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村边有一条河,曲曲弯弯就把俩个村子隔开了。喝着同一条河里的水,因为多年的宿怨,人与人之间的往来却不多。那个时候,对于我们这些年幼孩子,往往在大人的“教唆”下,和对岸的孩子们自然而然地成了“仇人”,经常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大打出手。唯有秋天一到,我们才会淌过河,和他们一起分享那一棵树上青涩的橘子。
　　小的时候,每年最盼望的便是橘子的成熟。橘子树是对面村子里一户人家的,因为家里出了村里唯一一个考上北京的大学生,所以名声和树上的橘子一样受到传扬。大人们提起他们,就会啧啧赞叹:真是祖坟风水好啊,养了个这么有出息的孩子。我们这些孩子呢,只要想到橘子,嘴里自然便泛起酸水来,眼巴巴地想着:是因为有了大学生才有了这棵橘子树?还是因为有了橘子树才会有大学生?所以在我们年幼的心里对这棵树和树上的橘子充满了敬佩。
　　树上的橘子和如今我们在商场超市买来的的橘子不一样,它永远是青色的(现在想来,也许是因为我们这些孩子等不到橘子成熟就去摘,所以在我们眼里,橘子就是青色的)。其实它的味道并不是很好,很酸,皮也很厚,剥开它需要很大的劲,而且手会染的很青很黄。但是我们依然年年盼着它的成熟,这是家乡唯一的一棵橘子树。
　　家乡虽处在地肥水美的长江三角洲,因为是一块年轻的冲积平原,所以农作物和果树品种及数量都极少。我只记得姥姥家的后院有一棵梨树,每年只结几个果子,形状丑陋,味道也是很平淡。也有些人家会种几棵桃树,我都会问今年能结果吗?回答都是“残酷”的:“哪有这么快呢,能不能结果子都说不定的!”我会很落寞,觉得遥遥无期。所以那一棵结着青涩果实的橘子树给了我很大的希望,我会从春天起就关注它有没有开花,今年的花开的怎么样,也能从大人的谈话中简单地判断出会不会结很多的果子,什么时候橘子成熟,仿佛那青涩的香味已经越过那条小河直沁心扉。
　　树是人家的树,虽然那户人家常年在北京,也许他们早就淡忘了还有树的存在,但是朴实的乡人还是恪守诚信,不会轻易去摘。我们孩子们实在受不了这份诱惑,纷纷在结第一个果子的时候,就不约而同地来到树下,男孩玩摔火柴皮,女孩跳皮筋,不时还会用眼睛的余光瞟一眼树上的橘子,心里才觉得踏实满足。一旦有一天我们认为果实成熟了,就会按耐不住激动,但是仍然是神神秘秘,偷偷地去摘。有人负责望风,有人负责上树,有人负责用衣服兜着,然后溜到村后一个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完全按照公平公正的原则分享橘子,即使酸的眼泪都流下来,也绝不会放弃,此刻这就是孩子眼中最美味的食物,也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日子。某一天来到橘子树下,如果发现昨天那个最大的橘子没有了,孩子们会流泪,然后猜测一定是“坏蛋”谁谁谁把它摘走了,然后会集体声讨他,冷落他。
　　如今,离家多年了,家乡的面貌已经记不太清楚了。问起这棵树,有的说还在,有的说早就让人砍了。我想不管如何,即使它已经做成了孩子们的写字台,姑娘们的梳妆柜,或者是老人手中的一根拐杖,它那青涩的香气依旧会时常萦绕在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