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故宫提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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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10月底的一天,我正和家人欣赏为父亲程宽诞生110周年定制的相册,突然收到一份来自故宫的快递邮件。我小心翼翼地打开一看,原来是我写的《忆古琴大师管平湖先生》的文章刊登在故宫博物院出版的《紫禁城》上。相册、刊物两相辉映,全家欢欣鼓舞,我也大声喊起来:“真是双喜临门。”这不仅让我能告慰父亲在天之灵,也成为我全家人又一份珍贵的精神藏品。
  而这一切,都要从我多次给故宫博物院写信提意见说起。
  千年古琴躲过“文革”和地震
  我家曾收藏有一张唐代古琴,名飞泉,是我父亲程宽的珍爱。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父亲回山西故乡,因母亲重病同行,携带古琴不便,便将飞泉托付给我保存。
  当时,古琴属要扫除的“四旧”范围,我把原来挂在墙上的飞泉套上丝棉琴套后放入琴盒,再用棉线绳拴在床板下。时过不久,我家后院的住户被“红卫兵”抄家,我见此情景一夜难眠,后以大房换了一处僻静的小房,才算与古琴相安无事度过了动荡的岁月。
  1976年唐山大地震,我住房外山墙在顷刻之间轰然塌倒半片。我和飞泉命悬一线,却都安然无恙。没想到刚过了两天,年过古稀的父亲竟冒着余震的危险,不远千里坐火车赶到北京,见到我和飞泉都安然无事,高兴得连声说好。为防不测,父亲把飞泉带回了老家。
  1979年,祖国开始了改革开放的新征程。父亲探望在外地工作的子女,一路上看到祖国各地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感慨万千。路过北京时,他征求我的意见,意欲将飞泉捐献给国家。当时我们家的生活并不富裕,全家尚欠债上千元,但我想只要我们自力更生,必能克服一切困难。况且从长远看,把飞泉捐献给国家才是它最好的归宿。为此,我从内心敬佩父亲的决定,明确表示赞成,并致信有关部门,表达了捐献古琴的意愿。
  1980年5月,81岁高龄的父亲接到国务院国家文物事业管理局“接受捐献,欢迎寄京”的通知,但他还是决定6月亲自赴京送琴。国家文物事业管理局委托故宫博物院代收保管,并颁发了奖状、奖金。
  与古琴在故宫重相见
  1999年10月8日,我应邀参观《故宫五十年入藏文物精品大展》,当时民间捐赠者为573人,唯独没有父亲的名字。我百思不得其解,给故宫博物院写了一封意见信。11月8日,我收到副院长杨新的回信,其中有一份他撰写的文章,文中特意提到父亲捐献千年古琴的事情,重点赞扬了父亲的爱国精神。
  从此,故宫博物院没有再忘记我家。2005年4月28日,我受邀出席了“马衡先生捐献文物特展——暨景仁榜揭幕典礼”。在游人如织的故宫里,郑欣淼院长设立的景仁榜——全部捐赠者的姓名熠熠生辉,令我流连忘返。
  近几年,民间收藏之风又起。2010年,中国嘉德国际拍卖公司为一张古琴举办了专场演奏会。父亲当年的恩师挚友管平湖先生留下的一把晋泰康二年款“猿啸青萝”琴以1904万元成交。有亲友说:“要是古琴飞泉不捐献,现在不是给子孙们留了一大笔财富吗?”
  为此,我又给故宫博物院院长写了一封信,谈到在社会经济大潮的冲击下,故宫博物院已经保护古琴30年了,为此我们全家都非常感恩。可是30年前,我的弟弟妹妹都还年幼,身在外地,对父亲的家国情怀了解不多,提及如果能举办一次捐赠者后人与文物的见面会,让我们全家重温父亲当年“捐献飞泉意若何,千年古琴有寄托。推出小家归大家,不肯独乐与众乐”的情怀。
  5月28日,我们全体家属来到故宫,郑欣淼院长亲切地与我们座谈,并取出飞泉古琴让弟弟妹妹观瞻,据悉这种活动在故宫尚属首次。程家老少三代人与飞泉琴合影,女儿和外孙把我写的三言诗手卷徐徐打开,上面写道:“跨世纪,越千年;三十载,捐飞泉;君重见,众言欢;爱国情,世代传”(程家从我这辈名字排序正是:世、代、相、传)。
  同时屋里播放着1984年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国际台录制的父亲用飞泉演奏的《平沙落雁》等古曲。父亲30年前那苍劲、悠扬的琴声和我们的心声交织在一起,如歌如诉、余音袅袅。
  多年来,我给故宫博物院提意见,已经不仅仅局限于程家捐献的古琴。对于我来说,故宫已不仅仅是妥善保护文物的场所,而是文化传承的载体,文物最终不属于某个人,而是社会共同的财富,在博物馆里,它的价值才能最大化地体现。
  2012年是中国古琴艺术申遗成功10周年,我给故宫博物院写信,建议他们重视古琴资料的抢救与发掘。很快就得到单霁翔院长的赞许,并请我写一份古琴名家管平湖先生与夏莲居、我父亲交往的回忆录。
  明年是故宫博物院建院90周年和捐献馆成立10周年,我又开始给故宫博物院写新的意见书了……
  延伸阅读
  程宽(1903年~1995年),字子容,生于山西省平陆县。工于诗、书法、拳术、古琴演奏和法律,深谙古文,通晓商贾,一生坎坷。晚年捐献古珍、标志古志、捐资助学。其捐赠故宫博物院的飞泉琴,传为西蜀雷氏斫,是晚唐琴的代表作。民国初年为当时古琴家李静(伯仁)所藏。后辗转归古琴家管平湖之弟子山西程宽(子容)。1980年程氏将琴捐献,经国务院转国家文物局拨交故宫博物院。近代琴家杨宗稷称其为琴中之“鸿宝”。
  1984年9月,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特请程宽在国庆节前夕弹奏飞泉并录音。飞泉已是国家一级文物,一般不轻易出库。考虑到程宽是飞泉的原主人,故宫博物院特批录音在故宫进行,前后录了两次才成功。这也是程宽最后一次弹奏飞泉。在回老家的火车上,程宽听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放了他用飞泉演奏的《流水》和《平沙落雁》的琴声,不禁老泪纵横。
  (责编:孙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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