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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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婶娘终究没有挺过潜江近年最炎热的三伏天。
  2016年8月2日一早,在潜江中心医院痛叫了一夜后,她冥冥中可能觉得自己快不行了,喊着小爷的名字,要小爷接她回家。11日晚8点40分,小爷打来电话告知婶娘走了。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惊诧,赶忙收拾东西赶往张金。我从没在夜晚以这么快的速度开过车,40分钟就到了老家。一屋子的人在悲痛中沉默着,我赶紧和弟弟、两个堂兄抬着她到堂屋。天气炎热,在她落气6个小时后,我们将她送往龙湾火葬场。由于我的生日与她同月同日,按乡俗不能陪她同行。更不安的是,我手上还留有她的余温就将她火化了。
  2015年3月24日,是婶娘中风后又一个身体不适的日子。市妇幼保健医院将她确诊为宫颈癌。主治医生说,因为前期中过风,不宜动手术治疗。4月到7月,婶娘往返恩施一祖传医生家7次,可能是心理作用,她自己都认为有效果,但两个月后复发了,9月到潜江中心医院、11月24日转到省中山医院,主治医生告诉我此时已是宫颈癌三期接近四期了。2016年3月开始,婶娘离不开尿袋了,她渐渐清楚自己的病情,情绪时常低落。有一次,她想不开,到家中自留地的水坑里想一走了之,没有走成。治疗过程中,或路上或车上或病房,她反复问我,“直达,我这个病能看好吗?把你们几个伢儿害苦了,我怎么得这样的病哟!”
  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8月2日出院后,我带上儿子、妻子和潜江老表于4日、6日、9日回张金探视她,夜晚则和弟弟妹妹一道陪护。她心里是明白的,疼痛折磨得她胡言乱语、呼天抢地。她最后真的是疼死的。
  婶娘就是我的母亲。在那个年代,老家怕小孩不好养,故意要小孩将自己的父母改叫别名。我将父亲喊为小爷,将她唤作婶娘。她出生于1948年八月初四,再过24天就是她68周岁生日。我原本准备今年和她一道在老家过生的。
  婶娘出生在离张金幸福村七八里路的西湖村(原来叫新兴村),排行老二。她上过几天扫盲班,会写自己名字,不会看手机,不会和别人闲聊,不认识麻将。她看起来弱不禁风,但有几次,她年底得过村大队的表彰。在那时,如果不是工分不输男人,是得不到表彰的。难以想象她怎么有毅力44年如一日(1967年至2011年)在田里一干就是一整天,也难以想象,她怎么和小爷一道到十几里外江陵三湖齐腰深的水里去割蒿草团,为的只是让家里有柴烧。
  我们兄弟姊妹四人的布鞋、袜子、衣服无不出自于她的手。纳鞋底时,煤油灯亮了些,她舍不得,但如果是子女要做家庭作业,她会将捻子拨亮。她在娘家是不做饭的,奶奶不厌其烦手把手地教她,没几年,张金人喜欢吃的菜她都会做了。2011年中风前,所有饭菜从准备到烹饪都是她一手包办,特别是春节的团年饭,最后收碗的也是她。有一次喝了点汽水,她醉了半天才醒过来。因为她会做菜做饭,惯得小爷到现在油盐怎么放、菜哪些部分要摘掉都不知道。
王大忠(1948—2016)湖北人,农民

  从记事之日起,她从没怨过我,也没在我面前发过脾气。听奶奶讲,我小时候不省事,一年冬天,大人都出工去了,把我系在木椅上,脚下是烤火盆。我不慎摔到盆里,左脚趾烧坏了。也许因为这点,奶奶叮嘱过她和小爷,说我以后不宜干农活,必须考出去成为街上的人。在张金读书的时候,我顶多帮家里做些辅助活,重农活从没有干过。1981年考上熊口高中后,回家对我来说就是拿点粮食和酱菜,带上几块钱到学校。考上高校、参加工作,成家后,回家就是探亲了。每次回来,婶娘和别人不一样,她只是呼唤一下,“直达,你回来啦!”然后给我一脸的笑容,每次离家,她也没有叮嘱这叮嘱那,只是默默陪着走到大门口,说一声,“直达,小心啊!”
  表面上看,她似乎硬犟死板,实际上,她就是坚强。她只知道勤劳才能生活得更好,她不会说话,只是踏踏实实做事。我埋怨老天的不公,残忍地让病魔折磨她因长期劳作而练就的体魄,让她这么早就离开人世。2015年世界卫生组织确认我国人均预期寿命为76.34岁,而她还不到70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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