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东两千米

来源 :雪莲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Whoafraidwh0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一
  周五的早上。先是一声砰——
  从声音的清脆度和可辨别度判断,它诞生于对门儿,向东两米的那个位置。对门住进人了,而且,住进的人在这个早上准备外出了。也许说上班更准确,因为这是个上班的钟点儿。比如此刻的粽子,正被急迫的上班钟点追赶着,哪怕百分之一秒都被当作有效时间,撒尿的频率都提速,更别提刷牙洗脸。爽肤水咕嘟倒在掌心上,啪叽往脸上一糊完事,比刷墙都利索。拎了包,正要穿鞋,这个时候,另外一种声音响起来了。它是尾随着刚才的“砰”而来的,和“砰”比较起来,分贝削弱明显,但是,它却以不断重复产生的韵律占了上峰。
  咯噔,咯噔,咯噔……
  前一声咯噔和后一声咯噔,间距一点零秒。
  粽子将一只眼贴在猫眼上,看见对门的女人站在门口,一下一下地拽门把手。拽一下,门把手发出一个咯噔,像是没吃早餐,在打空嗝儿。无数个嗝儿连缀成一首神曲。女人的神情很专注,齐着耳朵的短发墨黑墨黑的,被风拂过的黑绸缎似的,跟着拉拽的动作一波一波地流动。


  女人大概觉得拽得差不多了,就放松了门把手,倒退了两步。这个距离刚好适宜打量,检查漏洞,然后及时修补。从她的头低垂的角度判断,粽子确定女人是在用目光检阅门把手的。只有目光是动的,墨黑墨黑的头发停止了流动。这样持续了十来秒钟,女人翻转过身子,挪动脚步往楼下走。目光却依旧在门上,门把手上。粽子想,门把手上边莫不是有蜜糖,女人的眼睛里藏着采蜜的蝶儿。女人的脸是侧着的,所以直到女人在粽子的视线里消失干净,粽子也沒能看清女人的表情。满眼是墨黑墨黑的头发,随着女人身子的迁移,它们又开始妩媚地流动。
  是她。粽子记得她墨黑墨黑的头发。前不久,这个女人出现过一次。粽子向来不关心别家的动静,直到有一天对门儿的房子乒乒乓乓地装修,她才知道老邻居卖了房子,新邻居即将入住。新邻居是谁,也不在粽子的关注范围。一个周六,粽子睡足了懒觉,去菜市场买菜,开门关门然后往楼下走。眼神儿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对门儿,对门儿的门是敞开的,装修的工人,装修的动静,嘈杂地拥挤着。忽然,在一片嘈杂中,那帘墨黑墨黑的头发,朝着粽子涌过来。好健美的头发——粽子的脚步有了一个短暂的愣怔。
  女人对粽子而言,尽管面目是模糊的,然而墨黑墨黑的头发就足够了。在这个漂浮着各色染色剂的北方城市,它一出现,粽子便记住了。终于熬到女人下楼,粽子才想起来,今天早上的迟到是注定的了。部门的主任,此刻说不定正在隔着玻璃往下看,只等粽子经过他的办公室门口,然后从虚掩的门儿里扔出一句“我不喜欢踩着点儿上班。”每次粽子都恨不得把那句话捡起来,隔着门缝儿给他塞回去。这个奇葩的早上,粽子嘟哝了一声,开门儿上班。
  猛然,粽子的手又缩了回来。因为她从门打开的缝隙中,看到墨黑墨黑头发的女人又返回来。从时间上推测,女人至多刚走完一个楼层的楼梯。她想干什么,粽子充满了好奇,于是闭拢了还未来得及完全打开的门。
  咯噔,咯噔,咯噔……
  前一声咯噔和后一声咯噔,间距一点零秒。
  女人又复习了一遍之前的动作。
  门里的粽子呼吸开始急促,胸腔里有一种压迫感。拽门把手的人,好像不是有着墨黑墨黑头发的女人,而是她粽子。好在第二次拉拽门把手的时间,总体上比第一次短了些。墨黑墨黑头发的女人,再一次下楼时,粽子翻了翻白眼,长长地吐掉一口气。
  那个女人,她是谁,有过怎样的经历?
  粽子索性不着急了,拎着包在街上晃晃荡荡地朝东走。晃晃荡荡是一种松懈的态度,在行色匆匆的早上,很是格格不入。松懈的不过是肢体,粽子的脑细胞也是匆忙的,活跃的。粽子也没有想到,这个早上以迟到的代价,收获了对一个女人的关注。女人就是电影镜头里的一个特写,拉拽门把手的动作,墨黑墨黑的头发,局部的清晰反而让人印象深刻,添增了几分神秘的猜想。
  就要经过那把长椅了,粽子的心开始跳起来。长椅在向东五百米的地方。这一个长椅和其他长椅,无论从长度还是颜色上,保持了高度一致性,没有任何差异。不同的是,它被一个流浪者占据着。此时,他在。和以往粽子经过时一样,他在睡着。是啊,他在睡着。而且,自从粽子发现他,他就在这把长椅上睡觉。原本,一个流浪汉不太会引起粽子的注意,那天粽子从他身边经过,不经意瞟了他一眼。就这一眼,粽子的心动了一下。尽管他的眼睛闭着,尽管他的头发蓬乱着,尽管他极度肮脏着,男性的清秀穿透蓬乱与肮脏,高清晰度地呈现在粽子眼底。泥垢下的皮肤是细腻的,两片唇是红润的,颌下杂乱的长须静止于胸前。好有艺术范的流浪汉,粽子发出惊叹。说不定,他成为流浪汉之前,真的和艺术有过某种关联的吧。
  他从不惊扰别人,别人也惊扰不到他,只安静地占据着这张长椅,季节的轮换与世间的嘈杂都与他无关。一双女式塑料拖鞋整齐地摆放在椅子一侧,鞋子面上有一朵装饰的花朵,紫颜色的。每次经过他,粽子都要投过去一个目光。昨天下班,她的两片目光又习惯地投过去,也许是秋风的作用,目光发生了些许的偏差,没有落在流浪汉安详的脸上。而是精确地落在他的下体上。
  那里是破损的,雄性的力量从破损的单裤里露出来。他是仰躺的,它也保持了仰躺的姿势。它躺着,把自己躺成了饱满的状态。异常鲜活的饱满,充满了蓬勃的生机,与这个季节截然相反,也与主人神态的安详反差鲜明。粽子砰然心跳,迅速地转过脸去,然后用眼的余光观察一下周围的动静,确定是否有人注意到了她的这一瞥。
  他依旧在椅子上,不过和以往仰躺的姿势不一样,身子是侧向里面的。而且身子一抽一抽的。粽子不自觉地多瞟了一眼,他是生病了么?很快,粽子发现,流浪汉是在躺着撒尿,一线微黄的液体正在洒向草地。高出草坪的几棵杂草,首先接受了尿液的洗礼,草叶不情愿地簌簌抖动。一个穿黄色马夹的老环卫工人,在长椅几米处有节奏地挥动手里的扫把,注意力都在扫把上,没有多余的分给流浪汉。脸上的皱纹淡定地松弛着,没有一丝谴责的欲念。   流浪汉就是一个不存在的零。
