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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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旦办厂
  黑旦在莲花村当了三年支书兼村主任。通过一次换届,他把三娃提拔为一组组长,把建利提拔为二组组长。他又对原先的三组组长闯娃和四组组长锁成恩威并施,让他们两个乖乖听命于他。换届时,这两个人保住了位子,再加上会计王三和文书杨军厂都是他的死党,村里的权力已经牢牢地掌握在他手中,他就是莲花村的皇帝。他叔黑球的势力已经完全瓦解,连一点儿阴影都没有留下,黑球的老相好翠香也成了他的胯下之物。在莲花村,他说一不二。
  完全占有翠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黑旦为此费尽了脑子。翠香是个寡妇,在农村还算有几分姿色。她男人拴柱开小四轮拖拉机掉进沟里死了,拖拉机也摔成了一堆废铁。翠香一个人拉扯个娃有今儿没明儿的,后来就想弄个低保,多少还有点儿钱。翠香去找黑球,黑球借着这个事,把翠香压在了身子底下。翠香一开始还挣扎了几下,后来一想,吃不上低保,命都保不住了,还在乎叫猪拱几下,于是黑球就得了手。之后翠香家里的低保也就办成了,生活有了基本的保障;黑球还时不时地给她背些粮、提些油,有时也给几百块钱,日子也慢慢改善了很多。可低保是年年要续的,续不上就没有了,有了这个把柄攥在黑球手里,她就成了案板上的肉,任黑球为所欲为了。她想,反正让哪头猪拱都是拱,只要能活下去。
  后来,黑球因年龄大卸任后,黑旦接了他的位子。黑旦是黑球族里的侄子,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反正黑旦把黑球叫叔。黑旦上台后,翠香续低保的事情就攥到黑旦手里了,但是要明着夺也不好办,毕竟把黑球叫叔呢。他一到晚上就在翠香家门外盯着,一连盯了几天,终于见黑球进了翠香的门。他用小刀把翠香家的门闩一点儿一点儿地拨开,门就虚掩着了,然后跟村里路过的一个碎娃说,翠香叫黑球家你婆有事呢,你去叫一下人。碎娃不知是计,就去叫了黑球老婆。黑球老婆早知道黑球和翠香有事,一直没抓着把柄,今儿个一个碎娃来叫她,说翠香有事叫她呢,她心里想,这个骚婆娘叫我干啥呢,卖屄的还能有啥事呢,准是皮紧了想松一下。
  她心里想着,腿脚就向翠香家去。一推门进了院子,屋里的灯亮着,房门也虚掩着,一推门就进去了。见黑球骑在翠香身上正在撒欢儿呢,黑球老婆抓起墙角的笤帚就打,嘴里大声骂着:我把你两个不要脸的东西,卖屄的骚货。我的娘呀,可活不成咧!黑球老婆那里一出声,翠香两邻家就听见了,晚上的声音传得清楚,两邻家不知翠香家里发生了啥事,就跑过来看。一看才知道翠香和黑球光着身子躲在炕上,黑球老婆一个劲地用笤帚打着,笤帚已经打散了,满炕上都是做笤帚的高粱秆碎节节。
  黑旦见有人进去了,自己也就进去了,看见翠香和黑球狼狈地缩在炕角,一个拽一下被子,另一个就亮了出来,两个人相互在拽着被子,形象很滑稽。村里邻近的几家人也来看热闹,黑球和翠香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黑球老婆还想打炕上的两个人,邻家的女人把黑球老婆拉住说,打也打咧,就行咧。黑球老婆还要往前扑,黑旦说,婶子,先嫑打了,叫他两个先把衣服穿上。黑球老婆喊道,不让穿,叫他们丢人丢到底,拉到派出所去。黑旦说,事情总要有个收场嘛,不叫穿咋办呢,真把人要丢到外头去?都把头转过去,叫他们俩把衣服穿上。黑球感到有了救,这个侄子还算有办法。于是两个人赶紧穿衣服,慌乱中,翠香和黑球穿错了裤子。黑球穿着翠香的裤子裆小提不上去,他的腰肥,裤子也合不到一起,这时想换下来也来不及了,有个遮丑的布片就行了。黑球老婆转过头来见黑球穿着翠香的裤子,抡起笤帚就打,嘴里骂道,你羞了你先人咧!黑旦挡住说,嫑打了,有话好好说嘛。黑球老婆哼了一声说,我还有话给他好好说。翠香把黑球的大裆裤裹在身上,有了遮羞布,心也就放在肚子里了。
  黑旦给黑球发了根烟,黑球从自己上衣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点着了。黑旦说,其他不相关的人都回去。几个邻家都不愿意走,其中就有一组组长三娃。黑旦说,三娃留下,其他人都走咧。三娃得了令,就把其他人赶走了。人少了,黑球和翠香的心也慢慢地放下了。
  三娃屋里屋外找了三个板凳,黑旦、黑球老婆和三娃坐在脚地,黑球和翠香还坐在炕上。
  黑旦说,事情总要有个收场,婶子,你说咋办?黑球老婆说,我恨不得把这两个不要脸的货的肉吃了。黑旦笑了笑说,那是犯法的。黑球老婆说,那就交给派出所,叫这对儿狗男女受法去。黑球和翠香吃了一惊,黑球用乞求的眼光望着黑旦,黑旦明白,那是希望他给他解围。他从这眼光里读到了内容,那就是只要你今天帮我解了围,以后我会以任何方式报答你的。黑旦说,屁大个事,还弄到派出所去,丢人丢到堡子就行咧,还要丢到全国去?黑球老婆问,这两个人还怕丢人?怕丢人就不干这事了。黑旦说,事情已经出了,就不要说那些没用的话咧。黑球老婆问,那你说咋办?黑旦抽了口烟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黑球听了这话,心里想,这小子还行,不愧是自家侄子。黑旦问,三娃,你的意见呢?三娃知道黑旦的意思,就说,事也不大,都省些事,黑球叔你认个错,啥话都嫑说咧。黑旦说,就是,屁大个事还折腾啥呢,再不能干这好事不出门、恶名传千里的事咧。叔,你给我婶子认个错,就都回去睡觉去。黑球老婆喊道,就这么完咧?黑旦怒目道,那你还想拿个喇叭到处喊叫去?黑球老婆也就蔫下来了。黑旦说,就这样咧,都回去睡觉去。黑球跳下炕就往回跑,黑球老婆在后面看见他穿着翠香的裤子,痛心地说,唉,羞了你先人咧,羞了你老老先人咧!
