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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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斜”,一个普普通通的形容词,在我国古代诗人的笔下呈现出多姿多彩的状态,充溢着多滋多味的意蕴,值得探究。
  【关键词】古典诗歌;音韵;情感;境界
  Speak“askew”
  Ye Kang
  【Abstract】“Tilted”, a ordinary adjective, the wording and purport of what one writes of poet displayed state varied and graceful in our country in the ancient times, the intention how more many taste to be full of accumulated, was worth it an exploration.
  【Key words】Classical poetry; Phonetic rhyme; Emotion; Realm
  
  “斜”,《辞海》解释为:“不正。如倾斜;斜面。”(《辞海•词语分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77年10月第1版,167页)《现代汉语词典》解释为:“跟平面或直线既不平行也不垂直的”。(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编,1978年12月第1版,第1275页)“斜”,一个普普通通的形容词,在我国古代诗人的笔下呈现出多姿多彩的状态,充溢着多滋多味的意蕴,值得探究。
  
  1.“斜”在我国古典诗歌中的表现
  
  (1)时态
  古人没有钟表,看时间只能看天象,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太阳、月亮、星辰的移动,说明时间在变化,这符合客观实际。王维的《渭川田家》:“斜光照墟落,穷巷牛羊归。”写的是夕阳斜照村落的时光。王士慎的《贵州绝句(其二)》:“好是日斜风定后,半江红树卖鲈鱼。”描写的也是傍晚时分。而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是用月“斜”表明夜色已深。刘方平的《月夜》:“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是写星宿斜移,夜半更深。这些均为直接写天象,也有通过光影写时间的,如王驾的《社日》:“桑柘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归。”桑柘的树影越来越长了,可见天色向晚。
  诗要表情达意,诗人常通过写时态来表露心迹。刘禹锡的《金陵怀古》:“满朝冶城渚,日斜征虏亭。”诗人为寻访当年冶铸遗迹来到江边,征虏亭寂寞地立于斜晖之中,夕阳依旧,人事全非,吊古丧今之情自然流露。再看李商隐的《落花》:“参差连曲陌,迢递送斜晖。”当时李商隐因娶王茂元儿女结怨于牛党令狐绹,心境不佳,自然景物的变化触发了他的忧思,“斜晖”意味着他同美好青春年华的告别,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平衡。
  有的诗人用“斜”写时态来反映人所处的某种状态。元慎的《菊花》:“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丛丛菊花盛开就如在陶渊明之家。“遍绕篱边”的菊花令人陶醉,以致太阳西沉都不知道,其赏菊迷痴的神情竟如此专注投入。李商隐的《天涯》:“春日在天涯,天涯日又斜。”春日美好,但对远在天涯的诗人来说更感惆怅,日斜暮色,与诗人在人生道路上的失意状态泯然契合。
