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算不算釜底抽薪？
在他眼里，兄弟的尊卑关系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是一种工作上的同事关系。既然是同事关系，当然就可以挑战你的权威。
《英才》：你的新书叫《新人性》，你和你弟弟之间的分歧，是在人性的问题上吗？
孙成钢：我研究人性的结果是，人的所有行为都出自他的人性，各种关系都一样，没什么区别。
《英才》：兄弟之间有什么不可调和的？
孙成钢：一言难尽。其实，我昨晚刚从济南回来，和我弟弟最后还是达成一种妥协，就是我弟弟的股份全部退出来给我，我接手这个企业继续做下去。
《英才》：据我们了解，你弟弟在管理方面还算一个不错的人，这样的处理算不算一种釜底抽薪的做法？
孙成钢：最近一段时间表现最明显的分歧是管理思想上的差异。企业做到一定时候，两种思路产生矛盾时，听谁的？
《英才》：听制度啊。
孙成钢：问题是无论哪个制度，都会出现一个问题，遇到一个大事情决策，到底听谁的？
《英才》：其实，生活中像你们兄弟之间反目成仇的例子很多。事实证明，兄弟分家以后，事业继续辉煌的在少数。
孙成钢：这是有可能的。我的《新人性》里提到了一个独裁与民主的问题。我觉得在一个企业里面，需要独裁。
《英才》：难道这是你经过兄弟纷争之后的体验吗？
孙成钢：对。否则企业没有办法发展。我们从2000年开始有管理细节上的分歧，这3年一直是这个样子。给你举个简单的例子，比如神光现在是做咨询的，按照证监会的规定，我们不能做股票。但是我们账上现在有五六百万现金怎么办？我认为应该拿出来，委托别人理财，买成债券或者是基金。但是我弟弟不同意，可能是他老婆的因素，相对来说比较稳健而保守，他们宁愿把钱放在银行里不动。这涉及到一个股东利益的问题。
《英才》：在股份上你是50%，你弟弟和他老婆也是50%，当时你知道你的弟弟要和他的女朋友结婚，为什么还要给他50%的股份？
孙成钢：我那时不懂企业制度。我们这个企业从1994年开始面向市场做业务，一直到1996年注册，都是我说怎样就怎样。所以在我看来我们兄弟创业没什么区别，我多一点，他少一点，无所谓的。另外，我学的专业毕竟不是管理，对这些事情确实没有概念。而且我也不认为占股份多少就如何如何。1997年，我爱人给我提醒过多次，必须要多1%，没有1%就不行。从1997年到1999年，我和我爱人吵过好几次，认为没必要在股份上计较很多，兄弟就是兄弟。但是事实证明，还是我的目光比较短浅。
《英才》：你的书桌上放着黄仁宇的《中国大历史》，不知道你看了没有。
孙成钢：昨天刚买的，没来得及看。
《英才》：黄仁宇先生认为，中国几千年以来都是用道德、用亲情、用伦理来代替法制，代替制度。而你只是在重复中国几千年的问题。
孙成钢：在我的书里最后谈的问题：文化制胜。文化里包含了制度，包含了世代流传形成的习惯。神光开始有一种文化：以我为尊，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英才》：这种文化与制度相去甚远。
孙成钢：公司文化就是制度的一个组成部分，即使没有制度，也有约定俗成的习惯。比如，父亲在家里算不算是长辈？父亲说的话要不要听？即使没有形成文字的制度，也能延续下来，因为它是一种文化。
《英才》：或许这就是你出现今天局面的深层原因了。
孙成钢：做企业，早期几万、十几万的利润，不明确没关系，但当你做到很大的时候，不明确真的不行。中国人更多的时候，习惯一种人治，没有法制，企业也是一样，长此下去，确实活不下去。这个苦果，是我自己种的。
《英才》：中国有句老话，长兄如父。在关键的时候，你弟弟怎么不听你的？
孙成钢：我这个弟弟，结婚以后三年多的时间里，或者说从1994年开始，没有喊过我几声大哥。到1996年、1997年，就不喊哥了，直接称呼我“成钢”。在他眼里，兄弟的尊卑关系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是一种工作上的同事关系。既然是同事关系，当然就可以挑战你的权威。这时，我就把他的笔名“钟英”去掉，叫他孙成旗。事实证明，在家族企业里，血缘关系很重要。但是当血缘关系发生矛盾时，应该由制度来处理问题。我想，这是我今天最大的感受。
神光的问题在哪儿？
老大走了，企业就做大了。于是，他们就萌生了这个想法，只有孙成钢走，神光才会做大。
《英才》：你弟弟是什么性格？
孙成钢：他有个座右铭：坚持不懈，直到成功。
《英才》：这有什么不好吗？
孙成钢：他是一个韧性非常足的人。小学升初中时，留了一级。在初中的时候开始是班里最差的学生。但是他用一年的时间，慢慢磨到前面去了。上高中时一去就是最后几名，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又慢慢磨到前面。高考的时候，以过及格线一分的成绩，考取北京师范大学的大专班，学哲学，但头发白了一半。毕业后，回来在我们县里山村的一个普通高中教书。只教了一个月。因为我当时在山东已经有些名气了，赚了一些钱。家里看我能赚钱，就让我带他几年。应该说从1994年到1996年，基本上属于带的过程，做得不好我可以训他、骂他，甚至打他。好几次当着别人的面，我把他训哭了。还是因为人勤奋，他逐渐对证券行业懂了。然后注册公司。
注册公司时，我绝大部分的工作是写东西，发给客户。这是我们公司的核心竞争力，没有它我们就没有钱可赚。再有就是做策划，1996年写了一本书，2000年写了一本书，2002年写了一本书，都是证券方面的。特别是2000年出的《十年二十倍》影响非常大，业务做得非常好。这时企业就从以前单纯的小作坊，做得有点规模了。我们开始时只有两三个人，到2000年时达到50多个人。规模大了，管理的问题很快就出现了。这时他有自己的想法了，不再听我的。