  回家后,黑球自己睡到一个屋子里,从里面把门插上,任老婆在外面踢门胡骂,都不言声。心里想,这下丢人丢大咧,这个死婆娘没完没了地闹个没完咧。本想冲出去把她收拾一顿,一想,她要是玩儿命的话,就折腾得更大了,还是忍一时吧。儿子黑狗和儿媳把他妈拉住,拉到房间里劝了半天,她也就不闹了,嘴里骂着黑球老不死的、老不要脸的就睡着了。
  第二天,天不亮黑球就出门去了,在他一个朋友家躲了几天,和他的朋友商量这个事情咋办。朋友劝他过几天就回去,黑球想,这个事不大,可叫这个可恶的婆娘给搅和大了,自己哪有脸再回村里去,就把这个意思跟朋友说了。朋友说,要不在外面找个事情干,过上一两年再回去,挣下钱了,回去脸上也光彩,时间长了,这个事也就淡了。黑球觉得这样也好,也免得回去自己脸上没有光彩。   黑狗把他找着了,叫他回去,说他妈不生气了。黑球知道躲下去也不是个事,就说我到外面找个活儿干去,过上一两年再回去。黑狗也说服不了他,就自己回去了。黑球毕竟是当过很长时间支书和村领导的人,人脉关系还有几个,就托人在西安找了个看大门的事情,每月一千块钱,够自己花销了。黑球老婆后悔自己大闹了一场,想想是不是谁想害黑球呢,就找到那个给她捎话的碎娃问,是谁教你叫我的?碎娃说,天黑没看清是谁,是不是拴柱叔?黑球老婆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说,你拴柱叔都死了好几年咧。人家娃他妈不高兴了,见娃受了委屈,说,看你把娃吓的,碎娃懂个啥嘛。黑球老婆也就不好再说啥,悻悻地走了。
  黑球一走,黑旦就成了村里的皇帝。
  没过多久,翠香就去村委会找他续低保。他对翠香说,你那个事丢人丢大咧,镇上都知道咧,你这个低保恐怕保不住咧。翠香问,那个事跟低保有啥关系呢?有人说你卖呢,兜里有的是钱,还想吃低保?翠香说,这简直就是胡说八道,谁这么抹黑我呢,你也信?黑旦说,不是我信不信的事,关键是镇上、县上的领导信不信,这个事传得满世界都知道咧,你还能把人家的嘴堵上?翠香知道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就说,就拜托你主任咧。黑旦说,咱是个村里的小角色,说话也不管用。
  翠香知道黑球能办这个事,黑旦也就能办,他就是想要好处,自己哪里来的好处给他呢?就拉了拉黑旦的衣襟,有点儿撒娇地说,你想想办法,帮帮忙嘛!黑旦一下子抱住她说,好说,只要你对我好点儿,我就会对你好的。翠香挣扎着说,我对你好着呢嘛。黑旦说,好就好一下。翠香还想挣扎,黑旦说,只要你听我的,我保你日子过得好好的。翠香心里一想,自己孤儿寡母的,不给人家点儿好处,哪里能有自己的好处呢,就不挣扎了。黑旦的手就抓住了她的奶子,她惊了一下说,嫑在这儿呀,叫人看见多不好。黑旦摸着翠香浑圆的奶子,心想,拴柱可真没福,这么带劲的女人却没福享受了。他说,没事,没人来。翠香说,你急啥呢,馍不吃给你抬(留)着呢,你晚上来,我把门给你留着。
  晚上,吃罢饭,黑旦对老婆说,晚上我值班,说完就走了。
  他径直去了翠香家,门果然是虚掩的。他把门反锁好,还用一个杠子顶着,才放心地进去了。进了房门,见桌上摆着几个小菜和一瓶白酒,心想,这个娘儿们还算有心。翠香换了一身干净、鲜艳的衣服,人也拾掇了一下,越发地俊了。
  翠香说,咋来得这么晚,菜都凉了,我给你热一下去。黑旦说,不用了,菜凉了不要紧,我的心是热的,能把酒煮开。翠香说,你还真能开玩笑,给他倒了一杯酒。黑旦问,你不喝?翠香说,我不会喝酒,你喝。黑旦心想,这么俊的个娘们儿跟了拴柱真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了,还叫我黑球叔这头老公猪给拱了,唉,真可惜了。翠香见黑旦在想啥,就问,是嫌酒不好?黑旦笑了笑说,哪里的话,有酒有菜就好得跟啥一样,还敢嫌!翠香说,那就吃吧。黑旦拿起筷子尝了一下菜说,手艺不错。翠香说,农村妇女不会炒菜,你嫑嫌就行。黑旦说,啥话嘛,好着呢。吃着喝着,酒就下去了一半,翠香说,你酒量还可以啊。黑旦醉醺醺地说,有你这么俊的女人陪着,不多喝点儿也不行啊。他端起酒杯,递给翠香说,你也喝一杯。翠香说,我真的不会喝。黑旦说,就一杯。翠香接过去就喝了。黑旦又倒了两杯酒说,咱俩喝个交杯酒。翠香说,我喝不了酒,不喝咧。黑旦说,喝,这个酒要喝。
  翠香心想,反正是桶掉到井里了,他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俩人喝了交杯酒,黑旦就把嘴凑到翠香嘴边,一股酒气扑鼻而来,翠香也不敢躲避,任黑旦啃着。黑旦顺势把翠香压倒在炕上,伸手解开了翠香的裤子。翠香抓住他的手,他的手劲大,翠香只是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裤子就被黑旦撕了下去,急不可耐地把他的家伙塞了进去。翠香闭着眼睛任他所为,心想,自己就是这命,过不上个正经日子,就不得不叫这些猪拱。
  后来,黑旦就经常给翠香家里送米送面、送油送钱,她的低保自然也没有了问题。翠香的脸上也泛起了红光,不仅是吃得好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个女人是被男人滋润过的。
  人有了权就会膨胀,没有了钱,权力也就打了折扣。
  黑旦总想弄个啥事情发点儿财。如今社会允许个人发展了,虽然这莲花村比不了南方发达的村子,可是事在人为,穷有穷的折腾法。
  他想来想去,最后决定办个砖厂。
  一来谁家盖房都要用砖,一千砖卖五六十块钱,一万砖就是五六百,十万砖就是五六千,照这么个卖法,发点儿小财也是没有问题的;二是村里的土地他还能做主,用地用土都不花钱,水电费都能算到村民身上去,因此办一个砖厂最划算。办厂子最难的就是钱,没有钱什么都办不了。虽然前些年村子里分社时卖家底卖了两三万元,但是要办一个厂子,还是远远不够。他谋算了一下,整个厂子办成至少得花二三十万元。这件事恼得他整天睡不着、吃不香,钱的事情可把他愁坏了。
  一日,黑旦闷闷不乐地来到翠香家,翠香备了酒菜,黑旦却提不起兴趣,翠香问他:
  咋,不高兴?
  没啥,心里有事。
  啥事,说出来就痛快了。
  我思谋着办一个砖厂,得花个二三十万元,这钱是个大问题。
  我看你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没钱贷款嘛!
  贷款拿啥还呢?
  挣了钱就能还上嘛,你开砖厂是个干啥的嘛,不就是想挣钱嘛,有了钱,还怕还不上贷款?
  我说的是生意弄烂了咋办,我总不能喝敌敌畏吧!
  以村上的名义贷款,再让你手下几个人贷款,挣了钱大头是你的,赔了大头摊下去,有个啥嘛!
  那我在莲花村可混不下去咧!
  管他呢,人心都是坏的,这世上人哄人呢,闯出去了是一条路,闯不出去就缩着头当乌龟王八蛋,人活着总要赌一下子。
  说的也是,我心里一下子亮堂了。你脑子真灵,等砖厂办成了,我封你个副厂长。
  副厂长我可不敢当,只是你挣了钱嫑把我忘了就行。
  哪里会呢。   黑旦忙着吃菜喝酒,吃喝停当,醉眼蒙眬地看翠香越发地可人,那东西就蠢蠢欲动,于是扳倒翠香,剥了衣服就要快活。翠香百依百顺,黑旦也就越发地来劲,翠香轻声地哼哼着,黑旦愈战愈勇,最后垂死挣扎了几下,闷闷地倒下,两个人都躺在那里喘气。
  第二天,黑旦把手下的四个组长和会计、文书叫来,开了一个会。黑旦说,我想,咱们一起办个厂子,说大一点儿,是带领大家集体致富,说小一点儿,就是大家一起挣点儿钱,改善一下生活。要是能发指甲盖大点儿财,咱们也算这辈子没白活,你们说对不对?三娃说,主任说得对,我们真应该想办法挣点儿钱,咱们也学一学南方发达的村子,干出一点儿事业来。
  其他几个人随声附和。黑旦看时机到了,就说,我想了很长时间,觉得还是办个砖厂比较符合实际情况。但是办厂子钱是个问题,我看大家一起凑一些,再贷些款,村上还有一些钱,这个厂子也就差不多了。建利问,把厂子办成得花多少钱?黑旦说,二三十万吧。建利说,这么多钱,咱能凑够吗?黑旦说,咱们一人四万,七个人总共是二十八万,办法自己去想,是借是贷都行,一个月以内凑齐。闯娃说,要是贷不下来咋办?锁成也说,一下子贷这么多钱,恐怕有问题。黑旦说,只要你们有信心,贷款的问题好办,我找好了人,到时候你们签字就行。杨军厂说,那到时候我们都干些啥,咋干呢?黑旦说,我就先当这个厂长,三娃来当生产部主任,建利来当销售部主任,闯娃当财务部主任,锁成当办公室主任,王三还是会计,杨军厂还是文书,咱们大队和砖厂两个牌子一套人马。
  几个人相互看了一下,也不敢作声,虽然黑旦给他们描绘了一幅美好的图景,也给他们封了官位,但四万元的贷款让谁也高兴不起来。黑旦说,没事了,回去吧,王三再坐一会儿。
  等那些人都走了,黑旦说,你把村上那两万元押上,能贷四万元,算我的,过几天就办手续。你也不要害怕,钱掌握在你我手里,你还怕啥哩!王三点了点头说好。
  过了几天,黑旦把王三等几个村干部叫来,拿出贷款的手续让他们签字,贷款的用途是买拖拉机或化肥,也有填盖房的。贷款抵押无一例外地填上了自家的房子,因为农民除了房子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抵押的了。这几个人签字的时候,手都在发抖,但是不签也不行,这个事情就像碌碡拉到了半山上,不签也由不得他们,签了家人会骂,不签官位不保。这几个人押上了自家的房子以后,几天都不高兴,也不敢给老婆说,怕被老婆赶出家门。还好,事情瞒得还算紧密,没有人把风声漏出去。
  有了钱,砖厂就开始启动了。莲花村的二十亩机动地被划为砖厂用地,原村委会成了砖厂厂部,制砖机、运输机、抽风机等机器也拉了回来,砖窑也快砌成了,一个砖厂的雏形已经有了。
  莲花村的人对于黑旦的所作所为敢怒不敢言,因为谁也惹不起他,只能任他所为。黑旦也抓住了农民的软弱性,就大着胆子干。这些天,黑旦也很少出门,他怕出门碰见村里人不好看,就坐在家里指挥,让别人去干,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天晚上,黑旦又来到翠香那里。
  哎哟,大厂长来了,我以为你把我给忘了,你还记得我这门朝哪儿开呀!
