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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诅咒你,我诅咒你这辈子得不到他的爱!”
一
“呦,漪柔,怎么还是那么大熊猫眼,昨晚又没睡好呀。”桃芷姳八卦地凑过来,用手指搓了搓漪柔那快吓死人的眼袋,夸张地瞪着眼睛努着嘴巴,一副欠扁样。
“行了行了,别啰嗦了,回你岗位去。”漪柔瞧都没瞧她一眼,自顾自地喝着鲜奶整理文件。
“是不是那个青衣女鬼又来向你索命了?”桃芷姳凑近漪柔,鬼头鬼脑地四下张望,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黄色的纸塞在她手里,轻声细语道:“别说姐妹我没想着你,我看你八成是给什么肮脏东西缠上了。喏,这个是我昨天去寺庙里求来的符,保证那青衣女鬼原形毕露灰飞烟灭。”
漪柔随手丢到桌上,没好气地说:“去去去,什么肮脏的东西啊,我看到是你马上要去扫肮脏的东西了,再啰嗦,小心经理罚你扫厕所。”
桃芷姳警惕性地四周瞄了一眼,轻哼一声正儿八经地回岗位。
“肮脏的东西?”漪柔心里咯噔一沉,每每闭上双眼总是会有一个身着古装的青衣女子立在数十米高的城墙上,嘴里恶狠狠地诅咒着,然后仰天长笑纵身跃下。自己也曾去解梦,但一无所获。从最初的惊吓到现在的无奈,足足困扰了一个多月,严重失眠。今天被她这么一说还真是有点阴嗖嗖的感觉,展开一看,真是一道符。轻咳两声,漪柔默不作声地收好放进口袋里,开始整理文件。
月黑风高夜,窗外的雨疯狂地打在落地玻璃窗上,啪啪的声响一声声撞击漪柔的脑袋。不知怎么的,总感觉今晚不同寻常,特阴森。
“你你…………你自个看着办,我…………我就先走了。”说罢,桃芷姳拎起背包一个箭步冲往大门,不料被漪柔反手拖回来。
“没义气的家伙,你敢逃,我这辈子不请你喝星巴克。”
轰地一阵雷鸣,啊的一声尖叫,两人紧紧地抱着对方蹲在角落里。
轰~~~
接二连三的雷鸣似要掀了屋顶,一道道闪电印在玻璃窗外显得触目惊心。桃芷姳死死地环着漪柔的脖子,闭着眼睛惊恐地尖叫:“快…………快把符…………符拿…………拿出来。”
“哦~~哦…………”惊吓之余,漪柔也无法正常思考,胡乱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符高高地举在前面。
过了一会,四周还是雷鸣声。
好像不对劲,漪柔睁开双眼疑惑地看着脸都青了的桃芷姳,道:“打雷拿符出来干什么?”
倏忽之间,一道闪电直直的透过玻璃窗劈在漪柔高高举起的黄符上,霎时大片金黄色覆盖整个房间。
漪柔失声尖叫,双手紧紧地嵌在桃芷姳头发里,瞪大的双眼内满是惊悚。继而眼前一片模糊。
恍惚间,只觉桃芷姳冷眼看着自己笑得十分诡异。
二
“你怎么能视我如仇人般对待,这对我太不公平了!”
“哼,公平?你认为我对你不公平?”
“你…………”
“沈落辛,别忘了你们沈家做过什么。”
“这是哪啊?”在两人的吵闹中,漪柔猛然从紫檀雕花床中坐起身,错愕地盯着落入眼前的绯红长纱纹帐和两个身着古装的一男一女,似乎正在激烈争吵。男的剑眉紧蹙,握在手中的长剑发出嗡嗡声响,手指关节突兀,显然是在极力地隐忍怒意。女子眸中噙泪,却倔强地黛眉轻挑,手中亦是一把长剑,细细端详,除去男子剑柄上是镶嵌蓝色的宝石,而女子是紫色宝石。两把长剑如出一辙。
“柔儿…………”
男子惊喜之余快步闪到漪柔身旁,一扫方才的阴霾,他紧紧地握着漪柔净白的纤指,双眸内柔和整片,似是隔着群山万壑许久不见般痴痴凝睇。
霎时间,迎上这对皎如星辰的双眸,漪柔没来由地一阵悲怆,只觉心脏不受控制般翻起一股股剧痛,喉咙口迅速涌上一阵血腥,继而大片朱殷色血液喷吐而出,洒在男子月白色的长袍上,晕染出怵目惊心的扶桑花。
“柔儿~~柔儿~~~”男子拥住漪柔薄软的身子,清水眸中雾气腾升,是无奈,是怜惜,是痛恨。
在他宽敞的怀中,丝丝温暖递送到身体里,他抱得那样紧,却如此地不安,似她是一缕游离的空气,抓不住的那种失落。
在男子温馨的臂弯里,漪柔牢牢地抓住他垂落在旁的衣袖,胸口难以自抑地翻涌一阵阵血腥,她想要开口,却吃痛地咬紧双唇。
“柔儿~~~”男子澄澈如镜的眼眸落下一行清泪,他紧握漪柔颤抖的双手,任她尖锐的指甲刺进皮肤。
即使如此,他也无法减轻哪怕她一丝的疼痛。
“澈师兄,快放下她,你赶紧出去吧。”沈落辛眼见漪柔痛苦不堪咬碎唇角,生性善良的她忍不住出言轻声提醒,却又低着脑袋不敢直视冷浮澈那双凌厉的眸。
“出去!”冷浮澈双眼直逼沈落辛,似是藏着一把锋锐的剑。
怀里,漪柔又是一口朱殷色血液涌出,一头青丝沾上点点血渍,剪水双瞳怅惘迷茫地仰视冷浮澈。
她不解,为何这个男子会令她心如晨霞掠过般星光潋滟,却又若鞭笞加身烈火焚烧般痛楚难挨。
“柔儿~~柔儿~~”抱着漪柔愈加纤弱的身子,眼见她口吐鲜血却束手无策,冷浮澈除了声声凄凉呼唤,已泪如雨下。
“再吐下去会死的。”
耳边再次响起沈落辛的声音,冷浮澈偏过脸,随肩散落的长发透出一种慵懒的美,肤胜雪,面如玉,他拥有绝代风华之貌,此时却目若冰霜,自眼底迸裂出阵阵寒星。看着眼前这张如雕刻般相同的脸孔,他无时无刻不在恨她,恼她,甚至想杀了她,但她毕竟不是她,却又与她有着千丝万缕剪不断的关系,令他进退维谷。
四目相对,漪柔眼底深处浓郁的疼痛也掩盖不了的惦念令他彷徨在绝境边缘。他深深地抱着怀里的漪柔,想将她融进身体里,刻进骨髓里,他愿意把所有都给她,可眼下,只要他出现,便会给她带来沁透心脾的痛苦,甚至危及性命。
不舍,不愿。
纵使有着千般的留恋也不得不尔,冷浮澈步步踉跄后退,那双如女子般柔媚的眸子柔情缱绻,却溢满泪水凝视俯身床沿的漪柔,在他决然转身的刹那,白衣翩跹,长发轻舞。沈落辛看见一滴泪珠在他俊美的容颜上如流光水泻,房内霎时温柔旖旎。
那样的深情,她从不敢奢望。
垂眸望着一地的碎片,沈落辛潸然泪下。
三
曲折连绵的锦逸山耸于云之巅,山中白鹤飒沓,奇花异木瑰丽,破晓前浓雾弥散,风光迤逦。
端璇山庄位处山峰中,红漆黑匾庄严肃穆,自是威风十足。整座山庄陈设宏伟,白壁无瑕尽显奢华气魄。
后山绝壁断崖上,冷浮澈手执清风剑面向悬崖,剑上宝石散出幽幽淡漠蓝光,与主人一般的冷酷。一阵清风递送,冷浮澈白衣摇曳,身影轻轻一晃向崖下飘去,就在深渊崖顶数十米的距离处,冷浮澈借着轻功浮于断崖中,将握有清风剑的左手向后一拂,身轻如羽脚尖轻点崖壁侧身跃进洞沿。
踏上逶迤的石路,一股清秀之气扑面,湍泼而下的瀑布沿着缝隙匍匐而行,在旁一间碧翠竹屋,四处繁花似锦,斑驳陆离,好一派生机盎然的风景。
冷浮澈举步瀑布,忽而剑眉微蹙,只觉一股寒气自身后逼近。翛然转身,清风剑抵御胸前,脚尖着地身形微仰,轻功卓尔拔萃。一袭火红轻纱包裹出女子曼妙身姿,眼波流转,顾盼生姿,唇如樱绽,齿如瓠犀,一把流云剑直刺冷浮澈,抵在未出鞘的清风剑上,剑尖紫色烟气波转,妖娆中无法忽视的锐利。
冷浮澈掌心运气,清风剑旋转,一缕浮泛淡紫剑光自女子眉目间闪过,稳稳的插在崖壁上。
“澈大哥,你是怎么认出我的?”红衣女子樱唇微扬,巧笑倩兮。
冷浮澈转身,语气漠然:“持有流云剑的主人武功岂是这般尔尔。”
“那澈大哥收我为徒吧,好不好?”女子凤目内霞光涤荡,如柔荑般纤指缠上冷浮澈臂膀,娇声若莺啼。不料冷浮澈身形轻闪,目如无人般往竹屋走去。女子不甘,待要不依不饶时,一抹深紫光影自身前鬼魅般掠过,身型轻巧的停歇崖壁上,再而如魔幻般飞身眼前夺过剑鞘。女子甚至看不清她是如何拔下刺在崖壁上的流云剑,又是何时夺过自己手中的剑鞘。看着她手中已归鞘的流云剑,女子蹙眉不满地抚着发丝。
“落音,休要再来扰澈师兄。”沈落辛嗔怪道,眉似新月,明眸皓齿,真真瑶池不二,紫府无双,一身深紫色薄纱更是不胜娇柔。
沈落音自知免不了一通训斥,却仍对着冷浮澈的背影娇笑:“澈大哥,落音喜欢你。”
“落音你…………”沈落辛耳赤,面露红晕:“真是不知羞。”
“呵呵呵呵呵澈大哥,落音喜欢你…………”沈落音如清铃般的笑声回荡在悬崖低谷中。
沈落辛无奈,娇羞着俊脸只想找个地洞躲进去,这个与自己孪生的妹妹何以这般大胆,女儿家的矜持在她身上丝毫瞧不见。正思忖着带落音离去时,竹屋内传来冷浮澈冷若冰霜的声音。
“日后莫要再闯进木谷,师妹,流云剑剑气凌云,小心别伤了你妹妹。”
拉住沈落音不安分的手,沈落辛紫衫袅娜,纤巧的身子行云如烟飞身谷口,脚尖点触崖壁,轻纱浮动,青丝随风,闪身跃上断崖。
“再像今日这般,我便将你送回府去,这端璇山庄不比家中,可不是你可以横行的地方。”沈落辛握着手中的流云剑,甚为恼火。今日妹妹趁自己沐浴将流云剑带走,飞身断崖以她的武艺显然已是惊险万分,竟不知好歹携剑挑衅冷浮澈,若不是念在自己的份上,刚刚那一剑足以削了她脑袋。再想起方才师兄的告诫,沈落辛语气微怒:“下次不要再打流云剑的主意,到时伤了自己。”
沈落音双耳不闻,萧然忘羁道:“这有什么,澈大哥才舍不得杀我,全天下的男子皆为我倾倒,回眸一笑,月色无光,姐姐,你多虑了。”
“你……你真以为澈师兄是凡夫俗子,用肉眼看人?落音,他与凡人有异,若想心存侥幸,那便是大错,日后少去招惹他。”沈落辛气结,未料多年不见她竟如此狂妄,一张倾国容颜赋予她身,不知是喜是忧。
“姐姐,你等着吧,澈大哥总有一天会爱上我的。”沈落音语毕欣然转身,自来这端璇山庄探望姐姐而见到冷浮澈第一眼之后,她就情根深种,欲罢不能,更是多番纠缠,无奈冷浮澈性子孤傲落个没趣,多次碰壁却也未能打消她征服他的念头。
虽说孪生,但自己自小因身子薄,被送往端璇山庄,几乎与世隔绝,即使与冷浮澈同行江湖也因这倾世容颜而轻纱罩面。虽说清风流云名扬江湖,双剑之主才貌绝世一对璧人愈传愈烈,举世传奇。却只有自己了解冷浮澈星眸里那抹深刻的倩影。
崖壁上,清风萧条,苍穹碧蓝,紫纱内的身段娉婷婀娜。望着沈落音离去的背影,不禁心生叹息:“落音,为了这无花果树,何苦痴痴纠缠。”
转念,自己又未尝不是如此。
“漪柔,你可知罪。”
幽冥宫内随着一声严厉喝斥一片沉寂,
面对座上年过半百却依旧目光尖锐的银夙宫主,昔漪柔不卑不亢,从容不迫缓缓道:“宫主,弟子错在何处。”
“柔师姐,你就认错吧。”
“是啊,师妹,认错吧,宫主不会处罚你的。”
两旁,同门师姐妹纷纷劝言,不忍她为了一个男子而自毁前程,甚至赶出师门。
“你们这是干嘛,天子犯错与庶民同罪,难道都忘记我幽冥宫宫规了吗?”幽冥宫大门被猛劲推开,一身翠水薄烟纱女子满脸正义跨进门槛,清水芙蓉在碧水色束腰绸上极其妖魅。
“禾漱,这幽冥宫暂时还是由我来掌管,何时轮到你多嘴,迟到不说,还公然喧哗,眼里可还有本宫主。”银夙拍椅而起,凛凛威风,顿时万籁无声。
只余下幽冥宫大弟子禾漱措置裕如道:“徒儿不敢,只是幽冥宫宫规如此,弟子们严谨遵守,不敢违背,如今七师妹犯下宫规,春心暗动,依宫规当……”
“放肆,本宫主尚未审判,你竟妄下断言,若是幽冥弟子个个如此,宫规何在。”殿前,银夙怒不可遏,横眉竖目而视。
众人惶恐:“弟子不敢。”
“漪柔,跟本宫主回房。”万目睽睽下,银夙拂袖而去。
待银夙与昔漪柔进了后院,幽冥女弟子们群雌粥粥,各有说辞。
“大师姐,明知宫主疼爱漪柔,你又何苦…………”三弟子倩绫扶起仍跪在地的禾漱,清秀的眉间满是不值。
“呦~~绫师妹,你这话可就偏袒了,什么叫宫主疼爱漪柔师妹,分明就是大师姐捏造事实在先不通人情在后。”二弟子柳沐纤向来不满禾漱公正不阿的态度,仗着大弟子的身份作威作福,用她的话来说成天一副死人脸。平日里吃了她不少亏,今天逮着机会,还不奚落一番?