  二
  医院在向东五百五十米的位置,和长椅的距离有些近。粽子从来没有对他提过流浪汉,流浪汉是她无法言说的一个隐私。
  粽子抬起头来,仰望着高高的白楼。一座冰冷的白楼,因为他的存在,有了动人的热度。她是他的患者,他是她的主治医师。这种关系维持了两三年,两三年的时间里,他们只是单纯的医患关系。第一次当着他,裸露出自己的胸部时,粽子是有些羞怯的。他探出右手的一根手指,在她乳房上有选择地触摸。他的表情比他的手指还专业,好医生式的微笑,多一份则显热情,少一分则显冷漠。五官没有明显特点,很容易让人遗忘。粽子的视线盯着他的手指,看它礼貌地在自己的乳房上移动,指甲修剪得恰到好处,甲缝干干净净,没有残留的污秽。
  复查了几次之后,乳大概折腾累了,也或者她按照他教给她的方法,每晚用淡盐水热敷,真的起到作用了吧。反正粽子有段时间没有光顾乳腺科,有时去别的科室,也忘了去看看他。忘了,是缘于根本没有想起来。直到今年入夏的一天,粽子又去了乳腺科。好几个病人包围着他,他的目光穿越丛林似的患者,落在粽子脸上,说,你瘦了。说完收了目光,转向其他患者。没有客套,没有铺垫,直接奔了主题,就像粽子是他的亲人。粽子是敏感气质的人,那样的表达让她有一些感动。
  这是我的微信号。临走,粽子在空白的处方笺写下一串数字。
  其时,屋子里只剩下粽子一个患者,因为是下午,难得出现了空档。所以,粽子写完那串数字,惶急地站起来想走掉。她有些埋怨自己,不该主动留下微信号,多少有些主动示好的意思。他也站起来,她以为他是礼貌地送她。


  繞过桌子,他抢先到了门口。却没有打开,而是用脚抵住门。同时发生的,是他的上肢体动作,一把将没有反应过来的粽子搂在怀里——亲吻。他的舌头很有力量,一下就冲开了粽子牙齿的防卫,进入到粽子深处的绵软。粽子可以选择推开他,给他两个耳光,骂他无耻或者流氓。可是她就像一粒灰尘,被一个巨大的场牢牢吸附住了,无法呼吸,无法有自主的行和动。她被动地配合着他,他说左转就左转,他说右转就右转。转了几个回合,粽子熟悉了他的步伐,开始主动地追随。那样的追随,呼呼地兜出无以伦比的美妙感。
  胜过和哈私奔的的初吻。
  那是一扇危险的门,它随时可能被人敲响。在它被敲响之前,他松开了粽子。仿佛一只老虎,在面对突然而至的危险时,不得不张开嘴巴放了口中的猎物,来保证自己的安全。
  谢谢你。
  粽子听见他在她的耳边说。说完,抵住门的脚便挪开了,伸手去开门。把声音从耳语状态调换成正常语态,对粽子说,慢走啊。
  他在送她,在送一个亲人,或者一个朋友。所谓的亲人,又不是特别亲的那种,不在妻子姐姐妹妹这样的范围内。粽子做什么呢?抽他,骂他流氓?让她羞愧的是,她大概丧失了这样的资格。因为她迎合了他,享受了他的给予。
  那样的吻,真的是夺人魂魄,粽子如何拒绝得了呢?
  除了吻,他和她有过什么么?没有。粽子掰开手指头数了数,发生在乳腺科的吻大概有三四次了吧。其实,第一次吻结束后,粽子是有所担心的,她怕他误会了她,以为她是一个随性的女人,想吻就吻了,想上床就上床了。每天早上起床,他都会给她发一个微信,问一声早安。任何得寸进尺的语言都没有,连得寸进尺的迹象都没有。粽子煞费苦心想好的拒绝方式,都没有派上用场,多多少少地有了些许的失落。早上微信里的问候,总是精确的六点二十五分。一个外科医生的身上,竟然笼罩了朦朦胧胧的诗意,这是粽子欢喜的。但是,她明白,这是一种充满危险的欢喜。粽子希望他更坏一些,甚至更无耻一些,那样她就不用对他的吻如此地迷恋了。


  这一个早上是多么地丰富。墨黑墨黑头发的女人,艺术气质的流浪汉,献给她迷幻之吻的乳腺科男医生,这三个人没有半点瓜葛,但是又有着某种相似之处。哪里相同呢,文科生粽子努力做着分析。
  进入向东两千米的办公楼。一级一级的楼梯,悠长的走廊。一间一间的办公室。部门主任的门敞开着一条缝隙,粽子知道,那是专门为她敞开的。它的存在提醒了她,该想好的一个迟到理由,居然给忘了。一路上脑细胞都在忙碌着,没有来得及编织一个小谎言。
  粽子吝啬地分割出零星的目光,顺着门缝掷过去轻慢的一瞥,看里边又会扔出什么东西来。是一句话,还是恶毒的眼神?
  令人意外的是,门缝里静悄悄的。
  三
  刚提升的副主任,和粽子坐在对面,半个头部从电脑屏幕的上方露出来,用沉默和粽子对抗。
  副主任,你唇上的口红淡了,该补补妆了。
  办公室的气氛瞬间凝结,每个人都呼吸急促。同时,每个人都选择了装聋作哑。办公室有一个公开的秘密,当副主任还不是副主任时,忽然某一天,她从部门主任的屋子里出来,细心的人发现副主任唇上的口红没了。去之前的红润,变成了两片苍白。大家背后议论,却没有谁当面说出来,只是暗中提醒粽子,她这个研究生毕业的高材生,争取副主任的位子怕是危险了。让她赶紧冲锋陷阵,把阵地拿下来。
  是么?
  副主任从包里拿出小镜子照了照,屁股从椅子上翘起来,把整张脸尤其是嘴唇展示给粽子。微笑着说,我现在已经不涂口红了,难道你没发现?
  粽子挑了挑眼皮,没续接副主任的提问,副主任,我想去医院拿点药,你跟主任说一下吧。
  不等副主任应允,粽子已经闪出了办公室。心里恶狠狠地骂,人要是不要脸,连神仙都奈何不了。
  周五,是他门诊的日子。坐滚梯上门诊大楼,看到他坐诊的办公室,粽子的心情好了大半。粽子没有敲门,轻轻地推开它。他给了她一个短促的目光,手指继续在对面女患者的乳房上游弋。真是一根有耐心的手指,它细致地在乳的路径上行走,边行走边俯身倾听。手指真是干净,乳也真是白腻。   这个疙瘩有点硬,拍个片子看看吧。终于停止的他,对女患者说。
  女患者合上敞开的胸,拢起耀目的白,拿着开好的单子出了门。在和粽子交错的瞬间,粽子发觉那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女患者。
  粽子不觉抚了一下掌,好漂亮的乳房,你动心了吧。
  我们都经过职业训练,不会动心。即便漂亮,也超不过你去。
  粽子已经在她对面的小凳上坐下。小凳上,女患者的体温还在。
  ——为啥乳腺科的都是男医生呢?
