集的语料而言，褒义双音节性质形容词（下文如没有特别说明，提到的形容词均为双音节性质形容词）多选择表客观低量的程度副词，因此，有些贬义形容词不进入低量的格式。试比较：
（5）他稍微谦虚点。
（6）？他稍微骄傲点。
一般不用客观低量表量的形容词有：
暧昧 碍事 懊丧 薄情 悲惨 悲观 悲伤 悲痛 卑鄙
卑贱 闭塞 憋气 蹩脚 不和 不力 不幸 诧异 差劲
沉痛 蠢笨 惭愧 残暴 残酷 刺耳 刺眼 粗浅 低劣
刁钻 恶心 乏味 烦乱 烦恼 烦躁 反常 反感 放荡
费解 纷乱 愤怒 尴尬 高傲 巩固 孤独 孤立 孤僻
乖僻 怪僻 诡怪 害臊 寒心 荒诞 荒凉 荒谬 荒唐
慌乱 灰心 晦涩 昏暗 混乱 混浊 简陋 奸猾 奸诈
焦急 娇羞 骄傲 骄横 狡黠 紧急 惊诧 惊慌 惊人
惊喜 惊奇 惊讶 窘迫 窘促 沮丧 绝望 坎坷 可怕
可恶 可惜 空旷 空虚 恐怖 恐惧 恐慌 枯涩 狂妄
愧疚 困惑 邋遢 懒惰 懒散 狼狈 鲁莽 麻木 矛盾
迷惘 难过 难堪 难闻 难为情 内疚 懦弱 凄惨 凄凉
凄怆 气愤 谦卑 浅薄 浅陋 憔悴 怯懦 怯弱 轻薄
轻狂 缺德 肉麻 奢华 生气 失望 衰弱 嘶哑 贪婪
突然 颓废 愚蠢 微妙 危急 危险 为难 龌龊 无耻
无聊 武断 下贱 稀薄 嚣张 邪恶 凶恶 凶猛 凶险
虚荣 虚伪 妖媚 妖艳 妖冶 野蛮 阴冷 阴凉 阴险
淫荡 忧愁 迂腐 愚笨 愚昧 郁悒 糟糕 狰狞 拙劣
这些形容词大多具有[+贬义]特征，不适宜用客观低量表述。其实它们可以用主观低量表述，如“有点儿孤独”“有点儿反常”等等。由此可见，客观低量适宜于表述积极意义。
（二）主观低量表述
现代汉语中表主观低量的程度副词只有“有点（儿）、有些”，表示程度不高。一般认为能进入主观低量的形容词大多是消极意义的或贬义的，如《现代汉语八百词》认为“有点”多用于不如意的事情，《现代汉语词典》及其修订本也都用括号说明“有点”多用于不如意的事情，而在“有些”条目中无此说明。其实，能进入此量级的形容词对这两个词的反应并没有明显不同，“有点”与“有些”用于不如意事情的差异并不明显，而且随着语言的发展，“有点”“有些”都在中性化，一些褒义形容词和中性形容词也可以进入这一量级。例如：
（7）北影厂漂亮姐每天出出入入的，我见得多了，对美貌的评价就有点苛刻。
（8）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被人称为长辈。我有点兴奋，又有点紧张地等待着。
（9）成为一名首都公民，心中自是不免有些激动。
（10）沃克大为扫兴，情绪有些低落。
一般不用于主观低量的形容词也很多，如：
安全 安分 安定 安静 安乐 安谧 安宁 安稳 安闲
安心 肮脏 背静 畅通 敞亮 沉着 充分 充足 充实
出色 淳朴 纯洁 纯正 从容 大方 得力 得体 地道
典型 动人 动听 扼要 发达 繁华 方便 丰富 富裕
负责 干净 刚强 高明 耿直 工整公道公平 公正
恭敬 管用 规范 贵重 果断 豪华 豪爽 好看 好受
好听 合理 合适 和蔼 和气 和谐 洪亮 厚道 划算
活泼 活跃 豁达 豁朗 积极 机警 机灵 机智 及时
吉利 坚定 坚固 坚决 坚强 简便 简短 简洁 简练
简明 简朴 健康 健全 健壮 见效 结实 解谗 解恨
紧凑 尽心 精彩 精干 精悍 精练 精美 精密 精巧
精致 精细 精心 均匀 开阔 开朗 可心 刻苦 恳切
快活 快乐 宽敞 宽绰 魁梧 阔气 牢固 牢靠 老实
乐观 冷静 利落 利索 亮堂 灵便 灵活 灵巧 灵通
流利 隆重 落后 麻利 秘密 苗条 民主 敏捷 敏锐
明朗 明确 明智 年轻 便宜 漂亮 平均 朴实 朴素
谦虚 强大 强壮 巧妙 勤奋 勤俭 勤快 清楚 清洁
清晰 清净 轻便 轻快 轻松 轻易 全面 确切 热闹
热心 认真 仁慈 容易 柔软 深刻 深入 慎重 生动
实际 舒畅 舒服 熟练 爽快 爽朗 顺利 松快 肃静
随和 坦率 甜蜜 贴切 通顺 通俗 妥当 完整 顽强
旺盛 温和 文明 稳当 稳定 稳健 稳妥 稳重 细心
细致 先进 鲜艳 详细 响亮 潇洒 醒目 雄厚 虚心
迅速 雅致 严格 严密 踊跃 勇敢 优美 优越 幽静
友好 愉快 圆满 扎实 真诚 真实 镇定 整洁 整齐