倩绫进退失据,跋前踬后。
众人看向禾漱仍是泰然自若,反而忐忑不安,望而生畏。纷纷上前示意柳沐纤适可而止,怎料二人素日积怨太深,柳沐纤言语如俥风驰电掣,丝毫不给人劝说的机会。
“外面到处人言籍籍,你不去制止,反倒回来兴师问罪,难道柔师妹被撵出宫门你就开心啦?可不是嘛,将来这宫主之位还指不定传给谁,就如绫师妹所言,宫主甚是喜爱漪柔。”
“柳沐纤,你别得寸进尺,什么觊觎宫主之位,休得胡言。你若再纠缠不休,莫怪我不客气。”禾漱向来不愿与她辩解,未想她竟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柳眉一横,出言训斥。
“那就手底下见真招,你以为我会怕你,我忍你很久了。”柳沐纤显然很满意她的反应,自腰间抽出软剑,今日便要一搏高低。
兵戎相见时,幽冥女弟子们人心惶惶。倩绫在旁自责,讷言敏行。
禾漱凛若冰霜,手执长剑与柳沐纤对峙,一时间堂内寒气袭人。
“混账————”殿堂口,银夙戟指怒目,水黄绸衫随风飘渺。身后,昔漪柔白衣胜雪,轻纱薄翼,一头青丝无尘,雾鬓云鬟。对映入眼前的混乱丝毫不为所动,面中淡上铅华,气质出尘,仿若仙人。
“宫主…………”从未见银夙这般恼怒,众人恐遭池鱼之殃,立行师礼。
“禾漱,身为大师姐带头造反吗?”座椅上,银夙手握成拳,凤目怒瞪,居高临下。
“弟子…………”禾漱迎上银夙锐利的目光时,明显瞧见一旁的漪柔轻摇脑袋,示意其不得多言,于是生生忍了下来。
“沐纤,你目无师长,持剑直指大师姐,以下犯上。”转而,剑峰直指柳沐纤,字句铿锵。
“宫主,弟子看不惯大…………”柳沐纤抬头双眼凛冽扫过跪在身旁的禾漱,欲将多年不满道出。
“幽玄,冥幻听令,将大弟子禾漱与二弟子柳沐纤关押无明室中,没有本宫主的命令谁都不准擅自将其放出。”银夙语出惊人,在场弟子无不惊讶,面露惊悚。只昔漪柔面静如一泓清泉。
幽玄冥幻乃幽冥宫暗士,武艺卓绝,铁面无私,执掌宫中重犯刑罚,平日极少出现。多年前,现今宫中曾年幼的数人有幸见得曾经的大师姐伏洳犯下宫规被幽玄冥幻二人带往无明室,途中试图逃脱,被二人打残,废尽一身武艺,带进无明室中,至死未能再出来,此事在幽冥宫中已然众所周知。
二人在众弟子前被带走,禾漱一脸沉静,倒是柳沐纤哭喊着求公道。
无人再敢喧哗,齐声道:“宫主英明。”
银夙衣袖轻挥,闭目沉声道:“幽冥宫七弟子昔漪柔犯下宫规,即日起逐出宫门,以后不得以幽冥宫弟子自居,来人,带她离去。”
面面相觑,堂下弟子们眼神互换,今日银夙的作风一反常态,看似整顿门风实则另有玄机,却道不出疑在何处,只敢怒不敢言。
江边,垂柳温柔,流水潺潺,昔漪柔伫立风中衣纱袅袅,眉间更添一份淡然。
“昔——漪——柔——”沈落音举剑直刺昔漪柔要害,红纱似火,俊眼内杀气浓郁。
剑气近在咫尺,一个优雅的侧闪,昔漪柔右指轻点沈落音剑尖,身体随之旋转,婉若游龙,翩若惊鸿,白衣轻飘似雪若风。
数秒间,长剑曲卷,凄凉的躺在脚下。沈落音惊讶之余强装镇定,凤目微挑:“你就是昔漪柔?”心里,沈落音惊叹不已,从姐姐那得知冷浮澈心中所爱是眼前这位昔漪柔,心高气傲的她怎能容忍,瞒着沈落辛前来会见昔漪柔,本想杀之而后快,未想她竟有武艺在身,还这般了得。
“姑娘,你与我有何冤仇?何以这般歹毒?”昔漪柔认得这双眼睛,但又不敢确定。
沈落音自知讨不了好,眼前这位女子若论容貌,芳泽无加,铅华弗御,竟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若论气质,静如处子,美胜幽兰,黛眉间蕴含恬静,始终瞧不出一丝情绪,沈落音竟被她眸中淡然瞧的些许无措,显得自己无理取闹,孩童般无知,慌忙转移视线。这样一个女子,怪不得冷浮澈会心动,若换了自己是男子,定被摄去三魂。
就算是如此,她沈落音也决不允许任何一个女子夺走冷浮澈。
回眸,沈落音厉声道:“我和你仇深了,要是你再与澈大哥在一起,我就让你终身不得安宁。”
风起,垂柳随风摇荡,昔漪柔白衣轻盈,青丝如瀑,面前这位女子俊颜修眉,容貌出众,性子却急躁,真真可惜了。方才一席告诫令她唇角微牵,故而凤目轻挑,浅笑道:“如你?也能令我终身不得安宁?”
“你…………”沈落音听罢欲举剑,这才发觉手中长剑已曲卷在地,一时羞红了脸。
“再有下次,定不轻饶之。”昔漪柔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可忤逆的坚定。
待沈落音反应过来抬头时,只看见一抹纯白飘过江边穿过树林,最后消失在尽头。
回到端璇山庄,沈落音闷闷不语,回想方才在昔漪柔面前不仅没占到便宜还颜面尽失,不禁嘟喃:“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武功比我好一点,长的比我漂亮一点,这么嚣张。”
“落音,一整个早晨,去哪了?”沈落辛跨进门槛,盈盈笑意娇若粉荷。
正在生闷气的沈落音高声道:“进来都不先敲门。”
沈落辛一脸无辜:“你没关门啊。”
语塞,沈落音瞪了她一眼,两张相同的精致面孔似一道靓丽的风景,分外妖娆。
“澈大哥呢?怎么不在房里?”沈落音方才悄悄溜去冷浮澈房间,房门虚掩着,推进一看空无一人。
听到她还是记挂着冷浮澈,沈落辛蹙眉:“落音,姐姐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澈师兄不是你可以招惹的起的,更何况,你不是知道他心中另有所爱吗?何故又如此上心。”
吹着额前发丝,沈落音想起昔漪柔便目露凶色,忍不住轻咬朱唇,一字一句道:“我得不到的东西,她也休想,今日之辱来日必当十倍奉还。”
一声轻叹,沈落辛立于门前美目远眺,若有所思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语毕,又是一声叹息,若真的爱了,怕是如何相劝也无意,罢了,随她去吧。“木谷中云兴霞蔚,别有洞天。澈师兄与昔姑娘正在舞剑。”
迈出门槛。院前,沈落辛手持流云剑仰头望天,神思恍惚,心潮起伏,峨眉微蹙,明眸内氤氲整片,却始终落不下半滴泪水。
待沈落音剑拔弩张飞身木谷时,眼前的场景令她一番惊艳却又怒急攻心。
如一抹光束的冷浮澈眸若晨星,唇绽优昙,手握昔漪柔浮与空中旋转,仙侣般洒脱。二人白衣隐与雾中若隐若现。只觉冷浮澈面带清风般微笑,是她来这端璇山庄半年多从未见过的笑颜。在他绝美的容颜下,谷中蝶蛹破茧,万花竟放,姹紫嫣红。
“澈大哥,你……你们……”沈落音无法接受映入眼前的场景,那温柔,她从未见过,凭什么昔漪柔能拥有。
两道纯白浅影飞身眼前,冷浮澈仙衣飘逸,冷眼相对,昔漪柔肤若凝脂,发丝玉钗轻挽,气质清雅不染铅华。
“澈大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落音?怎么能和她在一起?”沈落音不顾形象在二人面前啜泣,俊眸内溢满悲伤。半年多,无论冷浮澈多冷淡的态度,她都一如既往的喜欢,甚至不顾女儿家矜持追求他,却换来他日渐的厌恶。
是她,流云剑主人的妹妹,原来是孪生,无怪乎觉得熟悉。昔漪柔在旁面色淡静。
“沈姑娘,冷浮澈可告知过,莫要再闯入木谷。”面对沈落音赤裸相对的真心,冷浮澈语气淡定,面上已然消失了温柔。
“昔漪柔,都是你,如果没有你,澈大哥不会这么对我,我要杀了你。”冷浮澈不愿多看她一眼的态度令她妒意大增,举剑直刺昔漪柔。
昔漪柔不闪不躲,只因冷浮澈清风剑鞘已挡住沈落音长剑,他点到为止,未想伤她分毫。不料一把锋利的小刀自沈落音左袖口飞出,寒光凛冽,尖锐无比。
冷浮澈眸中微亮,清风剑出鞘却未阻挡沈落音挥出的小刀,而是举剑直刺她左臂。忽而,一道深紫星光自谷口洒进,流云剑周泛浅紫光晕,寒气透心,顷刻间已抵住清风剑剑尖,清风流云交锋,霎时悬泉瀑布气势磅礴,回清倒影。沈落辛眸中隐含难以置信:“澈师兄,落音是落辛的亲妹妹,你何以忍心…………”
沈落音已吓的花容失色,跌坐在地,她如何也不相信,冷浮澈这般绝情,自己满腔的深情换不来他一丝怜惜,竟起杀意,昔漪柔当真有如此重要吗?
收剑,冷浮澈转身,背影优雅,青丝微浮,平心静气道:“明日送她离开端璇山庄。”
此刻,冷浮澈的无情彻底将沈落音打入暗谷。
难道就不能分给我一点点的温暖么?我有这么令他厌恶么?她推开沈落辛,红纱似谷中怒放的扶桑花,妖治妩媚。
沈落音剪水秋瞳凄怨地凝视冷浮澈背影,蹒跚后退,一滴滴泪水滚落双颊。一阵风起,她双眸微斜,昔漪柔倾世容颜狠狠的映入脑海,眸中刻骨仇恨,是切骨之仇。
沈落辛不忍,向来性格爽朗的妹妹此刻绝望的神情深深的烙进胸口,她别过脑袋,仰止泪水。姐妹俩皆未能逃开冷浮澈三字。
二人离去时,昔漪柔凤眉紧蹙,细心的检查冷浮澈左臂上的伤口,嗔怪道:“何苦如此,偏一些,便有性命之忧。”
冷浮澈回眸,地上一只被削成两片的蜘蛛血汁成玄色,可见其毒性猛烈。
“伤口有些深,竹屋有伤药吗?”昔漪柔面露担忧,抬眸间柔情绰态。
“没人打扰我们了。”冷浮澈轻笑,毫无将这点伤口放在眼内,将她揽进怀里,满面春风。
她昔漪柔,是他冷浮澈今生最爱。
冷浮澈孤傲的性格江湖皆知,身边的师兄妹们也习以为常,就连庄主,冷浮澈也难得有表情,直到那抹洁白身影在木谷前婆娑起舞时,在清风剑下灵巧闪身时,一顾倾心。
他这一笑,昔漪柔看见他的双瞳里自己心动的模样,全然忘记初衷。
四
崇山峻岭,柔风甘雨,茂林翠竹。锦逸山腰处,银夙褐色长袍轻舞,闭目凝神。
“宫主。”
暮然回首,银夙微笑着点头,眉间露出些许安慰:“柔儿,现在师傅恐怕不及你一半的武艺,这武林中,鲜少能遇上对手了。”
昔漪柔颔首低眉,嗓音清澈:“宫主看风景入神了,弟子不敢倨傲。”
“柔儿,与冷浮澈相识多久了?”银夙背对昔漪柔,不假思索道。
暗夜中,昔漪柔白衫似仙。银夙今日召见,她便明白她的用意,已是等的不耐烦了。但自己尚有一事未查清楚,已有些许眉目,事关黑白。“明日便满一年。”昔漪柔仍是颔首。
银夙赫然转身,眉目隐于夜色中,瞧不出表情,只听语气已是微怒:“不要告诉为师这一年的时间内没有下手的机会,柔儿,你真真让为师心寒。”据幽冥线报,二人日日木谷相伴,诗情画意,七弟子昔漪柔已倾心冷浮澈,在端璇山庄毫无动静。今日一问当真如此,银夙大为恼怒。
面对银夙喝斥,昔漪柔浅笑。这端璇山庄有她幽冥宫人自己又岂会不知,只不过那些个人根本就无法得知她这一年中暗地调查的事情,只差一点,便能找出真相。
“宫主,再给徒儿七日时限。”
“莫要再令为师失望。”银夙身形闪动跃下峭壁,语间满是心计
崖边,昔漪柔纤腰玉带白衣似幻。这一年多的调查令她逐渐明白银夙语中多含假意,但事情真相有待进一步验证,结果若如自己想象般,那么多年的师徒恩情置于何地。方才银夙声声自称为师而非本宫主,是动之以情,提醒自己自小由她抚养成人,恩情莫忘报。只是,在那幽冥宫中,她却从未提及二人师徒关系,始终,她是有所顾忌。
崖边翠竹深处,一袭白衣的冷浮澈立于青竹顶处,长发轻舞,面若冠玉,双目如潭。
谷中,昔漪柔俯身冷浮澈床沿,轻抚他黑如石墨的双眸,神清骨秀的容颜,今夕一别,再聚无期,泪水自面颊缓缓落下。
自木谷那一眼起,便已万劫不复,目的也好,深情也罢,她只知道即将离别的这一刻,心如刀剜般疼痛。满是不舍,不愿。今日便是七日之限,若结果如想象般那样,师徒恩情决裂,为报师恩,定以命作答。若结局如师傅所言,那清风流云剑她势在必得,届时,剑锋相对,可还有深情言论。
泪水源源不断,今日离去,红尘岁末再难相见,望来生能再与这张绝代风华的容颜相聚。
深夜的端璇山庄沉浸在月色流光中,安静如羽却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昔漪柔白衣如鬼魅般跃进密室,再以幻术躲过机关暗箭。密室中一盏烛火摇曳,可清楚的看见密室内全部都是书籍,肉眼看去并无异样。昔漪柔轻展内力,白色纱带自她身体飞出,分别击中四壁书柜。左壁上发出的声响较为空洞,她纤手轻柔交互,自掌心运气一掌荡开书柜。从腰间拿出琉璃散,洒在壁上,可见白壁微瑕。昔漪柔退后数步,右袖口纱带舞出,顿时玉璧碎落在地,一本深蓝色薄书摆放整齐,由此可见主人常来翻阅。昔漪柔指尖刚碰得书面,密室四周顿时百箭齐射,昔漪柔暗想不妙,触动了机关。身体随之旋转,无奈不是三头六臂,一支箭直射她眉心。骤然,浮泛幽蓝色剑光的清风剑挡住她视线,不盈一握的纤腰被冷浮澈手心用力一揽,紧紧的贴在他身上。清风剑幻化无数个幻影挡住射来的箭。一时间密室外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传来,冷浮澈揽着昔漪柔,清风剑向上一挥,破瓦而出。
木谷,冷浮澈一把将她拥进怀里,力道十足,剑眉紧蹙,不禁声音提高:“你在想什么,那个时候还在笑,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箭将射眉心的时候,他居然看见她忽而全身松懈懒懒的扬起一抹笑意,把密室口的他笑的毛骨悚然,一颗心猛然颤抖,如果晚来一步,看到的会是箭穿眉心的场面。
怀里的昔漪柔错愕着微启朱唇,从密室他把她救出来到现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他惊人的速度。
“没了你,我也不要活了,答应我,在我不在身边的时候,为了我好好保护自己。”冷浮澈将侧脸贴在昔漪柔侧脸,声如融雪,温柔细腻。刚才那一幕,他无法再继续想象,失去她后的世界会是如何。
怀里的人还是没反应,冷浮澈扬起她的脸,仔细端详,微微蹙眉,道:“柔儿。”
“哦,我,你怎么会在那?”昔漪柔这才清醒抬眸,却不敢凝视冷浮澈清如幽泉的双眸,这一刻,她是心虚的,就似偷了人家东西被逮住一般,俏脸通红。
冷浮澈自怀里拿出那本蓝色的书,递给她,转身出竹屋仰面望天,声音慵懒:“从与你认识的时候起,我就知道你另有目的,只是多番纠缠,却未能拗过自己的心。”
这番话语令昔漪柔惊讶不已又羞愧万分。自认为百密无殊的行动原来都是在他眼皮下经过的。
“银夙宫主命你接近我,为的就是清风流云剑,这一切,师傅早已预料到,就等着你出现。”冷浮澈双手抱胸,白衣在风中肆虐飘扬,潇洒极尽。
昔漪柔静静的听着,有种被裸露窥视的感觉。
“这一切早就在师傅意料之中,只一件事情出乎意料。”冷浮澈回眸凝视昔漪柔疑惑浓郁的眸子,深情道:“我爱上了你…………”
转瞬间,昔漪柔凤眸轻抬,迎上冷浮澈浓情厚韵的双眸时,迷离了视线,桃红双颊,语梗在喉。
“柔儿,今日便将真相告知与你,全在这本书中。”冷浮澈面上闪过不忍,毕竟银夙对她而言,有着性命之恩。
苍穹破晓,谷中浓雾渐散,空气清雅,绿意嫣然。昔漪柔立于瀑布前已一个多时辰,冷浮澈在旁静静相陪。真相对于她来说,始终是个伤疤,纵使这个结果她也曾料想过。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银夙扭曲事实谎称端璇庄主负她真情,诱骗原幽冥大弟子伏洳芳心暗许,而后狠心将其抛弃,夺她幽冥宫清风流云剑,导致伏洳犯下宫规关死无明室。这绝情寡义不共戴天的仇恨自银夙口中缓缓道出,不惜陷昔漪柔于不义,将从小带大的她视为蠢物棋子,只为觊觎清风流云双剑的名号“得双剑者得江湖”。
然而事实并未如此简单,书中记载着伏洳亲笔字迹。当年端璇庄主与幽冥宫大弟子伏洳两心相悦,端璇庄主欲将历代接传的流云剑赠与伏洳做信物,银夙倾慕于才貌双绝的端璇庄主,更窥视江湖中传言的清风流云剑,那时伏洳不仅得到她所爱人之心,更将手持她窥探已久的流云剑,心中对伏洳恨意浓厚,怀仇在心。上天似乎眷顾伏洳,幽冥宫历代传宫主之位于大弟子,大典举行在即,伏洳众望所归的登上宫主之位,却在当天被打残关押无明室中,从峰顶一落千丈。众人被告知伏洳触犯情规,私动春心,无人知晓银夙手持写有浓情密语的书信告密于宫主,落井下石一番不忘表示惋惜,顺利一石三鸟,拆散端璇庄主与伏洳,流云剑也未送出,宫主之位手到擒来。顺利上位后,银夙以宫主身份前来奚落伏洳,将真相道出,伏洳不堪重击口吐鲜血,待她离去时亲手书信,含恨而终。
“柔儿,小时候,师傅就告诉我他这辈子的最爱已被黄土深埋,他在梦里也难忘银夙杀妻之仇。”冷浮澈忽而开口,将昔漪柔拥进怀里,才看清她已泪眼婆娑,心疼的拭擦她面上的泪水,柔声道:“柔儿,她待你不仁,你却不可不义,这般心境我能明白,你打算如何?”
