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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秋天,布里恩·斯通厌倦了倒垃圾的活儿,决定另谋出路。
那时,斯通正悻悻地在餐馆和工厂兼职。一天,他从酒吧的一个陌生人那里得到消息:有一个地方,在那里只要喝喝酒、试试止痛药就能轻松赚到2500美元。斯通回忆说:“那天,那个人喝了很多酒,嘴里老是念叨着这件事。而当时,所有在场的人都对他嗤之以鼻,说他是‘一派胡言’。”然而他并没有撒谎。斯通正是受到那个陌生人的启发,才报名参加了一个为期四周的研究项目,该项目旨在测试酒精对止痛药的影响。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斯通开始在家乡俄亥俄州哥伦布市的一个临床实验点做试药员,每周三天,在这三天里,他每天都要呕吐一番。
“这个工作很难做。”斯通说。很多试药者看上去很痛苦。抽血时,斯通呕吐了。实验点的工作人员告诉参试者尽可能吐在水桶中,不要吐到厕所里,以方便查看呕吐物,从而判断药物吐出来之前身体吸收了多少。斯通说,在第一轮测试过后,他每试吃一剂药,就会偷偷溜进洗手间,把药吐出来,以免受药物副作用的影响。实验点的员工对此毫不知情。斯通没有把这个诀窍告诉其他人。他想,只要自己不说,就没人知道,自己就能蒙混过关。
四周后,斯通如愿以偿地拿到了2500美元的报酬,那天,他发誓再也不去试药了。但不久他就食言了。他再次干起了试药的工作,这次是试吃治疗糖尿病的药物,只要吞下药片,等着抽血和量血压就可以了,这次他没有呕吐。此后,斯通开始查阅位于俄亥俄、印第安那、密歇根等州临床实验点的电话号码,然后定期给他们打电话,以获得将要进行药物研究项目的有关信息。他还结交了一些有试药信息的朋友,这样一来,哪里有试药活动他就能很快得到消息。他辞掉了原来的工作,搬到了德州奥斯汀市,因为那里的临床实验点比哥伦布市多。
现在,斯通不再依靠酒吧里的陌生人来获得工作信息,他现在是一个小团体的成员,团体内的人分享工作信息。斯通说,现在只要他在网上看到有新的项目信息,就用手机把信息传递给其他成员。而团体内的其他成员也会把他们看到的信息告诉他。这个团体的成员自称为“职业白鼠”或“职业实验鼠”。
当“职业白鼠”不能太老实
要成为真正的“职业白鼠”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第一条就是,不能太老实。
罗伯特·赫尔姆斯来自费城,以前是个工会干部,20世纪90年代早期开始从事试药工作,现已金盆洗手。他记得刚入行时,住在他家附近的其他“职业白鼠”教导他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的情形。他说,“在回答‘你以前生过病吗?’或‘你家人以前生过病吗’等问题时,答案一律是‘没有’。”
研究机构筛选健康实验对象的过程一般有两步。第一步是电话问询。当“职业白鼠”们打来电话要求成为实验对象时,筛选过程就开始了。斯通说:“许多研究机构会问你‘有没有抽过哪怕一次烟?’如果你回答抽过一次,那么,嘭,一切都结束了。有时,你得学会巧妙地回避这些问题。”
筛选过程的第二步是面试。研究机构员工会检查他们的血液、尿液以及能验证他们话语真实性的一些体检数据。一些高薪的研究项目,报名者很多,竞争激烈,参试者供大于求,但在身体检查这一轮会刷掉大批的人,最终挑选出合适的实验对象。有经验的“小白鼠”知道临近体检前几天,要避免喝酒和吃药。其中一些更小心的家伙,会同时暂停运动,因为运动可能使肌酸酐水平上升,会使研究机构觉得他们一直在酗酒。
研究机构也会问一些有关“药物洗脱期”的问题。“药物洗脱期”指大部分研究机构要求试药者参加完上一次试药后,要有30天的清洗期,然后才可以参加新的研究项目。这样做有两个目的,一是保护试药者的健康,二是保证实验数据的可靠性。有一些公司,比如“临床实验验证公司”,会调查“小白鼠”们曾参加过的实验项目。研究机构可以向这些公司订购这些信息,以确保参试者没有同时报名参加多个研究项目,或者“药物洗脱期”未结束又去参加新的研究项目。尽管如此,研究机构通常还是依靠试药者自己来执行“药物洗脱期”制度。
各研究机构会各自持有一份参试者名单,“小白鼠”们很少穿帮,除非他们刚好碰到一个同时在两个研究机构上班的护士。“这听起来很自私,”赫尔姆斯说,“但我们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我们很穷,那些药厂的人却财大气粗。我们需要工作。”
然而,谎言一旦被揭穿,其结果不仅是撒谎的“小白鼠”被辞退,研究机构还会取消整个实验项目。临床研究协会主管公众事务的副总裁约翰·刘易斯说:“欺骗是对科学的亵渎,欺骗使所收集的数据丧失了可靠性。如果发现参试者是不诚实的,那么我们不得不令相关数据作废,并撤掉整个研究项目,而这会给制药公司带来数百万美元的潜在损失。”