  嫑叫唤,不就是几天没来嘛,就把你急成这个样子咧。
  我看是大厂长看不起我这黄脸婆了。我急啥呢,我既不当厂长,又不发财的。
  嫑胡说咧,烦着呢。
  好么,你烦了就上我这儿来解闷,那我这日子过不下去该找谁去?
  给你预备下咧。
  黑旦丢下一沓钱,继续抽他的烟。翠香像一条蛇似的缠住他,黑旦猛地抱住翠香,猴急地要干那事。翠香就像一条河,黑旦就像船一样,在河上穿行。
  砖厂开张后生意很好,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来,黑旦和他的手下人都高兴得睡不着觉。村里的人很快发现各家的水费和电费都翻了一番,几乎所有的村民都拒绝交水电费,人们都认为砖厂的水电费算到村民头上了。
  夜里,电工黑三钻到黑旦家里,向黑旦汇报了这一情况。黑旦眯缝着眼睛想了想,众怒难犯呀,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还见呢,弄得太僵了,就更不好办了。他说,你也是个笨蛋,一下子加那么多,谁都会起疑心的。你自己去把这事抹平了,别说出我去。每家电加两度损耗,水加两毛损耗就行了,以后你想办法到主线上去接根线,把这个亏空加到电网上去。黑三点头称是。
  砖厂挣了钱,黑旦和三娃等人心里暗暗高兴。黑旦想,等钱攒多了,我就到西安和宝鸡去开公司,咱也当个大老板,坐上小卧车,带上个漂亮小蜜,那咱这辈子可没白活。
  黑旦正在家里琢磨着这事,三娃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不好了,不好了,黑三让高压电给电死了。黑旦骂道,你慌个?嘛!说完话,他也瘫在炕上,一条人命不算啥,但得拿钱捂呀。三娃给黑旦点了一根烟塞到嘴边,黑旦狠狠地吸起烟来。突然,他把烟一扔说,走,到现场去。三娃尾随而去。
  黑三躺在电线杆下,嘴脸已经扭曲,人已经凉了。黑三老婆带着娃,鬼哭狼嗥般地在号叫。黑三老婆看见黑旦来了,直扑过去,嘴里骂道,就是你害死了黑三,是你害死了黑三,你是凶手,叫公安局把你抓起来,把你枪毙上一百回。黑旦的脸上已经被抓出了几道血印子,黑旦忙喊,把这个疯婆娘弄走。三娃和建利过来把黑三老婆拖走了,黑三老婆一直骂了一路。黑旦说,把黑三抬回去。过来几个砖厂的人找了块门板,把黑三放在上面抬回去了。
  黑旦把闯娃叫过来,跟他说,你跟着去,看着把这件事处理了。看黑三老婆要多少钱了事,叫她不要胡来,也不要胡说,要是胡说胡来的话,一分钱都没有,钱多少由你掌握,原则上嫑超过三万元。闯娃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
  闯娃到黑三家,黑三老婆半死半活地躺在炕上,三娃和建利在忙前忙后。闯娃叫了他俩,把黑旦的意思说了,他俩便和闯娃一起来到黑三老婆炕前。闯娃说,大嫂,你也嫑难过咧,黑三是为村里干活电死的,村里会管的,你不要喊叫咧,人死咧,再闹也闹不活咧。黑三老婆喊道,黑旦个驴日的把我一家可给害惨咧!三娃说,你不要叫咧,你再叫村上就不管咧。黑三老婆喊道,三娃,你跟黑旦一样,都不是好?日的。建利喊道,你再喊,村上不但不管,一分钱也不给,你有本事你就闹去,反正黑三是自己电死的,又没有人把他推到电网上去。黑三老婆老实了一点儿,躺在那里像死过去了一样。   闯娃说,只要你不胡闹,埋黑三的钱村上出,再给你一万块钱,你看咋样?黑三老婆一下子坐起来,骂道,一万块钱就想买一条人命,想得倒轻松!闯娃说,你不要喊嘛,有话好好说嘛!黑三老婆说,是不是黑旦让你来的,他咋不来?我啥都知道,我要去告他狗日的去。三娃说,你是想把事搁下呢,还是想闹下去呢?再给你加上五千块钱,你看咋样?黑三老婆忽然大哭起来,狠心的黑三呀,你可把我给害惨啦,你死咧,我和孩子可怎么活呢?你个没心肝的黑三呀!
  闯娃等人看硬的不行,还得用软的。闯娃就说,大嫂,你看这事谁也想不到,黑三玩电已经玩了好多年咧,从来也没出过事,这次也是个意外。再说,黑三这些年当电工,村里也没亏待他,你家的日子也过得人上人,你也不想想,不都是主任抬举的吗。现在你就要想开一点儿,咱还都要在村子里打交道哩,咱都让一步,我装个大胆,替村上拿个主意,再给你添五千,总共两万块钱,咱就把这事了咧,你看行不行。黑三老婆眼睛一闭,躺在炕上不吱声。闯娃说,你不说话就是同意咧,那咱就这么办。
  黑三老婆猛地从炕上扑过来要抓闯娃,闯娃躲过了。黑三老婆喊道,你个黑心的闯娃,两万块钱就想买一条人命,你把我当三岁娃呢!闯娃问,那你要多少呢?黑三老婆没说话,对他扬了一下手,意思是五万。闯娃说,你讹人呢,你是想钱想疯咧。再说咧,黑三接电是本职工作,也不是谁把他推到电网上去咧。黑三老婆骂道,你们都黑了心咧,硬把我往死里逼呢,你们要是不给个人命价,我就到镇上、县上告去。闯娃说,你这个女人也太难缠咧,把钱看得比命都重要。黑三老婆说,你走,我不跟你说。闯娃说,不说咧,三万块钱,你看能成就成,不成了你爱咋闹就咋闹去。黑三老婆没有吱声,闯娃问,你说句话?黑三老婆还是没有吱声,闯娃说,那就这么定咧,给你三万块钱,这事就算过去咧。黑三老婆斜靠在炕上,唉吁唉吁地喘着气,还是没有回应他,但那个意思就是答应了。
  三万块钱了了黑三的事,黑旦也去了一块儿心病,把黑三一埋,他如释重负。近来黑三的事弄得他也没到翠香那儿去,倒有点儿想翠香了。这个女人就是不简单,她能让男人轻松、快乐,享受人生的快意,这也许就是她的聪明之处吧。他刚到翠香家,翠香问他:
  黑三的事处理完咧?
  嗯。
  不烦咧?
  轻松一点儿咧。
  当大老板的梦还做不?
  做!
  想做点儿啥买卖?
  我想办个暖气片厂,暖气片和砖一样,成本低,卖出去就挣钱,而且现在这个市场很大,很有发展潜力。
  到底是大老板的眼光,还真有点儿远见,我看也错不了,准能挣钱。
  有人赏识就不错咧,我心里也踏实咧,到底是个红颜知己嘛!