“师傅如此残忍,不顾恩情将我欺骗,陷我于不义,她可有想过真相揭穿的那一天我将如何活下去?如何面对所爱之人?”昔漪柔黛眉深锁,面上郁郁难消。十多年师徒之情竟只是自己一厢情愿,银夙不仅从未在意过她任何感受还视她如棋子般欺耍。
一席心疲无助失望难掩的言语令冷浮澈疼惜怜爱,她口中的所爱之人是自己吧,凝视良久,冷浮澈扬起她泪痕未干的俊脸,深深的吻住她的唇,欲将她碎落一地的心拾起。
拥吻过后,冷浮澈轻拭她眼角的泪滴,低声呢喃:“柔儿,今生无论多少风雨,绝不允许你离开我,没了你,澈难以独活。”
山盟海誓总在最唯美的时刻产生,此时昔漪柔凤目微敛倚身冷浮澈怀中,含泪点头。
“澈师兄,巫蛊派掌门来访,师傅在大厅等你。”
谷口,沈落辛垂眸悄然转身,一袭紫衫分外单薄,似乎一阵清风就足以将她带走。
他的温柔他的深情他的誓言,从未属于她,她却再也放不开他。
“柔儿,我会在木谷中等你回来。”冷浮澈了解她,此番定会去幽冥宫找银夙,她们师徒间的事,他不便多问,若要走,强留无意,但他有信心她会回来。
在昔漪柔迷惘的注视中,冷浮澈亲吻她眉心,转身跃身上断崖。
南城边,昔漪柔伫立城墙上。就是在这南城一角,幼小的她被抛弃,孤身一人哭泣不止。那时尚是幽冥宫二弟子的银夙将她带回,教她武艺,收入幽冥宫内,从小待她甚好,照顾的无微不至。二人以师徒相称,幼小的昔漪柔不懂为何人前银夙从不承认和她的关系。久而久之渐渐也习惯了,长大后也不曾提起。
南城比幼时更加繁荣昌盛,门庭若市,接踵摩肩。
“昔——漪——柔——”
正陷入回忆中,身后一声叫唤如雷贯耳。她回头,身后空无一人,再回眸,一根长鞭呼啸甩来,抑扬顿挫。昔漪柔飞身侧闪,白衣巧妙轻舞。
“姑娘,再不收住我便出手了。”昔漪柔不认得眼前青衣女子,她出手毒辣,招招阴险至人于死地,似乎与自己有血海深仇。
青衣女子轻笑一声,腾空翻越,又是一鞭朝昔漪柔头顶挥下,内气运足十分,大有一鞭欲毙其命的架势。昔漪柔身体幻成多道白影在长鞭下幽灵般闪烁。青衣女子分不清真身,双眸内略显焦躁,长鞭更是毫无秩序一通乱舞,就在此时,昔漪柔左手挡鞭腾空后翻右手顺势夺过青衣女子手中的长鞭,目光直视她忿怒的脸,声音淡定:“姑娘,我可曾有仇于你?”
一声长笑,青衣女子丑陋的面孔愈加扭曲,嗓音嘶哑,戏谑地反问:“昔漪柔,你竟忘了我,你夺走澈大哥,你令我痛不欲生,眼下你竟忘了我。”
“沈落音?”昔漪柔惊讶,眼前这位面容丑陋嗓音嘶哑出手毒辣的女子竟会是沈落音。
似乎很满意又很痛恨她的惊讶,沈落音抚上右脸颊那条狰狞的蜈蚣,神色凄凉却字句切齿:“我宁可毁了这花容月貌,也一定要令你痛不欲生,你们两个欠我的,我要你们用这辈子来偿还。”语罢,沈落音自袖口抽出短剑飞身刺往仍微有讶异的昔漪柔。
左闪,右闪,昔漪柔始终不出手,身轻如羽翩若旋舞
她越不忍,沈落音越是步步紧逼,追风逐电。
又一把小刀自左袖口飞出,昔漪柔身形微仰,白纱自腰间飞出甩落飞过来的小刀,她手握轻纱微运内力,身体向空中跃起,白纱环住沈落音腰间。
“你何苦如此,为了他毁了一生。”
白纱缠身,沈落音自知敌不过她,却也毫不服软,硬声道:“我对她的爱不会少于你分毫,为什么他连看我一眼都觉得多余,我恨,我恨他的绝情,我更恨你夺走我心爱的人,如果没有你,澈大哥一定会爱上我的,一定会爱上我的。”
“冥顽不灵。”昔漪柔手持纱带手腕轻转,沈落音身体撞在城墙上,发出极大的声响。转而,昔漪柔不忍,上前扶起她,无论是谁,都逃不开一个情字。
沈落音唇角挂有血渍,她目光犀利地似要穿透昔漪柔的心。出其不意间,沈落音举起短刀狠狠的刺进心脏,一口朱殷色鲜血喷吐在昔漪柔身上,她猛然推开惊愕万分的昔漪柔,眼见自己的血一点一滴自皮肤渗进她身体里,消失殆尽。
“哈哈哈,哈哈哈哈,昔漪柔,你终将还是输给了我,哈哈哈,哈哈哈哈。”沈落音艰难的爬起来,踉跄后退到城墙边,朱殷色血液一口接一口的自她嘴里涌出,染红了青色纱衣,场面惊恐万状,但她却笑的无比开心,轻松。似是卸下千斤重担,快意恩仇。
“柔儿~~~~”冷浮澈施展轻功飞身昔漪柔身边,扶起她瘫软在地的身子,如一团棉花,轻而无力。
由于不放心,所以派人一直跟在昔漪柔身后,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冷浮澈望着毫无生气的昔漪柔,心中顿生万丈狂澜,目光尖锐似手中清风剑,寒气迸裂而出。他手握成拳,青筋根根爆出,唇边抖擞一字一句如银针:“说,你对她做了什么?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冷浮澈怒吼声震彻天地,他不认得眼前的女子,更无暇思考,他只想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令昔漪柔眸中空洞,身体薄若纸片。
“哈哈,哈哈哈哈好一对才貌双绝的璧人,哈哈哈。”沈落音双瞳已然绝望,冷浮澈对昔漪柔的在乎竟已到了如此地步,又或是自己从未细心去发觉。
“我诅咒你,我诅咒你这辈子得不到他的爱!”沈落音仰天长笑纵身跃下城墙,回眸间,冷浮澈愤怒的脸孔完整的映入眼瞳,她竟痴痴的扬起唇畔决然闭上双眼。
“不要~~~落音——”城墙角,沈落辛随着沈落音飞扑城墙,凄凉的呼唤声彻入肺腑。
沈落音轻飘飘的下坠,她对沈落辛舒眉一笑,那笑里,她仿佛听到过往中自己清铃般的告白声,嫣然巧笑的倾城容颜,火红色飞速旋转的纱衣,心无城府的少女。
眼角泪水止停,一切尘埃落定。
随着沉闷的声响,沈落辛痛哭流涕,声嘶力竭。
城墙口,身着水蓝色薄纱的桃芷姳衣袂翩翩,唇边似有似无一抹笑意。
五
沈落音的离世令沈落辛倍受打击,自不久前送她离开端璇山庄不到一日,府中便捎来沈落音失踪的消息。自己动用端璇山庄人脉找了近半个多月,却音讯全无。那日城墙下的端璇线人来报,据说那一双眸子与自己一模一样,不料只迟了那一步便阴阳永不相见。
在沈府中逗留七日的沈落辛启程回端璇山庄,不知昔漪柔情况如何,毕竟那是沈落音一手造成的。
端璇庄中刚送走庄主世交巫蛊派掌门桃桑储。
“师姐,你回来了。”端璇庄人皆知那日发生的事情,仍记得冷浮澈将昏迷中毫无血色的昔漪柔抱回,寸步不离的清风剑也交与一旁的桃桑储之女桃芷姳,面中比平日冷淡数倍,令人望而忽觉深处冰寒之中。瞧见沈落辛回庄,甚感担忧。
“嗯,澈师兄在哪?”沈落辛夜以继日赶回端璇山庄,只想清楚昔漪柔眼下的状况,未多做揣测。
“这…………”端璇弟子语间含糊不清,若是这个时候去见冷浮澈,怕是没好果子吃。
“沈姑娘,不妨借一步说话。”
沈落音抬眸掠视,一袭水蓝色轻纱的桃芷姳敷粉施朱,凤仪玉立。
院中,沈落辛缄默不语。桃芷姳告知她昔漪柔身中蛊毒,只要见到心动之人即会口吐鲜血,疼痛可令人心生绝意。正如沈落音跳城时那番话,两人永远不能在一起。沈落音心中怨念深固,不惜以身养蛊。此蛊罕见,就连巫蛊派的桃芷姳也无解。
如此一来,冷浮澈想必恨透了自己,此刻去木谷,他会如何对待自己,会如桃芷姳所言剑锋相对吗?