  还有的诗人用“斜”写时态来反映时局的。刘长卿的《长沙过贾谊宅》:“三年谪宦此栖迟,万古惟留楚客悲。秋草独寻人去后,寒林空见日斜时。”这儿的“日斜”不只点出暮色中古宅的萧条冷落之景,也不只写了贾谊当时的实际处境,更是李唐王朝摇摇欲坠形势的写真。韦庄的《陪金陵府相中堂夜宴》写道:“却愁宴罢青娥散,杨子江头月半斜。”这里的“斜”既是实景又寓微言。那时黄巢起义军已席卷大半个中国,蕃镇拥兵叛唐,唐王朝已成倾斜之势。
  (2)物态
  用“斜”直接写物态的,可分为写有生命的和无生命的。
  写有生命的如燕子,杜甫的《水槛遣心二首(其一)》:“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斜”活现了燕子的轻盈灵动。李涉的《润州听暮角》写了大雁:“惊起暮天沙上雁,海门斜去两三行。”“斜”描绘出大雁受惊后飞行的轨迹。李贺的《南山田中行》写了深秋时分几只残萤低飞在长着丫杈稻叶的田埂上:“荒畦九月稻叉牙,蛰萤低飞陇径斜。”多有野趣。还有写被射中的野鸡的,韩愈的《雉带箭》:“冲人决起百余尺,红翎白镞随倾斜。”被白色箭镞射中的野雉强作挣扎着斜落而下,多么生动。
  写无生命的景物的就更多了。人文景观方面的有白居易的(《杭州春望》:“谁开湖寺西南路,草绿裙腰一道斜。”这里写了由断桥通往孤山的长堤即白沙堤,用裙腰作比,显得妩媚飘逸。杜牧的《山行》:“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温庭筠的《处士卢估山居》:“千峰随雨暗,一径入云斜。”这都是写人工所筑的山村小路。王建的《宫人怨》:“未央墙西青草路,宫人斜里红妆墓。”此处写了深宫里红粉佳人的长眠之地。写人文景观可体现人的心态,如张泌的《寄人》:“别梦依依到谢家,小廊回合曲阑斜。”诗人入梦后到定情之地,阑干依旧,不见故人,惆怅之情使人伤感。李商隐的《日日》:”日日春光斗日光,山城斜路杏花香。”歪斜小路开的花透露出诗人缭乱不安的心绪。用“斜”来写自然景观的也不少。阮兴的《吴兴杂诗》:“交流四水抱城斜,散作千溪遍万家。”这里写四条河水曲曲折折地绕流吴城。写山的,如王维的《奉和圣制从蓬莱向兴庆阁道中留雨中春望之作应制》中写黄山盘绕在汉代宫墙外:“渭水自萦秦塞曲,黄山旧绕汉宫斜。”写柳树的,如韩的《寒食》:“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雍陶的《天津桥春望》:“津桥春水浸红霞,烟柳风丝拂岸斜。”写雨水的,如柳宗元的《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刺史》:“惊风乱飚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写云层的,见李贺的《梦天》:“老兔寒蟾泣天色,云楼半开壁斜白。”
  (3)形态
  用“斜”描写人的相关形态。白居易的《闺妇》:“斜凭绣床愁不动,红绡带缓绿鬟低。”闺妇在绣花,而身子却斜靠着、低着头,拿不动针线,因为“辽阳春尽无消息”,她思念亲人,以至百无聊赖。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是袁宏道的《大堤女》:“文窗斜对木香篱,胡粉薄施细作眉。贪向墙头看车马,不知裙着刺花儿。”雕花窗下的姑娘对木篱笆外的景物不停斜眼贪看,竟忘了手中的针线活儿。白居易的《后宫词》写“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不幸的宫女一心盼望君王临幸,等久了,斜靠熏笼直到天亮仍不见君王,多么可悲啊。“斜”写肢体的还有杜牧的《屏风绝句》:“斜倚玉窗鸾发女,拂尘犹自忌娇娆。”贵家少女身子斜靠着玉窗,观看屏风上画的娇娆仕女产生了妒忌心理,可以想象出那仕女的身材姿态“斜”得比这贵家少女还要美艳动人。写人的动作的,如张祜的《赠内人》:“斜拔玉钗灯影畔,剔开红焰救飞娥。”“斜拔玉钗”描绘了灯影下女性的一个优雅动作。以“斜”体现女性绰约风姿的,还有万楚的《五日观妓》:“新歌一曲令人艳,醉舞双眸敛鬓斜。”听了她的“新歌”,看了她的“醉舞”,她拢拢舞动身子后倾斜的鬓发,双眼秋水盈盈,真有摄魄勾魂的磁力。
  诗人们用“斜”作出的精彩描绘真不少,限于篇幅,不再赘述
  
  2.为什么诗人们喜用“斜”?用了“斜”又为何产生如此魅力?
  