  看把你美的。
  黑旦趁机把翠香拉在怀里,拉灭了灯,在黑暗中动作起来。
  一日,黑旦把三娃、建利等一班人马叫来,跟他们说,砖厂已经能挣钱了,大家也拿到了工资和红利,这个事情已经稳定下来咧,有几个人看着就行咧。我想咱再拿挣的钱去办个厂子,你们看咋样?三娃说,好得很,我看是个好主意,就是要叫钱生钱,咱不能满足现状,要大胆地去干。建利一向都很积极地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跑,他也表示同意。闯娃问,那咱干个啥生意呢?黑旦说,我想办个暖气片厂,在西安办,咱也把生意做到大城市去,到时候大家都有股份。锁成和王三齐声说好,这个生意好,一定能挣钱。黑旦问,咱现在还有多少钱?王三说,十五万吧。黑旦说,十五万不够,你把这十五万存到银行里,就能贷三十万,这样还能干点儿事情。王三说,行。
  黑旦和三娃、建利三个人拿了三十万元要去西安。翠香想去,黑旦说,有旁人在,你去丢人现眼的,以后再说吧。翠香也不再坚持。黑旦三人到了西安,在阿房宫找了个招待所住下,黑旦和三娃找地方租厂子,建利去打听买设备的事情。黑旦和三娃相中了一家经营不善的大理石厂,地方挺大,房子也多。他们打听了一下,年租金要十万元,黑旦说,咱再想一想,再找几家比较比较。又找了几家,年租金都在十三万元左右,还是大理石厂便宜。
  建利也托人认识了一个袁老板,本事挺大,能办各种事情,买暖气片生产设备和原材料都不在话下。第一面黑旦觉得袁老板势扎得很大,小卧车来小卧车去,女秘书甜美得像个电影演员。黑旦眼睛都看直了,心里想,人家城里人真会享受,这么活脱脱的仙女一样的女人天天日上多受活,比起村里的小寡妇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袁老板说,你要办的这个事情是个小事情,我一句话就解决了,你准备好钱就行了。黑旦说,那可麻烦你了,要买齐全部设备得花多少钱?袁老板说,二十多万吧。黑旦说,我们现在钱紧,买设备只能在二十万以内考虑,你看能不能跟你的朋友说一下,帮帮忙,便宜一点儿。袁老板说,这个好办,凭我姓袁的说一句话,他也得便宜些,那你就准备二十万,零头就抹了。黑旦连声感谢。
  过了两天,袁老板的女秘书来到黑旦他们住的招待所,对黑旦说,你们的货已经订好了,现在交钱就可以拉货了。黑旦看见这么漂亮的女人骨头都酥了,她身上发出的香味熏得黑旦如在云雾里一般。三娃和建利也贪婪地看着女秘书的胸脯,薄薄的衣衫下,那双坚挺的美乳多么招人喜欢,凡是健全的男人都想和这样的女人睡觉,他们又何尝不想呢。黑旦说,我们的厂房还没有租好,租好厂房再拉货行不行?女秘书说,行啊,什么时候拉都行。黑旦说,那就再过几天,等我把厂房租好再拉。那女秘书说,老板,订货的钱我们袁总给你先垫上了,你这钱能不能先给我们,我们也好能周转得开呀。黑旦说,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吧。女秘书说,现在想要这批货的人很多,都在拿钱排队哩,你是我们老板关照过的朋友,货可以保证你的,但钱必须先交了。黑旦想了一下说,那你得给我开个发票。女秘书说,先给你写个收条吧,交货那天再给你正式发票。
  黑旦用眼睛瞄了一下三娃和建利,想看看他们的意见,他们俩的眼睛从一开始就没离开过这个女人的胸脯。黑旦心里哼了一声,贱骨头,没见过世面的东西,什么样的女人不都是一样的,不是都得压在男人的身下,让男人来受活吗。黑旦的灵魂此刻也不知在何处,在这么漂亮的女人面前,他也是心急脸红,连手都在微微地颤抖。他说,那行吧,你给我写清楚交货时间、地点,再盖上章。女秘书说,章我没带,给你签个字吧,跑不了的,你放心,我们袁老板在西安的生意大得很,伸出个指头都比你们的腰粗。   黑旦也无话可说,就叫三娃拿了钱袋子,拿出二十万元给了女秘书。女秘书收了钱,给他们写了一张收条,与黑旦、三娃和建利一一握手道别。这又嫩又软的小手放在黑旦手里,黑旦浑身一阵燥热。好爽的娘儿们,长得好,又会说话,办事能力又强,我以后也要找这么个女秘书,平时陪我办事,晚上陪我睡觉。
  订好了设备,黑旦马上去租厂房。人家要一下子交够一年的租金,黑旦坚持季付,顶多半年一付。厂长说,你这人不懂行情,明明是个外行,租金都是年付的,哪里有你这种说法,你不租有的是人租。黑旦无奈,设备的二十万已经交了,厂房租不下来也没法办,况且这个租金还是比较便宜的。他一咬牙,给就给了。当下双方签了个租赁协议,租期为一年,年租金为十万元,从即日起生效,来年续租还是十万元,承租方有优先租赁权。
  两件事情都办妥了,黑旦对三娃和建利说,晚上咱们庆祝一下,事情还算顺利,明天咱们找个车拉货去。三娃和建利说行。当下仨人来到一家饭馆,要了几个酒菜,喝了两瓶白酒。黑旦喝得最多,醉得不省人事,三娃和建利将他扶回了招待所,三人倒头便睡。
  次日,三人按照袁老板留的地址去提货,怎么找也找不着那个地方。跟人打听了一下,根本就没有那个地址,袁老板名片上写的地址、电话、公司名称全都是假的,根本就找不着这个人。黑旦急了,问建利,你托了个啥人找的这个袁老板?三娃说,我托的是以前耍钱时认识的一个赌友。黑旦骂道,你是个狗脑袋还是猪脑袋,赌场里还会有好人?建利说,主任,那咱到公安局报案去。黑旦说,报了案也是白报,人家会说咱都是猪脑子,啥也没问清楚就把钱给人家了。再说,如果查出这钱的来路,恐怕就更麻烦了。建利问,那咋办呢?黑旦骂道,日你先人去,你就是比猪会说话,人皮子把你背得都像个鬼了。建利低头不语了。
  仨人来到他们租的厂房前,只见一把大锁锁住了大门,里边空无一人。黑旦问旁边一个小卖部的人,这个厂子里的人呢?小卖部老板告诉他说,这个厂子是一个南方老板租人家的,经营不好,没挣着钱,租期也快到了,就耍了个手腕,把厂子又转租给几个农村人,拿了钱跑了。他跑后,厂主就把门给锁了。黑旦一听,脑袋“嗡”的一下就大了,当时就瘫倒在地,三娃和建利忙叫,主任,主任!又掐人中又抚胸,半天黑旦才缓过气来。
  黑旦一爬起来就挣扎着要往墙上撞,三娃和建利忙拉住他。黑旦说,你叫我碰死算咧,反正我也不想活咧。三娃和建利忙劝他,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再想办法。黑旦说,完咧,没办法想咧,三十万元的亏空没法填上咧。三娃说,完不了,咱还有砖厂,砖厂还能挣钱。黑旦说,咱现在有近六十万元的贷款,还不上的话,咱几个都要坐牢咧。三娃和建利不再言语。
  回到村里,只要有人问厂子办得咋样,这三个人都支支吾吾地说其他,闭口不提办厂子的事。可是没有不透风的墙,时间长了,不知谁走漏了风声,黑旦在西安被骗了三十万元的事情不胫而走,弄得黑旦连门都不敢出了,出门怕被人笑话死。
  这事不知怎么传到了给砖厂贷款的银行那里,银行派人来调查。黑旦不得已说了实话,银行的人气得半死,当下决定,砖厂的十五万押金扣下,砖厂封了准备拍卖。最初几个村干部贷的二十八万元连本带利已经是三十多万元了,限期一个月归还,还不上用法律说话。