我自信我的水平要比他高。特别是在管理方面。毕竟我从初中开始就当学生干部，一直到大学毕业。他觉得我不行。有的时候是他自己的看法，有的时候是他老婆的看法。结婚以后进行夫妻交流嘛。这种看法发生冲撞的时候，听谁的？以至于发展到后来，不得不为一些很琐碎的事情争吵。2002年1月，为了老业务员带新业务人员要不要给一个更高的奖励，吵了一天一夜。我觉得非常难受，为一条小制度，用一天一夜来说服。这以后，就是翻来覆去地提分家，一直搞到现在这个样子。
人的追求无非两点，一个是追求财富，一个是追求认同度。人看到能赚钱的时候就开始考虑自己的认同度，自己的社会地位、名誉等等事情。
《英才》：公司发展到今天这个规模，弟弟和他老婆是不是有巨大的贡献？
孙成钢：他老婆大专毕业，学的是财务，在济南算是高干子女，从小没有经历过什么风浪。他们两个人的脾气很投缘，不然也不会结婚。
1996年神光注册的时候，我一直在搞研究，是弟弟和他爱人一起想办法把公司注册下来的。当时我们注册的是“山东神光”。因为当时有一个规定，只能是省级机关的单位才能注册成立有“山东”标记的公司。后来，依靠弟弟老婆父亲的关系，但钱是我出的，只是挂弟弟的名，注册资金10万。从这个角度来讲，公司没有他们两个注册不下来。
这个公司注册下来以后，在1997年初，我们又在上海找朋友帮助注册了“上海神光投资有限公司”。我举这个例子的意思是，你不去注册也一样会有别人注册这个公司。但因为有了这样一层关系，他老婆就认为，没有当时他们注册这家公司，就没有神光的今天。所以他们得出一个观点，孙成钢这十年如果没有他们俩，就没有今天。
《英才》：就是说，换一种别的方法你也可以注册。
孙成钢：肯定是可以的。另外还有一点，当时我们最先成立了神光工作室，对外开展工作，1996年年收入就达到几十万，已经有点规模了。这时候成立公司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当然我对这些看得不是太重，我的钱主要是靠做股票赚的。成立一个公司对我而言意义不是特别大，所以我想，你们俩要注册，就注册好了。2002年之前，在名义上弟弟是法人代表。
《英才》：为什么他是法人代表？
孙成钢：我当时还没有脱离我的单位，尽管他是法人代表，但是所有事情都是我在做。2002年再改注册，我变成法人代表。
《英才》：改你为法人代表的时候，分歧大吗？
孙成钢：改的时候分歧不大，毕竟这个公司还是以我为主。2002年时能同意也另外有原因。当时我们就为业务管理问题闹了一次，公司业务急剧滑坡，效益大不如前。当时我就认识到了这个问题，不能从外面找人来管一个民营企业。
《英才》：你的书里也说不找CEO，自己当CEO？
孙成钢：对。自己来做，设立一个总裁制。我来做总裁，搞了一个董事会，在总裁的名义下再开始任命各个总监、副总裁等等。在这个过程中我任命过孙成旗做副总裁，在2002年时还任命他做常务副总裁。因为我毕竟不愿意管一些很细节的事情。特别是山东本地的事情都是他搞，包括政府的一些关系，工商、税务，以及公司内的管理这些事情都是他在做。上海慢慢成为核心以后，他在山东呆着也就不行了。
2002年1月，公司一个月的收入只有20万，连工资都发不下来了。后来思想统一后，我们业务有了一个新的调整。这种调整主要来自培训。我从2001年开始读博士，在读博士的过程中接触到很多管理思想。有了新的觉悟以后，营销思想、管理思想开始发生变化。这个时候他也开始接触一些东西，学了营销、成功学等，思想转过来了，全力以赴做业务。做了8个月，业务上去了，公司一片和气，他开始膨胀。2002年他爱人到公司来。
《英才》：什么时候他们开始怀疑你的能力？
孙成钢：2002年底，我们在山东接触了一家企业。这家企业也是1994年创业，但兄弟几个做到30几个亿资产，还成功上市。于是，他们夫妻开始讨论一个问题：人家和我们一起做的，神光做到现在资产才几千万，人家已经几十个亿了，说明神光有问题，问题在哪呢？他们就找到我身上来了，是孙成钢不行。因为那个企业刚开始创业时老大在当家，后来老大走了，企业就做大了。于是，他们就萌生了这个想法，只有孙成钢走，神光才会做大。
《英才》：然后他们都做了一些什么？
孙成钢：在内部、外部有意无意淡化我。今年4月，他们发现可以根据公司章程把老大罢免掉。有了这样的想法，就到上海来开董事会，闹起来了。从本质来说，他们也是想搞好，想多赚点钱，这不是坏事；再有就是想提高认同度。特别是从2002年下半年以后，很多人就围在他身边说钟英在神光没有地位。外面知道的都是老大的声音，要把钟英的地位扶正。钟英自己也觉得是这样。以至于到后来，公司的员工说什么事情要不要和孙老师说一下。钟英就说，不用了，孙老师除了写写东西，其他的不懂。一旦形成了这样的思想，很多行为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从本质上讲，人追求的是一种认同度。财富也可以体现认同度。财富增长以后，认同度没有相应提升是不行的。这次我为什么下决心要解决问题，是因为我太累了。
为什么不能妥协？
我确信，一个家族企业如果做得好，一定有一个最高权威，说话能算数的，别人不能挑战这种权威。
《英才》：你们之间在决策上是不是有分歧？
孙成钢：2002年我做了一个中国经济形式预测，当大家还在争论能否达到“争7保6”的时候，我就预测经济增长能达到8%，2003年能达到10%，2004年超过10%。由此我判断，经济形势一好，肯定是做实业赚钱。股市在经济启动的初期是不会有好表现的。所以我那时开始投资实业，搞过饭店，搞过装饰公司，办过书店，都在尝试。我希望能在证券咨询领域之外开辟一片天地。他们开始也是支持的，后来逐渐转向不支持，说多元化投资风险很大。事实也是如此，搞了一个饭店亏了十几万；装饰公司基本上没赚钱；书店一年没赚钱，直到现在才开始赚钱。
《英才》：他们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多元化很有可能是民营企业发展的陷阱。
孙成钢：可是，现在整个形势开始好起来了，但是他们更多地看到的是亏损。而我的观点是，做任何事情早期都会亏，不然为什么不是所有人都来做呢？而且任何企业无论你有多丰富的经验，前期一定有一个磨合的过程。
《英才》：这个时候，你有没有去沟通？
孙成钢：我也在想，要么就管宏观。我们董事会制定的章程是，公司董事长发布基本制度。基本制度由我来定，我想一定把事情做起来，何苦再为一些细节天天吵呢。