  ——女的不愿意干。
  粽子痴痴地笑,他也笑。是不出声的那种笑,连牙齿都没有露出来,很是有几分的含蓄。他在她的眼睛里笑,她也在他的眼睛里笑。粽子想,這会子没有患者,他会不会站起来,吻她?这样想着,粽子身上的细胞犹如含苞的花蕾,站在枝头等春风来催开它们的绚烂。忽然,门被敲响了,进来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年患者。粽子赶紧从凳子上站起来,移步到了一边,看着他给患者诊病。
  一只松软下垂的乳房,粽子的目光亦步亦趋地随着他的手指移动。它走了一天的路,看到不好的风景,并没有懈怠,一如既往地谨慎,一如既往地保持了优雅的姿态。粽子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好医生。因刚才眉目清秀的患者而泛起的浅浅酸意,渐渐被胃囊消化掉了。
  下午本该稀疏一些的患者,大略听到了粽子体内花蕾打开的声音,纷纷赶来赏花。看乳房的女患者,看胸外科其他病症的男患者,三三两两而来,不等粽子的屁股在小凳坐稳。粽子索性不坐,也不离开,反正是一个无事可做的下午,就坚定地站在一边,看他与各色患者往来。看着看着,粽子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会不会以为她在固执地等他一个吻呢?
  粽子的脸莫名地红了。
  后来病人终于累了,不再呼喊着往医院赶趟儿。粽子的屁股好不容易挨到了他面前的小凳上。门儿轻轻地被推开了,闪进来的是一个护士。她是年轻的,也是美丽的。美丽的她手里拎着一只塑料袋,塑料袋里是一捆绿意葱茏的大葱。一弯腰,她将塑料袋放在靠墙处,说,老家送来的,纯绿色的。
  就转身出去了,没有给粽子一个眼神儿。
  他没有应声。粽子立时警觉起来,他是科室主任,是她的上级,即便没有上下级关系,他是中年人一枚,她不过是青涩的小果子,辈分间的尊敬总该有的吧。只有一个原因,他和她是亲密的,只有亲密的人才可以随意到不用敲门,不用客套。
  我们护士站的小护士。他解释。面部平静,没有动声色。
  粽子也不动声色,说乳腺科的医生真是好修养,咋不问问我为啥不上班?
  为啥呢?他的嗓子略略带着喑哑,说了一天话的缘故。身子瓷实地靠在椅子背上,手放在翘起的二郎腿上,十根手指交叉,两根大拇指以彼此为轴线,做着环形运动。
  想起一个好玩的故事,特地来讲给你听。一个单位的领导亲女下属,女下属刚从领导的办公室出来,同事就都知道了。原来女下属喜欢涂唇膏,进领导办公室的时候,唇是红润的,出来时一片苍茫。口红呢,原来被领导给吃掉了。这个故事好玩吧——粽子盯着他的眼睛。
  好玩,还是你聪明,不涂口红。
  男人这样说时,眼底有火苗灼烧起来,两只大拇指环绕的速度提高了。腾出眼神儿,看了一眼门口。尽管那扇门是关着的。粽子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最无耻的一种行为就是利用职权搞女人——粽子抓紧时机,给自己的故事做了一个总结。
  他眼底的火苗儿摇晃了几下,弱了下去——你不会怀疑我和小护士有点啥吧?人家还没结婚呢,没结婚的小姑娘动不得,万一粘上咋办?
  他的话变成一根棍子,伸进粽子的胃囊里,好猛烈的一阵搅动。粽子做了一个干呕的动作,她想吐。
  四
  晚上下班,粽子从容地经过了艺术气质的流浪汉。所谓的从容,是指心跳正常,没有发生加速的现象。仰躺的睡姿,破损的裤裆,无处藏躲的私密。它们都在,包括椅子下的女式拖鞋,一样都不缺。
  粽子的精神暂时阳痿了。
  站在自家的后阳台,朝下看。
  墨黑墨黑头发的女人,坐在一只小马扎上,占据着一小片夕阳。偶尔,她会看一眼楼上,属于家的那个位置。不往楼上看的时间里,她便把自己静止成一幅人物画。墨黑墨黑的头发被夕阳镀上霞光,独自美好着。
  墨黑墨黑头发的女人四十岁?或者四十五岁?那都是粽子忽略的部分。离着墨黑墨黑头发女人大约十多米的地方,聚集着几个老太太。她们是原住市民,是城市老太太,所以,老太太们有着与生俱来的身份骄傲。她们说着纯粹的独属于这座城市的语言,气质和眼神极具傲慢,哪怕她们之中的人连大字都不识几个。粽子不喜欢,觉得那不过是一种低级的自恋。无事可做的,也无孙辈可照看的老太太们,话题一定和墨黑墨黑的女人有关。粽子看见一只轮椅上的老太太,压低了身子,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其他几个老太太一起把目光投向墨黑墨黑头发的女人。隔着几个楼层的距离,粽子依然可以觉出她们眼睛里的内容,那是审慎的,狐疑的,探寻的,甚至还是轻蔑的。
  粽子其实没有心情看楼下风景,临窗的目的是想看她的哈私奔的。这个和她户口在一个本子上的男人,在周末开车从另一个城市回来,和她团圆做周末夫妻。他已经几个星期没有回来了呢?粽子记不清了。
  四年前,粽子嫁给了他,让他成了她的哈私奔的。粽子不会做饭,她的哈私奔的每次回家,都会给她做出一周的饭菜,装在餐盒存进冰箱里。粽子吃,只需在微波炉里热一下。哈私奔的喜欢捉迷藏,粽子给哈私奔的打电话,说她想吃薯条了,哈私奔的就笑,说我的小粽子你往沙发后边看。粽子举着电话转到沙发后边,果然有了一个欢乐的收获。一周的饭菜和零食吃完了,哈私奔的就开车回来了。两座城市不太远,也不太近。
  最近,她的哈私奔的越来越忙了。这次因为红唇事件没有升职,粽子觉得自己委屈极了,她需要哈私奔的给她一个安慰。在这个她唯一可以依偎的安慰里,任性地撒娇,任性地哭泣。   哈私奔的说,我正忙呢,回头说。
  粽子就把话头噙住了,没有让它露出来。
  注定又是一个没有哈私奔的的周末。粽子把下唇嵌进齿缝间,狠狠地咬住,又吐出来,骂了一句很脏的话,给了后阳台一个背影。
  冲到客厅,再冲到卧室,粽子断了串在一起的两部座机的线路。让手机洞开着,保持着与外界的随时畅通。然后,幸灾乐祸地期盼着铃声的响起。
  期盼第五分钟时,向东两米的对门儿传来开门和关门声,是墨黑墨黑头发的女人上楼了。期盼第五十五分钟,对面邻居的门又响了两下。一下开,一下关。是墨黑墨黑头发的女人出去了么?粽子等着她制造出来的,间距一点零秒的拽门把手的咯噔声。奇怪的是,响过两声之后,那门便死去一般地沉寂了。是另外一个人进了门儿。那个进门的人,一定和墨黑墨黑头发的女人,有着极其亲密的关系。是谁,她的男人么。
  会是怎样的一个男人?是原装的男人么?进入到各种猜测中的粽子,反而不急着要那份期待了。你不急,它倒来了。
  座机没人接,没在家?
  凭什么你一打电话我就得在家?每天晚上都查一遍岗,你累不累?四年了,你他妈的天天高举着关心的旗号,卖弄不信任的风景。我查过你么,连你住哪我都不知道吧?跟我过腻了是不是,都不愿意回家了。你记着,我不会求着你回来,就算离婚连眼睫毛都不带眨巴一下的。我粽子是谁,找个男人分分钟的事!