  三娃、建利、闯娃、锁成、王三和杨军厂都跑到黑旦家要主意。黑旦说,我哪里有什么好主意,我给自己也没想好主意哩!王三说,你倒好,你名下那四万元是用村上的钱做的抵押,你不急,我们急着呢!闯娃说,到现在,你得给我们几个人一个说法,我们老婆娃娃还要活呢,一个月要交不出五万元,将我家的房子就要给封了,我还要吃官司,你说咋办?黑旦狠狠地吸着烟,他心里想,不给这些人想个办法,自己也就完了,不被他们吃掉,也会被牵扯进去。他说,事到如今,你们问我要主意,我也没主意,但是我倒有个没主意的主意。锁成问,啥主意?黑旦说,我现在给你们一人一千块钱,我也只有这些了,你们跑吧,跑得越远越好。三娃问,往哪里跑?黑旦说,新疆、西藏、广州、深圳,哪里远就往哪里跑,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躲上几年,打个工,挣点儿钱,等没事了再回来。闯娃说,你说得倒轻松,我们跑了,老婆娃娃咋办呢?黑旦说,只要我在,粮食没问题,钱会紧一些,你们用个假名字往回寄一点儿,我再帮一点儿,就过去了。几个男人都不作声了,他们现在都想打黑旦一顿,但打了黑旦也不起作用,一千块逃命钱没了,老婆娃娃也没人照顾了,到头来还是没办法。几个人都不作声,蔫头耷脑地抽烟。黑旦拿出钱,一人分了一千,对他们说,悄悄地走,给老婆要说好,不要叫他们来找我闹事,把我弄臭了,弄不下去了,对谁都没有好处。几个人都不出声,拿了钱就不声不响地走了。
  过了几天,三娃、建利、闯娃、锁成、王三和杨军厂都从村里消失了。有人说去广东打工了,也有人说跑到新疆去了,还有人说在西安见过锁成。莲花村的事情一时成了人们谈论的焦点,黑旦因为贷款是拿村上的钱做的抵押,又清了利息,暂时没事,依然还当着他的书记兼村主任。砖厂被银行卖了五万元,大部分钱都没有着落,三娃等贷款户一夜之间踪迹全无,银行又不好封他们的家,只好告到公安局。公安局也抓不到人,只好作为悬案处理。
  夺 权
  黑旦办厂办砸了以后,他手下的几个亲信都东奔西跑,没剩下一个,砖厂也让银行给卖了,他的财路也断了。加之实行承包责任制以后,村委会对村民的管理权力大大削弱,只是在每年收公粮和农业税的时候起一点儿作用,平时根本谁也不管谁。
  经历了一场浩劫之后,黑旦大病了一场。他害的其实是心病,他认真地总结了自己成功和失败的经验和教训,想重新振作起来,可是又缺乏必要的条件。一是从经济上,他已经没有起死回生之术,二是从人心上,他也无回天之力,让村里人对他树立信心,或再拉拢一帮人跟着他干,因为前面已经有了榜样,跟他干的人都已弄得家破人亡,谁还敢跟他干呢?原先他手下跑了的几个人的老婆经常带着孩子上他家来要钱,弄得他很难堪,也很狼狈。
  黑旦的权力和势力在莲花村一落千丈,他已经沦为千人所指、千人唾骂的丧家之犬,他所建立起来的权力体系和威风八面的土皇帝作风已经被瓦解。有人对目前这种情况很满意,他认为这正是扳倒黑球的时候,这个时候要扳倒黑旦,一没人帮他说话,二没人帮他做事。这个人窥视书记兼村主任这个宝座已经很多年了。从黑球当村主任时,他就羡慕黑旦吃喝嫖赌的潇洒风度,他也想把村里的大喇叭安在自家门前的大树上,每次喊话前先清清嗓子,然后再宣布什么事情。最关键的是黑球玩的是村里最风流、最性感的小寡妇翠香,这个小婊子天生就会勾男人的魂,他想睡她的想法已经压抑了很多年,但就是没有机会。后来黑球传位给他的侄子黑旦,没过多久,黑旦也不顾一切地把翠香搞到了手。翠香几乎成了一个象征,那就是,谁在莲花村最有权最有势最有钱,谁就能睡翠香。现在黑旦走了霉运,这正是个夺权的好机会,夺了大权,自己就能睡翠香。   黑狗是莲花村“五狗上将”的首领,弟兄五人,老二二狗,老三三狗,老四四狗,老五五狗,弟兄几个很团结,打架一齐上,出手狠、拳头硬,村里人谁也不敢惹他们,就连黑旦也让他们三分。现在黑狗正在寻找时机,要废掉黑旦自立为王,他要成为莲花村新的皇帝,他的妃子就是翠香。
  黑旦将近一个月没去翠香家了,这一天,他精神好了一点儿,也突然有了要美一下的心情,就在天黑后悄悄摸到翠香家。他在黑暗中咳嗽了两声,不见动静,又咳嗽了两声,还是没有脚步声来开门。他就动手敲了敲门,门依然关着。黑旦觉得无趣,虽然有些火苗从心里往上蹿,但转念一想,唉,人倒了霉,连婊子都看不起了,算了吧。他无精打采地回家去了,虽然觉得老婆没有情趣,但还是将就着用了一下。射完之后觉得轻松了许多,于是倒头便睡。他老婆倒是激动了半天,刚来了感觉又没有了,她在黑旦身边骚情了半天,也不见黑旦再来光顾,失望地去睡了。黑旦平常是不愿和她做这种事情的,现在倒主动和她来快活,倒让她觉得很荣幸。
  秋天的玉米成熟了,就像成熟的女人挺着大胸脯等待出嫁一样。
  黑旦家有一块儿地和黑狗家连着畔,黑狗家人多,先掰完了棒子,连玉米秆都挖完了。黑旦家掰棒子时,就把棒子扔到黑狗家的空地里,黑旦叫了拖拉机开进黑狗家的地里去拉棒子,把黑狗家的地辗出了好几道车印。黑狗发现了车印后,就问这是谁干的,有人告诉他,是黑旦家拉棒子辗的。黑狗想,机会来了,我找还找不出这样的好机会哩,今天你送上门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黑狗回家召集几个弟弟,把事情讲了一遍,几个弟弟都愿意为哥哥出这口气。黑狗说,打他几顿,他就老实了,他也会没脸当这个村主任,到时候就叫他让给我。二狗说,黑旦狗日的活腻了,打他狗日的。三狗说,现在村上乱得跟三国一样,把黑旦打服了,把权夺过来,咱兄弟也过一过掌权的瘾。四狗五狗说,打他狗日的。
  弟兄五人来到黑旦家,黑狗揪住黑旦的领子就往门外拽,黑旦忙说,有啥话好好说嘛。黑狗说,到外头说去。黑旦被拽到当街上,黑旦看见黑狗的几个兄弟都在,知道事情不妙,忙说:
  有啥事呢就说嘛,弄这么大动静干啥呢?
  有啥事?你把我家的地辗得跟砖头一样硬,你叫我咋种地呢?你是不是拿主任欺人哩!
  没有的事,我当这个村主任也是糊弄事呢,将就着当哩,谁还拿村主任当回事呢?
  你不想当就滚蛋嘛,占着茅坑不拉屎,你都不嫌臭?
  我是当够了,只是目前还没有合适的人选,有了我就退下来。
  你滚蛋了,自然有人当。
  我是大家选的,不是我不想当就能不当的。
  谁选你咧,还不是黑球把你拱上去的。
  你扯远了,我把你地辗了,我给你犁地。
  你给我犁了地就行了吗,你把人欺负了咋办呢,你叫我在村上咋活人呢?以后谁唾到我脸上,再给我擦了就行了,我的脸是个人的脸还是茅子(厕所)!
  这根本就是个误会嘛,我也没想欺负你,跟你活人也没关系嘛!
  没关系,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了?
  打他狗日的。黑狗的几个弟弟喊道。
  黑狗抡起耳光,重重地打在黑旦的脸上,黑旦也打了黑狗一拳,黑狗的几个弟弟喊道,主任打人了,主任打人了!一拥而上,把黑旦连踢带打,黑旦根本没有还手之力。黑旦老婆忙着拉人,不让他们打黑旦,于是黑狗弟兄五个连黑旦老婆也一起打。俩人被打得鼻青脸肿,村里观架的人看不下去了,就说,算了,算了,打两拳就算了,还把人往死里打哩!黑狗知道打重了也不好,于是叫住几个弟弟,算了吧,叫他把地给咱犁了,以后叫他少欺负人就行了。弟兄五个扬长而去。
  黑旦和老婆被打得动弹不得,村里人帮忙把他们扶到炕上。黑旦老婆疼得直哼哼,黑旦骂道,你哼哼个?呀!他老婆也就止住了声。黑旦窝了一肚子的火,却又发作不得,这真是失势的老虎被狗欺、龙在浅滩被虾戏啊。有啥办法呢,自己是内忧外患,如今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真是苦恼死了。他不由得想起了翠香,唉,这个婊子迟早是别人的玩物,我又何必把她当作知己呢。黑旦老婆说,我到我娘家叫人来把黑狗往死里打。黑旦说,你叫人打了他们,他们拍屁股走人了,黑狗还是要找咱们算账的,咱总不能叫上十几个人常住咱家吧。黑旦老婆说,那咱也不能就这么咽下这口气吧。黑旦说,咽不下还咋办,打又打不过,咱辗了人家的地,理屈嘛。
  秋忙天,黑旦夫妇在家躺了三天之后,怎么也躺不下去了,就下地擗棒子,收拾地里的活。黑旦出门感觉不像以前那样压抑了,好像挨了一顿打,自己变成了一个弱者,倒得到了不少同情。
  一天,黑旦在去地里的路上碰见了翠香。翠香问他,伤好了没有。黑旦说,没事,好得差不多了。翠香说,这里说话不方便,你晚上来吧。黑旦嗯了一声。
  晚上,黑旦问翠香,你上次为啥不给我开门?