《英才》：你弟弟的沟通意识如何。
孙成钢：他和长辈的沟通能力很强。比如与我们相关的一些领导，和平辈或者比他低一点的人，他不太瞧得起。他的名字“钟英”，自己就引申为“总是赢的”，而且这个影响很深。
《英才》：是否想到最后的结局是你用现金把弟弟的股份收购过来？
孙成钢：从本质上来说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他就做过两个月的总经理，今年的4—6月。其他时间，拍板的都是我。而且他这个人喜欢管得细。比如，他是总裁级的，下面是总监级的和业务员。他可以直接管到业务员。我们缺乏一种秩序。
《英才》：还是制度的问题。
孙成钢：因为他自己是缺乏秩序的表率。他可以对我顶，那其他人当然可以顶自己的上级了。2002年开董事会时，我就提了几个观点，第一，要认真对待历史，不能说这个公司没有你们俩就没有今天。第二就是尊重秩序。企业文化是“服从、尊重、感恩”。不管是什么情况，如果出了问题，处理错了，责任在上级，下级的使命是执行。这就是秩序，但是我弟弟接受不了。
《英才》：股份收购过来，双方会不会构成恶性竞争？
孙成钢：这个不会。我们算了一个账，如果我退出让他做，他自己也说，二三年之后，一定会倒掉。
《英才》：是他自己说的吗？
孙成钢：自己说过，也对我父母说过。
《英才》：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这样和你争执呢？
孙成钢：他希望继续保持这个样子。因为我有号召力。
《英才》：为什么不能妥协呢？
孙成钢：坚持不懈啊。
《英才》：兄弟之间有什么关系呢？
孙成钢：他就是不同意。
《英才》：是他老婆的问题？
孙成钢：我不知道。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因素。他老婆是一个强势的人。
《英才》：他们希望怎样？
孙成钢：他们认为，最理想的模式是我继续留在神光，只写写文章，大事小事我不要管，他们来管。
《英才》：把亲情与制度绞在一块挺麻烦。
孙成钢：我确信，一个家族企业如果做得好，一定有一个最高权威，说话能算数的，别人不能挑战这种权威。
所以我提出企业要有独裁。对我来说找一个懂细节的人来管理，我从宏观上领导他就可以了。拥有所有权的人对行使管理权的人要一些制度来约束他，只要不出大的问题就可以了。
《英才》：除了收购，你们之间还有其他什么协议？
孙成钢：没有。
《英才》：你的资金方面有问题么？
孙成钢：对我来说，不管付出多大代价，这个企业变成自己的总比这样天天闹心要好。
赢了能有什么快感？
人生是一个不可避免的过程。现在解决付出代价大一些，拖10年解决代价会更大。
《英才》：不觉得遗憾吗？
孙成钢：他这个人就是对事情看得不够远，不够透。再过两年或者三年，他一定能认识到现在这种情况，应该让出1%的股份来，现在可能还对我充满怨气。
《英才》：关于1%你和他谈过多少次？
孙成钢：从1997年就谈这个事情。我想用750万买他1%的股份，当时这个企业的价值不可能有7个亿。但是我愿意买一个控制权。
《英才》：他为什么不愿意？
孙成钢：在他们看来，从股东结构上，他们是两个人，我是一个人，他们可以制约我。其实这恰恰是错误的。闹到这个样子，我也很遗憾，这是一场悲剧。
《英才》：钱永远赚不完，但兄弟情如果失去了，就永远找不回来。
孙成钢：确实如此。我翻来覆去说过若干次，如果不是我弟弟，我早就决断了。2000年8月，当时他和他老婆已经一起签了字，我给他们钱，他们退出公司。过了一夜，他们反悔说，“不行，要重新做”。然后就是闹，我有什么办法？其实我们兄弟几个对父母都很孝敬，不是因为这件事情，关系也不错。
《英才》：现在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如何？
孙成钢：我坚持一个原则要强硬，坚决不后退。现在他认不清形势，他的背后有他的老婆，还有他丈母娘。我弟弟的性格，是认准的路死也要走下去，这时你不给他当头棒击，他是觉悟不过来的。所以我几次跟我的另外一个弟弟成铁，以及我父母说，这次事情如果想解决的话没有别的，就是把他找过来狠狠地揍一顿，揍过来也许就醒悟了。
《英才》：你没有真的揍他吧？
孙成钢：今年4月，股东会上大家把协议签了，应该有效的吧？到公章变更时，他忽然说：“我不干，这个东西当初签的时候就是不合适的，现在我要修改”。我没有办法，只好答应。到6月底把它改完可以吧，他们同意了。整个一个月就不改。到6月底，我怒了，签过的字说不算就不算，让你改也不给我一个说法。他们6月正好搬到上海来，不到我家登一次门，不给我打一次电话，就开了一次董事会，吵翻天。我有什么办法？既然我决定做这件事，就只有一个念头，要强硬起来，否则这个事情就永无宁日。
《英才》：这算不算一次管理危机或者是内部危机？
孙成钢：不是的。7月，我把他排斥在公司之外，我们的业务收入比他在的时候还要高。我的所有客户没有流失。
《英才》：客户有什么反应？
孙成钢：我们兄弟之间长期是底下闹，没有拿到台面上来。我们公司一直是一个核心，他一直是辅助性的，再怎么闹公司都能照常运转。要不他也不会慌，竟然跑到法院去告我。
《英才》：有没有考虑请第三方，比如公关公司或者咨询公司来帮你解决兄弟之间的分歧？
孙成钢：没有。说老实话，正如我书里写的，人生不就是一个策划的过程吗？我的企业能从零做到大，我自己本身就有一些策划天才的味道。包括济南的官司，我请了一个律师，拿到诉状以后，就把律师辞掉了。我自己对付！当时他们冻结我的账户，我发了一句豪言：冻结我账户一年，我的公司照常运转。这个企业每个月的开销是100万，冻结我一年我完全没问题。
《英才》：你是兄长，妥协一下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孙成钢：本来不打算妥协，一直到8月10日晚上，我父母也在，和我弟弟谈，分一块业务给他做。但是现在已经没有这样合作的基础了，必须一方退出。在父母的监督下，我提了两个方案，一个是我退出，一个是他退出，让他选。我父母一直劝我让他做，说他有能力。当天晚上我就定了，我退出，于是准备材料。第二天到了法院，我突然想这样不行，我退出对我对他都不好。
