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新四军老战士的传奇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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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刀刃上的职业革命者为解放长沙立下汗马功劳
  
  (接上期)抗战胜利后,洪德铭从西南联大复员,被分配到北大历史系读书。但他没有拿到毕业证书,因为1946年底边读书边担任北京大学南系地下党党支部书记的洪德铭接到组织命令,调到中共上海局工作。27岁的洪德铭开始了自己职业革命者的生涯。
  1947年到1949年,是国民党独裁统治走向崩溃的时间,白色恐怖发展到了巅峰。1947年10月,浙江大学地下党员于子三和其他3名同学被特务抓捕,3天后于子三被特务杀害在国民党保安司令部。负责学生运动的中共杭州工委书记洪德铭连夜赶到杭州,召集浙大地下党支部,制定了斗争措施和口号,为罹难同学聘请律师,揭露国民党秘密抓捕秘密杀害学生的特务统治,掀起了震动国统区的“于子三运动”。通过罢课、请愿、上访和报刊揭露多种方式,迫使国民党要员不得不宣布放弃秘密审讯被捕学生,为于子三举行公祭。这年的年末,中共上海局组织部长钱瑛同志宣布委派洪德铭入川,担任成都地下党市委书记。成都市委在川康特委的领导之下,川康特委副书记马识途是洪德铭西南联大民主青年同盟的老同学,老同学重聚自然十分高兴。1948年,洪德铭成功地领导了成都各界驱逐军阀王陵基的斗争。在波澜壮阔的斗争中,洪德铭也收获了自己的爱情——在华西大学读书的地下党员、四川姑娘陈思可,成为了洪德铭终生的战友和伴侣。
  早在西南联大时,洪德铭就上了特务的黑名单。因为洪德铭跛足特征明显,所以他从事地下工作的风险非常大。没有被国民党特务抓住,只能说是运气。1949年1月,地下党川康特委书记蒲华辅在成都被捕,马识途冒着风险找到洪德铭,二人根据蒲华辅被捕后,又有同志被抓的情况分析,蒲华辅很有可能已经叛变。蒲华辅熟悉成都市委所有的同志,所以马识途和洪德铭连夜通知了一大批地下党员安全转移。尽管这样,军事特支书记还是被敌人抓捕了。第二天傍晚的时候,马识途和洪德铭先后回到成都后宰门附近的秘密住所,在胡同口被等候在那里的房东保姆拦住,保姆告知凌晨他们刚刚离开,国民党宪兵特务就闯了进来,抓走了房东。房东的老婆要保姆守在胡同口,告诉洪德铭千万别回去。房东刘文范、王仲雄夫妇都是秘密党员,又是四川名气很大的军阀的亲戚。王仲雄说,敌人在审问中提到了洪德铭和马识途,还说到洪德铭的跛脚特征。刘文范只说你们是中学同事,在此租房,其他一概不知道。有些被叛徒出卖被捕的同志就那样牺牲了,倒在了新中国诞生前的黑暗里。
  成都脱险之后,洪德铭又接受了中央交给的另外一个重要任务:和平解放湖南省会长沙。作为华中局的“特派员”,传达中央和平解放长沙的重要指示,保证长沙完好无损交到人民手中,纠正当时个别同志“搞人搞枪解放长沙”的激进思想。临行前,华中局领导钱瑛、王首道先后多次和洪德铭谈话指示和平解放长沙的工作要点,洪德铭将领导的讲话整理成《中央、华中局关于程潜起义和湖南迎接解放的指示》,经过钱瑛审阅后,全部背诵默记在心。6月下旬洪德铭化装成中学教师,带着对方的聘书上了路。虽然武汉已经解放,但是湖南还在国民党顽固派白崇禧的占领下。从水路去湖南要经过敌人封锁线的检查。7年前,23岁的洪德铭拖着伤残的腿,拄着双拐一路要饭回到家乡。7年后,作为党的代表回到家乡迎接解放,洪德铭的心如长江的浪涛一样澎拜起伏。
  1949年6月8日,洪德铭向湖南省工委全体委员传达了中央、华中局领导关于和平解放长沙的各项工作指示,传达介绍了武汉市地下党迎接解放的成功经验。突出强调了湖南的特殊性程潜、陈明仁同意和平起义,不搞武装起义,不再袭击敌人军警机构,要保护城市设施,做好统战工作,让长沙完整回到人民手中。洪德铭非常详尽地把《中央、华中局关于程潜起义和湖南迎接解放的指示》传达给湖南省工委。由于他是湖南人,讲的又是湖南话,大家听得倍感亲切。经过1个月的运筹帷幄,长沙终于完整无损地回到了人民的手中。洪德铭为家乡的和平解放立下了汗马功劳。
  