举步断崖,沈落辛心中竟有几分赌意,自己在他心中是否占有一席之地。若无,替落音赎罪,去陪了九泉下的她又何妨。
木谷中仍是水木清华,春寒峭壁。
沈落辛跨进竹屋,黛眉浅韵。
桃芷姳背对她唇角笑意昭彰,转身凤眸几许不解,轻声道:“沈姑娘,你怎么……”
沈落辛不曾将目光转移,床沿边的他俊瞳似失了焦距般恍惚,握着昔漪柔的手苍白无力。
沈落辛眼圈泛红,她何曾见过这样的冷浮澈,锋芒尽敛,如被抽了灵魂般空洞。
“澈师兄……”
“澈师兄……”沈落辛碎步上前,语气笃定
“不要靠近我,出去。”冷浮澈骤然起身清风剑出鞘直指沈落辛,他紧闭双眼,不想看见这张相同的脸孔,他怕自己忍不住出手杀了她。
沈落辛双肩微颤,她并没有带流云剑,自上次谷中为令妹妹死心,冷浮澈陪她演了出好戏,清风流云首次交锋。从那以后,她便暗暗立誓,那种剑锋相对的感觉令她心慌。今日就算死在清风剑下,她也毫无怨言,不仅因那是妹妹欠他,也因能死在他手中,已是死得其所。
“澈师兄,是落辛对不起你,对不起昔姑娘,若能化解你心中的仇怨,今日就是死在你剑下,落辛也甘之若饴。”沈落辛垂下眼睑,不施脂粉,姿容秀雅清丽,却透着一股倔强傲气。
在旁,桃芷姳洞若观火。本想挑起二人冲突借刀杀人出去他身边每个亲近女子,未料沈落辛在冷浮澈心中竟也有如此地位,毫无二致的脸孔他竟也能抑制住胸腔那股呼之既出的怒火,可见他不但有惊人的淡定耐性,却也与她有着非一般的交情。
看来,到底是自己低估了沈落辛。
对峙中,沈落辛真切的捕捉到冷浮澈眸中闪过的一丝夷犹。只刹那间,沈落辛转身步出竹屋,那一刻,泪水哀哀零落。
他的不忍,他的犹豫全因她是他自小共处江湖患难的师妹。仅是如此,沈落辛已知足,她在他心中有着谁人也无可替代的位置,即便是他的最爱,昔漪柔。
今日不惜以命为赌注得知的结果已足够填满这一生的孤单。
数月后的端璇山庄已成为武林中仁义代表。只是武林中称绝的清风流云佳话已不复存在,无人再见到清风流云双剑合璧的唯美画面。
木谷中,桃芷姳俯身冷浮澈俊颜,就连微妙的呼吸声都感应到,她抿嘴轻笑,却被突然睁开眼的冷浮澈生生吓了一跳。不满的嗔怪道:“吓死人家了,干嘛突然睁开眼睛。”
“芷姳,你回去吧。”冷浮澈未怪她轻浮举动,而是起身耐心劝导。
“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吗?”桃芷姳蹙眉。
“那里已没有冷浮澈容身之所,回去又有何意义。”
冷浮澈面上仍是一成不变的冷漠,自面对昔漪柔醒来一口朱殷色血液的恐惧,再到寻遍天下奇人异士也无能为力的绝望,只能与挚爱的她海角天涯离散时的那种刻骨,人生百味尽数皆品,一张绝美容颜早已凝固成霜。
“澈大哥,你难道忘记我们小时候的娃娃亲吗?现在..现在姳儿已到出阁之龄,你..”桃芷姳自认不属愚笨稚气的性子,但却在冷浮澈面前次次做出无知天真的举动。她爱他,从小便倾慕与他,两家世交在二人出生时便定下娃娃亲。只是突生变故,冷家惨被灭门,只余冷家独子冷浮澈,为免触景伤神,桃桑储将年幼的冷浮澈不远千里送往端璇山庄,以至于青梅竹马的两人分散。但这十二年间,她从未忘记过他,更是在每年初春央求父亲陪同前往端璇山庄,与冷浮澈相聚,一心以为终有一天会成为他妻,无奈中途出现幽冥宫弟子昔漪柔,惊醒了她十二年的美梦,远在千里外的她朝不虑夕,天性敏感的直觉令她明白与冷浮澈成婚之念已岌岌可危。
桃芷姳直抒胸臆的话语着实令他惊讶一番,剑眉微蹙,疑惑的看着她
“澈大哥,姳儿知道你深爱昔姑娘,也未想夺人所爱。但是,你们已经不可能在一起了,为何..为何你还要负姳儿痴心。”桃芷姳声泪俱下,难掩悲伤神情,此番为打动他的心,自己执意留在端璇山庄。可昔漪柔离开已有数月,但在冷浮澈心里却痴情未见消,反而日渐深厚,完全忽视她一颗情深意笃的心,令她对昔漪柔深恶痛疾
“芷姳,冷浮澈双亲已故,娃娃亲自当作罢,我不止一次劝说过你,何故又出此言。”冷浮澈双手护背,白衣俊逸洒脱,潇洒不羁,他屡次相劝,她却充耳不闻。
“姳儿一心倾慕与你,不顾女儿家拘谨,不远千里而来。澈大哥竟只一句作罢便要拂去往日恩情,姳儿好难过。”桃芷姳哭的梨花带雨,自身后环住冷浮澈,嘤嘤啜泣,楚楚动人。
冷浮澈身体微僵,却未松开她。十多年的痴心他不是看不见,而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冷浮澈心已随柔儿远去,拿什么与你成婚?明日派人送你回去。”冷浮澈轻轻掰开她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木谷。
身后,桃芷姳手握成拳,俏脸忿然作色,柳眉踢竖,瞋目切齿。
冷浮澈忘情负我,十多年的痴情竟只南柯一梦,在他心里不过沧海一粟。桃芷姳一袭水蓝纱立在竹屋前,谷中香气轻袭,安逸无尘,万籁俱寂。桃芷姳薄纱轻舞闭上双目,一行清泪缓缓滑落,言近旨远:“是你逼我的。”
锦逸山腰处,昔漪柔白衣束腰,青丝玉带轻挽,素颜出尘,仙风道骨。
半年,她不曾离开过锦逸山。在这山腰处搭建一间竹屋,屋前翠竹间一架秋千惬意摇摆。
虽时而口吐鲜血但也极力克制并无性命之忧,她不想离开,这住着她心仪之人。虽不能与子偕老,有着他的真心,却也不会抱憾终身。
“你生活的很如意嘛,当日没有除去你,是我这一生最大的遗憾。”
昔漪柔未料有人知晓她在此处,略有惊讶的回眸。一探之下,更为惊异:“桃姑娘,你怎知道我在这?”转念,似乎她言语间令有玄机,昔漪柔凤眉轻挑。
“呵呵,风景不错,在这住的很舒服吧,怎么,流离蛊在体内没为难你?”桃芷姳唇瓣微扬,轮廓间散出阵阵歹意,不等昔漪柔反应,又道:“很好奇吧?为何我会称那蛊毒为流离蛊?”
昔漪柔眸中闪过一丝尖锐,桃芷姳轻纱掩面,竟止不住笑意,忽而甩袖狂笑不止。
“你很聪明,只可惜为时已晚,想要解药是吗?哈哈,就在冷浮澈身上。”桃芷姳跃上秋千,悠闲轻哼。
“是你陷害沈落音,你竟这般歹毒。”昔漪柔青丝无风自舞,没有想到这一切全是她步的局,步步为营不惜牺牲沈落音如花年华,究竟目的何在。
“那个蠢货,自恃清高却愚不可及,不远千里央求我巫蛊派收她为弟子,自愿毁了容貌化身为蛊毒,也只不过是我手中一颗棋子。”秋千上,桃芷姳舒适的来回摇荡,就似在诉说一件与自身并无瓜葛的事情。
“好奇我为何做这么多事,目的是什么?”桃芷姳秀发轻抚,神情懒散。继而一把长剑直刺昔漪柔,厉声道:“为的就是你,昔漪柔,今日我便要杀了你,以泄夺夫之恨。”
电光火石间,昔漪柔终是明白又是一个为情所困之人。
“你做了那么多恶事,天必遣之,今日我便替沈家姐妹讨回公道。”昔漪柔白纱层层自体内飞出,与桃芷姳长剑纠缠,游刃有余。
桃芷姳不愧为巫蛊派掌门之女,招招毒辣欲至她于死地,剑尖怨气萦绕,锋锐尖利。
二人飞身悬崖边,桃芷姳武艺卓绝,亦不在昔漪柔之下,只是心浮气躁,迫切得胜,以至于渐渐处于下风。昔漪柔沉稳矫捷,身形轻巧幻术娴熟,白纱在她手中似有生命般灵动,不仅数招击退桃芷姳剑锋,更得心应手将她逼身悬崖边沿。昔漪柔眸中坚定,此人心肠歹毒,若不除之,日后必将成大患。
桃芷姳不堪负荷,长剑被白纱层层包裹,已动弹不得。
昔漪柔手腕借力,身体轻盈向上跃起,一个翻转正中桃芷姳侧脸,白纱碎裂,桃芷姳向崖下坠去。霎那间,一块洁白温玉散出淡淡光晕,昔漪柔心间猛颤,一口朱殷色血液涌出,染红胜雪白衫。
桃芷姳腰间那一块温玉,乃冷浮澈贴身之物。
出神之际,水蓝色薄纱自崖下跃起。缠上昔漪柔纤腰,腾空翻起从崖下飘去。
这一结局,显然桃芷姳有备而来。
六
木谷中,昔漪柔站立瀑布前,沈落辛告知以往被自己遗忘的记忆竟是这般坎坷。那个星辰般的男子就是自己这一身的最爱。为他抛师恩,为他中蛊毒,为他落悬崖,为他穿越异时空,现今,亦是为他回来。
脑中那晚闪电下桃芷姳诡异的笑脸终于有了答案,原来,她不是知己,而是敌人,她已恨自己入骨。
“昔姑娘,当日若不是端璇庄人亲眼目睹了那一场恶斗,亲耳听见桃芷姳口中的话语,想必眼下我们仍是不知道事情真相,昔姑娘,落音虽是年幼无知犯下错误,但这一切却也因她而起,你,恨我吗?”沈落辛立于她身后已有数时辰,将一点一滴的过往告诉她。自知道一切都是桃芷姳的圈套时,她恨不得立刻一剑结果了桃芷姳,只是,那时据端璇弟子口中得知,昔漪柔身中蛊毒并不是无解,而解药便在冷浮澈身上,为此,她强压心中杀亲之仇。
昔漪柔似乎没有听到她说话,这么多的事情她需要时间来消化,本以为自己误闯这个时空,没想到竟是彼时误入了21世纪。
上穷碧落下黄泉,不论心或身,她终将为他回到原处。
无奈一声轻笑,昔漪柔回眸,轻松道:“沈姑娘,我昏迷多久了?”
“足足一年,澈师兄寸步不离,你这番醒来,他应该是要前往巫蛊派讨解药了。”沈落辛心下一动,昔漪柔不计前嫌对她微笑。妹妹将她害到如斯田地,她却在落崖前厉声言辞要为姐妹二人讨公道,不禁愧意难当低下头去。
昔漪柔微微摇头,将她俏脸扬起,温柔道:“在落崖前,我心中早已对沈姑娘消恨,只是觉得可惜,被那般歹毒的女子利用,成为其手下亡魂。”
“这一年来。杀亲之仇,落辛从未敢忘,待澈师兄寻得解药,落辛定手刃仇人。”沈落辛双瞳剪水散出一层雾气。妹妹离世已有两年,府中母亲不堪打击卧病在床,庄主数次命自己回府,自己却狠心一再拒绝。
只因与那断崖之上的男子尚有恩情未还。当日若不是自己眼波间传递的央求,他也不会一剑令沈落音误解,就此仇恨深种。
沈落辛语毕当即惊得轻叫。眼前昔漪柔一口鲜血洒在地,似一朵妖治的扶桑花。她蹙眉抚胸,吃力的忍着疼痛。
“昔姑娘,我扶你进屋。”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见得她吐血,但时隔一年却也未减惊诧。
巫蛊派大门,众巫蛊弟子仰躺在地,血流成河。
冷浮澈清风剑剑尖血渍斑斑,散出的幽蓝色光晕透着一股死亡的气息,他面沉似水,凛若冰霜,大有挡我者死的架势,众人不寒而栗,畏葸不前。
“澈儿,这是干嘛?”桃桑储闻迅赶来,眼前一片狼藉,只一个冷浮澈便令他巫蛊派四面楚歌。
“叫她出来。”冷浮澈冷眼无情,不愿多说半句。
桃桑储大为吃惊,该来的还是来了。眼下姳儿刚醒来不久,他这速度真是惊为天人。
桃桑储爱女心切,想着是否有法子周旋,若硬拼,怕是讨不了好,这才动之以情:“澈儿,世伯年纪大了,只有姳儿一女,你们青梅竹马感情甚好,姳儿她一心倾慕于你,才会做出这等蠢事,世伯自小待你不薄,你不能恩将仇报啊。”
冷浮澈冷笑,待他不薄?双亲离世时曾托付他将幼儿抚养成人,可他竟怕招来仇家追杀便把他孤身一人留在端璇山庄,更是做足好人每年初春前往探望,只是拗不过桃芷姳这才敷衍了事。如此一来,可还有恩情可言。
冷浮澈举剑,眸中是与清风剑一般的凌厉。
“你……“桃桑储手握银刀微有颤抖,如若动手,今日怕是他祖上传下的基业都不保。
“父亲。”
彷徨之际,桃桑储回头。
“你进去吧,姳儿自己犯下的事情自己解决,父亲无须与澈大哥动手。”桃芷姳缓缓步出,她没想到此事竟已揭发。醒来时询问父亲冷浮澈可有来过,父亲连连摇头,她便以为当日之事无人知晓,没想到自己又一次天真。
“解药。”冷浮澈薄唇轻启,甚至不愿看她一眼,只要她拿出解药,他定会放过她。
桃芷姳双手无力的垂下,她知道如果那一天来临他将会是何态度,如今只要交出解药便会没事,他是在饶恕她吗?可这种漠然的语气分明是比处死她更令她难以接受。
“没有解药,姳儿既然做了,就不会后悔,你今天就是杀了我,昔漪柔也永远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我给过你机会。”冷浮澈清风剑轻转,眸中消去最后一丝恩情。他顾念她十多年来的痴心,倘若她交出解药,他一定不会为难她。眼下,就怪不得他了。
桃芷姳深深吸气,决然闭上双眼。她宁可死在他剑下,也不愿换来他如陌生人般对待。
清风剑在手,冷浮澈移步换影,却在桃芷姳哭声下止步。
身后,昔漪柔剑穿桃桑储,而桃桑储仍保持着举刀挥向冷浮澈后背的动作。
昔漪柔将剑拔出,面色淡然。
这一切都是她应得的报应。
“父亲——”桃芷姳哀叫一声扑往断气倒地的桃桑储,哭断柔肠,泪如倾盆。
“父亲,父亲,你醒醒,是姳儿对不起你,是姳儿不好,父亲。”桃芷姳伏在桃桑储体上泣不成声,涕下沾襟。
:“哈哈哈,哈哈哈哈,昔漪柔,冷浮澈,我是遭报应了,我是遭天谴了,但是你们,就是死也不可能在一起。哈哈哈,哈哈哈。”桃芷姳忽而起身大笑不止,似要竭尽全身力气笑出声,场面凄凉。
冷浮澈稍有不忍,眼眸轻转。
昔漪柔手抚胸腔,体内闷着一股血腥似要破胸而出。
冷浮澈细心察觉,剑眉微蹙,待要靠近时,昔漪柔右臂挡住,示意他不要靠近。
桃芷姳终于止住笑意,昔漪柔蛊毒作祟将要发作的痛楚令她心生畅快,她夺夫在前,杀父在后,这番不共戴天的仇恨就是死也不会忘记。
“解药,解药就在至亲至爱人身上,解药就是冷浮澈心上血,昔漪柔,你有本事就去拿啊,哈哈哈,我要你们永远也不……”话未说完,浮泛浅紫光晕的流云剑刺穿她喉咙,血溅四方。沈落辛紫衫婀娜飞身桃芷姳眼前,拔出流云剑道:“你这歹毒之女,杀我手足入黄泉,害澈师兄昔姑娘有情人离散,今日就是你还债之时。”
面前,桃芷姳死不瞑目,一双秋水眸直视冷浮澈,蕴含着许多言语,却再也没有机会诉说,就这么跪倒在三人面前,血流当场。
三日后,桃花林。沈落辛紫衫飞舞,身形轻盈穿梭于桃林间,流云剑在她手中挥舞自如。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曾几何时,在此舞剑的二人如今仅剩她一个,那个神情冷淡的男子还会与她并肩练剑吗?不会了。
不知冷浮澈是何时到桃花林的,他清风剑在手,默不作声的看着沈落辛姿态翩翩的舞剑,桃花霞满天。
沈落辛飞身桃树下,盈盈上前。
“澈师兄,谢谢你还能应邀前来。”
冷浮澈心中对她本无恼怒,只是这张如出一辙的面孔时常令他想起昔漪柔身负的痛楚,以及二人终不得在一起的事实。
“澈师兄,还记得这吗?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在此练剑了,好怀念。”沈落辛自顾说着,娴静似娇花照水。
冷浮澈静而不语。碧空如洗,桃红似雨。