《英才》：他自己不是说做三年会垮掉吗？
孙成钢：其实公司里100来个员工没有几个支持他的。他在公司闹事，员工都要把他赶出去。如果我要走，一批中层干部会和我一起走。他怎么可能做下去呢。他居然想硬着头皮继续做。
《英才》：他多大了？
孙成钢：比我小3岁，32岁了。因为他是家里的老幺，成铁是老二。家里一般对老幺比较包容。他3年的时间没叫成铁一声二哥，就叫成铁的名字。
《英才》：看见钟英对另一家媒体说，等一切都有眉目以后，会把一切内幕、细节都公布于众。你估计他会说什么？
孙成钢：这件事情的导火索在于，已经签字的股东决议他不干了。这些出尔反尔的东西他不敢说。这个文件的复印件现在还在我这里，原件被他老婆锁起来了。为什么会把董琳辞退？这件事情出来以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没法说。对我来说，假设我的对手没有亲情这层关系，我赢了会有一种快感。对手是我弟弟，赢了我能有什么快感？
《英才》：达成现在的协议之后，钟英有什么心理变化？
孙成钢：我父母一直担心他。其实他什么都不做，一百年都花不完这些钱。更何况他想做什么都可以。这套房子和楼上的房子都给了他，两套房子的租金每个月就有几万块钱。而且他老婆又是一个细心谨慎的人，投资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英才》：你父母怎么看？
孙成钢：我和我父母讲，9年前，你们带着成旗过来，把他交给我。9年后我还你们一个身价几千万的弟弟，我觉得对得起你们，这次我要硬起来。调解的时候，他开始叫我大哥了，已经有点人情味了，我想过一段时间，他会醒悟过来的。毕竟我弟弟也不是一个很坏的人，心眼比较善，否则也不会总是守着丈母娘。
《英才》：你总是提到他的妻子，还有他的丈母娘。
孙成钢：后来我发了一个文件，一个企业不允许夫妻同时做。
《英才》：你老婆呢？
孙成钢：开始转股权的时候，我想干脆把他们的股份全转给我老婆算了，但是不能这样。我的股份占到80%—90%，有了问题我还能说了算。千万不好跟另外一个人股份50%对50%了。
《英才》：尽管你们现在很有钱，但是兵败如山倒。
孙成钢：到目前为止我们没有贷款，完全靠自己积累。所以倒也不会很快倒下去。再有，这个企业目前以研究为核心。
《英才》：如果你没有这些研究，客户不会买你的账。
孙成钢：对。这个企业开始做的时候我是极力回避个人色彩。所以现在著名股评家里，孙成钢连前20名都排不上。我突出的是神光公司这个名字。
《英才》：你从一个学工科的人过渡到现在，经验是什么？
孙成钢：跟“杂”有点关系。企业做到一定程度，要靠战略。知识面狭窄是不行的。
《英才》：到现在为止，公司整体上的战略是成功的还是失败的？
孙成钢：目前来看整体上基本是成功的。
《英才》：你和你弟弟搞成这个样子，难道不是一种失败？
孙成钢：人生是一个不可避免的过程。现在解决付出代价大一些，拖10年解决代价会更大。
《英才》：你弟弟退出，对公司的管理会有什么影响？
孙成钢：孙成钢走了，神光照样运转，这是我的理想。至于钟英走了，公司当然会运转正常。
《英才》：你现在需要积累一些东西：管理的案例、管理的方法、管理的架构，不要老是强调你自己的个人力量。你以后的模式是做研究？
孙成钢：这是我的理想。钱不是长存的，但是写下一本好书是可以长存的。明年博士毕业，我还要在复旦做社会学的博士后。还是要留下几本有分量的东西。
《英才》：铁定下来要收购弟弟的股份吗？
孙成钢：前几天已经开始往他的账户上打钱了。法院调解具有强制力，如果不做，要强制执行的。好在已经结束了，他们也可以轻松了，父母也可以放心了。
《英才》：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孙成钢：首要问题是，企业以后会独裁，只有这样才能防止管理上的分歧。
《英才》：如果没有约束机制，很有可能出现另一种危机。
孙成钢：我要有自己的智囊团，决策之前要有这样一批人来参与。
《英才》：如何稀释你的个人股份。
孙成钢：这个要慢慢做。按照我们的经验，每次做调整都要用一年的时间。
《英才》：还写小说吗？
孙成钢：没有精力写了。
独家告白
12年一场梦
口述·孙成钢采访·本刊记者
我做了一个研究，1991年到现在，股民整体上是亏的。股民认购新股、配股花掉了8000亿，佣金和印花税花去5000亿，一共13000亿。现在股票的流通市值是13400亿。但是12年来的资金成本要三四千个亿。相当于12年来一场梦，什么都没有。亏损的市场谁会来玩呢？神光自1998年证监会有规定起，就不做股票。自然不会代理别人做股票，也不会坐庄。现在回头看，应该说得益于孙成旗和他老婆的谨慎做法。说起神光从1998年起没买过一股股票，别人都不相信。因为我们没做，所以没受到2001年股票暴跌的冲击。
关于股票市场的功能。懂经济的人会讲，筹集资金、资源配制、企业改制。我研究结果是，这些功能的出发点都是企业，是筹集资金的一方，但是没有体现投资方。股市的功能肯定是双向的。中国股市从开始设置到现在从来没有一种“股市要赚钱，要给投资者赚钱”的思想。这是本质问题。反过来，股市不能给股民赚钱，要股市干什么？谁会来白玩？所以现在我们8个月的开户数还没有原来1个月的开户数多。这就是股市的本质。对于那些从来不做股票的人，说股市如赌场，好笑。管它是不是赌场，能赚钱的地方就是好地方。
香港市场的坐庄行为比内地厉害的多。但是香港市场的监管机构政策是，只要没有造成投资者的重大损失就可以。按照我的分析，坐庄的人真正能够赚钱的不到20%，很多庄是亏钱的。
独立成章
记忆犹新的失败
2001年6月，我去济南讲课，会上和他们讲，国有股减持短期内不会出来的，如果出来也不会按照市场价减持。我给大家分析利弊，说得有条有理，因为这样减持必定带来股市暴跌，国家怎么会让股市失控呢？所以不会。这是周六的事。紧接着周一就出来，按照市价减持，股市一下子就掉下来。这是我讲课9年来，惟一大错的一次，而且是在老家。