  一口气说完了,粽子挂了手机,哈哈大笑。真是解气,她骂了哈私奔的,她说了离婚两个字。离婚,多么美妙的一个单词,她和他都曾经发誓,一辈子也不使用它。原来,看似普通的一个单词,包裹着丰富的汁液,她满嘴满心沁着它的体香。
  是一种比冰还要凉的凉。
  五
  立冬的早上。咯噔,咯噔,墨黑墨黑头发的女人又在拽门把手了。上一声咯噔和下一声咯噔,保持着一点零秒的距离。
  咯噔声成了粽子日常的一部分,每个早上听着它,飞速地洗漱,飞速地穿鞋,飞速地出门。粽子不再回避,匆匆地经过墨黑墨黑头发的女人,在两三秒钟之内,让自己的身影在她们之间的楼层消失。她和她,两个女人间没有打过招呼。
  大妹子,我问个事儿——墨黑墨黑头发的女人说。
  粽子依旧往楼下飞奔,她听见了有人在说话,但是她不认为那句话是说给她的。
  大妹子——


  这回粽子站住了。回转头,见墨黑墨黑头发的女人,拿了拘谨的表情对着自己。经过两秒钟的判断,粽子确定女人在和她说话,管她叫大妹子。
  您,叫我?
  大妹子,我想问问,医院在哪?
  噢,向東五百五十米就是了。
  向东两千米的路程中,粽子尽量把脖子往棉服里缩,团紧了身子向东走,以抵御外来的侵入。行至向东五百米的地方,一个醉汉在热烈地吵架。真是怪了,醉汉不光出现在中午和晚上,原来也可以出现在早上。醉汉的外套敞开着,里边是一件灰色的旧毛衫,毛衫领口沾染着些许污秽之物。他吵架的对象没有特指,不是某一个人,而是一个群体,一个城市。
  他说我操,一个个穿得人模狗样的,以为披张人皮就是人啦?何为人,有同情心才叫人,懂不懂?这哥们都快冻死了,你看不见,你也看不见,全他妈的瞎了!叫人么,一个个的,呸,我拿唾沫啐死你们。呸,快都死了吧,活着丢人现眼。
  匆忙的早晨,没有谁停下来,去听一个醉鬼的无厘头谩骂。唯一的看客是椅子上的流浪汉,他的两条手臂紧紧地环绕住抵在胸前的双膝,尽可能减少在空间占用的体积,最低限度地和冷接触。转动眼珠也需要耗费热量,所以,流浪汉看醉鬼的目光是凝滞的。半天,一动不动。他保持这个姿势,不是特意给醉鬼当看客,不过是醉鬼刚好进入了他的视线。醉鬼的吵嚷,离他很近,却又是很远的样子。裤裆破损处的雄性器具,面目模糊成皱巴巴的一团。
  一个警察过来,按住醉鬼的脖子,让他把衣服脱下来,给椅子上的流浪汉。醉鬼真是醉得不轻,反过来和警察撕扯,意图来扒警察的衣服。撕扯了几个回合,忽然,醉鬼就像一颗弹球一样弹了出去,准确地击中一辆黑色的奥迪。
  粽子惊愕得把脸埋进棉服里,死死地闭上眼睛,屏住呼和吸。车奔驰的声音,风掠过的声音,沙尘碰撞的声音,都被抵挡在棉服之外。
  大妹子,没事吧?
  然后有一只手搀扶过来。
  粽子把脸从棉服里剥离出来,目光试探地投向肉质的弹球击中奥迪的点位,除了绵延不断的车流,什么都没有。警察呢?醉鬼呢?奥迪呢?现场呢?
  转头,椅子上坐着艺术气质的流浪汉,两条手臂紧紧地环绕住抵在胸前的双膝,裤裆破损处的雄性器具,面目模糊成皱巴巴的一团。这个场景是在的。
  他的确很冷。
  真可怜——墨黑墨黑头发的女人衔接上粽子的话。
  结束向东两千米的行程,粽子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写调研报告。“冷”总是故意跳出来,严厉地教训粽子,你和这个城市的大多数人一样虚伪,明明是冷的搬运工,还装出一副暖洋洋的嘴脸。你这个家伙,比这个城市,甚至比这个办公室的任何一个人并不强多少。
  好吧,下了班,我去给流浪汉送棉袄。粽子向“冷”求饶。


  粽子的决定一定是带有鲜艳颜色的,它散发出来的微弱光芒,让粽子长久以来灰色调的心境丰富了些许,情绪也跟着莫名清爽起来。索性趁着有兴趣干点什么吧,去他姑妈的调研报告。粽子推开黑色的键盘,站起来,让自己的目光跨过两台电脑的屏幕,直对着副主任。粽子说,副主任,借我口红用一下,我想痛改前非,和自己的旧形象断绝关系,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请副主任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偌大办公室里的六双眼睛,齐刷刷地把视力的焦点对准粽子。焦点太集中了,一股强劲的焦灼感透过棉服,直接作用到粽子的皮肉上。粽子听到了皮肉发出的焦糊气味,她发出了迷人的微笑。粽子的微笑是迷人的,认识她的好多人都说过。部门主任也说过。他说,粽子,你笑起来好美。说着嘴巴朝着她移动,嘴巴下好像安装了一只看不见的轮子,轮子在一条轨道上运行,发出咔咔的摩擦声。噢,是火车来了。但是这是一辆危险的火车,前边有深谷,它不停止便会车毁人亡,于是,粽子挥起手中的旗子,示意司机赶紧煞车。司机是多么固执,他居然无视粽子的警告,执意向前推动车轮,咔咔咔。粽子完全可以转身走掉,不去理会一起悲惨事件的发生。然而,粽子是有着悲悯情怀的,她决定力挽狂澜,冲上去掴了司机一耳光,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你没看见我早不用口红了么——副主任的表情复又粘在屏幕上。
  你呢?你呢?赶紧献出来。
  剩余五双眼睛中的四双,向粽子出示了它们的无能为力。它们的主人都是素唇,口红下课有一段时间了。就在粽子快要失去最后的希望时,第五双眼睛扭转了局面。它的主人打开包包,翻找了一下,然后做惊喜状,幸亏我没扔了,送你了。
  那是一只粉红色的口红。粽子细致地让双唇晕染了粉红,均匀且浓厚。捏在指间的小镜子里,开出一朵魅惑的花,尽管只有两片花瓣,但足以丰盈渐瘦的季节。粽子显然对自己的唇很满意,美美地坐下来,把键盘拉出来,让手指在上边跳舞。屏幕上出来一行字:好戏开始之前,先上演一段冒儿戏。不要心急,淡定。然后删去。删去再敲出来,再删去。手指在键盘上重复一套过于精简的舞蹈动作。
  副主任,这个调研报告有些问题我不是很明白,可不可以越级去问问主任?
  当然,报告不是主任亲自遥控你的么?