  我睡着了。
  天刚黑,你就睡觉了?
  我为你窝火,为你这个傻子难过,你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哼哼?三十万元一出门就被骗光了,你有啥用?
  我是没用,我比猪还笨。
  算了吧,以后长点儿记性就行了。我听说黑狗想夺你的权,要把你整下去,你知道不?
  我上哪里知道去,他黑狗想当就让他当吧,现在这个烂摊子,有啥好当的?
  你不想当,他倒是伺候着想当,这真是有点儿怪了。
  女人家不懂,当个老百姓就是好,没有那么多的烦恼。
  你还真把村主任当个官儿了?
  我倒没当个?,比芝麻还碎的官,顶不了个?用。
  算了,不说这些了。你以后咋办呢?
  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我现在是越活越胆小了。
  唉,我看你也就这样了。
  我看我也就这样了。
  黑旦自言自语道,起身就要走。翠香问他,咋么,要走?黑旦答道,我是个没用的人,混到这一步田地,我把人都丢完了。翠香说,大丈夫能屈能伸,你要是认输了,那就是你的志气短,你要是和他斗败了,那是你的能力问题,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我要是你的话,我就拿上一把刀,找他黑狗算账去,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黑旦说,我好歹还算是个村干部,这种事我恐怕干不了。翠香说,算了吧,人的命,天罩定,我说得再多也没用。你来吧。黑旦慢慢地脱去衣服,缺乏自信力地弄了几下,就滚下马来。翠香怜惜他,替他擦了那黏糊糊的东西。   黑暗中,黑旦有两行泪水奔涌而出。
  黑旦想把村委会和党支部重新组织起来,找了几个人,都不敢和他共事,谁都怕走了前几个人的路子,弄得家破人亡。黑旦有些灰心了,现在他成了孤家寡人,谁也不敢给他拉套,自己一个人怎么也斗不过黑狗。他老婆说,要不然,你还当书记,让他当村主任。黑旦说,一山不容二虎,要么不让他一分,要么全都让给他。他老婆说,那太便宜那小子了。
  黑狗在黑旦家门口喊道,黑旦,你狗日的出来,你把我家的地辗得硬得像瓷瓦,你说给我犁地,咋不给我犁了,你不给我犁地,叫我咋种地呢?黑旦老婆跑出去喊道,你家弟兄五个把我们打了就白打了,还叫我家给你犁地,你先把看病的钱开了再说。黑狗说,你们干了挨打的事情,打了就是白打,不服你告我去。臭行情还有个臭理呢,你辗了我家的地,你就得给我犁地。黑旦老婆说,就是不给你犁,有本事你把我全家都消灭了。黑狗说,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把你们一家都牺牲了,现在一条人命都不如一条狗命。黑旦老婆说,是的,不如一条狗命,狗命贵嘛。黑狗觉得骂别人把自己带进去了,还挨了人家的骂,上去就打黑旦老婆。黑旦老婆像鬼一样地号叫着,嘴里还不停地骂着黑狗。黑旦实在忍不住了,到灶火里拿了一把菜刀,跑出去要跟黑狗拼命。刚出门就被二狗、三狗夺了菜刀,连踢带打,又是一顿暴打。村里人看黑狗也是欺人太甚,就出面劝了架,黑狗兄弟几个边走边骂地离去。黑旦夫妇又被打得卧床不起。
  黑旦说,我这个书记兼村主任当得真窝囊。黑旦老婆说,算了,谁想当让谁当去,咱又斗不过他,这么个破官还争着当啥呢,像狗见了稀屎。黑旦也说,算了,他想当就让他当去。
  黑狗回到家里,对他的几个弟弟说,打了他两顿,估计他也该服了,论拳头,他绝对打不过咱们。三狗说,大哥,咱还不如去他家把大喇叭和扩音器抢过来,安在咱家。黑狗说,抢过来也没有啥不行的,现在,谁的拳头硬谁就是爷。四狗、五狗同声呼应,于是黑狗说,走,到他们家搬扩音机去。二狗、三狗你俩去卸大喇叭,四狗、五狗去把村上的章子和账本全都要过来,黑旦不给你就打,他再不给你就说要烧他家的房。弟兄几个说行。
  弟兄五人来到黑旦家,三狗爬上树去卸大喇叭,黑狗带领四狗、五狗去抬扩音器。五狗对躺在炕上的黑旦说,你不是说,当村主任当腻了吗,你不当就算了,把账本和公章交出来。黑旦知道这是在夺权,既然自己已经不想当这个村主任了,也就不想跟他们拼命了。但又不能让他们说拿走就拿走。他装作没听见,把头偏向一边。五狗问,你说不说,不说我把你家房给你烧了。黑旦老婆说,你敢烧我家房,我跟你娃拼命。五狗嘿嘿一笑说,你就是不拼命,我也能随时要你的命。黑旦说,他要就让他拿走吧。于是对五狗说,在抽屉里边,拿上滚。五狗找出村委会和党支部的公章,问黑旦,账本在哪里?黑旦说,到王三家里找去。
  莲花村的权力就这样被黑狗兄弟几个抢去了,既没有人选举,也没有人提名,更没有上级组织任命,黑狗就当上了书记兼村主任,村里也没有人去反映。村民都是敢怒不敢言,看不惯但又是一盘散沙,他们并不在乎谁掌权,而在乎谁能不能掌好权。时间长了,人们慢慢地都把黑狗叫主任了,就等于村民默认了他这个村主任,黑狗心里暗暗高兴。村里的大喇叭安在了黑狗家门口的大树上,在喇叭里咳嗽的人换成了黑狗,一次轰轰烈烈的夺权行动,就这么慢慢地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之中。
  一天晚上,黑狗溜到翠香家门口,轻轻地敲着翠香的门。翠香问,你是谁?黑狗说,你猜猜。翠香说,你滚吧,我不会开门的。黑狗说,我会对你好的。翠香说,我不稀罕。你有本事打黑旦,你打我试一试?黑狗说,我爱你还爱不过来呢,我打你干啥?黑旦已经完了,你跟我好吧!翠香说,瞎了你的狗眼,你以为你夺了黑旦的权就能得到我,你嫑做梦了。黑旦还算是个轰轰烈烈的改革人物,是个敢闯敢干的失败的英雄,可是你连个狗熊都不是,你做的事情没一点儿人性,连牲口都不如。黑狗说,你骂得好,只要你开开门,咱啥话都好说。翠香说,你要是再不走,我就喊人了,别人怕你,我可不怕,我就一个人我怕谁!黑狗觉得无趣,就说,那我走了。翠香说,你趁早滚,你连黑旦一个脚指头都不如。黑狗灰溜溜地走了,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他以为夺了权就等于夺了这女人,他也是为了这女人才不惜一切要夺权的,但这个女人就是不从他,倒让他觉得这个村主任当得也没啥意思。
  五狗闹村
  黑狗夺了黑旦的权以后,让二狗当了一组组长,三狗当了二组组长,四狗当了三组组长,五狗当了四组组长,让他大老黑当了会计,一家人将村委会全承包了。如今的莲花村,就数黑狗家势力大,这一家人,要打便打,要杀便杀,没有人敢惹他们。邰城镇政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于黑狗的夺权行为予以默认,这使黑狗更加得意,人世间就是这样,弱肉强食嘛!