沈落辛拣过一支桃枝轻嗅,她闭上眼,怀念道:“澈师兄,幼时,落辛身子薄,你总会在练剑时解下外衣给落辛披上,落辛很开心,但你却一直冷冷的,以至于落辛在你面前从来不敢做错事,仔细想想,是不是从来没有犯错呢?呵呵”
冷浮澈悄无声息点头,从小到大,她不曾在他面前犯过一点小小的错误。
沈落辛惬怀的扬起唇角。
桃花脸薄难藏泪,柳叶眉长易觉愁。
沈落辛跃上枝梢,青丝微乱“落音无知年少气傲,犯下无法弥补的过错,师兄,至亲至爱之心上血,落辛有。”
“闭嘴。”冷浮澈猛然抬眸,条件反射怒喝道。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桃树上的沈落辛很模糊,就似一道浅光将她笼罩,只要他闭目,她便会消失。
这种感觉令他自心底生出恐惧,从未有过。
沈落辛低眉,星眸噙泪,笑比褒姒。
冷浮澈只觉一道刺目的亮光闪过,有种液体自眼眶逃逸。
“不————落辛————”
随着一声震耳发聩的呼喊,沈落辛纤体薄如蝉翼落下。
她在笑,她在他怀里努力的牵扯朱唇。
冷浮澈心痛难忍,紧紧的抱着满身是血的沈落辛。这一刻,他才清楚生命里不可缺少的还有她,从小朝夕相伴的她。可他却亲眼看见她举剑狠狠的往自己胸口刺进,那样深..那样深,不带一丝犹豫。
“不,不要,落辛,不要离开。”泪眼朦胧心潮腾涌,他知道,一切都晚了。明白来的太晚,懊悔来的太晚,他将永远失去温柔明媚的女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澈..师兄,原谅我。”沈落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染有鲜血的手指攀上他的脸,她想要擦掉他的泪水,那滴为她而落的泪水,只是力不从心,软软的落在冷浮澈身上。她要用她的血洗去她妹妹的罪孽,她要用她的血还他应有的幸福,她要用她的血告诉他爱他的方式。
桃林深处,她仿佛看见幼时的二人手持清风流云舞剑。
十里桃花霞满天,桃花树下桃花殇。
“落辛————落辛————”
冷浮澈悲痛欲绝,黯然销魂,泪落不止。身旁一杯殷红色液体散出夺目光辉。
流云剑感应到主人的离去,紫色宝石洒出璀璨光芒,直夺天际。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初春,晨光熹微,云雾迷蒙。锦逸桃花林中,一抹纯白浅影手持浮泛幽蓝色的清风剑穿于桃林间,身影似幻,剑光似星。他记得,这是第三年初春了,她离开已整整三年,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携着一个白衣女子来此。
他舞剑,她清扫。告慰她在天之灵。
只是每年的这个季节,桃花清丽,纷纷洒洒。他的眼角会有一滴泪水,他仿佛看到一抹深紫光影与他琴瑟合鸣,清风流云笑傲江湖。
一
“呦,漪柔,怎么还是那么大熊猫眼,昨晚又没睡好呀。”桃芷姳八卦地凑过来,用手指搓了搓漪柔那快吓死人的眼袋,夸张地瞪着眼睛努着嘴巴,一副欠扁样。
“行了行了,别啰嗦了,回你岗位去。”漪柔瞧都没瞧她一眼,自顾自地喝着鲜奶整理文件。
“是不是那个青衣女鬼又来向你索命了?”桃芷姳凑近漪柔,鬼头鬼脑地四下张望,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黄色的纸塞在她手里,轻声细语道:“别说姐妹我没想着你,我看你八成是给什么肮脏东西缠上了。喏,这个是我昨天去寺庙里求来的符,保证那青衣女鬼原形毕露灰飞烟灭。”
漪柔随手丢到桌上,没好气地说:“去去去,什么肮脏的东西啊,我看到是你马上要去扫肮脏的东西了,再啰嗦,小心经理罚你扫厕所。”
桃芷姳警惕性地四周瞄了一眼,轻哼一声正儿八经地回岗位。
“肮脏的东西?”漪柔心里咯噔一沉,每每闭上双眼总是会有一个身着古装的青衣女子立在数十米高的城墙上,嘴里恶狠狠地诅咒着,然后仰天长笑纵身跃下。自己也曾去解梦,但一无所获。从最初的惊吓到现在的无奈,足足困扰了一个多月,严重失眠。今天被她这么一说还真是有点阴嗖嗖的感觉,展开一看,真是一道符。轻咳两声,漪柔默不作声地收好放进口袋里,开始整理文件。
月黑风高夜,窗外的雨疯狂地打在落地玻璃窗上,啪啪的声响一声声撞击漪柔的脑袋。不知怎么的,总感觉今晚不同寻常,特阴森。
“你你…………你自个看着办,我…………我就先走了。”说罢,桃芷姳拎起背包一个箭步冲往大门,不料被漪柔反手拖回来。
“没义气的家伙,你敢逃,我这辈子不请你喝星巴克。”
轰地一阵雷鸣,啊的一声尖叫,两人紧紧地抱着对方蹲在角落里。
轰~~~
接二连三的雷鸣似要掀了屋顶,一道道闪电印在玻璃窗外显得触目惊心。桃芷姳死死地环着漪柔的脖子,闭着眼睛惊恐地尖叫:“快…………快把符…………符拿…………拿出来。”
“哦~~哦…………”惊吓之余,漪柔也无法正常思考,胡乱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符高高地举在前面。
过了一会,四周还是雷鸣声。
好像不对劲,漪柔睁开双眼疑惑地看着脸都青了的桃芷姳,道:“打雷拿符出来干什么?”
倏忽之间,一道闪电直直的透过玻璃窗劈在漪柔高高举起的黄符上,霎时大片金黄色覆盖整个房间。
漪柔失声尖叫,双手紧紧地嵌在桃芷姳头发里,瞪大的双眼内满是惊悚。继而眼前一片模糊。
恍惚间,只觉桃芷姳冷眼看着自己笑得十分诡异。
二
“你怎么能视我如仇人般对待,这对我太不公平了!”
“哼,公平?你认为我对你不公平?”
“你…………”
“沈落辛,别忘了你们沈家做过什么。”
“这是哪啊?”在两人的吵闹中,漪柔猛然从紫檀雕花床中坐起身,错愕地盯着落入眼前的绯红长纱纹帐和两个身着古装的一男一女,似乎正在激烈争吵。男的剑眉紧蹙,握在手中的长剑发出嗡嗡声响,手指关节突兀,显然是在极力地隐忍怒意。女子眸中噙泪,却倔强地黛眉轻挑,手中亦是一把长剑,细细端详,除去男子剑柄上是镶嵌蓝色的宝石,而女子是紫色宝石。两把长剑如出一辙。
“柔儿…………”
男子惊喜之余快步闪到漪柔身旁,一扫方才的阴霾,他紧紧地握着漪柔净白的纤指,双眸内柔和整片,似是隔着群山万壑许久不见般痴痴凝睇。
霎时间,迎上这对皎如星辰的双眸,漪柔没来由地一阵悲怆,只觉心脏不受控制般翻起一股股剧痛,喉咙口迅速涌上一阵血腥,继而大片朱殷色血液喷吐而出,洒在男子月白色的长袍上,晕染出怵目惊心的扶桑花。
“柔儿~~柔儿~~~”男子拥住漪柔薄软的身子,清水眸中雾气腾升,是无奈,是怜惜,是痛恨。
在他宽敞的怀中,丝丝温暖递送到身体里,他抱得那样紧,却如此地不安,似她是一缕游离的空气,抓不住的那种失落。
在男子温馨的臂弯里,漪柔牢牢地抓住他垂落在旁的衣袖,胸口难以自抑地翻涌一阵阵血腥,她想要开口,却吃痛地咬紧双唇。
“柔儿~~~”男子澄澈如镜的眼眸落下一行清泪,他紧握漪柔颤抖的双手,任她尖锐的指甲刺进皮肤。
即使如此,他也无法减轻哪怕她一丝的疼痛。
“澈师兄,快放下她,你赶紧出去吧。”沈落辛眼见漪柔痛苦不堪咬碎唇角,生性善良的她忍不住出言轻声提醒,却又低着脑袋不敢直视冷浮澈那双凌厉的眸。
“出去!”冷浮澈双眼直逼沈落辛,似是藏着一把锋锐的剑。
怀里,漪柔又是一口朱殷色血液涌出,一头青丝沾上点点血渍,剪水双瞳怅惘迷茫地仰视冷浮澈。
她不解,为何这个男子会令她心如晨霞掠过般星光潋滟,却又若鞭笞加身烈火焚烧般痛楚难挨。
“柔儿~~柔儿~~”抱着漪柔愈加纤弱的身子,眼见她口吐鲜血却束手无策,冷浮澈除了声声凄凉呼唤,已泪如雨下。
“再吐下去会死的。”
耳边再次响起沈落辛的声音,冷浮澈偏过脸,随肩散落的长发透出一种慵懒的美,肤胜雪,面如玉,他拥有绝代风华之貌,此时却目若冰霜,自眼底迸裂出阵阵寒星。看着眼前这张如雕刻般相同的脸孔,他无时无刻不在恨她,恼她,甚至想杀了她,但她毕竟不是她,却又与她有着千丝万缕剪不断的关系,令他进退维谷。
四目相对,漪柔眼底深处浓郁的疼痛也掩盖不了的惦念令他彷徨在绝境边缘。他深深地抱着怀里的漪柔,想将她融进身体里,刻进骨髓里,他愿意把所有都给她,可眼下,只要他出现,便会给她带来沁透心脾的痛苦,甚至危及性命。
不舍,不愿。
纵使有着千般的留恋也不得不尔,冷浮澈步步踉跄后退,那双如女子般柔媚的眸子柔情缱绻,却溢满泪水凝视俯身床沿的漪柔,在他决然转身的刹那,白衣翩跹,长发轻舞。沈落辛看见一滴泪珠在他俊美的容颜上如流光水泻,房内霎时温柔旖旎。
那样的深情,她从不敢奢望。
垂眸望着一地的碎片,沈落辛潸然泪下。
三
曲折连绵的锦逸山耸于云之巅,山中白鹤飒沓,奇花异木瑰丽,破晓前浓雾弥散,风光迤逦。
端璇山庄位处山峰中,红漆黑匾庄严肃穆,自是威风十足。整座山庄陈设宏伟,白壁无瑕尽显奢华气魄。
后山绝壁断崖上,冷浮澈手执清风剑面向悬崖,剑上宝石散出幽幽淡漠蓝光,与主人一般的冷酷。一阵清风递送,冷浮澈白衣摇曳,身影轻轻一晃向崖下飘去,就在深渊崖顶数十米的距离处,冷浮澈借着轻功浮于断崖中,将握有清风剑的左手向后一拂,身轻如羽脚尖轻点崖壁侧身跃进洞沿。
踏上逶迤的石路,一股清秀之气扑面,湍泼而下的瀑布沿着缝隙匍匐而行,在旁一间碧翠竹屋,四处繁花似锦,斑驳陆离,好一派生机盎然的风景。
冷浮澈举步瀑布,忽而剑眉微蹙,只觉一股寒气自身后逼近。翛然转身,清风剑抵御胸前,脚尖着地身形微仰,轻功卓尔拔萃。一袭火红轻纱包裹出女子曼妙身姿,眼波流转,顾盼生姿,唇如樱绽,齿如瓠犀,一把流云剑直刺冷浮澈,抵在未出鞘的清风剑上,剑尖紫色烟气波转,妖娆中无法忽视的锐利。
冷浮澈掌心运气,清风剑旋转,一缕浮泛淡紫剑光自女子眉目间闪过,稳稳的插在崖壁上。
“澈大哥,你是怎么认出我的?”红衣女子樱唇微扬,巧笑倩兮。
冷浮澈转身,语气漠然:“持有流云剑的主人武功岂是这般尔尔。”
“那澈大哥收我为徒吧,好不好?”女子凤目内霞光涤荡,如柔荑般纤指缠上冷浮澈臂膀,娇声若莺啼。不料冷浮澈身形轻闪,目如无人般往竹屋走去。女子不甘,待要不依不饶时,一抹深紫光影自身前鬼魅般掠过,身型轻巧的停歇崖壁上,再而如魔幻般飞身眼前夺过剑鞘。女子甚至看不清她是如何拔下刺在崖壁上的流云剑,又是何时夺过自己手中的剑鞘。看着她手中已归鞘的流云剑,女子蹙眉不满地抚着发丝。
“落音,休要再来扰澈师兄。”沈落辛嗔怪道,眉似新月,明眸皓齿,真真瑶池不二,紫府无双,一身深紫色薄纱更是不胜娇柔。
沈落音自知免不了一通训斥,却仍对着冷浮澈的背影娇笑:“澈大哥,落音喜欢你。”
“落音你…………”沈落辛耳赤,面露红晕:“真是不知羞。”
“呵呵呵呵呵澈大哥,落音喜欢你…………”沈落音如清铃般的笑声回荡在悬崖低谷中。
沈落辛无奈,娇羞着俊脸只想找个地洞躲进去,这个与自己孪生的妹妹何以这般大胆,女儿家的矜持在她身上丝毫瞧不见。正思忖着带落音离去时,竹屋内传来冷浮澈冷若冰霜的声音。
“日后莫要再闯进木谷,师妹,流云剑剑气凌云,小心别伤了你妹妹。”
拉住沈落音不安分的手,沈落辛紫衫袅娜,纤巧的身子行云如烟飞身谷口,脚尖点触崖壁,轻纱浮动,青丝随风,闪身跃上断崖。
“再像今日这般,我便将你送回府去,这端璇山庄不比家中,可不是你可以横行的地方。”沈落辛握着手中的流云剑,甚为恼火。今日妹妹趁自己沐浴将流云剑带走,飞身断崖以她的武艺显然已是惊险万分,竟不知好歹携剑挑衅冷浮澈,若不是念在自己的份上,刚刚那一剑足以削了她脑袋。再想起方才师兄的告诫,沈落辛语气微怒:“下次不要再打流云剑的主意,到时伤了自己。”
沈落音双耳不闻,萧然忘羁道:“这有什么,澈大哥才舍不得杀我,全天下的男子皆为我倾倒,回眸一笑,月色无光,姐姐,你多虑了。”
“你……你真以为澈师兄是凡夫俗子,用肉眼看人?落音,他与凡人有异,若想心存侥幸,那便是大错,日后少去招惹他。”沈落辛气结,未料多年不见她竟如此狂妄,一张倾国容颜赋予她身,不知是喜是忧。
“姐姐,你等着吧,澈大哥总有一天会爱上我的。”沈落音语毕欣然转身,自来这端璇山庄探望姐姐而见到冷浮澈第一眼之后,她就情根深种,欲罢不能,更是多番纠缠,无奈冷浮澈性子孤傲落个没趣,多次碰壁却也未能打消她征服他的念头。
虽说孪生,但自己自小因身子薄,被送往端璇山庄,几乎与世隔绝,即使与冷浮澈同行江湖也因这倾世容颜而轻纱罩面。虽说清风流云名扬江湖,双剑之主才貌绝世一对璧人愈传愈烈,举世传奇。却只有自己了解冷浮澈星眸里那抹深刻的倩影。
崖壁上,清风萧条,苍穹碧蓝,紫纱内的身段娉婷婀娜。望着沈落音离去的背影,不禁心生叹息:“落音,为了这无花果树,何苦痴痴纠缠。”
转念,自己又未尝不是如此。
“漪柔,你可知罪。”
幽冥宫内随着一声严厉喝斥一片沉寂,
面对座上年过半百却依旧目光尖锐的银夙宫主,昔漪柔不卑不亢,从容不迫缓缓道:“宫主,弟子错在何处。”
“柔师姐,你就认错吧。”
“是啊,师妹,认错吧,宫主不会处罚你的。”
两旁,同门师姐妹纷纷劝言,不忍她为了一个男子而自毁前程,甚至赶出师门。
“你们这是干嘛,天子犯错与庶民同罪,难道都忘记我幽冥宫宫规了吗?”幽冥宫大门被猛劲推开,一身翠水薄烟纱女子满脸正义跨进门槛,清水芙蓉在碧水色束腰绸上极其妖魅。
“禾漱,这幽冥宫暂时还是由我来掌管,何时轮到你多嘴,迟到不说,还公然喧哗,眼里可还有本宫主。”银夙拍椅而起,凛凛威风,顿时万籁无声。
只余下幽冥宫大弟子禾漱措置裕如道:“徒儿不敢,只是幽冥宫宫规如此,弟子们严谨遵守,不敢违背,如今七师妹犯下宫规,春心暗动,依宫规当……”
“放肆,本宫主尚未审判,你竟妄下断言,若是幽冥弟子个个如此,宫规何在。”殿前,银夙怒不可遏,横眉竖目而视。
众人惶恐:“弟子不敢。”
“漪柔,跟本宫主回房。”万目睽睽下,银夙拂袖而去。
待银夙与昔漪柔进了后院,幽冥女弟子们群雌粥粥,各有说辞。
“大师姐,明知宫主疼爱漪柔,你又何苦…………”三弟子倩绫扶起仍跪在地的禾漱,清秀的眉间满是不值。
“呦~~绫师妹,你这话可就偏袒了,什么叫宫主疼爱漪柔师妹,分明就是大师姐捏造事实在先不通人情在后。”二弟子柳沐纤向来不满禾漱公正不阿的态度,仗着大弟子的身份作威作福,用她的话来说成天一副死人脸。平日里吃了她不少亏,今天逮着机会,还不奚落一番?