  粽子就理直气壮地出去了。她当然没有去主任办公室,确定没有人暗中窥视后,转道去了卫生间。在卫生间里,把门儿反锁上,拿出纸巾擦去唇上浓厚的粉红色。却又不是擦得干干净净,残留了点点粉色痕迹,如雨后的落红,斑斑点点。好了,就是这个效果。粽子出了卫生间,再次确定没有窥视的眼睛,往大办公室走。
  粽子设定好了结局:她们,尤其是副主任,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她残败的红唇。她们一定是气愤的,气愤她和她们居然成为了一体。紧接着就是鄙视,鄙视她既然能和她们成为一体,何必假装纯洁。鄙视过后呢,将会是她们集体的嘲笑,嘲笑她的得不偿失,红唇没有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验证自己猜想的过程,会是非常好玩的。粽子假装神色拘谨地走了办公室,却听副主任提高声音对她说,粽子,刚忘了告诉你,主任出去了。
  六
  写完调研报告,已是华灯初上了。粽子拎着包包,晃荡在回家的路上。堵车的高峰过去了,街上的清冷趁虚而入,前后左右地环绕住粽子。借着黑的道具,粽子的面部呈现出内心最真实的表达。
  孤独。
  与上午的红唇事件无关。那个事件已经太薄弱,不足以让她觉得更尴尬。她操作了它,不过是想让自己开心一下,哄着自己玩一会。从单位到家里,两千米的长度,怎么觉得一步就可以跨越呢,距离太短了,而此时的粽子需要一个漫长的行走。当一个家失去家的意義时,它存在的价值就微乎其微了,比流浪汉的椅子强不到哪里去。甚至,还不如那把椅子,因为流浪汉对它是如此地留恋。噢,流浪汉呢?椅子,居然是空的。只有那双紫色的女式塑料拖鞋,依旧整齐地排列在椅子下边。粽子的目光慌张起来,他不能走,她预备给他的棉衣还没有落实到位。他就这样走了,她会不安的。他制造的那个冷,会一直一直地跟着她。
  一个舞蹈的人进了粽子的视野,面部和流浪汉有着几分的相似。粽子快走了几步,细致打量,果真是流浪汉。和早上比较起来,流浪汉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上身穿一件棕色的棉服,棉服不但不陈旧,还有着七八成的新。裤子也不再是露裆的那条,雄性器物隐蔽得干干净净。穿得暖了,穿得有尊严了,他大概是想祝贺一下的吧。舞蹈没有节奏,亦没有章法,不过是在胡乱张牙舞爪,是个喜悦的意思罢了。粽子站着看他舞蹈,他却是无视了粽子,依旧专注于他的舞蹈。他面前是一个广告牌位,牌位的侧面显现出他的舞姿影像来。他既是舞者,又是观舞者。偶尔,甩动几下长长的乱发,让粘结在一起的发丝们飞翔一会儿。
  今晚的他,真快乐。可惜,这份快乐不是她给的。
  送他衣服的人是谁呢。
  到了自家楼下,粽子的脚刚要往楼道里迈,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粽子——
  转头,循着声音的方向寻找,却不见人的踪影。许是风走过的声音吧,自己耳朵发生了幻听。
  粽子——
  认真地辨别了一下,粽子惊讶地发现声音出处是一楼阳台的窗子。那里开着一条缝隙,露出来半张脸,半张脸上的一只眼睛发出的炯炯神采正对着粽子。是在上演恐怖片么,粽子想着身上出了一层冷汗。
  您叫我?
  是叫你,我想问你点事儿,过来——
  粽子把身子和耳朵尽量贴近了窗子,听那个衰老的声音向她发声。
  看过你对门儿的男人么,听说那男的见天儿回来挺晚的。你住得近,应该看得见的。
  阿姨,您咋知道人家男人回来挺晚的?
  一到半夜就听见开门儿的声音啊。
  粽子笑了,阿姨,您耳朵真好使,从一楼能听到四楼,我咋没听见呢?您别着急,等我看见那男的了一准儿告诉您。
  粽子就离开了那扇窗子,背上粘着衰老者恋恋不舍的表情。刚迈上一级台阶,粽子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那个老人咋知道她叫粽子呢?尽管她在这里住了四年,但是她和这里的任何人都没有交集。她以为大家对她是模糊的,就像她对大家的模糊一样。直到此时粽子才发现,自己错了,错得那么离谱。喜欢关注别人家的事情,不仅仅在乡村流行,在城市也是一样的。
  自己比她们或者他们强多少呢?还不是在猫眼儿里观望,还不是每晚注意开门关门的发生,而且就在此刻,更是在心里盘算好了一个窥视计划。反正自己闲得蛋疼,不妨继续放任自己没事找事,看看神秘的人是何方神圣。于是,回到家里的粽子,打起精神来烧水泡面,再打起精神来吃面,为将要到来的窥视积蓄能量。粽子想了一下,开门关门和哈私奔的电话的顺序,一个前脚来,另一个后脚跟着就来了。万一正在窥视中,哈私奔的电话来了,岂不是白白浪费了窥视的心情。粽子便拔了座机,又关掉手机。想了想,复又打开手机,插上耳麦,如此一来,手机铃声便不会打扰到门外的人,从而暴露了自己。刚要把耳机往耳朵里塞,粽子忽然想起什么,愣怔了一会子。她发觉自己反复地开关机,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也就是说,她其实是在意,而且是非常在意每晚的这个电话的。她对自己的这个下意识充满了轻视和仇恨。去他的下意识,去他的在意。   粽子恶狠狠地把哈私奔的号码拉进黑名单,而且还跑进卧室,把手机埋进枕头里。然后,强迫自己进入到窥视状态。
  所谓的窥视状态,就是把眼贴近猫眼儿,观察对门儿的动静。这种等是最累人的,虽然过去的很多天,它的发生有一个固定的时间范围,但是这个范围还是有一定宽度的,你不知道它具体发生在哪个点上,未知性太大。和第一次的窥视还不一样,那次有具体的目标,眼睛里有内容。还有一个问题,要想让眼睛贴近猫眼,身子必须要躬下来。只一会子,粽子便累了。要不要搬个椅子过来?搬椅子的功夫,会不会门儿就开了呢。
  粽子几粒脑细胞在搬与不搬间游弋间,忽然,就见向东两米处的那扇门打开了。门外没有人,是从里边打开的。打开门儿的,是墨黑墨黑头发的女人,她站在门口,好像在迎接谁。因为,粽子从她脸上看到了笑容。笑容让女人的面目变得清澈,那是一种怎样的笑呢?它是笑给最亲近的人的,含着情。情是岁月的小火慢慢煨出来的那种,烈度不高,以绵长韧性而打动人。
  她迎接,哦不,她等的那个人一定是到了,身子往门里一闪,然后关上了门。粽子努力想了想,自己看见女人等的人了么?
  没有。


  明明墨黑墨黑头发的女人出现在门口,明明那扇门和门框产生了两次碰撞。粽子确定自己不是在臆想,一切都是真实的发生。这个确定的后果是,粽子被狠狠惊吓到了,她想逃跑,让自己以火箭的速度,从这个空间里消失掉。意识到这个想法变成现实的难度后,粽子调整了逃跑的方案,踉踉跄跄地跌进卧室。用被子把自己埋起来,然后和被子一起无秩序地颤抖。惊恐的力量过于强大了,已经侵入到了粽子的灵魂深处,化成了有形状的种子,而且在快速生长。豆芽菜一样,钻出了粽子的骨骼,又钻出了皮肉。一边成长,它们一边发出得意的斯斯鳴唱声。粽子惊骇得简直晕厥过去。
  滴答——枕头下发出水滴声。声音因为被压迫之故,不是很清脆,质地有些模糊。但是粽子听到了它,并且判断出来,那是手机微信的提示音。
  任何外来力量都可以成为粽子抓在手里的稻草,一只抖擞的手从被子里探出来,去摸枕头下的手机。
  做了一天手术,刚下手术台,没来得及问候,补上迟到的早安!