  三狗和邻村的田寡妇拉扯上了,整天在田寡妇家作乐,三狗媳妇在家独守空房。一天,三狗回家来了,媳妇对他说,你不要再这个样子咧,你都快三十咧,心还那么花,给娃做得啥榜样嘛?三狗说,你少废话,老子想咋玩就咋玩,你少管。三狗媳妇说,我不是管你,我只是劝一下你,希望你像个过日子的样子。三狗骂道,你妈的屄,我哪里不像过日子的人,有你吃的有你穿的就行了,你还弹嫌个啥?媳妇说,你歪嘛,我还敢弹嫌个啥!三狗说,我打你个驴日的。媳妇说,你打吧,往死里打,反正我也活泼烦了。三狗气上心头,挥拳就打。媳妇跟他厮打,但打不过他,逃到屋外。三狗提起一根木棒照着媳妇的脑袋打下去,媳妇妈呀一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血流了一地。
  三狗踢了她两脚说,嫑装死,你以为装死这一顿打就挨过去了,没门儿。媳妇没有言声,又过了一会儿,媳妇还是没有任何声响。三狗的气也消了一半,一种恐惧却袭上心头。他摸了摸媳妇的鼻子,已经没气了,三狗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急忙掐人中又捶她胸,始终没见人醒过来。三狗吓呆了,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三狗醒过来一点儿后,出了门把大门锁好,急忙去找黑狗。黑狗一听这话,扇了三狗一个耳光子,骂道,你真是个活牲口,连你媳妇都往死打,你还是个人吗?三狗说,事到如今,你骂我有啥用呢?快帮我想办法吧。黑狗说,你把咱大和几个兄弟叫来商量一下。三狗“嗯”了一声就去找人了。   老黑听说三狗打死了媳妇后非常生气,骂三狗不是人,畜生都不如。说这下子可闯了大祸,农村打不死人顶多算个打架斗殴,打死了人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了。黑狗说,大,事情已经发生了,咱再骂三狗也没用,赶紧给他想个办法。一方面,她娘家人那边咋应付,另一方面,如果他们报了案,公安局那边咋说呢。老黑想了想说,这种事情有啥好办法呢,人命摆在这里,你能想出啥好办法?三狗说,大,你得救我呀,你不能眼看着法院把我枪毙了啊!老黑说,你还能知道闯祸了?我活了一辈子,在村里也当了一辈子的歪人,但我从来没弄出一条人命,沾上人命官司难逃啊!黑狗说,大,你见得广,你给三狗出个主意吧。老黑想了想说,三狗,你找一瓶敌敌畏,给她嘴里灌上一些,把嘴撬开往里灌,剩下的给她拿在手上,弄一个自杀的假象,只要骗过她娘家人,把人一埋,啥事也没有了。黑狗说,要死也嫑叫她死在三狗家里,最好把她弄到外面去,叫她死在外面,也免得她娘家人说,她喝毒药咱不救她。老黑说,那就晚上把她抬到半坡的废窑里去,明天早上大家发动一些人去找,假装在废窑里找着了,赶紧给她娘家人报丧。黑狗说,这倒是个办法。
  晚上,三狗、四狗、五狗三人在夜深之后,用架子车把三狗媳妇拉到半坡的废窑里,给她嘴里倒了些敌敌畏,然后把农药瓶子塞到她手中,趁着天黑,悄悄地离去。三狗还特意把窑门口的车辙印用茅草扫平,不留下痕迹,路上的车印子很多,已经分不清是什么车的印子了。
  第二天早晨,三狗逢人就打听他媳妇上哪儿去了,但无人知道。三狗又发动几户邻居帮他到处找人,他见人便说,他媳妇这几天精神不正常,怕她到处乱跑,求人给他帮忙找人,实际上是想多找几个证人而已。三狗等人寻遍了村子的大小角落,就是找不着他媳妇,于是三狗打发五狗去他媳妇娘家去打听,看他媳妇回娘家没有。
  邻近中午的时候,有人说,半坡的废窑里好像躺着一个女的。三狗急忙喊了几个邻居到废窑去看,到了那里,发现媳妇躺在那儿已气绝身亡,手里还拿着敌敌畏瓶子。三狗便放声大哭,大喊大号,装出悲痛万分的样子。五狗回来了,她娘家人说她没回家。三狗忙叫五狗骑上自行车去叫她娘家人来这里,看看三狗媳妇已经喝毒药自杀了。
  三狗媳妇的娘家父母、哥哥、姐姐等人听说这事后火速赶到了废窑。看见亲人已经死去,一个个哭得死去活来,她妈更是哭得不省人事,一下子昏倒了。三狗等人忙把她扶上五狗的自行车驮了回去。三狗说,快帮忙把我媳妇抬回去,给她准备后事。三狗媳妇她哥说,我妹子活得好好的,咋会自杀呢,我看有问题,先拉到公安局验完尸再说。黑狗说,人都死了,得赶紧入土为安,弄得开膛破肚的,咱们都不忍心。三狗媳妇她哥说,我妹子死得不明不白,不能草率就埋了。黑狗说,不管咋办,咱先把人抬回去再说。按照村里的老规矩,死在外面的人不能再抬回家,只能在家门口搭个席棚子安置下来。为避邪和蚊虫叮咬,在尸体上又盖了一些柏树枝。
  老黑把三狗媳妇她哥叫到一个屋子,流着泪对他说,他哥,有些话我想单独跟你说一下。三狗媳妇她哥说,你说吧。老黑说,三狗他驴日的不是个东西,跟邻村的田寡妇好过,他媳妇因为这个事情常和三狗吵架。前两天他两个也因为这事吵了一架,他媳妇肚子里有气,恐怕没想开,就寻了短见。我把三狗也收拾了一顿,他说他以后再也不敢了。三狗媳妇他哥说,吵了个架她也不至于去自杀呀!老黑说,年轻人,火气大,啥事情都会发生。顺便叫来三狗,对三狗说,你给你哥说清楚。三狗扑通一声跪下说,我不是人,哥,你打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胡来了。他媳妇哥说,算了吧,人的命,天罩定,谁也改变不了,你起来吧。三狗继续说,哥,你打我吧,你把我打死了,我也就跟她一块儿去了,你不打我,我心里不好受。他媳妇哥说,我打了你又不能把人打活,算了吧,你忙你的去吧。三狗“嗯”了一声,出去了。
  三狗媳妇她哥围着妹子的尸体转,想发现些问题,被黑狗看见了,连忙把三狗媳妇她哥拉到一边去跟他聊别的,不让他接近尸体。三狗媳妇她哥走开以后,黑狗见盖在三狗媳妇脸上的麻纸不见了,急忙拿了一张麻纸盖上。见她脑后有瘀血,就找了根筷子,把她的头发拨乱,把瘀血盖住,把筷子扔得远远的。
  三狗媳妇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也不明不白地埋了,直到棺材入土,三狗那颗提着的心才放下,总算逃过了一劫,只要露出一点儿蛛丝马迹,他这辈子就算完了。送走他媳妇娘家的人,老黑、黑狗和三狗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件事情就这样瞒天过海地过去了。
  莲花村的砖厂自黑旦经营不善后被银行卖给了一个外村人。外村人经营有方,砖厂又起死回生,挣了一些钱,这件事情一直在黑狗的脑子里放着,总不能让他大把大把地挣钱,我却干看着吧。于是他就想给外村人想个辙。
  一天,黑狗带着四狗和五狗来到砖厂,对外村人说,你用我们村的水和土,占了我们村的地,应该给我们交些钱吧。外村人说,我买砖厂时没人给我说这些事。四狗说,那我现在就给你说,你还得从头补齐,一个月两千元钱,你先交一年的,两万四千块。外村人说,太多了,几百还行,一个月两千块钱太多了。五狗说,你给不给,你要是不给,以后就嫑想做生意了。外村人说,太高了,我交不起。四狗走到电闸旁,拉下了电闸,抽风机就慢慢地停了下来。外地人喊道,抽风机不能停下,一停下来,我这一窑砖就完了。黑狗说,你交不交钱?外村人说,太多了,能不能少一点儿。黑狗说,至少两万块钱,少一毛钱都不行。外村人说,再少一点儿,我在这里能挣多少钱嘛!四狗一个耳光打过去,打得外村人眼冒金星。五狗说,限你三天之内交到村里,你要是不交,断电断水,叫你这一窑砖全烧个七生。说完仨人扬长而去。