倩绫进退失据,跋前踬后。
众人看向禾漱仍是泰然自若,反而忐忑不安,望而生畏。纷纷上前示意柳沐纤适可而止,怎料二人素日积怨太深,柳沐纤言语如俥风驰电掣,丝毫不给人劝说的机会。
“外面到处人言籍籍,你不去制止,反倒回来兴师问罪,难道柔师妹被撵出宫门你就开心啦?可不是嘛,将来这宫主之位还指不定传给谁,就如绫师妹所言,宫主甚是喜爱漪柔。”
“柳沐纤,你别得寸进尺,什么觊觎宫主之位,休得胡言。你若再纠缠不休,莫怪我不客气。”禾漱向来不愿与她辩解,未想她竟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柳眉一横,出言训斥。
“那就手底下见真招,你以为我会怕你,我忍你很久了。”柳沐纤显然很满意她的反应,自腰间抽出软剑,今日便要一搏高低。
兵戎相见时,幽冥女弟子们人心惶惶。倩绫在旁自责,讷言敏行。
禾漱凛若冰霜,手执长剑与柳沐纤对峙,一时间堂内寒气袭人。
“混账————”殿堂口,银夙戟指怒目,水黄绸衫随风飘渺。身后,昔漪柔白衣胜雪,轻纱薄翼,一头青丝无尘,雾鬓云鬟。对映入眼前的混乱丝毫不为所动,面中淡上铅华,气质出尘,仿若仙人。
“宫主…………”从未见银夙这般恼怒,众人恐遭池鱼之殃,立行师礼。
“禾漱,身为大师姐带头造反吗?”座椅上,银夙手握成拳,凤目怒瞪,居高临下。
“弟子…………”禾漱迎上银夙锐利的目光时,明显瞧见一旁的漪柔轻摇脑袋,示意其不得多言,于是生生忍了下来。
“沐纤,你目无师长,持剑直指大师姐,以下犯上。”转而,剑峰直指柳沐纤,字句铿锵。
“宫主,弟子看不惯大…………”柳沐纤抬头双眼凛冽扫过跪在身旁的禾漱,欲将多年不满道出。
“幽玄,冥幻听令,将大弟子禾漱与二弟子柳沐纤关押无明室中,没有本宫主的命令谁都不准擅自将其放出。”银夙语出惊人,在场弟子无不惊讶,面露惊悚。只昔漪柔面静如一泓清泉。
幽玄冥幻乃幽冥宫暗士,武艺卓绝,铁面无私,执掌宫中重犯刑罚,平日极少出现。多年前,现今宫中曾年幼的数人有幸见得曾经的大师姐伏洳犯下宫规被幽玄冥幻二人带往无明室,途中试图逃脱,被二人打残,废尽一身武艺,带进无明室中,至死未能再出来,此事在幽冥宫中已然众所周知。
二人在众弟子前被带走,禾漱一脸沉静,倒是柳沐纤哭喊着求公道。
无人再敢喧哗,齐声道:“宫主英明。”
银夙衣袖轻挥,闭目沉声道:“幽冥宫七弟子昔漪柔犯下宫规,即日起逐出宫门,以后不得以幽冥宫弟子自居,来人,带她离去。”
面面相觑,堂下弟子们眼神互换,今日银夙的作风一反常态,看似整顿门风实则另有玄机,却道不出疑在何处,只敢怒不敢言。
江边,垂柳温柔,流水潺潺,昔漪柔伫立风中衣纱袅袅,眉间更添一份淡然。
“昔——漪——柔——”沈落音举剑直刺昔漪柔要害,红纱似火,俊眼内杀气浓郁。
剑气近在咫尺,一个优雅的侧闪,昔漪柔右指轻点沈落音剑尖,身体随之旋转,婉若游龙,翩若惊鸿,白衣轻飘似雪若风。
数秒间,长剑曲卷,凄凉的躺在脚下。沈落音惊讶之余强装镇定,凤目微挑:“你就是昔漪柔?”心里,沈落音惊叹不已,从姐姐那得知冷浮澈心中所爱是眼前这位昔漪柔,心高气傲的她怎能容忍,瞒着沈落辛前来会见昔漪柔,本想杀之而后快,未想她竟有武艺在身,还这般了得。
“姑娘,你与我有何冤仇?何以这般歹毒?”昔漪柔认得这双眼睛,但又不敢确定。
沈落音自知讨不了好,眼前这位女子若论容貌,芳泽无加,铅华弗御,竟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若论气质,静如处子,美胜幽兰,黛眉间蕴含恬静,始终瞧不出一丝情绪,沈落音竟被她眸中淡然瞧的些许无措,显得自己无理取闹,孩童般无知,慌忙转移视线。这样一个女子,怪不得冷浮澈会心动,若换了自己是男子,定被摄去三魂。
就算是如此,她沈落音也决不允许任何一个女子夺走冷浮澈。
回眸,沈落音厉声道:“我和你仇深了,要是你再与澈大哥在一起,我就让你终身不得安宁。”
风起,垂柳随风摇荡,昔漪柔白衣轻盈,青丝如瀑,面前这位女子俊颜修眉,容貌出众,性子却急躁,真真可惜了。方才一席告诫令她唇角微牵,故而凤目轻挑,浅笑道:“如你?也能令我终身不得安宁?”
“你…………”沈落音听罢欲举剑,这才发觉手中长剑已曲卷在地,一时羞红了脸。
“再有下次,定不轻饶之。”昔漪柔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可忤逆的坚定。
待沈落音反应过来抬头时,只看见一抹纯白飘过江边穿过树林,最后消失在尽头。
回到端璇山庄,沈落音闷闷不语,回想方才在昔漪柔面前不仅没占到便宜还颜面尽失,不禁嘟喃:“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武功比我好一点,长的比我漂亮一点,这么嚣张。”
“落音,一整个早晨,去哪了?”沈落辛跨进门槛,盈盈笑意娇若粉荷。
正在生闷气的沈落音高声道:“进来都不先敲门。”
沈落辛一脸无辜:“你没关门啊。”
语塞,沈落音瞪了她一眼,两张相同的精致面孔似一道靓丽的风景,分外妖娆。
“澈大哥呢?怎么不在房里?”沈落音方才悄悄溜去冷浮澈房间,房门虚掩着,推进一看空无一人。
听到她还是记挂着冷浮澈,沈落辛蹙眉:“落音,姐姐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澈师兄不是你可以招惹的起的,更何况,你不是知道他心中另有所爱吗?何故又如此上心。”
吹着额前发丝,沈落音想起昔漪柔便目露凶色,忍不住轻咬朱唇,一字一句道:“我得不到的东西,她也休想,今日之辱来日必当十倍奉还。”
一声轻叹,沈落辛立于门前美目远眺,若有所思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语毕,又是一声叹息,若真的爱了,怕是如何相劝也无意,罢了,随她去吧。“木谷中云兴霞蔚,别有洞天。澈师兄与昔姑娘正在舞剑。”
迈出门槛。院前,沈落辛手持流云剑仰头望天,神思恍惚,心潮起伏,峨眉微蹙,明眸内氤氲整片,却始终落不下半滴泪水。
待沈落音剑拔弩张飞身木谷时,眼前的场景令她一番惊艳却又怒急攻心。
如一抹光束的冷浮澈眸若晨星,唇绽优昙,手握昔漪柔浮与空中旋转,仙侣般洒脱。二人白衣隐与雾中若隐若现。只觉冷浮澈面带清风般微笑,是她来这端璇山庄半年多从未见过的笑颜。在他绝美的容颜下,谷中蝶蛹破茧,万花竟放,姹紫嫣红。
“澈大哥,你……你们……”沈落音无法接受映入眼前的场景,那温柔,她从未见过,凭什么昔漪柔能拥有。
两道纯白浅影飞身眼前,冷浮澈仙衣飘逸,冷眼相对,昔漪柔肤若凝脂,发丝玉钗轻挽,气质清雅不染铅华。
“澈大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落音?怎么能和她在一起?”沈落音不顾形象在二人面前啜泣,俊眸内溢满悲伤。半年多,无论冷浮澈多冷淡的态度,她都一如既往的喜欢,甚至不顾女儿家矜持追求他,却换来他日渐的厌恶。
是她,流云剑主人的妹妹,原来是孪生,无怪乎觉得熟悉。昔漪柔在旁面色淡静。
“沈姑娘,冷浮澈可告知过,莫要再闯入木谷。”面对沈落音赤裸相对的真心,冷浮澈语气淡定,面上已然消失了温柔。
“昔漪柔,都是你,如果没有你,澈大哥不会这么对我,我要杀了你。”冷浮澈不愿多看她一眼的态度令她妒意大增,举剑直刺昔漪柔。
昔漪柔不闪不躲,只因冷浮澈清风剑鞘已挡住沈落音长剑,他点到为止,未想伤她分毫。不料一把锋利的小刀自沈落音左袖口飞出,寒光凛冽,尖锐无比。
冷浮澈眸中微亮,清风剑出鞘却未阻挡沈落音挥出的小刀,而是举剑直刺她左臂。忽而,一道深紫星光自谷口洒进,流云剑周泛浅紫光晕,寒气透心,顷刻间已抵住清风剑剑尖,清风流云交锋,霎时悬泉瀑布气势磅礴,回清倒影。沈落辛眸中隐含难以置信:“澈师兄,落音是落辛的亲妹妹,你何以忍心…………”
沈落音已吓的花容失色,跌坐在地,她如何也不相信,冷浮澈这般绝情,自己满腔的深情换不来他一丝怜惜,竟起杀意,昔漪柔当真有如此重要吗?