  粽子转换到语音模式,刚说了“我害怕“三个字,便嚎啕大哭。生长得茂盛的恐惧,被突然的状况弄得惊慌失措,不知是何方神圣驾到,赶紧鸣金收兵,遗留下凌乱的旗鼓。
  七
  又是一个周五。
  在早上的咯噔咯噔声音响起之前,粽子匆忙地逃走了。从昨晚开始,她对向东两米的那个房间,以及房子里墨黑墨黑头发的女人,充满了畏惧感。她要尽可能地避免和它们接触,让它们游离在她的视觉和听觉以外。白天真好,可以上班,可以外出,任何一个理由都能让逃离成行。
  今天,逃离的最理想的目的地是医院。她想主动从乳腺科男医生那里,获取一个拥抱,再加上一个她迷恋的有力量的吻。带着真实体温的拥抱和吻,会把她从慌乱,焦灼等等负面情绪的漩涡中挽救出来。
  是的,她需要挽救。和副主任打了招呼,奔医院的方向而去。
  他在。一个女患者手里拿着单子往门外走,另一个女患者捏着挂号小票正要往门里走。站在门口的粽子,放过了往外走的患者,对着往里走的患者报以歉意的微笑,您稍等,我有点急事。便关了门,从里边反锁上。
  他坐在椅子上,不说话,用眼睛注视着粽子。
  粽子绕过栗色的办公桌,把自己被风吹得冰凉的小身子,填进他阔大的怀抱。他的暖立即化作一枚利器,朝她袭击过来,体内以惊恐和焦躁为首领的团队,真是不堪一击,节节败退
  他们开始接吻。粽子主动去迎合,她觉得有一只隐形的手,把她揉搓成了碎末。她用舌尖沾上碎末,在他的身体里搅动,碎末一粒一粒地融进他的血液。从此,她不再是她自己,不再孤独,不再恐惧。
  她笑了。


  好了,乖,门外堵着一堆病人呢。他借机松开了她。
  她淘气地拉起他的两片嘴唇儿,紧紧地闭拢,不许说话,不许把粽子掉出来。
  粽子把自己的身子和他的身子分离开来,就要准备转身了,她听他轻声说,这个位置永远是我们粽子的。这句话是多么熟悉啊,七年前在大学校园里的某一个冬日,哈私奔的打开怀抱,说来吧,粽子,这个位置永远是你的。一样的语境,一样的深情。不一样的,是说这句话的人。
  这个眼前的他,是她的乳腺科医生,还是她的哈私奔的?
  永远,真的存在么?
  粽子软软地往外走,拉开门儿,四五个患者同时往里冲撞。粽子身子大幅度的一个趔趄,撞在一个人的怀里。被撞的人没有躲避,亦没有嗔怨,而是用手撑住了粽子。
  竟然是副主任。
  副主任牵引着粽子,经过滚梯口儿,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走。对粽子轻声说,我在门口等你,你去补补唇妆。
  粽子一天都在微笑,将微笑保持到了晚上下班。微笑是因为高兴,因为幸福。穿过马路去吻一个人的感觉真是美妙极了。
  粽子,有喜事?
  办公室的她们都说。
  我终于堕落了,是不是最大的喜事?
  能证明她堕落的口红不说话,副主任也不说话。
  粽子得意地笑,得意地工作,得意地喝水,得意地上厕所,得意地经过部门主任的门口。然后,得意地下班,得意地走出办公大楼。得意地面对流浪汉时,粽子发现,这个晚上的他又有了变化,而且变化幅度巨大,足以让人瞠目。
  一个三角形状的棚子,坐北朝南而立,用背部抵挡着西北方向的冷风,怀抱里的是长椅,长椅上躺着流浪汉。流浪汉又恢复了粽子初见他时的模样,闭着眼睛呈现出安详的睡眠状态,瘦弱的艺术气质又重新饱满起来。但是又有哪里不同,凝神细细打量,粽子找到了破绽。原来,一条绳索,一头拴在棚子上,一头拴住流浪汉的手腕。   粽子轻咳了一声。流浪汉立即睁开眼,警觉地看了看头顶上的棚子。见它无恙,复又闭上眼。粽子和眼前的世界一如既往地不在他的视线里。
  站着看了会儿流浪漢,粽子转过身子,向着马路对过打量,目光触及到一家小超市后,便迈开步子过了马路。等到粽子再次回转到流浪汉的身边时,她手上负重了火腿之类的食物,以及几瓶矿泉水。她靠近椅子,弯腰把食物和水放在流浪汉伸手可及的地方。就在她弯腰之际,一股复杂的难以形容的气味钻进鼻子,又横冲直撞地在胸腔里打了几个滚儿。粽子忍不住张开嘴,做了一个干呕的动作。
  她看见流浪汉的眼皮儿有了一个轻微的跳跃。
  携带着得意,粽子继续往家的方向行走。忽然,从风里传来一阵吵嚷声。而且,吵嚷声的发源地好像离自己的住所不远。粽子紧着步子进了小区,果然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争吵分两个阵营,两个阵营的兵力悬殊,一边是墨黑墨黑头发的女人,一边是老太太团体。虽然兵力悬殊,一对N个的对决态势,但是墨黑墨黑头发的女人火力凶猛,颇有远程导弹的威力。一头墨黑墨黑的头发无节奏无秩序地飞扬,时而遮盖住女人几近撕裂的五官,时而把自己当成一只风筝,拼力地向上飘去,想与一颗头颅做永诀。
  一帮死老奶子,天天吃饱了没事撑得扯淡逼,哪个眼珠子看见我家里进野汉子了!别以为农村来的就好欺负,告儿你,错翻了眼皮,你大姑我不是吃素的。不信是不是,谁第一个说的站出来,看我不把老逼尅的挠个满脸花!
  女人一眼看见了粽子。
  粽子,我听见这帮老逼尅的在背后说你坏话,说你男人六个星期没有回来了,在北京又找了小三,把你给甩了。我亲耳听见的,你挠她们,挠啊!
  中间穿插老太太们的奋力嘶鸣,粽子,别听这个乡下疯婆子的话,没有的事儿!与老太太们嘶鸣同时发生的,还有不断赶来的老太太的家人。无数根愤怒的手指瞄准女人,土老坦儿,谁是死老奶子?谁是老逼尅的?谁是老白毛?指头尖儿上的火苗融汇在一起,呼呼地燃烧成几丈高的烈焰,映红了半个天际。一场惨烈的肉搏战一触即发。
  千钧一发之际,墨黑墨黑头发的女人忽然嚎啕大哭。她仰面朝天,将唾沫星子向着天上的星斗发射,亲人哪,我被人欺负成这样儿了,你管不管啊。我的亲人哪,求求你,快点把我带走吧……
  墨黑墨黑头发的女人哭泣得过于投入了,数落声越来越艰涩,越来越微弱。正准备上楼的粽子,视线透过人群的缝隙,看见女人翻了翻眼睛,露出清一色的白眼仁,然后身子就开始倾斜,完成了一个倒地的慢动作。
  没有一只手伸出来。见对手不战自败,另一方的人大概觉得没有亲手打倒敌人,有些不过瘾,愤愤然道,装死!