但赫尔姆斯相信“小白鼠”们虽然给制药公司造成风险,但也给他们带来好处。职业“小白鼠”们可能通过撒谎混进临床实验项目,同时又使得实验能够顺利进行。赫尔姆斯说:“研究机构需要可靠的实验对象,我们守时,我们还不怕打针。当我们向研究人员解释我们对药物的反应时,研究人员能够听懂我们的话。因为我们在行,实验就不会有大麻烦。假若参试者是个不懂行的门外汉,那么灾难就会发生。”
互利合作是生存法则
职业“小白鼠”应当学习的第二课是:在这个圈子里,互利合作对个人职业生涯大有帮助。
保罗·克拉夫是“另一只实验鼠”网站的负责人,这是一家“一站式”销售“小白鼠”所需一切物品的网站。该网站还不断更新全国即将进行的药物实验项目清单、实验检查通用术语汇编以及报名参试者须知,甚至还包括打包指南等等,比如:有照相功能的手机虽然允许带入实验场所,但是要用东西把摄像头遮住。另外还要自带拖鞋,因为研究机构可能禁止参试者赤脚走路,以防他们被掉落在地板上的针头刺到。
该网站还设有留言板。在留言板上,“小白鼠”们可以安排拼车事宜,也可以按所在地安排聚会事宜,或对某一实验点的住宿条件进行评论。比如,在一张帖子上,有一个“小白鼠”表扬一家实验点:“他们最近刚买了一批崭新的躺椅,躺上去特别舒服,而且每个人都有躺椅躺。他们提供的食物是由赫威(当地一家连锁店)公司供应的,他们的食物真的很棒。”而另外一些人则对各实验点的签到系统或提供的娱乐选项或褒或贬。 做“小白鼠”的同时,克拉夫还在网站上经营广告。他与斯通有相似的经历。他说2004年他曾在堪萨斯城做过建筑工、清洁工以及其他令人疲劳至极的工作。一次在图书馆,他与一个陌生人攀谈,那人告诉他有一个快速方便的赚钱方法,就是去当“小白鼠”。他听从了那个人的建议,找到了研究机构,并报名参加了他的第一个实验项目,一共试了三晚的药,赚到了600美元。那晚,他从实验点一出来,便开始全力打听即将进行的其他研究项目。2004年,他也搬到了临床实验热点城市奥斯汀市,并于次年创建了“只是又一只实验鼠”网站。克拉夫把所有数据都汇编到了网站上。
不过,即便“职业白鼠”们交换信息,一起拼车,他们的世界仍是残酷无情的。一些更加有利可图的研究项目可能几分钟内就会招满人。斯通告诉我,报酬高的项目很难进入。全职“小白鼠”们通常一年能赚1.5万美元到4万美元。而斯通、克拉夫、赫尔姆斯只能靠打零工来贴补他们作为“小白鼠”所获得的收入。斯通说:如果“小白鼠”们能够赚取足够多的钱,他们就会将自己的原则扔到窗外。他说,如果报酬丰厚,他也会参加有关鸦片类药物的实验的。
而这就是他建立短信网络发挥作用的地方。“小白鼠”团体成员间都有默契,他们对报酬优厚的项目信息实行共享,努力在非本团体成员注意到这些信息之前就集体完成注册手续。斯通说:“这是一种互帮互助的模式。如果我将信息发给某人,而他们没有将信息发给我,那我很快会把他们的名字删掉。”
不过,“小白鼠”们即使成功完成注册,也不能保证一切顺利。克拉夫说:“当人们发现一些人通过欺骗手段混进来的时候,他们就会互相告发。人们会在实验场所外聚集,对那些作弊者表示愤怒,他们会向研究机构告发他们,并把他们赶出去。”
“职业白鼠”的尴尬处境
“小白鼠”究竟是职业称呼,还是肮脏的字眼?
根据牛津英语辞典的记载,人们首次用“小白鼠”这个词指称“充当实验对象的人”是在1913年。当时,剧作家萧伯纳曾公开反对把人当作实验对象。当时的人们用真正的小白鼠作实验对象。在整个19世纪和20世纪早期,在发现维他命、研制巴氏涂片等医学突破的过程中,实验室动物起到了不小的作用。20世纪中期开始,实验室开始弃用小白鼠,而用普通老鼠替代。又过了一段时期,在实验室的语境里,小白鼠的含义发生了变化,更倾向于指代作为实验对象的人。
正如2012年《石板》杂志的一篇文章所提到的那样:
称呼某人或某事为“小白鼠”可能暗示对方只是一个实验品,比如:乔·拜登只是白宫放出来的一只小白鼠。这个词还能激发人们对于自己被人利用的恐惧感,比如:“美国军方让年轻人充当小白鼠,然后把他们一脚踢开。”这个词要么让人联想到科学研究的过程,要么就是在谴责其龌龊的实验过程。“另一只实验鼠”网站的经营者克拉夫是这个行业中的重要人物,他说他所知道的其他很多同行都对自己的职业讳莫如深:“这是个肮脏的秘密,我认识一个家伙,他告诉家人他是一个电脑推销员,还说这就是为什么他总是全国各地到处跑的原因。”
而斯通的家人则认为“小白鼠”这一行只是斯通在做完其他传统工作后,周末偶尔做一做的副业。斯通的身份在自己的朋友圈中更加公开一点,“因为躲躲闪闪毫无意义,”他说,“我所有的朋友都是‘小白鼠’。”
[译自美国《大西洋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