收剑,冷浮澈转身,背影优雅,青丝微浮,平心静气道:“明日送她离开端璇山庄。”
此刻,冷浮澈的无情彻底将沈落音打入暗谷。
难道就不能分给我一点点的温暖么?我有这么令他厌恶么?她推开沈落辛,红纱似谷中怒放的扶桑花,妖治妩媚。
沈落音剪水秋瞳凄怨地凝视冷浮澈背影,蹒跚后退,一滴滴泪水滚落双颊。一阵风起,她双眸微斜,昔漪柔倾世容颜狠狠的映入脑海,眸中刻骨仇恨,是切骨之仇。
沈落辛不忍,向来性格爽朗的妹妹此刻绝望的神情深深的烙进胸口,她别过脑袋,仰止泪水。姐妹俩皆未能逃开冷浮澈三字。
二人离去时,昔漪柔凤眉紧蹙,细心的检查冷浮澈左臂上的伤口,嗔怪道:“何苦如此,偏一些,便有性命之忧。”
冷浮澈回眸,地上一只被削成两片的蜘蛛血汁成玄色,可见其毒性猛烈。
“伤口有些深,竹屋有伤药吗?”昔漪柔面露担忧,抬眸间柔情绰态。
“没人打扰我们了。”冷浮澈轻笑,毫无将这点伤口放在眼内,将她揽进怀里,满面春风。
她昔漪柔,是他冷浮澈今生最爱。
冷浮澈孤傲的性格江湖皆知,身边的师兄妹们也习以为常,就连庄主,冷浮澈也难得有表情,直到那抹洁白身影在木谷前婆娑起舞时,在清风剑下灵巧闪身时,一顾倾心。
他这一笑,昔漪柔看见他的双瞳里自己心动的模样,全然忘记初衷。
四
崇山峻岭,柔风甘雨,茂林翠竹。锦逸山腰处,银夙褐色长袍轻舞,闭目凝神。
“宫主。”
暮然回首,银夙微笑着点头,眉间露出些许安慰:“柔儿,现在师傅恐怕不及你一半的武艺,这武林中,鲜少能遇上对手了。”
昔漪柔颔首低眉,嗓音清澈:“宫主看风景入神了,弟子不敢倨傲。”
“柔儿,与冷浮澈相识多久了?”银夙背对昔漪柔,不假思索道。
暗夜中,昔漪柔白衫似仙。银夙今日召见,她便明白她的用意,已是等的不耐烦了。但自己尚有一事未查清楚,已有些许眉目,事关黑白。“明日便满一年。”昔漪柔仍是颔首。
银夙赫然转身,眉目隐于夜色中,瞧不出表情,只听语气已是微怒:“不要告诉为师这一年的时间内没有下手的机会,柔儿,你真真让为师心寒。”据幽冥线报,二人日日木谷相伴,诗情画意,七弟子昔漪柔已倾心冷浮澈,在端璇山庄毫无动静。今日一问当真如此,银夙大为恼怒。
面对银夙喝斥,昔漪柔浅笑。这端璇山庄有她幽冥宫人自己又岂会不知,只不过那些个人根本就无法得知她这一年中暗地调查的事情,只差一点,便能找出真相。
“宫主,再给徒儿七日时限。”
“莫要再令为师失望。”银夙身形闪动跃下峭壁,语间满是心计
崖边,昔漪柔纤腰玉带白衣似幻。这一年多的调查令她逐渐明白银夙语中多含假意,但事情真相有待进一步验证,结果若如自己想象般,那么多年的师徒恩情置于何地。方才银夙声声自称为师而非本宫主,是动之以情,提醒自己自小由她抚养成人,恩情莫忘报。只是,在那幽冥宫中,她却从未提及二人师徒关系,始终,她是有所顾忌。
崖边翠竹深处,一袭白衣的冷浮澈立于青竹顶处,长发轻舞,面若冠玉,双目如潭。
谷中,昔漪柔俯身冷浮澈床沿,轻抚他黑如石墨的双眸,神清骨秀的容颜,今夕一别,再聚无期,泪水自面颊缓缓落下。
自木谷那一眼起,便已万劫不复,目的也好,深情也罢,她只知道即将离别的这一刻,心如刀剜般疼痛。满是不舍,不愿。今日便是七日之限,若结果如想象般那样,师徒恩情决裂,为报师恩,定以命作答。若结局如师傅所言,那清风流云剑她势在必得,届时,剑锋相对,可还有深情言论。
泪水源源不断,今日离去,红尘岁末再难相见,望来生能再与这张绝代风华的容颜相聚。
深夜的端璇山庄沉浸在月色流光中,安静如羽却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昔漪柔白衣如鬼魅般跃进密室,再以幻术躲过机关暗箭。密室中一盏烛火摇曳,可清楚的看见密室内全部都是书籍,肉眼看去并无异样。昔漪柔轻展内力,白色纱带自她身体飞出,分别击中四壁书柜。左壁上发出的声响较为空洞,她纤手轻柔交互,自掌心运气一掌荡开书柜。从腰间拿出琉璃散,洒在壁上,可见白壁微瑕。昔漪柔退后数步,右袖口纱带舞出,顿时玉璧碎落在地,一本深蓝色薄书摆放整齐,由此可见主人常来翻阅。昔漪柔指尖刚碰得书面,密室四周顿时百箭齐射,昔漪柔暗想不妙,触动了机关。身体随之旋转,无奈不是三头六臂,一支箭直射她眉心。骤然,浮泛幽蓝色剑光的清风剑挡住她视线,不盈一握的纤腰被冷浮澈手心用力一揽,紧紧的贴在他身上。清风剑幻化无数个幻影挡住射来的箭。一时间密室外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传来,冷浮澈揽着昔漪柔,清风剑向上一挥,破瓦而出。
木谷,冷浮澈一把将她拥进怀里,力道十足,剑眉紧蹙,不禁声音提高:“你在想什么,那个时候还在笑,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箭将射眉心的时候,他居然看见她忽而全身松懈懒懒的扬起一抹笑意,把密室口的他笑的毛骨悚然,一颗心猛然颤抖,如果晚来一步,看到的会是箭穿眉心的场面。
怀里的昔漪柔错愕着微启朱唇,从密室他把她救出来到现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他惊人的速度。
“没了你,我也不要活了,答应我,在我不在身边的时候,为了我好好保护自己。”冷浮澈将侧脸贴在昔漪柔侧脸,声如融雪,温柔细腻。刚才那一幕,他无法再继续想象,失去她后的世界会是如何。
怀里的人还是没反应,冷浮澈扬起她的脸,仔细端详,微微蹙眉,道:“柔儿。”
“哦,我,你怎么会在那?”昔漪柔这才清醒抬眸,却不敢凝视冷浮澈清如幽泉的双眸,这一刻,她是心虚的,就似偷了人家东西被逮住一般,俏脸通红。
冷浮澈自怀里拿出那本蓝色的书,递给她,转身出竹屋仰面望天,声音慵懒:“从与你认识的时候起,我就知道你另有目的,只是多番纠缠,却未能拗过自己的心。”
这番话语令昔漪柔惊讶不已又羞愧万分。自认为百密无殊的行动原来都是在他眼皮下经过的。
“银夙宫主命你接近我,为的就是清风流云剑,这一切,师傅早已预料到,就等着你出现。”冷浮澈双手抱胸,白衣在风中肆虐飘扬,潇洒极尽。
昔漪柔静静的听着,有种被裸露窥视的感觉。
“这一切早就在师傅意料之中,只一件事情出乎意料。”冷浮澈回眸凝视昔漪柔疑惑浓郁的眸子,深情道:“我爱上了你…………”
转瞬间,昔漪柔凤眸轻抬,迎上冷浮澈浓情厚韵的双眸时,迷离了视线,桃红双颊,语梗在喉。
“柔儿,今日便将真相告知与你,全在这本书中。”冷浮澈面上闪过不忍,毕竟银夙对她而言,有着性命之恩。
苍穹破晓,谷中浓雾渐散,空气清雅,绿意嫣然。昔漪柔立于瀑布前已一个多时辰,冷浮澈在旁静静相陪。真相对于她来说,始终是个伤疤,纵使这个结果她也曾料想过。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银夙扭曲事实谎称端璇庄主负她真情,诱骗原幽冥大弟子伏洳芳心暗许,而后狠心将其抛弃,夺她幽冥宫清风流云剑,导致伏洳犯下宫规关死无明室。这绝情寡义不共戴天的仇恨自银夙口中缓缓道出,不惜陷昔漪柔于不义,将从小带大的她视为蠢物棋子,只为觊觎清风流云双剑的名号“得双剑者得江湖”。
然而事实并未如此简单,书中记载着伏洳亲笔字迹。当年端璇庄主与幽冥宫大弟子伏洳两心相悦,端璇庄主欲将历代接传的流云剑赠与伏洳做信物,银夙倾慕于才貌双绝的端璇庄主,更窥视江湖中传言的清风流云剑,那时伏洳不仅得到她所爱人之心,更将手持她窥探已久的流云剑,心中对伏洳恨意浓厚,怀仇在心。上天似乎眷顾伏洳,幽冥宫历代传宫主之位于大弟子,大典举行在即,伏洳众望所归的登上宫主之位,却在当天被打残关押无明室中,从峰顶一落千丈。众人被告知伏洳触犯情规,私动春心,无人知晓银夙手持写有浓情密语的书信告密于宫主,落井下石一番不忘表示惋惜,顺利一石三鸟,拆散端璇庄主与伏洳,流云剑也未送出,宫主之位手到擒来。顺利上位后,银夙以宫主身份前来奚落伏洳,将真相道出,伏洳不堪重击口吐鲜血,待她离去时亲手书信,含恨而终。
“柔儿,小时候,师傅就告诉我他这辈子的最爱已被黄土深埋,他在梦里也难忘银夙杀妻之仇。”冷浮澈忽而开口,将昔漪柔拥进怀里,才看清她已泪眼婆娑,心疼的拭擦她面上的泪水,柔声道:“柔儿,她待你不仁,你却不可不义,这般心境我能明白,你打算如何?”
“师傅如此残忍,不顾恩情将我欺骗,陷我于不义,她可有想过真相揭穿的那一天我将如何活下去?如何面对所爱之人?”昔漪柔黛眉深锁,面上郁郁难消。十多年师徒之情竟只是自己一厢情愿,银夙不仅从未在意过她任何感受还视她如棋子般欺耍。
一席心疲无助失望难掩的言语令冷浮澈疼惜怜爱,她口中的所爱之人是自己吧,凝视良久,冷浮澈扬起她泪痕未干的俊脸,深深的吻住她的唇,欲将她碎落一地的心拾起。
拥吻过后,冷浮澈轻拭她眼角的泪滴,低声呢喃:“柔儿,今生无论多少风雨,绝不允许你离开我,没了你,澈难以独活。”
山盟海誓总在最唯美的时刻产生,此时昔漪柔凤目微敛倚身冷浮澈怀中,含泪点头。
“澈师兄,巫蛊派掌门来访,师傅在大厅等你。”
谷口,沈落辛垂眸悄然转身,一袭紫衫分外单薄,似乎一阵清风就足以将她带走。
他的温柔他的深情他的誓言,从未属于她,她却再也放不开他。
“柔儿,我会在木谷中等你回来。”冷浮澈了解她,此番定会去幽冥宫找银夙,她们师徒间的事,他不便多问,若要走,强留无意,但他有信心她会回来。
在昔漪柔迷惘的注视中,冷浮澈亲吻她眉心,转身跃身上断崖。
南城边,昔漪柔伫立城墙上。就是在这南城一角,幼小的她被抛弃,孤身一人哭泣不止。那时尚是幽冥宫二弟子的银夙将她带回,教她武艺,收入幽冥宫内,从小待她甚好,照顾的无微不至。二人以师徒相称,幼小的昔漪柔不懂为何人前银夙从不承认和她的关系。久而久之渐渐也习惯了,长大后也不曾提起。
南城比幼时更加繁荣昌盛,门庭若市,接踵摩肩。
“昔——漪——柔——”
正陷入回忆中,身后一声叫唤如雷贯耳。她回头,身后空无一人,再回眸,一根长鞭呼啸甩来,抑扬顿挫。昔漪柔飞身侧闪,白衣巧妙轻舞。
“姑娘,再不收住我便出手了。”昔漪柔不认得眼前青衣女子,她出手毒辣,招招阴险至人于死地,似乎与自己有血海深仇。
青衣女子轻笑一声,腾空翻越,又是一鞭朝昔漪柔头顶挥下,内气运足十分,大有一鞭欲毙其命的架势。昔漪柔身体幻成多道白影在长鞭下幽灵般闪烁。青衣女子分不清真身,双眸内略显焦躁,长鞭更是毫无秩序一通乱舞,就在此时,昔漪柔左手挡鞭腾空后翻右手顺势夺过青衣女子手中的长鞭,目光直视她忿怒的脸,声音淡定:“姑娘,我可曾有仇于你?”
一声长笑,青衣女子丑陋的面孔愈加扭曲,嗓音嘶哑,戏谑地反问:“昔漪柔,你竟忘了我,你夺走澈大哥,你令我痛不欲生,眼下你竟忘了我。”
“沈落音?”昔漪柔惊讶,眼前这位面容丑陋嗓音嘶哑出手毒辣的女子竟会是沈落音。
似乎很满意又很痛恨她的惊讶,沈落音抚上右脸颊那条狰狞的蜈蚣,神色凄凉却字句切齿:“我宁可毁了这花容月貌,也一定要令你痛不欲生,你们两个欠我的,我要你们用这辈子来偿还。”语罢,沈落音自袖口抽出短剑飞身刺往仍微有讶异的昔漪柔。
左闪,右闪,昔漪柔始终不出手,身轻如羽翩若旋舞
她越不忍,沈落音越是步步紧逼,追风逐电。
又一把小刀自左袖口飞出,昔漪柔身形微仰,白纱自腰间飞出甩落飞过来的小刀,她手握轻纱微运内力,身体向空中跃起,白纱环住沈落音腰间。
“你何苦如此,为了他毁了一生。”
白纱缠身,沈落音自知敌不过她,却也毫不服软,硬声道:“我对她的爱不会少于你分毫,为什么他连看我一眼都觉得多余,我恨,我恨他的绝情,我更恨你夺走我心爱的人,如果没有你,澈大哥一定会爱上我的,一定会爱上我的。”
“冥顽不灵。”昔漪柔手持纱带手腕轻转,沈落音身体撞在城墙上,发出极大的声响。转而,昔漪柔不忍,上前扶起她,无论是谁,都逃不开一个情字。
沈落音唇角挂有血渍,她目光犀利地似要穿透昔漪柔的心。出其不意间,沈落音举起短刀狠狠的刺进心脏,一口朱殷色鲜血喷吐在昔漪柔身上,她猛然推开惊愕万分的昔漪柔,眼见自己的血一点一滴自皮肤渗进她身体里,消失殆尽。
“哈哈哈,哈哈哈哈,昔漪柔,你终将还是输给了我,哈哈哈,哈哈哈哈。”沈落音艰难的爬起来,踉跄后退到城墙边,朱殷色血液一口接一口的自她嘴里涌出,染红了青色纱衣,场面惊恐万状,但她却笑的无比开心,轻松。似是卸下千斤重担,快意恩仇。
“柔儿~~~~”冷浮澈施展轻功飞身昔漪柔身边,扶起她瘫软在地的身子,如一团棉花,轻而无力。
由于不放心,所以派人一直跟在昔漪柔身后,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冷浮澈望着毫无生气的昔漪柔,心中顿生万丈狂澜,目光尖锐似手中清风剑,寒气迸裂而出。他手握成拳,青筋根根爆出,唇边抖擞一字一句如银针:“说,你对她做了什么?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冷浮澈怒吼声震彻天地,他不认得眼前的女子,更无暇思考,他只想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令昔漪柔眸中空洞,身体薄若纸片。
“哈哈,哈哈哈哈好一对才貌双绝的璧人,哈哈哈。”沈落音双瞳已然绝望,冷浮澈对昔漪柔的在乎竟已到了如此地步,又或是自己从未细心去发觉。
“我诅咒你,我诅咒你这辈子得不到他的爱!”沈落音仰天长笑纵身跃下城墙,回眸间,冷浮澈愤怒的脸孔完整的映入眼瞳,她竟痴痴的扬起唇畔决然闭上双眼。
“不要~~~落音——”城墙角,沈落辛随着沈落音飞扑城墙,凄凉的呼唤声彻入肺腑。
沈落音轻飘飘的下坠,她对沈落辛舒眉一笑,那笑里,她仿佛听到过往中自己清铃般的告白声,嫣然巧笑的倾城容颜,火红色飞速旋转的纱衣,心无城府的少女。
眼角泪水止停,一切尘埃落定。
随着沉闷的声响,沈落辛痛哭流涕,声嘶力竭。
城墙口,身着水蓝色薄纱的桃芷姳衣袂翩翩,唇边似有似无一抹笑意。
五
沈落音的离世令沈落辛倍受打击,自不久前送她离开端璇山庄不到一日,府中便捎来沈落音失踪的消息。自己动用端璇山庄人脉找了近半个多月,却音讯全无。那日城墙下的端璇线人来报,据说那一双眸子与自己一模一样,不料只迟了那一步便阴阳永不相见。
在沈府中逗留七日的沈落辛启程回端璇山庄,不知昔漪柔情况如何,毕竟那是沈落音一手造成的。
端璇庄中刚送走庄主世交巫蛊派掌门桃桑储。
“师姐,你回来了。”端璇庄人皆知那日发生的事情,仍记得冷浮澈将昏迷中毫无血色的昔漪柔抱回,寸步不离的清风剑也交与一旁的桃桑储之女桃芷姳,面中比平日冷淡数倍,令人望而忽觉深处冰寒之中。瞧见沈落辛回庄,甚感担忧。
“嗯,澈师兄在哪?”沈落辛夜以继日赶回端璇山庄,只想清楚昔漪柔眼下的状况,未多做揣测。
“这…………”端璇弟子语间含糊不清,若是这个时候去见冷浮澈,怕是没好果子吃。
“沈姑娘,不妨借一步说话。”
沈落音抬眸掠视,一袭水蓝色轻纱的桃芷姳敷粉施朱,凤仪玉立。
院中,沈落辛缄默不语。桃芷姳告知她昔漪柔身中蛊毒,只要见到心动之人即会口吐鲜血,疼痛可令人心生绝意。正如沈落音跳城时那番话,两人永远不能在一起。沈落音心中怨念深固,不惜以身养蛊。此蛊罕见,就连巫蛊派的桃芷姳也无解。
如此一来,冷浮澈想必恨透了自己,此刻去木谷,他会如何对待自己,会如桃芷姳所言剑锋相对吗?