  说完了,纷纷抓住这个不伤面子的台阶下了。片刻间,小区里便恢复了安静。那个女人会不会出事,要不要给120打电话呢?粽子正犹豫间,听地上的女人发出了声音。墨黑墨黑的头发被子一样覆盖在女人的脸上,使得发出的声音听上去有种从头发里长出来的感觉。那声音是针对粽子的——
  粽子,我高血压犯了,求求你,带我去医院。求求你……
  电动三轮车上,墨黑墨黑头发的女人身子完全地依赖了粽子,一颗头在粽子的肩上晃动。幸好离着医院不是很远,粽子咬着牙撑着,两只手臂努力地箍住女人的腰身,恐女人的身子甩出去。电动三轮车就要经过流浪汉了。
  猛然,流浪汉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呼啸。
  这是粽子第一次听他发声,而且还是以如此惊悚的方式。他怎么了,含着满满惊恐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三轮车。电动三轮车的速度很快,转瞬就掠过了流浪汉。粽子的头情不自禁地后转,透过车子透明的玻璃纸看见身后的流浪汉,在背着他的房子奔跑。
  奔跑的目标好像就是她们坐的三轮车。她们转弯,他也转弯。她扶着墨黑墨黑头发的女人进了一楼的急诊大厅。他也进了一楼的急诊大厅。
  八
  墨黑墨黑头发的女人埋在一片白色里,黑在白的衬托下,更加地纯粹。白在黑的映照下,愈发地洁净。纯粹和洁净执手相望,让一旁的粽子看得呆呆愣愣。一个转身的功夫,就完成了冰火两重天的转换。刚才的泼辣全然不见了痕迹,此时轻合二目的女人,已经静止在清冷的层面上了。这个女人是谁,从哪里来,家里还有什么亲属,粽子一点都不知道。此刻的她是病人,需要家里人在场,万一有个突发状况,是粽子承担不起的。粽子想问女人,可是女人的唇闭得紧紧的。她用紧闭的唇向粽子释放一个信息,什么都别问她,问了她也不打算说。
  其他几个正在输液的急诊病人,像豆子一样散落在偌大的大厅里。除了液体沿着柔软的管道爬行声,两三个值班的医护人员偶然走动,鞋底与地板发出的摩擦声,其他声音淑女般地矜持着,让人怀疑十多分钟以前那段激荡的场景是否真的发生过。几近癫狂的流浪汉已经平复下来,身上背着房子的他,守在急诊大厅的外边,隔着落地玻璃把目光投在墨黑墨黑女人的病床上。尽管他的眼神是不安的,焦急的,但身体并没有再次冲进来的准备。他大概彻底弄明白了一个事实,急诊大厅的那扇门,永远都不会为他敞开。所以,他终于放弃了惊天动地的冲撞,额头的一个大青包,从肮脏中凸显出来,明晃晃地发着亮光。不远处一个值夜的保安,手里拎着家伙什儿,绕着流浪汉来来回回溜达。碎碎的灯光在年轻的保安身上明明灭灭,使得目光警觉的保安,看上去不太像保安,而是一只正在捕食的老虎。只要流浪汉稍稍一动,他就会扑上去把流浪汉用爪子撕了。
  所以,流浪汉不再轻举妄动了。他停止了冲撞,也停止了愤怒的嘶啸。
  埋在白色里的女人,呼吸渐渐加重,面部肌肉渐渐松弛。她睡着了。粽子却不能睡,她要看着瓶子里的液体,要呼叫医生。还有多半瓶的液体,呼叫医生还需要一段时间,粽子想走动走动,在静止的空气里穿行,让空气流动起来。在流动里,寻找自己的存在感。她觉得快要被过分的安静融化掉了。
  一定是冥冥中有一种力量在引领着粽子,粽子完全是在无意识状态下,一级一级地蹬上了二楼的楼梯。楼梯左转第一间屋子,是外科医生值班室。粽子情不自禁多看了它几眼,她知道乳腺科属于胸外科范畴,因此所有和外科有关系的字眼,她都觉出几分的亲切来。看着看着,门儿突然开了,飘出来一个白衣的女护士。而且,是粽子在乳腺科遇到的那个女护士。美丽的女护士眼神里春光潋滟,面色娇红,一看就是刚被荷尔蒙滋润的结果。女护士脖颈高挺地经过了粽子,依旧没有看她一眼。这才是真正的目中无人,女护士一定是认为她要是看了一眼粽子,会削弱了自己的魅力和自信。这是女人之间的没有硝烟的战争,发起的原因往往因为和她们有关的同一个男人。   粽子就明白了,今天是他值夜班。
  呵呵……粽子以为自己会伤心,会难过,会愤怒,还会冲进那扇再度关起的门,狠狠地扇里边男人两个耳光。可是,粽子没有,她什么都没有做。那些以为不过是个假设,妈的,不就是损失了几个吻,赔掉了一些廉价的愉悦情绪而已么。和哈私奔的对她的抛弃比起来,这又算得了什么呢。所以,粽子呵呵地笑了。那种笑可以不张嘴,不动用笑肌。
  陈巧巧家属!陈巧巧家属!
  一楼的急诊大厅传来吵嚷声,医生在大声呼唤陈巧巧的家属。听上去,是一个叫陈巧巧的患者出了问题。陈巧巧,很女性化的一个名字,她死了么?
  “陈巧巧”三个字很滑,好似一条无有鳞片的鱼,就要从粽子的脑子里溜走了。猛然,记忆的手一把探出来,捉住了它。粽子想起来,医生写病历时,墨黑墨黑头发的女人说出的就是这个名字。
  也就是说,医生在喊她。粽子飞奔下楼。
  墨黑墨黑头发的女人在和医生纠缠,要求医生给她拔下手臂上的针头,说她要回家一趟,然后再回到医院输液。医生严厉地说不行,血压都两百了,不要命也成,等家属来签字再走人。女人情绪渐渐激动,再不让我走,就该误钟点儿了,楼道里冷着呢,把人冻感冒了谁负责啊!医生见粽子跑过来,又把刚才的话复制了一遍,等你家属同意签字了,我们就放你走,出任何事跟医院没有关系。
  为啥非得走?粽子问女人。
  到他回家的钟点了,我得回去給他开门儿。粽子,你签字吧。女人的语气和目光都急切着。


  粽子想了想,对女人说,我替你回去开门,你继续输液好不好?
  见女人狐疑地看着自己,粽子重重地点点头,表示她能行,让女人放心。
  女人从口袋里摸出钥匙,交到粽子掌心里。然后目送粽子往外走,粽子就要出大厅的玻璃门时,女人大声朝着粽子的背影喊:
  粽子,快跑!