  2.1 音韵美。“斜”古读“xia”,为发花辙,平声韵。韵是“去而复返,奇偶相错,前后相呼应的。”(《朱光潜美学文学论文选集》第232页,湖南人民出版社1980年12月第1版)“韵的最大功用在把涣散的声音联络贯串起来,成为一个完整的曲调。”(同上书,第233页)押韵则能带来琅琅上口的音韵美。而近体诗又多押平声韵,这就增加了用“斜”的几率。不少唐诗中用“斜”押韵,如韩的《寒食》:“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明诗中如高启的《清明呈馆中诸公》:“新烟着柳禁垣斜,杏酪分香俗共夸。”清诗中也用,如钱谦益的《后秋兴之十三(其二)》:”海角涯山一线斜,从今也不属中华。”龚自珍的《己亥杂诗[其三]》:“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挥即天涯。”等等。
  2.2 曲线美。“斜”,一种既不平行,又不垂直的线条。它比直线更富灵动,更有变化。“斜”被用来描绘路径,斗折蛇行,曲径通幽,如“澧水桥西小路斜,日高犹未到君家。”(雍陶《访城西友人别墅》),杜牧的《山行》、王健的《雨过山村》等都用“斜”写了曲折的小径。被用来描写日月星象在广阔天际中漫长的轨迹,如“好是日斜风定后”,(王士慎《贵州绝句(其二)》)“江潭落月复西斜”,(张若虚《春江花月夜》)“北斗阑干南斗斜”,(刘方平《月夜》)多么壮观啊!被用来描摹女性形态,则婀娜多姿,美妙动人,如“斜倚玉窗”(杜牧《屏风绝句》),“斜拔玉钗”(张祜《赠内人》)等等。“斜”具有曲线美,因为它“引导着眼睛作一种变化无常的追逐,由于它给于心灵快乐,可以给它冠以美的称号”。(荷迦兹:《美的分析》,《古典文艺理论译丛》第六辑,第32页)
  2.3 情感美。卢仝的《走笔谢孟谏议新茶》写道:“口云谏议送书信,白绢斜封三道印。”一包新茶用白绢“斜封三道印”,如此严密、精细,可见情谊之深厚。韩亻屋的《寒食夜》:“恻恻轻寒翦翦风,小梅飘雪杏花红,夜深斜搭秋千索,楼阁朦胧烟雨中。”夜深烟雨,为何“斜搭秋千索”呢?韩亻屋在《香奁集》中有十首写寒食、秋千的诗,可推想诗人与佳人在寒食节秋千架下有段恋情,“秋千索”曾为“纤手”所握,诗人“夜深斜搭”,这种柔情蜜意,何其美满动人。
  2.4 境界美。朱光潜说:“诗的境界是情景的契合”,“是情趣与意象的融合。”(《朱光潜美学文学论文选》第189页、第191页,湖南人民出版社1980年12月第1版)诗人要创造美就要捕捉情景契合的境界。李贺的《李凭箜篌引》赞美李凭善弹箜篌的精湛技艺,最后一联写道:“吴质不眠倚桂树,露脚斜飞湿寒兔。”李凭弹得这样动听,劳累的吴刚靠着桂树忘了睡眠,深夜的露水斜洒在玉兔身上,它也不肯离去。为美妙的音乐而迷醉,多有情趣的境界啊。刘禹锡的《乌衣巷》:“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斜”突出了夕阳西下的惨淡情景,昔日繁华的乌衣巷,如今笼罩在斜晖夕阳的寂寥之中。今昔对比体现出诗人沧海桑田的无限感慨,情景契合表达得多么完美。
  当然,诗人创作时,用“斜”产生的效应是综合的,往往会兼有音韵美、曲线美、情感美、境界美中的某几项。如王昌龄的《西宫春怨》:“西宫夜静百花香,欲卷珠帘春恨长。斜抱云和深见月,朦胧树色隐昭阳。”“欲”与“斜”从音韵和谐、粘对循环原理来看是合适的,是音韵美。“斜抱”琴瑟类的乐器,欲弹辄止,是肢体、动作线条的美。在春色恼人的良宵,一个幽闭深宫的少女想弹乐曲又无心弹奏,因为皇帝居住的昭和宫,只能见到一片朦胧的树影罢了,这正是她的怨情所在。诗人描绘的境界把宫妇春怨之情刻画得深婉微茫,玩之无尽。这是境界美。
  “斜”的魅力之因还可深挖细探。但从这些粗略的勾勒中已可启示我们:开发创意,就能带来无限美妙的诗意。
  
  参考文献
  [1] 辞海•词语分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77.10.1
  [2] 现代汉语词典.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所词典编辑室,1978.12.1
  [3] 唐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12.1
  [4] 沈祖.唐人七绝诗浅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3.1
  [5] 申修福、吕震邦.绝句三百首今译.复旦大学出版社,1990.7.1
  [6] 朱光潜美学文学论文选.湖南人民出版社,1980.12.1
  [7] 古典文艺理论译丛.第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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