  第三天,外村人拿了一万元去找黑狗。黑狗说,一万元不够,你再拿一万。外村人说,主任,我刚接手时间不长,投入大,还没卖几个钱,咱慢慢给行不?黑狗说,不行,你已经白用我们村的土地快一年了,用土用地用水对我们村的损失很大,你一年挖一个大坑,四五亩地就没有了,这些土地就不能用了。所以两万块钱并不多,你回去想办法吧,再给你三天,把钱准备好。外村人无奈,只好回去了。   三天后,黑狗、二狗、五狗又到砖厂去找外村人。外村人说,主任,钱没凑够,只有一万多块钱,你要的话先拿去,不够的以后再补上。黑狗说,你装啥呢,谁不知道你这几年发了大财,还给我装穷?外村人说,我这几年的确挣了一点儿钱,可是你想,买这个砖厂一下子掏了五万,又花了两万块钱才开工,到今天砖还没烧成几窑,根本就没挣下钱。二狗说,再没钱,两万多块钱还没有吗?外村人说,我的确已经没钱了,要是有的话,两万多块钱也不算个啥。五狗“哗”地拉下了电闸,抽风机呜呜地慢慢停了下来。外村人喊道,兄弟,这可不敢,这窑砖只烧了不到七成。说完就要把电闸往上推。五狗不由分说挥拳打去,一拳打在了外村人的肚子上,外村人抱着肚子就倒下了。五狗又踢了几脚,二狗过去抓起外村人的领子就在他脸上狠劲地扇,打得外村人鼻血直流。打完了,黑狗、二狗、五狗留下话,五天之内把二万四千块钱凑齐,要不然,见一面打一顿。
  黑狗他们走后,砖厂的工人扶起老板一看,人已经死了,连一丝气都没有了。工人们吓得不敢再动老板,就找人到他家去报信。他老婆、孩子、兄弟等十多个人赶到砖厂,见人已死去,被打得浑身是血,满头满脸的血。问清了缘由,他老婆说,把人给黑狗家里抬。于是外村人的几个兄弟抹干眼泪,寻了一块木板,把外村人抬上往黑狗家里抬。黑狗闻讯,锁了家门跑到五狗家,对五狗说,不好了,你闯下祸了,你咋把人给打死了?五狗说,我就打了两拳,又踢了两脚,谁知道他这么经不起打,就死了。黑狗说,你收拾一下,看不行就跑,这事情既然发生了,就不能硬拼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五狗说,我能跑到哪里去呢?黑狗说,你先到你媳妇娘家去躲一阵子,看我能不能把这个事情摆平。
  黑狗回到他家门口,外村人的几个兄弟已经把人抬到他家门口,见了面就要打他。黑狗说,嫑着急,人死人活我不管,你先打听清楚了,看人是不是我黑狗打的。外村人的兄弟问了在现场的几个人,这几个人说,是二狗和五狗打的,五狗打得最狠。外村人的兄弟说,咱们有账慢慢算,于是他们又把人抬到了五狗家门口。五狗全家早就跑了,家里空无一人,门也锁了。外村人的兄弟找来一块砖头,把锁子砸坏,把人抬进了五狗家,并派人到县公安局去给他二哥报信。原来这外村人是家里的老大,老二在县公安局是副局长,兄弟也是五人,在他们村也是很有势力的一户。有钱又有势,从来没有人敢打他家的人,就连个打字都没说过,这一回惹恼了他们众兄弟,发誓要为大哥报仇。
  副局长听说大哥被人打死,一下子放声大哭起来。他的警察同事们听了也很同情,就有人给局长汇报了这事。局长听完大怒,我们警察的哥哥竟然被人打死,这还了得,急令刑警队全部出动,到莲花村捉拿凶犯。局长来到副局长办公室,安慰他说,我已经派人去抓凶犯了,你节哀顺变吧。副局长趴在桌子上泣不成声。公安局政委以及其他副局长等人闻讯也来安慰他。
  黑狗听说外村人的兄弟砸了五狗家的门锁,把死人抬进去了,于是召集二狗、三狗、四狗和他大老黑,想叫他们把人抬出来,可是外村人不让。双方正在争执,三四辆警车呼啸而来,外村人的弟弟看见了警察,指着黑狗说,就是他弟兄几个把我大哥打死了,还有一个跑了。刑警队长说,就是跑到天上也要把他们抓回来,把这几个人铐起来。于是老黑父子五人被戴上铐子,老黑还在喊,这事与我无关。一个警察一警棍打得老黑再也不敢说话了。
  老黑父子早就商量好了,万一动了官司,就一口咬定是五狗干的,不牵连黑狗和二狗,不要全都栽进去。在公安局这几个人也是一口咬定是五狗打的人。这个副局长听人说,这一家人以前曾经打死过三狗的媳妇,并瞒天过海地把事情遮掩过去了,又听说黑狗这个书记兼村主任不是民选的,也不是委派的,是黑狗把原书记兼村主任黑旦打了几顿以后,直接到他家去夺的权,这个副局长心里就有了谱,把这些情况向局长全部汇报了。局长说,这不是流氓恶势力是什么?这明明是横行霸道、鱼肉乡里的地痞恶霸嘛!两条人命的账一齐算。刑警队就展开了调查,问黑旦、三狗媳妇他娘家以及砖厂工人等人,掌握了第一手资料。
  预审时,刑警队长对老黑说,你们父子几个胆大妄为,目无法纪,连伤两命,已经具有了黑社会的性质,如不从实招来,会罪加一等的。老黑吓得不知东南西北。他是第一次见这个阵势,一看见大盖帽他就开始哆嗦,但他还是一个字都不说。刑警队长说,给你三分钟思考时间,你想一想,把该说的都说出来,不想说我们也会让你说的。老黑早就听说过公安局的厉害,恐怕自己这身体经不住几折腾,就说,这事与我无关,我也是事情发生了才知道的。刑警队长问他,五狗在哪里?老黑知道这事五狗不出来不行,根本就赖不了,就说,在他媳妇娘家。刑警队长一边安排人去抓五狗,一边继续提审老黑。老黑经不住警察的各种攻势,终于全线崩溃,把五狗打人的事全招了出来。刑警队长问他,三狗打死他媳妇的事情是咋回事?老黑心想,不好,又要牵出三狗的案子了,但他还是装糊涂,他说,我不知道,你们问三狗去。
  三狗一进预审室,就尿了一裤子,他从一进公安局,就怕自己以前的事翻了底。警察问他,你媳妇是咋死的?三狗说,喝敌敌畏自杀的。警察说,你还是老实一点儿吧,你大和你说的就不一样。三狗心想,坏了,是不是我大给我全说出去了,他又一想,不会的,我大是不会出卖我的。三狗说,不信你就调查去。警察说,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就看你说不说了,其实你说不说都一样,你做的事情是不会推到别人身上去的。三狗说,我没罪,我啥也没干。警察出去后,来了两个人,不像警察,倒像是街上的混混,把三狗拉到一个屋子里,拳打脚踢打了一顿,打得三狗倒在地上连连求饶。三狗想,看来不招就会没完没了地挨打,与其这么被打死,还不如死得明白些,就说,我招。这两个人出去后,来了两个警察,三狗招认了自己打死媳妇的罪行,在口供上签上字,被押下去了。
  五狗被警察从他媳妇家抓到公安局,他知道他之所以被抓起来,肯定他家有人招供了他,他想抵赖也没有用。但他不知道到底是二狗把人打死的还是自己打死的,所以公安局问他,他也没有抵赖。五狗说,我是打了那个外村人,二狗也打了,到底是谁打死的,谁也不知道。警察把二狗提来,问二狗,你打人打的是什么地方?二狗说,我就打了几个耳光。五狗一想,反正自己逃不掉了,不如一人背了这命案,让二哥解脱了算了,他还有两个娃呢。五狗就说,我二哥的确只打了几个耳光,往胸口上打、肚子上打,用脚踢都是我干的,人是我打死的,与我二哥无关。五狗把这个案子背了,就不审二狗了,二狗心里一阵感激,他这个兄弟还算有种,敢一人扛了。警察说,没有问你,你说啥呢?五狗说,我招了,全是我干的。警察说,那你签字吧,五狗签完字,望了望他二哥,他二哥两行热泪一涌而出。二狗说,你放心吧,家里我会照顾好的。五狗点了点头,被押走了。
  三狗和五狗都被判了死刑,二狗被判了十年刑。老黑和黑狗属从犯,罪行较轻,判了两年劳教。期满放回来后,一直在村子抬不起头来,比以前做人低调了很多。
  在黑狗弟兄几个被抓走后,莲花村选出了新的支书和村主任,又有新的角色粉墨登场,演绎各自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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