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书(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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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 亲
  我忘了它们也是母亲
  ——分娩的毛驴、孵蛋的海龟、护食的母鸡、哺乳的鲸
  装着小家伙的袋鼠、发情的牝马、舔舐幼崽的母狮……
  这些蹼趾的、鳞鳍的、盔甲的、皮毛的
  翅羽的、蹄角的母亲
  它们遍布在水底、空中、洞穴、丛林
  它们没有闺前名,也无夫后姓
  在一个泛自然的世界,我们笼统地称它们为飞禽,为走兽
  但它们不需要这些,它们只用气味和肢体
  表达古老的哺育
  它们也是如此捕获着
  一颗人类之心
  并接受着野生世界的再教育……
  咏叹调
  铁丝网
  绷带
  雨刮器
  避雷针
  望乡台
  穷人的晚餐
  敌人的女儿……
  今夜,这些重的、疼痛的、没有声音的
  它们像骆驼弯腰
  慢慢舔我……
  急需品
  急需一对马蹄铁
  急需一副轭
  急需一根
  老扁担
  急需警报
  急需盐
  急需鸡蛋,急需更多的鸡蛋
  去碰石头
  急需纱布,急需手帕
  急需一块跪下来的
  毯子
  多么紧缺的清单,容我用它们来建设
  容我像一台报废的发报机
  慢慢消化
  来自暗室的声音
  软体动物
  活着。从诗歌里获得一点自信
  在女人那里,窃取温暖
  除此之外,只有书籍和我保持持久的关系
  它里面的人和事,快和我经历的生活混为一谈
  还有什么像文字,毁掉又把我唤醒
  想想总有一双鞋,一件衣服和一个日子
  陪我化为灰烬
  这使我对一切琐碎的事物抱有悲悯之心
  昨天,又一次去了墓地
  那儿除了安静,什么也不能给我
  它们告诉我:死亡,只是生命里的事情……
  生活书:场景
  她把卧室的灯光调暗,慢慢褪去
  最后的蕾丝胸罩
  现在,她暴露。她是她自己的大庭广众
  她少到不能再少,而空氣中
  有种东西多起来
  窗外大海摇晃,汹涌似乎涌进房间
  但她并不迫切。她手指滑移,并在浑圆的地方停了一下
  她喜欢这样骄傲地打开自己
  她鱼一样游过来。而他听到空气分开时
  光滑的声音。当她捋捋散开的长发,并随手摘下
  晃动的耳坠。他在想
  只有妻子的动作才这样小
  这样悄无声息
  而在另一个房间,电视大开
  智利南部的普耶韦山,喷发的火山熔岩
  正将半个天空染成橘红
  早上醒来,浴室传来悦耳的水声
  他抱过她的枕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感到爱和年轻
  灌回身体……
  回 家
  夜里驱车回来,将CD调到最大
  ——鲍勃·迪伦,一个混合着大麻和瓦斯的嗓子
  让我们的汽车也像一块滚石
  而我吃惊于这个沸腾的人,晚年信了基督,变得平静
  他曾如此告白:“我出生的地方,离最终想去的地方很远
  可惜我不记得那个地方在哪里了
  所以我在寻找,想回家……”
  这样的语气,几乎让人跪下来
  我摇下车窗,头顶繁星满天
  可每一颗星星
  都是单亲
  这时,一群大雁飞过
  它们在夜空中,排列成一个孤单的“人”字
  仿佛用天幕大写的
  我们的处境……
  与父亲告别
  那晚,他清醒了片刻
  再一次陷入昏迷
  他突然呼吸急促,像吐气的风箱
  我抓住手,叫着他
  他不搭理
  一切在凉去……
  我想到什么,俯身抽出
  插在他阴茎里的导尿管
  这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它
  —— 小小的生命。耷塌、柔软
  像睡去的婴儿
  这之间隔了多少年——
  我想起那年冬天,他顶着我
  去国营的人民澡堂
  我们赤条条穿过水蒸气,在公共的浴池里
  不断地站起、蹲下……
  亲人们仨俩地进来
  我替他盖好被单
  我再一次瞥了一眼,那给我生命的生命
  它真的睡了
  我知道:该说告别的时候了
  渺茫之诗
  骨癌晚期,父亲开始大面积疼痛
  他不止一次地央求道:帮弄一块刀片
  我想快点走
  我怎么能那样做呢?
  虽然我好想好想给他买一块
  蓝色的“飞鹰”牌刀片
  有一次,在打过止疼针后
  他出现片刻的宁静
  他甚至和我谈到了有关灵魂的问题:
  —— “真的有,我会给你报梦!”
  八年了,我在梦中等着他
  我还是一个有指望的人
  过冬诗
  罗纳德·里根,一位幽默风趣的总统
  但在晚年,患上了老年痴呆症   他已认不得身边的人
  包括妻子南希
  他每天空茫地望着一个地方发呆,他的意识
  像失事飞船的残片,飘浮在外太空
  当南希擦拭他的口水,他无动于衷
  他一点也不像
  那个机智而体面的总统
  当我和妻子躺在床上,说起这件事
  她正在给收养的一只小狗编织过冬的外套
  她问:你是不是怕老
  我不置可否
  她说:你要记住
  所有的草都会变黄
  所有飞行的鸟
  最终都会死在窝里
  滚动新闻
  电视滚动着
  卡扎菲的最后画面:
  狼狈、血淋淋;在人群的推搡中
  试图在辩解着什么。
  接着枪响。
  接着,尸体被羞辱,被展览……
  朋友从远方发来短信:
  萨达姆死了,拉登死了;
  卡扎菲也死了。下次该轮到谁?