在他眼里，兄弟的尊卑关系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是一种工作上的同事关系。既然是同事关系，当然就可以挑战你的权威。
《英才》：你的新书叫《新人性》，你和你弟弟之间的分歧，是在人性的问题上吗？
孙成钢：我研究人性的结果是，人的所有行为都出自他的人性，各种关系都一样，没什么区别。
《英才》：兄弟之间有什么不可调和的？
孙成钢：一言难尽。其实，我昨晚刚从济南回来，和我弟弟最后还是达成一种妥协，就是我弟弟的股份全部退出来给我，我接手这个企业继续做下去。
《英才》：据我们了解，你弟弟在管理方面还算一个不错的人，这样的处理算不算一种釜底抽薪的做法？
孙成钢：最近一段时间表现最明显的分歧是管理思想上的差异。企业做到一定时候，两种思路产生矛盾时，听谁的？
《英才》：听制度啊。
孙成钢：问题是无论哪个制度，都会出现一个问题，遇到一个大事情决策，到底听谁的？
《英才》：其实，生活中像你们兄弟之间反目成仇的例子很多。事实证明，兄弟分家以后，事业继续辉煌的在少数。
孙成钢：这是有可能的。我的《新人性》里提到了一个独裁与民主的问题。我觉得在一个企业里面，需要独裁。
《英才》：难道这是你经过兄弟纷争之后的体验吗？
孙成钢：对。否则企业没有办法发展。我们从2000年开始有管理细节上的分歧，这3年一直是这个样子。给你举个简单的例子，比如神光现在是做咨询的，按照证监会的规定，我们不能做股票。但是我们账上现在有五六百万现金怎么办？我认为应该拿出来，委托别人理财，买成债券或者是基金。但是我弟弟不同意，可能是他老婆的因素，相对来说比较稳健而保守，他们宁愿把钱放在银行里不动。这涉及到一个股东利益的问题。
《英才》：在股份上你是50%，你弟弟和他老婆也是50%，当时你知道你的弟弟要和他的女朋友结婚，为什么还要给他50%的股份？
孙成钢：我那时不懂企业制度。我们这个企业从1994年开始面向市场做业务，一直到1996年注册，都是我说怎样就怎样。所以在我看来我们兄弟创业没什么区别，我多一点，他少一点，无所谓的。另外，我学的专业毕竟不是管理，对这些事情确实没有概念。而且我也不认为占股份多少就如何如何。1997年，我爱人给我提醒过多次，必须要多1%，没有1%就不行。从1997年到1999年，我和我爱人吵过好几次，认为没必要在股份上计较很多，兄弟就是兄弟。但是事实证明，还是我的目光比较短浅。
《英才》：你的书桌上放着黄仁宇的《中国大历史》，不知道你看了没有。
孙成钢：昨天刚买的，没来得及看。
《英才》：黄仁宇先生认为，中国几千年以来都是用道德、用亲情、用伦理来代替法制，代替制度。而你只是在重复中国几千年的问题。
孙成钢：在我的书里最后谈的问题：文化制胜。文化里包含了制度，包含了世代流传形成的习惯。神光开始有一种文化：以我为尊，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英才》：这种文化与制度相去甚远。
孙成钢：公司文化就是制度的一个组成部分，即使没有制度，也有约定俗成的习惯。比如，父亲在家里算不算是长辈？父亲说的话要不要听？即使没有形成文字的制度，也能延续下来，因为它是一种文化。
《英才》：或许这就是你出现今天局面的深层原因了。
孙成钢：做企业，早期几万、十几万的利润，不明确没关系，但当你做到很大的时候，不明确真的不行。中国人更多的时候，习惯一种人治，没有法制，企业也是一样，长此下去，确实活不下去。这个苦果，是我自己种的。
《英才》：中国有句老话，长兄如父。在关键的时候，你弟弟怎么不听你的？
孙成钢：我这个弟弟，结婚以后三年多的时间里，或者说从1994年开始，没有喊过我几声大哥。到1996年、1997年，就不喊哥了，直接称呼我“成钢”。在他眼里，兄弟的尊卑关系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是一种工作上的同事关系。既然是同事关系，当然就可以挑战你的权威。这时，我就把他的笔名“钟英”去掉，叫他孙成旗。事实证明，在家族企业里，血缘关系很重要。但是当血缘关系发生矛盾时，应该由制度来处理问题。我想，这是我今天最大的感受。
神光的问题在哪儿？
老大走了，企业就做大了。于是，他们就萌生了这个想法，只有孙成钢走，神光才会做大。
《英才》：你弟弟是什么性格？
孙成钢：他有个座右铭：坚持不懈，直到成功。
《英才》：这有什么不好吗？
孙成钢：他是一个韧性非常足的人。小学升初中时，留了一级。在初中的时候开始是班里最差的学生。但是他用一年的时间，慢慢磨到前面去了。上高中时一去就是最后几名，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又慢慢磨到前面。高考的时候，以过及格线一分的成绩，考取北京师范大学的大专班，学哲学，但头发白了一半。毕业后，回来在我们县里山村的一个普通高中教书。只教了一个月。因为我当时在山东已经有些名气了，赚了一些钱。家里看我能赚钱，就让我带他几年。应该说从1994年到1996年，基本上属于带的过程，做得不好我可以训他、骂他，甚至打他。好几次当着别人的面，我把他训哭了。还是因为人勤奋，他逐渐对证券行业懂了。然后注册公司。
注册公司时，我绝大部分的工作是写东西，发给客户。这是我们公司的核心竞争力，没有它我们就没有钱可赚。再有就是做策划，1996年写了一本书，2000年写了一本书，2002年写了一本书，都是证券方面的。特别是2000年出的《十年二十倍》影响非常大，业务做得非常好。这时企业就从以前单纯的小作坊，做得有点规模了。我们开始时只有两三个人，到2000年时达到50多个人。规模大了，管理的问题很快就出现了。这时他有自己的想法了，不再听我的。
我自信我的水平要比他高。特别是在管理方面。毕竟我从初中开始就当学生干部，一直到大学毕业。他觉得我不行。有的时候是他自己的看法，有的时候是他老婆的看法。结婚以后进行夫妻交流嘛。这种看法发生冲撞的时候，听谁的？以至于发展到后来，不得不为一些很琐碎的事情争吵。2002年1月，为了老业务员带新业务人员要不要给一个更高的奖励，吵了一天一夜。我觉得非常难受，为一条小制度，用一天一夜来说服。这以后，就是翻来覆去地提分家，一直搞到现在这个样子。