  现代版“海瑞罢官”遭遇人生拐点
  
  熟悉洪德铭的联大地下党老同志,都知道洪德铭和吴晗师生与战友的深厚情谊。1961年,吴晗根据明史写出了《海瑞罢官》的剧本。谁能料想,洪德铭的人生曲折,不幸被剧本“言中”成了现代版的“海瑞”。
  鉴于洪德铭在湖南和平解放中突出的工作能力,长沙解放后洪德铭就留在了湖南,在湖南省团委作副书记、团校校长,后来调任中南局(武汉)团校校长、党组书记等职务,1953年当选为团中央委员,三十出头浑身是劲的洪德铭迎来了自己的黄金十年。按照他的年龄、阅历、经验,洪德铭有可能成为省长和省委书记的梯队人选。可是命运却跟英姿勃发的洪德铭开了一个长达15年的沉重玩笑1
  1964年,洪德铭在华中工学院副教育长的工作岗位上突然遭到彻底的政治打击,开除党籍、撤职降薪,下放到湖北函授学院教务科。洪德铭的老领导、原西南联大地下党老战友、四川省委原书记马识途这样记叙到
  “谁也没有想到,这样一个为革命斗争和工作的人,却莫名其妙地陷入了1964年的灾难,真是祸从天落呀又一个阶级斗争为纲的牺牲者。1964年在湖北省某领导执意坚持下,湖北省干部监察部门认定洪德铭1941年负伤被俘、逃出集中营回家乡后的行为属于脱党!当时的武汉市市长黎智是洪德铭地下党时期的老领导,据说做了工作也无效。于是1964版本的“海瑞罢官”终于出炉,洪德铭成了一名犯有严重政治错误的普通教员。
  皖南的血雨刀锋,集中营里的酷刑,地下斗争的生死瞬间,洪德铭都经受过了。而这种来自自己用生命追求的党组织的抛弃,这种指鹿为马的莫须有罪名一度让洪德铭陷入了泰山压顶的精神痛苦中,怎么面对自己三个年幼的孩子?怎样面对与自己千难万险走过来的妻子?怎样面对自己的同事战友7百口难辩紧接着,十年浩劫来临了。洪德铭被戴上了叛徒、走资派的帽子,下放到农场劳动改造,养猪割草。从1964年开除党籍到1979年彻底平反恢复工作,洪德铭在屈辱和压抑中整整活了15年。这个事实再一次验证了具有坚定信仰的洪德铭那宽广的战士情怀!
  只有细心的女儿洪小夏依稀记得“非常时代”爸爸精神的一些变化:孩子们对爸爸的印象是霸道、跋扈、脾气急跺。他们的幼小心灵也感受到了那种不能承受的沉重15年漫长的时间,洪德铭更多的是把压抑释放在自己的工作中。无论是作资料员、作教员、作农场饲养员,他都默默承受着。洪老的外甥女回忆:1971年,洪德铭意外得到了老战友程钊生的消息和照片。洪德铭高兴地说,老程还活着l我被俘出逃的问题终于有人可以证明了!
  在洪德铭老先生33万字的文集中,没有一篇文字是为自己15年的不幸鸣冤叫屈的。甚至没有一处记录细节。多半是战友和子女的回忆。那个时代与洪德铭有相同经历的老战士,几乎都有这相似的遭遇:
  上海交通大学党委书记邓旭初,1941皖南事变中与洪德铭同时受伤被俘关押在一个集中营。伤愈后先于洪德铭越狱。文革中,邓旭初也被打成叛徒走资派,邓老依然健在,他证实了洪德铭在集中营坚持党的地下活动。
  与洪德铭1942年一同越狱的老战士程钊生,解放后在北京市委党校工作,2006年去世:
  与洪德铭1942年一同越狱的老战士杨贞泮,文革中去世
  皖南事变中火线将洪德铭背回营地的罗德宝,被敌人俘虏后逃脱,1947年重新入党。2006年与洪德铭共同执笔《皖南事变新编营血战白山亲历记》。
  洪德铭西南联大的战友、成都地下党老领导马识途文革中也被送进监狱,
  洪德铭的恩师、西南联大时的学运战友、著名的历史学家吴晗,也因为《海瑞罢官》罹难,在文革中家破人亡
  尽管极左时代的阴影造成了洪德铭15年的人生曲折拐点,但是这个充满传奇的老英雄原本灿烂的生命显得更加雄浑厚重。
  1979年,在中组部的过问下,洪德铭的叛徒罪名得到彻底平反昭雪。洪德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党组织交纳了15年的党费。洪德铭以花甲之年重新回到高教管理岗位,那个高声朗笑、走路跛足的老战士又回来了。他担任了中南财经政法学院的党委副书记和院长,领导了学院的教育改革工作,撰写了大量高教管理工作论文。离休后他又抓紧时间撰写新四军时期和地下斗争的历史回忆录,为后人留下珍贵的历史资料。这个新四军老战士忠贞坚强无私无畏的一生,印证了陈毅元帅那首脍炙人口的诗词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欲知松高洁,须到雪化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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