  坐在丽江的一间酒吧里
  我默然,有点不舒服
  我不想看到:结束一种野蛮
  是以野蛮的方式去结束
  雨
  雨落在带泳池的屋顶,落在四处漏风的屋顶
  落在机关、安置棚、幼儿园、监狱、医院、夜总会、农贸市场
  落在干部、农民工、保姆、精神分裂症、糖尿病人身上
  雨也落在私家车、脚踏三轮、雨伞上
  落在每天进食的蔬菜和肉食上
  它们可能是菠菜、玉米、辣椒和牲畜
  雨落在生长这些的土地上
  雨继续落。它倾斜,但不偏袒
  每个人都有内涝,有乌云
  都在严防死守,在泄洪……
  致朵渔
  陨石坑并不说话
  骆驼也不急于走出沙漠
  足够的深渊,我们有如此的语言
  和它促膝长谈吗?
  就像一根火柴,未曾划亮
  它在光明的一边,也在黑暗的一边
  而最大的恶,终将被
  最高的善抱起
  难怪卡夫卡低语:恶是善的星空
  难怪一个穿越星际的人说
  我来自拥有泪水的星球
  在农夫面前,和冻僵的蛇一起羞愧吧
  夜深人静时,想想弯腰的耶稣
  给门徒洗脚
  而时代终会像失联的航班,无影无踪
  就这样,一只黑匣子
  找到了我们的写作
  对 话
  父亲去世前,一直抽“三游洞”香烟
  这种牌子的烟草,像他的生命
  已经绝迹
  昨天搭顺风车,和卡车司机闲聊
  我们惊喜都提到这种廉价的、经济的香烟
  就像两个陌生人,找到他们
  共同熟悉的朋友
  褐色的、细杆的、雪茄一样的“三游洞”香烟
  我至今记得它清甜的烟丝
  当我第一次从父亲的口袋偷出一支
  叼在嘴上,我想我像个男人
  我早已是和父亲一样的男人了
  如今,我抽十三元的“利群”和十元的“双囍”
  偶尔,我会给父亲递上一支
  在清明或除夕,在他的墓碑前
  ——兩个男人之间
  唯一的对话方式……
  那些配得上不说的事物
  我说的是抽屉,不是保险柜
  是河床,不是河流
  是电报大楼,不是快递公司
  是冰川,不是雪绒花
  是逆时针,不是顺风车
  是过期的邮戳,不是有效的公章……
  可一旦说出,就减轻,就泄露
  说,是多么轻佻的事啊
  介于两难,我视写作为切割
  我把说出的,重新放入
  沉默之中
  在石牌抗战遗址
  江水夜以继日,而青山
  还在固守
  如此的跨距之间,那么多的死
  依然保持野战的编制
  那么多的骨骸,却拼不出一个士兵
  鲜活的身躯
  哦,一种断裂,一种联结
  一种生死的休克期
  我对四周的青山说
  ——请把这份负重的清单
  护送到明天吧
  可我们去哪里找一个
  可以把他们带回来的明天呢
  只有巨大的寂静在回答
  就像七十多年前的那场寂静的肉搏战
  现在,他们以骸骨的方式
  重新出列
  那一根根,一块块
  仿佛光天化日之下的
  测谎仪……
  树 木
  它们不使用我们的语言,也不占用
  我们的智慧
  它们在枯荣里开花、结果
  它们各有其土,各有其名
  它们跑到高山之上,平原之远
  在夜里,它们会跑得更远
  它们砍下做栋梁,就成了人间的部分
  做十字架,成信仰的部分
  做棺木,成死亡的部分
  做桌子、椅子,成生活的部分
  我们成不了这些,我们只能成灰,成泥土
  在泥土里,我们碰到了一起
  所以,那么多的树,都是身体之树
  那么多的人,都是无用之人
  逃避之诗
  云集路朝火车站的方向
  有座“X”形的天桥
  上面有摆地摊的妇女、乞丐和
  几个算命的瞎子
  每次经过,我总是加快匆匆的步履
  这几天维修,庞大的钢体
  只有几个民工和刺鼻的油漆桶
  一天夜里,从桥底下穿过
  一阵金属的敲打,让我一悚
  我感到有什么东西掉落在身体里
  —— 它们是乞丐、算命的瞎子
  还是某种宿命一样的锈迹
  任 务
  阅兵台上,桀骜的萨达姆
  骄横、亢奋。他叼烟、举帽、鸣枪
  睥睨的神色,仿佛世界
  不过是他嘴角的一截雪茄
  这之后许多日,在一所秘密审判室
  同一个萨达姆,却面如死灰,眼神空洞
  嗜血的独裁者,我多次诅咒过他死
  可面对一个穿长袍的阿拉伯长者,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
  当他顺从地伸进绞索套
  我承认,我有恻隐之心
  难道有什么地方出错了吗?同样的感受
  也经历在一部纪录片里
  ——那是负罪的纳粹,在逃匿多年后
  被以色列,从秘鲁、阿根廷和更遥远的非洲
  追拿归案。但这些屠夫、刽子手、杀人狂
  难以和镜头前风烛残年的
  耄耋老人画上等号
  哦,在屠夫和老人之间
  人性究竟有着
  怎样的复杂性和黑暗度
  我无法说出
  但我知道,在它们之间
  就在那儿,那难以目测的晦暗地带
  诗歌有它待于完成的
  困难和任务
  生活书:张氏
  邻居张氏,低保户
  吃斋、念佛
  她大字不识,却送我一些小册子
  上面讲因果、轮回、见性
  一次,几个诗友散步
  遇见她提着从菜市场买来的活鱼
  在河边放生
  面对这个老妇人,我们读这么多书有何用
  我们知道那么多道理
  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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