正经 正派 正直 周到 主动 庄重 准确 仔细 自觉
自然 自由 自在
上面我们列举的是一些或不常用客观低量表述，或不常用主观低量表量的形容词，应该指出的是，现代汉语中确实有一部分形容词一般不用低量程度副词修饰，既不用客观低量程度副词修饰，也不用主观低量程度副词修饰。列举如下：
哀愁 哀伤 哀痛 安乐 安谧 安宁 安逸 宝贵 昂贵
拔尖 饱满 卑劣 卑怯 奔放 逼真 便利 惨重 昌盛
长寿 常见 常用 灿烂 诚挚 充沛 崇高 传神 充裕
稠密 出众 纯净 纯真 慈善 次要 粗大 粗壮 低廉
毒辣 短促 短暂 恶毒 恶劣 繁忙 繁茂 繁多 繁荣
黑暗 欢畅 欢快 欢乐 欢喜 缓慢 慌忙 繁重 肥沃
分明 愤慨 丰美 丰饶 丰硕 丰富 丰盛 丰裕 丰腴
锋利 疯狂 肤浅 伏帖 腐败 腐朽 富丽 富有 富强
富饶 富足 干脆 干练 甘美 甘甜 高大 高贵 高尚
高雅 高涨 孤单 古怪 古老 固定 关切 光彩 光荣
广泛 广阔 广博 过瘾 过硬 寒冷 豪放 好客 好胜
浩大 合法 合群 合算 和睦 和煦 宏伟 华贵 华丽
华美 惶恐 辉煌 浑厚 吃香 激昂 激烈 急迫 寂静
及时 坚硬 艰巨 艰险 艰辛 艰深 健全 健谈 健忘
娇媚 娇娆 娇艳 矫健 杰出 紧迫 精辟 开心 科学
可爱 可耻 可贵 可靠 慷慨 宽阔 空旷 枯黄 冷酷
冷漠 嘹亮 辽阔 凛冽 伶俐 凌厉 茂密 茂盛 没趣
美观 美好 美满 美妙 猛烈 迷人 渺小 渺茫 默契
明净 明亮 浓厚 难得 难忘 内行 能干 浓密 庞大
蓬松 贫苦 贫穷 平安 平等 平凡 平坦 普遍 普通
凄惨 凄凉 齐全 恰当 强悍 强横 强盛 亲密 亲切
勤劳 清新 轻捷 轻微 确实 穷苦 穷困 融洽 锐利
弱小 善良 深沉 浓厚 深远 适当 舒适 坦然 透彻
团结 妥善 完备 伟大 微薄 微小 温暖 稳固 稀少
细小 鲜明 显著 险要 辛酸 幸福 凶残 凶狠 雄健
雄伟 雄壮 秀丽 寻常 雅观 遥远 要紧 严峻 阴毒
阴森 淫秽 英俊 英勇 勇猛 优秀 悠久 郁热 远大
燥热 仗义 真切 珍贵 正常 正当 正确 正经 正派
郑重 知心 执着 直接 直爽 质朴 忠诚 忠厚 踏实
重大 周密 庄严 壮观 壮丽
上面我们列举了大量一般不用低量程度副词修饰的形容词，无论是主观量还是客观量。仔细观察发现，这些双音节形容词大多有这样的特点：从语义上看，这些词本身含有程度高的意思；从构词角度看，绝大多数是由语义相同或相近的两个语素构成（如快乐、欢喜、通顺等），或者是两个语素中前一个语素能或多或少地显化后一个语素的程度（如苍老、浩大、逼真等），这都强化或显化了这些形容词的语义程度，使这些词具有了较高的量值，故一般不再用表低量的程度副词修饰。
三、双音节形容词的中量表述
（一）客观中量表述
现代汉语变量形容词的客观中量的量幅较大，处于低量与恒量之间，比如“稍高（一点）”“比较高”与“高”，显然“比较高”所表示的量比“稍高（一点）”高，但比“高”要低。标记变量形容词的客观中量的程度副词常见的有“比较、较为、较、较比”等，这几个词对于形容词的选择性不强，大多数变量形容词都可以选择此类程度副词表示中量。这类词对于形容词的褒贬色彩也没有明确的限制，既可以修饰褒义词、中性词，也可以修饰贬义词。但“较为”“较比”的组合能力受到音节的限制，只修饰双音节形容词，而“比较”“较”则一般不受形容词的音节的限制。例如：
（11）他对这些多是流氓、地痞出身的盖世太保官员比较谨慎。
（12）这样，周琼波在海口算有了个较为固定的家。
（13）生于西苑海甸的自然以走西山，燕京，清华，比较方便。
也有少数变量形容词不能选择此类程度副词表示中量，如：
哀愁 哀痛 昂扬 奥妙 拔尖 薄情 暴虐 卑怯 残暴
灿烂 苍翠 苍老 苍凉 苍劲 昌盛 低劣 敌对 繁茂
愤慨 丰美 丰饶 丰硕 丰裕 疯狂 腐败 腐朽 富丽
富强 富饶 甘美 甘甜 感慨 刚正 刚直 乖僻 怪癖
过分 害臊 寒心 好客 好胜 浩大 合法 和煦 欢喜
辉煌 慌忙 豁朗 火暴 健谈 健忘 娇媚 娇娆 娇羞
骄横 狡黠 惊诧 惊喜 惊奇 窘促 窘迫 沮丧 巨大
绝对 绝望 可悲 可敬 可耻 可恶 枯涩 快乐 狂热