  粽子果真一路奔跑起来。她要赶在每晚开门声响起时赶到,此刻,她不再是粽子,而是墨黑墨黑头发的女人。一想到因为自己的迟到,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将会挨冻,粽子的两腿便充满了力量。
  奔跑。奔跑。
  十分钟后,粽子喘吁吁地爬上四楼,到了距离自己家门两米的那个位置。用钥匙打开门,粽子站在门口,让自己的脸挂上被岁月的小火煨出来的,绵长而又具有韧性的笑,然后身子一闪,把等在门外的人让进了屋子。粽子已经完全变成了墨黑墨黑头发的女人,没有了和惊恐、紧张等等词汇有关的情绪。她跟在那个人的身后,朝着卧室走。走到卧室,她坐在床上,听那个人忙碌时发出的各种声音。换衣服的窸窣声,走动中棉拖鞋与地板发出的摩擦声,去卫生间洗漱的哗哗水流声。水流声响得有些久,可能跟那个人的工作有关系吧,粽子的想法很快得到了验证。她的目光在卧室里移动,移动到一个玻璃橱柜身上时,停留下来。橱柜里排列着各种奖章和证书,诸如“唐山市煤矿业劳动模范”,“唐山市煤矿业先进工作者”等等。它们产生自不同的年份,发散出相同的金色质地的光芒。玻璃橱柜的上方,悬挂着一张照片。
  面色黝黑的男人,在黑边镜框里朝她憨笑。
  九
  副主任说,粽子,有人找你,北京来的。据说是你老公的同事。
  副主任这样说的时候,一个陌生的男子已经跟在她后边进来了。办公室里仅有的几双眼睛和耳朵,全部朝着一个方向洞开。
  副主任,我请会假。
  不等得到回应,粽子已经在门口消失干净了。陌生男人紧着步子,尾随在她身后。
  在确定到达了一个她和陌生人的谈话,不被熟悉的人收听到的领域时,粽子停止了行走。
  说吧。她对陌生人说。
  陌生人从一只棕色的背包里,掏出来一枚信封递给粽子。粽子用两根指头,从信封里捏出来一张叠得规规矩矩的纸,展开的瞬间,一个重力砸在薄薄的纸上,捏住它的手指险些松开。
  是一张离婚协议书,上边明确地写着,哈私奔的放弃所有财产,家里的一切归粽子所有。协议书的右下角,是哈私奔的亲笔签名。
  他说让你把名字签了——陌生人对粽子说。
  我签字容易,让他自己来——粽子说。
  陌生人盯着粽子,他的眼神尖利得有些过分,直往粽子肉里钻。只听这个人一字一字地对她说,你不想问问为什么么?
  粽子不语。
  僵硬的沉寂过后,粽子听见陌生人继续说,本来他是托付我把信寄给你的,我之所以瞒着他跑这一趟,就是想告诉你一个真相。说到真相两个字,陌生人打了一个冷隔儿。不知道是冷隔儿的作用,还是即将讲述的真相有些难度,陌生人的眉头压上了一座山脉。粽子不敢呼吸,她怕自己的气息会吹走马上现身的真相。
  他出了车祸,很严重,两条腿都截肢了。他怕拖累你,才选择了隐瞒……啪的一声,陌生人的脸上挨了粽子狠狠一巴掌,你才出车祸了呢!你才截肢了呢!我是三岁的小孩子相信你的烂故事?
  举着手掌的粽子,目眦尽裂。
  陌生人不反抗,不动作,依旧盯着粽子。直到从粽子的眼睛里盯出两泡热热的泪水来。泪水一定是滚烫的,在粽子面颊上滑落时,携带出袅袅的白色气体。
  我和你一块去北京,把哈私奔的接回来。别走,在这等我!
  粽子忘了问陌生人有没有车,也忘了从街上打车,疯狂地奔跑在回家的路上。这次的奔跑和上周五晚上的奔跑不同,她是为自己奔跑,为他的哈私奔的奔跑。行走在街上的冷风,行人,车辆,纷纷避让这个疯狂奔跑的女人。向东五百米处长椅上的流浪汉,将眼神伸出房子,追赶奔跑的粽子。椅子下那双女式塑料拖鞋上的紫色花朵,很绚丽地开在冬日的阳光里。
  二十分钟后。拖着简单行李的粽子,一出门儿碰见了墨黑墨黑头发的女人。墨黑墨黑头发的女人正在关门,做着她经典的间距一点零秒的拉拽门把手动作。看见粽子,女人停止了拉拽,说出门啊?
  粽子回,去北京接哈私奔的。
  说完这句话,粽子想起了什么,站在门口打量着眼前这扇熟悉的棕色防盗门。打开它,就可以走进一个温暖的家。它是家的护卫,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粽子情不自禁地拉拽了一下门把手,看看门是否锁好了。
  又拉拽了一下,和上一次拉拽的间距刚好是一点零秒。
  【作者简介】霍君,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21高研班学员。天津作家协会文学院签约作家。
其他文献
颅咽管瘤是从胚胎期颅咽管的残余组织发生的良性肿瘤,其起源是在垂体柄结节部的鳞状表皮囊,也考虑来自垂体固有细胞的组织转化。本病可发生在任何年龄,但70%发生在15岁以下的儿童
英汉互译是中学生英语学习过程中必须掌握的能力之一,学生正是在英语汉语互译中逐渐的了解英语的结构,掌握用语的思维习惯,从而学会用语.英语与汉语在表达上有很大的差异,中
期刊
2003年12月5日,作为西咸经济一体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的西咸金融一体化的基础性项目-西安·咸阳大同城票据交换开通运行.这是在分行党委的重视及大力支持下,经过分行会计处
7月1日上午10点,位于太原市兴华街精品服装城前、恒汇停车场东北角的全新的“兴华爱心献血屋”正式启用.截至目前,太原市区有17个环境设施良好的固定献血屋(龙城献血屋因修路
期刊
一、中小水泥企业的现状rn蒲城县是渭南市水泥生产大县,在1998年前,该县共有水泥企业142家,年产普通硅酸钙水泥340余万吨,由于受国家产业政策调整和其他因素的影响,近五年来
为探究吕家坨井田地质构造格局,根据钻孔勘探资料,采用分形理论和趋势面分析方法,研究了井田7
期刊
目的 分析ICU鲍曼不动杆菌感染患者死亡的独立危险因素,探讨初始不适当抗菌治疗对ICU鲍曼不动杆菌感染患者死亡率的影响.方法 回顾性分析ICU病房收治的患者,以检出鲍曼不动杆
【中图分类号】:R445.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597X(2007)10-0062-02  【摘要】内镜超声是结合了内镜和超声两项技术,内镜超声能够更详尽地反映消化道管腔及临近管腔的组织结构,是一种无创伤性、安全准确的诊断方法,可用于评价良、恶性病变及分级。同时利用内镜超声作引导行细针穿刺活检,可确诊病变的性质。极大丰富了临床诊断技术,拓宽了医务工作者的视野。  【关
摘 要:应用联系数研究2000年浙江省国民体质调查统计数据。发现3-6岁幼儿的体质提高趋势要好于成人和老年人;城市和农村人群的体质提高趋势相同,男女人群的体质提高趋势相同,不同工作性质的人群体质提高趋势和不同地市的人群体质提高趋势不同;20-39岁年龄段的人群体质提高趋势为最差。  关键词:国民体质;提高趋势;联系数  中图分类号:G804.49(25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
始铸于汉武帝元狩五年(前118年),废止于唐武德四年(公元621年)的五铢钱,是中国历史上流通时间最长、数量最多的钱币.既有图案,又有缀文的五铢钱与同时代的缀文半两钱,见之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