人的追求无非两点，一个是追求财富，一个是追求认同度。人看到能赚钱的时候就开始考虑自己的认同度，自己的社会地位、名誉等等事情。
《英才》：公司发展到今天这个规模，弟弟和他老婆是不是有巨大的贡献？
孙成钢：他老婆大专毕业，学的是财务，在济南算是高干子女，从小没有经历过什么风浪。他们两个人的脾气很投缘，不然也不会结婚。
1996年神光注册的时候，我一直在搞研究，是弟弟和他爱人一起想办法把公司注册下来的。当时我们注册的是“山东神光”。因为当时有一个规定，只能是省级机关的单位才能注册成立有“山东”标记的公司。后来，依靠弟弟老婆父亲的关系，但钱是我出的，只是挂弟弟的名，注册资金10万。从这个角度来讲，公司没有他们两个注册不下来。
这个公司注册下来以后，在1997年初，我们又在上海找朋友帮助注册了“上海神光投资有限公司”。我举这个例子的意思是，你不去注册也一样会有别人注册这个公司。但因为有了这样一层关系，他老婆就认为，没有当时他们注册这家公司，就没有神光的今天。所以他们得出一个观点，孙成钢这十年如果没有他们俩，就没有今天。
《英才》：就是说，换一种别的方法你也可以注册。
孙成钢：肯定是可以的。另外还有一点，当时我们最先成立了神光工作室，对外开展工作，1996年年收入就达到几十万，已经有点规模了。这时候成立公司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当然我对这些看得不是太重，我的钱主要是靠做股票赚的。成立一个公司对我而言意义不是特别大，所以我想，你们俩要注册，就注册好了。2002年之前，在名义上弟弟是法人代表。
《英才》：为什么他是法人代表？
孙成钢：我当时还没有脱离我的单位，尽管他是法人代表，但是所有事情都是我在做。2002年再改注册，我变成法人代表。
《英才》：改你为法人代表的时候，分歧大吗？
孙成钢：改的时候分歧不大，毕竟这个公司还是以我为主。2002年时能同意也另外有原因。当时我们就为业务管理问题闹了一次，公司业务急剧滑坡，效益大不如前。当时我就认识到了这个问题，不能从外面找人来管一个民营企业。
《英才》：你的书里也说不找CEO，自己当CEO？
孙成钢：对。自己来做，设立一个总裁制。我来做总裁，搞了一个董事会，在总裁的名义下再开始任命各个总监、副总裁等等。在这个过程中我任命过孙成旗做副总裁，在2002年时还任命他做常务副总裁。因为我毕竟不愿意管一些很细节的事情。特别是山东本地的事情都是他搞，包括政府的一些关系，工商、税务，以及公司内的管理这些事情都是他在做。上海慢慢成为核心以后，他在山东呆着也就不行了。
2002年1月，公司一个月的收入只有20万，连工资都发不下来了。后来思想统一后，我们业务有了一个新的调整。这种调整主要来自培训。我从2001年开始读博士，在读博士的过程中接触到很多管理思想。有了新的觉悟以后，营销思想、管理思想开始发生变化。这个时候他也开始接触一些东西，学了营销、成功学等，思想转过来了，全力以赴做业务。做了8个月，业务上去了，公司一片和气，他开始膨胀。2002年他爱人到公司来。
《英才》：什么时候他们开始怀疑你的能力？
孙成钢：2002年底，我们在山东接触了一家企业。这家企业也是1994年创业，但兄弟几个做到30几个亿资产，还成功上市。于是，他们夫妻开始讨论一个问题：人家和我们一起做的，神光做到现在资产才几千万，人家已经几十个亿了，说明神光有问题，问题在哪呢？他们就找到我身上来了，是孙成钢不行。因为那个企业刚开始创业时老大在当家，后来老大走了，企业就做大了。于是，他们就萌生了这个想法，只有孙成钢走，神光才会做大。
《英才》：然后他们都做了一些什么？
孙成钢：在内部、外部有意无意淡化我。今年4月，他们发现可以根据公司章程把老大罢免掉。有了这样的想法，就到上海来开董事会，闹起来了。从本质来说，他们也是想搞好，想多赚点钱，这不是坏事；再有就是想提高认同度。特别是从2002年下半年以后，很多人就围在他身边说钟英在神光没有地位。外面知道的都是老大的声音，要把钟英的地位扶正。钟英自己也觉得是这样。以至于到后来，公司的员工说什么事情要不要和孙老师说一下。钟英就说，不用了，孙老师除了写写东西，其他的不懂。一旦形成了这样的思想，很多行为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从本质上讲，人追求的是一种认同度。财富也可以体现认同度。财富增长以后，认同度没有相应提升是不行的。这次我为什么下决心要解决问题，是因为我太累了。
为什么不能妥协？
我确信，一个家族企业如果做得好，一定有一个最高权威，说话能算数的，别人不能挑战这种权威。
《英才》：你们之间在决策上是不是有分歧？
孙成钢：2002年我做了一个中国经济形式预测，当大家还在争论能否达到“争7保6”的时候，我就预测经济增长能达到8%，2003年能达到10%，2004年超过10%。由此我判断，经济形势一好，肯定是做实业赚钱。股市在经济启动的初期是不会有好表现的。所以我那时开始投资实业，搞过饭店，搞过装饰公司，办过书店，都在尝试。我希望能在证券咨询领域之外开辟一片天地。他们开始也是支持的，后来逐渐转向不支持，说多元化投资风险很大。事实也是如此，搞了一个饭店亏了十几万；装饰公司基本上没赚钱；书店一年没赚钱，直到现在才开始赚钱。
《英才》：他们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多元化很有可能是民营企业发展的陷阱。
孙成钢：可是，现在整个形势开始好起来了，但是他们更多地看到的是亏损。而我的观点是，做任何事情早期都会亏，不然为什么不是所有人都来做呢？而且任何企业无论你有多丰富的经验，前期一定有一个磨合的过程。
《英才》：这个时候，你有没有去沟通？
孙成钢：我也在想，要么就管宏观。我们董事会制定的章程是，公司董事长发布基本制度。基本制度由我来定，我想一定把事情做起来，何苦再为一些细节天天吵呢。
《英才》：你弟弟的沟通意识如何。
