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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年前,林秀儿和叶红颜刚刚认识时,红颜是电台主持人,而秀儿是叶家的小保姆。
在秀儿眼中红颜是一幅画,家境好,学问好,相貌好,品味也好。她穿的用的全是牌子货,而且从不和别人重样。秀儿有一天帮红颜收拾梳妆台时问她:“这些瓶子上写的都是外文,一定很贵吧?听说有一种香水名字怪怪的,叫什么‘毒药’。你也有吧?”
红颜傲然一笑:“当一个小保姆也知道‘毒药’时,那香水也就不稀罕了。我用‘嫉妒’。”
秀儿便闭了嘴,心里有些受伤。
但红颜平时也很温和,挺关心秀儿。有时闲聊红颜问秀儿:“你将来打算做什么?”
秀儿说:“当保姆的有什么打算?还不是过一天看一天。”
红颜便同她讲道理:“怎么能这么说呢?做人要懂得对自己负责任,一定要有计划。”
秀儿觉得红颜的话很新鲜,也就想了好久。
红颜穿衣服从不过季,再贵的衣裳只穿过几次还九成新着便给了秀儿,两个人年纪相当,身材也差不多,红颜的衣裳秀儿穿着刚刚好,走在街上,光看衣服不说话俨然也就是个小白领。
红颜对于指导秀儿穿着礼仪很热心,告诉她穿裙装一定要着丝袜,牛仔裤切不可配细脚高跟鞋,用冷色调眼影最好抹粉质唇膏。还有,在饭店就餐前要先把口红处理干净,吃西餐时要托着杯底不要死捏着杯颈,与男士同车一定要等对方给自己开车门……诸如此类,也不管秀儿是不是用得着。秀儿一一受教,听得如饥似渴。两个人日常最主要的功课就是教学普通话,秀儿进步很快,一年后已经完全听不出陕北腔。红颜夸奖说:“和我们电台的播音员差不多了。”秀儿不信,一直问:“真的吗?真的吗?”
红颜的客人很多,秀儿对客人总是很热情,不仅端茶倒水而且喜欢同人聊天,客人们对这个说着普通话穿着名牌装的小保姆也都很有兴趣。客人里以男士居多,都是红颜的追求者。红颜对他们一视同仁,一律不冷不热,闲下来同秀儿藏否来客,“某某,样子还好,只是不懂浪漫,白长了一双莱昂纳多的眼睛。”“某,也算是个人材了,可是苦出身,家底太薄,真想出人头地谈何容易。”又是“某某某,空有个好老子,自己偏是扶不起的阿斗,找找小明星还差不多。”
这样子过了两年,红颜终于在东瞻西顾中定下神来,选了一位“财”貌双全的台商嫁了,婚礼在西安凯悦宾馆举行,其隆重奢华,令人咋舌。这时候秀儿已经应聘到一家广告公司作业务,今天特意请假来给红颜做伴娘。她似乎和每个人都很熟,频频地同来宾打招呼。红颜的客人不是商界名流就是交际明星,这是接识客户的大好机会,八面玲珑的秀儿当然不会错失良机。因此左顾右盼,比司仪还要忙。满场里只看到她的名片在飞。
秀儿的清丽娇俏与红颜的美艳端庄相得益彰,红颜第一次发现,秀儿原来相当有心计,而且包装后的她竟然并不比自己差。
其实当初秀儿在叶家做保姆时,就曾将所有客人的名片备了份。到广告公司上班后,她第一批目标就是红颜的那些常客,态度诚恳,楚楚可怜:“某先生,你知道我的,我一个小保姆出来揽广告,什么后台也没有,看在曾经为你端茶倒水份上,你照顾照顾我好不好?”男士们听了,很难不起怜惜之心。秀儿因此做得风生水起,不到一年便升为首席代表。
这很惹同事嫉妒,便常常有人私下议论她的小保姆出身,认为秀儿走捷径。秀儿听说了,周末在公司例会上明白表示:“听说很多人在打听我的出身,没错,我从前的确是做小保姆的,这没什么可耻。从小保姆到业务代表,我的每一步都是靠自己走出来的,我对得起自己,敢对自己所有作为负责任。大家如果有什么好奇,可以向我本人打听,没必要在私下里议论。”
经理大为赞赏,点头说:“不错,这年头,能对自己言行负责任的女孩已经不多见了。”从此对秀儿另眼相看。两年里,秀儿连升三级,很快做到业务经理。红颜教她的那些西餐礼仪,现在终于派上用场。
秀儿一直记着红颜的恩,但是态度已经比从前矜持许多。
一次红颜问她:“你现在已经在西安立稳脚跟了,有没有打算在雅荷花园买套房子?”
秀儿闲闲地答:“雅荷是暴发户和‘二奶’们住的地方,我要买,就买到高新园区去。”说着斜斜地瞥红颜一眼,却看到红颜脸色大变。
红颜明知秀儿是对当年自己笑她眼浅只知“毒药”不知“嫉妒”一直耿耿于怀,此外并无恶意,很想一笑了之,但实实在在被撞中心病,只觉一阵气闷,半天不知道应答。
秀儿没想到自己这么容易占了上风,反有些不知所措,只好低头抿一口咖啡,顾左右而言他:“都说‘雀巢’最地道,不过我还是喜欢‘麦斯威尔’,我爱喝甜的。”
红颜已经平静下来,望着秀儿缓缓地说:“我上个月才知道,其实他,在台湾已经结过婚。他每次回台湾做生意,就是住在自己家里。回内地,就住这里,享尽齐人之福。我,就是人们通常说的‘二奶’。”
秀儿呆住,不置信地望着红颜,她心目中的童话公主,她从来也没有想到,完美如红颜竟也会有这样的辛酸与隐痛。过了半天,她才小心翼翼地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红颜苦笑,“还不是过一天看一天。”
“那怎么行?”秀儿激烈地反对,“做人怎么能这么没计划?你现在还这么年轻,这就开始自暴自弃,什么时候会到头?这样子活一辈子太亏了,太糊涂了,也太对不起自己了。你当初不是教过我做人要对自己负责任,要有计划吗,怎么你自己倒忘了?”
红颜望着秀儿,当年种种忽然清晰起来。曾经都是自信快乐的青春少年,不过才两三年,却似乎已走完了半辈子,两个人一时都沉静下来。
半晌,秀儿轻轻地说:“其实我也不快乐,不论我怎么努力,别人总是不肯承认我。就因为我是农村来的。我已经想好了,这两年我攒了一点钱,买高新楼当然不够,但是可以投资做点小生意,给自己当老板。而且我还想念自考,多读一点书。我一直记着你当初跟我说的话,做人要有计划。我一个小保姆能做到的事,你没理由做不到的。”
红颜渐渐鼓舞起来,终于展颜一笑,认认真真地说:“好,我们就来试一试,你想做什么生意,我帮你投资。”
“好啊,我们合伙做老板!”秀儿大乐,与红颜大力击掌,“女人最了解女人,也最会赚女人的钱,我们来开个女子健美中心,专门包装女人怎么样?”
“好,名字就叫‘信自己’。”红颜这次是真真正正地笑出来,秀儿发现,红颜还是那么美。
两个女孩坦坦荡荡地相视而笑,相识4年,她们其实是第一次这样完全地心无芥蒂,尤其是秀儿,她现在再也不想占红颜上风了,而只希望永永远远拥有这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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