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秋天在老家休假，闲来无事几个朋友带我去乡下游山玩水，路过一个镇子，看见路边坐着一位老人，身旁放着拐杖，眼神晦涩且茫然。这时，一个年长我十几岁的朋友说，这人和你爸有很深的渊源。我从来不知道我们家在这个镇子里还有熟人，据说，这个朋友和我家是世交，了解很多我家的过往。
　　上世纪70年代初，我爸从哈尔滨被发配到现在这个边陲小城，他生性乐观，今朝有酒今朝醉，没钱花了能立马卖掉自己的皮衣或者手表，首先买几瓶酒，然后拿其中的一瓶去河边和钓鱼的鲜族人换一篓鱼，回去呼朋引伴，开怀畅饮。一来二去，我爸在当地交了不少朋友，其中一个就是这个老人。他当时是个小官，一次他们两人对饮，酒过三巡，我爸就和他讲起了自己的过往。我爸原来做外贸工作，讲得一口流利的俄语，也有几个苏联朋友，就是这些零零散散的事情吧，没想到的是，之后这个朋友去公安机关告发我爸是苏修特务，正在筹划潜逃到苏联，之所以到这个中苏交界的县城来，都是计划好的路线。
　　我爸的背景实在是不清白，出身地主家庭，带着右派的帽子，因为公开批判计划经济还被打成了现行反革命，加上现在这条，几乎是死罪了。很快，我爸就被收监，幸得遇到个严谨的办案人员，加上文革已近尾声，大家也没有太多的心思祸害别人了，我爸才得以释放。后来，我爸和这个办案人员成了莫逆之交，经常一起喝酒，一次酒桌上，他对我爸说，以后少喝点吧，就因为这酒，你惹了多大的祸，险些把命搭进去。我爸一拍桌子骂了句脏话，说，那是我交友不慎，和酒没啥关系，我是没喝酒的时候看走眼的！接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游玩的途中，这个朋友又和我说了一件我爸当初喝酒的事儿。他平反之后一时间工作还没安置好，就在运输公司教一群年轻人开车。一天晚上，正在家喝酒呢，一个徒弟推门进去就开始嚎啕大哭，他和别人打架被拘留了，刚放出来。我爸嫌他怂，骂了他几句，这个徒弟把裤子一脱给我爸看，屁股上被打的伤痕累累，他说都是被扒光裤子打的，我爸一看急了，说，打两下没什么，不能这么羞辱人。他把杯子里的酒干了，从厨房拎着一把片刀就和这个徒弟去了动手的那个警察的家里，人没找到，就把人家的玻璃全都砸了一遍。后来前前后后费了好大劲才把事情摆平，但是却结下了梁子，十几年后，我爸做生意，这个当年打人的警察手里已经有了不小的权力，中间生出了很多难缠的事端。
　　可能在别人看来，我爸因酒险象环生，可在我看来，他真性情，而酒，不过是助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