孙成钢：他和长辈的沟通能力很强。比如与我们相关的一些领导，和平辈或者比他低一点的人，他不太瞧得起。他的名字“钟英”，自己就引申为“总是赢的”，而且这个影响很深。
《英才》：是否想到最后的结局是你用现金把弟弟的股份收购过来？
孙成钢：从本质上来说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他就做过两个月的总经理，今年的4—6月。其他时间，拍板的都是我。而且他这个人喜欢管得细。比如，他是总裁级的，下面是总监级的和业务员。他可以直接管到业务员。我们缺乏一种秩序。
《英才》：还是制度的问题。
孙成钢：因为他自己是缺乏秩序的表率。他可以对我顶，那其他人当然可以顶自己的上级了。2002年开董事会时，我就提了几个观点，第一，要认真对待历史，不能说这个公司没有你们俩就没有今天。第二就是尊重秩序。企业文化是“服从、尊重、感恩”。不管是什么情况，如果出了问题，处理错了，责任在上级，下级的使命是执行。这就是秩序，但是我弟弟接受不了。
《英才》：股份收购过来，双方会不会构成恶性竞争？
孙成钢：这个不会。我们算了一个账，如果我退出让他做，他自己也说，二三年之后，一定会倒掉。
《英才》：是他自己说的吗？
孙成钢：自己说过，也对我父母说过。
《英才》：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这样和你争执呢？
孙成钢：他希望继续保持这个样子。因为我有号召力。
《英才》：为什么不能妥协呢？
孙成钢：坚持不懈啊。
《英才》：兄弟之间有什么关系呢？
孙成钢：他就是不同意。
《英才》：是他老婆的问题？
孙成钢：我不知道。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因素。他老婆是一个强势的人。
《英才》：他们希望怎样？
孙成钢：他们认为，最理想的模式是我继续留在神光，只写写文章，大事小事我不要管，他们来管。
《英才》：把亲情与制度绞在一块挺麻烦。
孙成钢：我确信，一个家族企业如果做得好，一定有一个最高权威，说话能算数的，别人不能挑战这种权威。
所以我提出企业要有独裁。对我来说找一个懂细节的人来管理，我从宏观上领导他就可以了。拥有所有权的人对行使管理权的人要一些制度来约束他，只要不出大的问题就可以了。
《英才》：除了收购，你们之间还有其他什么协议？
孙成钢：没有。
《英才》：你的资金方面有问题么？
孙成钢：对我来说，不管付出多大代价，这个企业变成自己的总比这样天天闹心要好。
赢了能有什么快感？
人生是一个不可避免的过程。现在解决付出代价大一些，拖10年解决代价会更大。
《英才》：不觉得遗憾吗？
孙成钢：他这个人就是对事情看得不够远，不够透。再过两年或者三年，他一定能认识到现在这种情况，应该让出1%的股份来，现在可能还对我充满怨气。
《英才》：关于1%你和他谈过多少次？
孙成钢：从1997年就谈这个事情。我想用750万买他1%的股份，当时这个企业的价值不可能有7个亿。但是我愿意买一个控制权。
《英才》：他为什么不愿意？
孙成钢：在他们看来，从股东结构上，他们是两个人，我是一个人，他们可以制约我。其实这恰恰是错误的。闹到这个样子，我也很遗憾，这是一场悲剧。
《英才》：钱永远赚不完，但兄弟情如果失去了，就永远找不回来。
孙成钢：确实如此。我翻来覆去说过若干次，如果不是我弟弟，我早就决断了。2000年8月，当时他和他老婆已经一起签了字，我给他们钱，他们退出公司。过了一夜，他们反悔说，“不行，要重新做”。然后就是闹，我有什么办法？其实我们兄弟几个对父母都很孝敬，不是因为这件事情，关系也不错。
《英才》：现在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如何？
孙成钢：我坚持一个原则要强硬，坚决不后退。现在他认不清形势，他的背后有他的老婆，还有他丈母娘。我弟弟的性格，是认准的路死也要走下去，这时你不给他当头棒击，他是觉悟不过来的。所以我几次跟我的另外一个弟弟成铁，以及我父母说，这次事情如果想解决的话没有别的，就是把他找过来狠狠地揍一顿，揍过来也许就醒悟了。
《英才》：你没有真的揍他吧？
孙成钢：今年4月，股东会上大家把协议签了，应该有效的吧？到公章变更时，他忽然说：“我不干，这个东西当初签的时候就是不合适的，现在我要修改”。我没有办法，只好答应。到6月底把它改完可以吧，他们同意了。整个一个月就不改。到6月底，我怒了，签过的字说不算就不算，让你改也不给我一个说法。他们6月正好搬到上海来，不到我家登一次门，不给我打一次电话，就开了一次董事会，吵翻天。我有什么办法？既然我决定做这件事，就只有一个念头，要强硬起来，否则这个事情就永无宁日。
《英才》：这算不算一次管理危机或者是内部危机？
孙成钢：不是的。7月，我把他排斥在公司之外，我们的业务收入比他在的时候还要高。我的所有客户没有流失。
《英才》：客户有什么反应？
孙成钢：我们兄弟之间长期是底下闹，没有拿到台面上来。我们公司一直是一个核心，他一直是辅助性的，再怎么闹公司都能照常运转。要不他也不会慌，竟然跑到法院去告我。
《英才》：有没有考虑请第三方，比如公关公司或者咨询公司来帮你解决兄弟之间的分歧？
孙成钢：没有。说老实话，正如我书里写的，人生不就是一个策划的过程吗？我的企业能从零做到大，我自己本身就有一些策划天才的味道。包括济南的官司，我请了一个律师，拿到诉状以后，就把律师辞掉了。我自己对付！当时他们冻结我的账户，我发了一句豪言：冻结我账户一年，我的公司照常运转。这个企业每个月的开销是100万，冻结我一年我完全没问题。
《英才》：你是兄长，妥协一下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孙成钢：本来不打算妥协，一直到8月10日晚上，我父母也在，和我弟弟谈，分一块业务给他做。但是现在已经没有这样合作的基础了，必须一方退出。在父母的监督下，我提了两个方案，一个是我退出，一个是他退出，让他选。我父母一直劝我让他做，说他有能力。当天晚上我就定了，我退出，于是准备材料。第二天到了法院，我突然想这样不行，我退出对我对他都不好。