愧疚 阔绰 嘹亮 凛冽 灵便 美好 美妙 秘密 明亮
明媚 耐热 难听 内疚 泥泞 浓密 浓郁 蓬松 平凡
普通 凄怆 奇妙 谦卑 谦恭 谦和 谦逊 亲爱 轻捷
屈才 扫兴 深重 失常 衰老 衰弱 甜蜜 贪婪 痛心
颓废 外行 伟大 无耻 妩媚 懈怠 辛酸 凶残 雄健
雄壮 炎热 妖艳 妖媚 要紧 郁热 燥热 质朴 忠诚
壮观 壮丽
和一般不用低量表述的形容词一样，这些词也具有语义程度较高，在外在形式上有不很显豁的量的表现，故一般不用不足量中的中量表述。
（二）主观中量表述
否定词“不”用于表高量的程度副词“十分、太、很”等的前边是对原来量级的一种弱化，把“十分、太、很”等从高量级降到了中量级，形成了“不十分、不太、不很”等形式，而且这些词的使用频率相当高，自身有了确切的意义，是程度副词量级序列中不可缺少的一级，起相同作用的还有“不大、不甚、不够”等。褒义或中性形容词通常选择这些词表主观中量，贬义形容词一般不进入这一量级。如：
（14）她忽然觉得十分滑稽，什么滑稽，倒不十分清楚。
（15）牛太太的心中不很自在。
（16）刘世吾的不太整洁的脸上现出隐约的笑容。
（17）这一些是以前决没想到自己能与洋车发生关系，而到了生和死的界限已经不甚分明，才抄起车把来的。
（18）这本书在某些可望加强抒情描写的地方，所用笔墨似觉不够强烈，主要人物所经历的内心矛盾和情感煎熬，有时写得不够细腻，情绪和氛围渲染的力度，尚有些欠缺。
李宇明（2000）指出，“不很、不太、不十分”中的“很、太、十分”不再有表示程度高的作用，它们的作用是减缓语气。这说明，这些词不仅在语义上表现出一个量级，更重要的是它们在语用上的作用。人们用言语评价他人，尤其是评价他人的社会行为时，对好的要说得充分，对坏的要说得委婉。所以一般不直接用贬义词，在褒义词的前面加上否定词“不”，然后再加上程度副词，就可以收到委婉曲折的表达效果，这是符合“礼貌原则”的。这样看来，这一量级的程度副词的存在是有心理现实性的。
语料来源：
本文所使用的形容词是由郑怀德、孟庆海编《形容词用法词典》（湖南出版社，1991年）和俞士汶等著《现代汉语语法信息词典详解》（清华大学出版社，1998年）所收的形容词整合出来的。我们所说的形容词是指符合以下标准的词：能受“很”等程度副词修饰，但不能同时带宾语。根据这个标准，我们共整合出1624个形容词，其中单音节词194个，双音节词1430个。
附注：
①由于形容词是个模糊集合，所以它所表示的量的确定需要比较。要比较，就要有一定的参照，参照点不同，量的表述就不相同。一般说来，形容词量的比较的参照有两种：一种是以客观事物为参照来加以比较，这种比较是纯客观的。我们把这种由理性判断比较而形成的量叫形容词的“客观量”；另一种是以说话人心中的某种标准为参照，在比较时掺进了自己的主观感受，常常带有某种主观因素。我们把通过这种比较得出的量叫形容词的“主观量”。“客观量”也好，“主观量”也好，它们在形成时都有其特殊的程度副词作为标记。
②我们划分的只是一个量级带，而非量级点，故舍弃了处于这一量级的各个程度副词的细微的量值差别以及它们在用法上的具体区别，而只关注哪些形容词可进入此量级带。至于这一量级带的哪一个程度词可和具体哪些形容词搭配暂且忽略不记。下同。
参考文献：
[1]武玉芳.现代汉语形容词的无量表述[J].长治学院学报，2005，(6).
[2]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Z].北京：商务印书馆，1958.
[3]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编.现代汉语词典[Z].北京：商务印书馆，1985.
[4]李宇明.汉语量范畴研究[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
[5]沈家煊.不对称和标记论[M].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2000.
（武玉芳，山西师范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