《英才》：他自己不是说做三年会垮掉吗？
孙成钢：其实公司里100来个员工没有几个支持他的。他在公司闹事，员工都要把他赶出去。如果我要走，一批中层干部会和我一起走。他怎么可能做下去呢。他居然想硬着头皮继续做。
《英才》：他多大了？
孙成钢：比我小3岁，32岁了。因为他是家里的老幺，成铁是老二。家里一般对老幺比较包容。他3年的时间没叫成铁一声二哥，就叫成铁的名字。
《英才》：看见钟英对另一家媒体说，等一切都有眉目以后，会把一切内幕、细节都公布于众。你估计他会说什么？
孙成钢：这件事情的导火索在于，已经签字的股东决议他不干了。这些出尔反尔的东西他不敢说。这个文件的复印件现在还在我这里，原件被他老婆锁起来了。为什么会把董琳辞退？这件事情出来以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没法说。对我来说，假设我的对手没有亲情这层关系，我赢了会有一种快感。对手是我弟弟，赢了我能有什么快感？
《英才》：达成现在的协议之后，钟英有什么心理变化？
孙成钢：我父母一直担心他。其实他什么都不做，一百年都花不完这些钱。更何况他想做什么都可以。这套房子和楼上的房子都给了他，两套房子的租金每个月就有几万块钱。而且他老婆又是一个细心谨慎的人，投资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英才》：你父母怎么看？
孙成钢：我和我父母讲，9年前，你们带着成旗过来，把他交给我。9年后我还你们一个身价几千万的弟弟，我觉得对得起你们，这次我要硬起来。调解的时候，他开始叫我大哥了，已经有点人情味了，我想过一段时间，他会醒悟过来的。毕竟我弟弟也不是一个很坏的人，心眼比较善，否则也不会总是守着丈母娘。
《英才》：你总是提到他的妻子，还有他的丈母娘。
孙成钢：后来我发了一个文件，一个企业不允许夫妻同时做。
《英才》：你老婆呢？
孙成钢：开始转股权的时候，我想干脆把他们的股份全转给我老婆算了，但是不能这样。我的股份占到80%—90%，有了问题我还能说了算。千万不好跟另外一个人股份50%对50%了。
《英才》：尽管你们现在很有钱，但是兵败如山倒。
孙成钢：到目前为止我们没有贷款，完全靠自己积累。所以倒也不会很快倒下去。再有，这个企业目前以研究为核心。
《英才》：如果你没有这些研究，客户不会买你的账。
孙成钢：对。这个企业开始做的时候我是极力回避个人色彩。所以现在著名股评家里，孙成钢连前20名都排不上。我突出的是神光公司这个名字。
《英才》：你从一个学工科的人过渡到现在，经验是什么？
孙成钢：跟“杂”有点关系。企业做到一定程度，要靠战略。知识面狭窄是不行的。
《英才》：到现在为止，公司整体上的战略是成功的还是失败的？
孙成钢：目前来看整体上基本是成功的。
《英才》：你和你弟弟搞成这个样子，难道不是一种失败？
孙成钢：人生是一个不可避免的过程。现在解决付出代价大一些，拖10年解决代价会更大。
《英才》：你弟弟退出，对公司的管理会有什么影响？
孙成钢：孙成钢走了，神光照样运转，这是我的理想。至于钟英走了，公司当然会运转正常。
《英才》：你现在需要积累一些东西：管理的案例、管理的方法、管理的架构，不要老是强调你自己的个人力量。你以后的模式是做研究？
孙成钢：这是我的理想。钱不是长存的，但是写下一本好书是可以长存的。明年博士毕业，我还要在复旦做社会学的博士后。还是要留下几本有分量的东西。
《英才》：铁定下来要收购弟弟的股份吗？
孙成钢：前几天已经开始往他的账户上打钱了。法院调解具有强制力，如果不做，要强制执行的。好在已经结束了，他们也可以轻松了，父母也可以放心了。
《英才》：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孙成钢：首要问题是，企业以后会独裁，只有这样才能防止管理上的分歧。
《英才》：如果没有约束机制，很有可能出现另一种危机。
孙成钢：我要有自己的智囊团，决策之前要有这样一批人来参与。
《英才》：如何稀释你的个人股份。
孙成钢：这个要慢慢做。按照我们的经验，每次做调整都要用一年的时间。
《英才》：还写小说吗？
孙成钢：没有精力写了。
独家告白
12年一场梦
口述·孙成钢采访·本刊记者
我做了一个研究，1991年到现在，股民整体上是亏的。股民认购新股、配股花掉了8000亿，佣金和印花税花去5000亿，一共13000亿。现在股票的流通市值是13400亿。但是12年来的资金成本要三四千个亿。相当于12年来一场梦，什么都没有。亏损的市场谁会来玩呢？神光自1998年证监会有规定起，就不做股票。自然不会代理别人做股票，也不会坐庄。现在回头看，应该说得益于孙成旗和他老婆的谨慎做法。说起神光从1998年起没买过一股股票，别人都不相信。因为我们没做，所以没受到2001年股票暴跌的冲击。
关于股票市场的功能。懂经济的人会讲，筹集资金、资源配制、企业改制。我研究结果是，这些功能的出发点都是企业，是筹集资金的一方，但是没有体现投资方。股市的功能肯定是双向的。中国股市从开始设置到现在从来没有一种“股市要赚钱，要给投资者赚钱”的思想。这是本质问题。反过来，股市不能给股民赚钱，要股市干什么？谁会来白玩？所以现在我们8个月的开户数还没有原来1个月的开户数多。这就是股市的本质。对于那些从来不做股票的人，说股市如赌场，好笑。管它是不是赌场，能赚钱的地方就是好地方。
香港市场的坐庄行为比内地厉害的多。但是香港市场的监管机构政策是，只要没有造成投资者的重大损失就可以。按照我的分析，坐庄的人真正能够赚钱的不到20%，很多庄是亏钱的。
独立成章
记忆犹新的失败
2001年6月，我去济南讲课，会上和他们讲，国有股减持短期内不会出来的，如果出来也不会按照市场价减持。我给大家分析利弊，说得有条有理，因为这样减持必定带来股市暴跌，国家怎么会让股市失控呢？所以不会。这是周六的事。紧接着周一就出来，按照市价减持，股市一下子就掉下来。这是我讲课9年来，惟一大错的一次，而且是在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