举步断崖,沈落辛心中竟有几分赌意,自己在他心中是否占有一席之地。若无,替落音赎罪,去陪了九泉下的她又何妨。
木谷中仍是水木清华,春寒峭壁。
沈落辛跨进竹屋,黛眉浅韵。
桃芷姳背对她唇角笑意昭彰,转身凤眸几许不解,轻声道:“沈姑娘,你怎么……”
沈落辛不曾将目光转移,床沿边的他俊瞳似失了焦距般恍惚,握着昔漪柔的手苍白无力。
沈落辛眼圈泛红,她何曾见过这样的冷浮澈,锋芒尽敛,如被抽了灵魂般空洞。
“澈师兄……”
“澈师兄……”沈落辛碎步上前,语气笃定
“不要靠近我,出去。”冷浮澈骤然起身清风剑出鞘直指沈落辛,他紧闭双眼,不想看见这张相同的脸孔,他怕自己忍不住出手杀了她。
沈落辛双肩微颤,她并没有带流云剑,自上次谷中为令妹妹死心,冷浮澈陪她演了出好戏,清风流云首次交锋。从那以后,她便暗暗立誓,那种剑锋相对的感觉令她心慌。今日就算死在清风剑下,她也毫无怨言,不仅因那是妹妹欠他,也因能死在他手中,已是死得其所。
“澈师兄,是落辛对不起你,对不起昔姑娘,若能化解你心中的仇怨,今日就是死在你剑下,落辛也甘之若饴。”沈落辛垂下眼睑,不施脂粉,姿容秀雅清丽,却透着一股倔强傲气。
在旁,桃芷姳洞若观火。本想挑起二人冲突借刀杀人出去他身边每个亲近女子,未料沈落辛在冷浮澈心中竟也有如此地位,毫无二致的脸孔他竟也能抑制住胸腔那股呼之既出的怒火,可见他不但有惊人的淡定耐性,却也与她有着非一般的交情。
看来,到底是自己低估了沈落辛。
对峙中,沈落辛真切的捕捉到冷浮澈眸中闪过的一丝夷犹。只刹那间,沈落辛转身步出竹屋,那一刻,泪水哀哀零落。
他的不忍,他的犹豫全因她是他自小共处江湖患难的师妹。仅是如此,沈落辛已知足,她在他心中有着谁人也无可替代的位置,即便是他的最爱,昔漪柔。
今日不惜以命为赌注得知的结果已足够填满这一生的孤单。
数月后的端璇山庄已成为武林中仁义代表。只是武林中称绝的清风流云佳话已不复存在,无人再见到清风流云双剑合璧的唯美画面。
木谷中,桃芷姳俯身冷浮澈俊颜,就连微妙的呼吸声都感应到,她抿嘴轻笑,却被突然睁开眼的冷浮澈生生吓了一跳。不满的嗔怪道:“吓死人家了,干嘛突然睁开眼睛。”
“芷姳,你回去吧。”冷浮澈未怪她轻浮举动,而是起身耐心劝导。
“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吗?”桃芷姳蹙眉。
“那里已没有冷浮澈容身之所,回去又有何意义。”
冷浮澈面上仍是一成不变的冷漠,自面对昔漪柔醒来一口朱殷色血液的恐惧,再到寻遍天下奇人异士也无能为力的绝望,只能与挚爱的她海角天涯离散时的那种刻骨,人生百味尽数皆品,一张绝美容颜早已凝固成霜。
“澈大哥,你难道忘记我们小时候的娃娃亲吗?现在..现在姳儿已到出阁之龄,你..”桃芷姳自认不属愚笨稚气的性子,但却在冷浮澈面前次次做出无知天真的举动。她爱他,从小便倾慕与他,两家世交在二人出生时便定下娃娃亲。只是突生变故,冷家惨被灭门,只余冷家独子冷浮澈,为免触景伤神,桃桑储将年幼的冷浮澈不远千里送往端璇山庄,以至于青梅竹马的两人分散。但这十二年间,她从未忘记过他,更是在每年初春央求父亲陪同前往端璇山庄,与冷浮澈相聚,一心以为终有一天会成为他妻,无奈中途出现幽冥宫弟子昔漪柔,惊醒了她十二年的美梦,远在千里外的她朝不虑夕,天性敏感的直觉令她明白与冷浮澈成婚之念已岌岌可危。
桃芷姳直抒胸臆的话语着实令他惊讶一番,剑眉微蹙,疑惑的看着她
“澈大哥,姳儿知道你深爱昔姑娘,也未想夺人所爱。但是,你们已经不可能在一起了,为何..为何你还要负姳儿痴心。”桃芷姳声泪俱下,难掩悲伤神情,此番为打动他的心,自己执意留在端璇山庄。可昔漪柔离开已有数月,但在冷浮澈心里却痴情未见消,反而日渐深厚,完全忽视她一颗情深意笃的心,令她对昔漪柔深恶痛疾
“芷姳,冷浮澈双亲已故,娃娃亲自当作罢,我不止一次劝说过你,何故又出此言。”冷浮澈双手护背,白衣俊逸洒脱,潇洒不羁,他屡次相劝,她却充耳不闻。
“姳儿一心倾慕与你,不顾女儿家拘谨,不远千里而来。澈大哥竟只一句作罢便要拂去往日恩情,姳儿好难过。”桃芷姳哭的梨花带雨,自身后环住冷浮澈,嘤嘤啜泣,楚楚动人。
冷浮澈身体微僵,却未松开她。十多年的痴心他不是看不见,而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冷浮澈心已随柔儿远去,拿什么与你成婚?明日派人送你回去。”冷浮澈轻轻掰开她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木谷。
身后,桃芷姳手握成拳,俏脸忿然作色,柳眉踢竖,瞋目切齿。
冷浮澈忘情负我,十多年的痴情竟只南柯一梦,在他心里不过沧海一粟。桃芷姳一袭水蓝纱立在竹屋前,谷中香气轻袭,安逸无尘,万籁俱寂。桃芷姳薄纱轻舞闭上双目,一行清泪缓缓滑落,言近旨远:“是你逼我的。”
锦逸山腰处,昔漪柔白衣束腰,青丝玉带轻挽,素颜出尘,仙风道骨。
半年,她不曾离开过锦逸山。在这山腰处搭建一间竹屋,屋前翠竹间一架秋千惬意摇摆。
虽时而口吐鲜血但也极力克制并无性命之忧,她不想离开,这住着她心仪之人。虽不能与子偕老,有着他的真心,却也不会抱憾终身。
“你生活的很如意嘛,当日没有除去你,是我这一生最大的遗憾。”
昔漪柔未料有人知晓她在此处,略有惊讶的回眸。一探之下,更为惊异:“桃姑娘,你怎知道我在这?”转念,似乎她言语间令有玄机,昔漪柔凤眉轻挑。
“呵呵,风景不错,在这住的很舒服吧,怎么,流离蛊在体内没为难你?”桃芷姳唇瓣微扬,轮廓间散出阵阵歹意,不等昔漪柔反应,又道:“很好奇吧?为何我会称那蛊毒为流离蛊?”
昔漪柔眸中闪过一丝尖锐,桃芷姳轻纱掩面,竟止不住笑意,忽而甩袖狂笑不止。
“你很聪明,只可惜为时已晚,想要解药是吗?哈哈,就在冷浮澈身上。”桃芷姳跃上秋千,悠闲轻哼。
“是你陷害沈落音,你竟这般歹毒。”昔漪柔青丝无风自舞,没有想到这一切全是她步的局,步步为营不惜牺牲沈落音如花年华,究竟目的何在。
“那个蠢货,自恃清高却愚不可及,不远千里央求我巫蛊派收她为弟子,自愿毁了容貌化身为蛊毒,也只不过是我手中一颗棋子。”秋千上,桃芷姳舒适的来回摇荡,就似在诉说一件与自身并无瓜葛的事情。
“好奇我为何做这么多事,目的是什么?”桃芷姳秀发轻抚,神情懒散。继而一把长剑直刺昔漪柔,厉声道:“为的就是你,昔漪柔,今日我便要杀了你,以泄夺夫之恨。”
电光火石间,昔漪柔终是明白又是一个为情所困之人。
“你做了那么多恶事,天必遣之,今日我便替沈家姐妹讨回公道。”昔漪柔白纱层层自体内飞出,与桃芷姳长剑纠缠,游刃有余。
桃芷姳不愧为巫蛊派掌门之女,招招毒辣欲至她于死地,剑尖怨气萦绕,锋锐尖利。
二人飞身悬崖边,桃芷姳武艺卓绝,亦不在昔漪柔之下,只是心浮气躁,迫切得胜,以至于渐渐处于下风。昔漪柔沉稳矫捷,身形轻巧幻术娴熟,白纱在她手中似有生命般灵动,不仅数招击退桃芷姳剑锋,更得心应手将她逼身悬崖边沿。昔漪柔眸中坚定,此人心肠歹毒,若不除之,日后必将成大患。
桃芷姳不堪负荷,长剑被白纱层层包裹,已动弹不得。
昔漪柔手腕借力,身体轻盈向上跃起,一个翻转正中桃芷姳侧脸,白纱碎裂,桃芷姳向崖下坠去。霎那间,一块洁白温玉散出淡淡光晕,昔漪柔心间猛颤,一口朱殷色血液涌出,染红胜雪白衫。
桃芷姳腰间那一块温玉,乃冷浮澈贴身之物。
出神之际,水蓝色薄纱自崖下跃起。缠上昔漪柔纤腰,腾空翻起从崖下飘去。
这一结局,显然桃芷姳有备而来。
六
木谷中,昔漪柔站立瀑布前,沈落辛告知以往被自己遗忘的记忆竟是这般坎坷。那个星辰般的男子就是自己这一身的最爱。为他抛师恩,为他中蛊毒,为他落悬崖,为他穿越异时空,现今,亦是为他回来。
脑中那晚闪电下桃芷姳诡异的笑脸终于有了答案,原来,她不是知己,而是敌人,她已恨自己入骨。
“昔姑娘,当日若不是端璇庄人亲眼目睹了那一场恶斗,亲耳听见桃芷姳口中的话语,想必眼下我们仍是不知道事情真相,昔姑娘,落音虽是年幼无知犯下错误,但这一切却也因她而起,你,恨我吗?”沈落辛立于她身后已有数时辰,将一点一滴的过往告诉她。自知道一切都是桃芷姳的圈套时,她恨不得立刻一剑结果了桃芷姳,只是,那时据端璇弟子口中得知,昔漪柔身中蛊毒并不是无解,而解药便在冷浮澈身上,为此,她强压心中杀亲之仇。
昔漪柔似乎没有听到她说话,这么多的事情她需要时间来消化,本以为自己误闯这个时空,没想到竟是彼时误入了21世纪。
上穷碧落下黄泉,不论心或身,她终将为他回到原处。
无奈一声轻笑,昔漪柔回眸,轻松道:“沈姑娘,我昏迷多久了?”
“足足一年,澈师兄寸步不离,你这番醒来,他应该是要前往巫蛊派讨解药了。”沈落辛心下一动,昔漪柔不计前嫌对她微笑。妹妹将她害到如斯田地,她却在落崖前厉声言辞要为姐妹二人讨公道,不禁愧意难当低下头去。
昔漪柔微微摇头,将她俏脸扬起,温柔道:“在落崖前,我心中早已对沈姑娘消恨,只是觉得可惜,被那般歹毒的女子利用,成为其手下亡魂。”
“这一年来。杀亲之仇,落辛从未敢忘,待澈师兄寻得解药,落辛定手刃仇人。”沈落辛双瞳剪水散出一层雾气。妹妹离世已有两年,府中母亲不堪打击卧病在床,庄主数次命自己回府,自己却狠心一再拒绝。
只因与那断崖之上的男子尚有恩情未还。当日若不是自己眼波间传递的央求,他也不会一剑令沈落音误解,就此仇恨深种。
沈落辛语毕当即惊得轻叫。眼前昔漪柔一口鲜血洒在地,似一朵妖治的扶桑花。她蹙眉抚胸,吃力的忍着疼痛。
“昔姑娘,我扶你进屋。”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见得她吐血,但时隔一年却也未减惊诧。
巫蛊派大门,众巫蛊弟子仰躺在地,血流成河。
冷浮澈清风剑剑尖血渍斑斑,散出的幽蓝色光晕透着一股死亡的气息,他面沉似水,凛若冰霜,大有挡我者死的架势,众人不寒而栗,畏葸不前。
“澈儿,这是干嘛?”桃桑储闻迅赶来,眼前一片狼藉,只一个冷浮澈便令他巫蛊派四面楚歌。
“叫她出来。”冷浮澈冷眼无情,不愿多说半句。
桃桑储大为吃惊,该来的还是来了。眼下姳儿刚醒来不久,他这速度真是惊为天人。
桃桑储爱女心切,想着是否有法子周旋,若硬拼,怕是讨不了好,这才动之以情:“澈儿,世伯年纪大了,只有姳儿一女,你们青梅竹马感情甚好,姳儿她一心倾慕于你,才会做出这等蠢事,世伯自小待你不薄,你不能恩将仇报啊。”
冷浮澈冷笑,待他不薄?双亲离世时曾托付他将幼儿抚养成人,可他竟怕招来仇家追杀便把他孤身一人留在端璇山庄,更是做足好人每年初春前往探望,只是拗不过桃芷姳这才敷衍了事。如此一来,可还有恩情可言。
冷浮澈举剑,眸中是与清风剑一般的凌厉。
“你……“桃桑储手握银刀微有颤抖,如若动手,今日怕是他祖上传下的基业都不保。
“父亲。”
彷徨之际,桃桑储回头。
“你进去吧,姳儿自己犯下的事情自己解决,父亲无须与澈大哥动手。”桃芷姳缓缓步出,她没想到此事竟已揭发。醒来时询问父亲冷浮澈可有来过,父亲连连摇头,她便以为当日之事无人知晓,没想到自己又一次天真。
“解药。”冷浮澈薄唇轻启,甚至不愿看她一眼,只要她拿出解药,他定会放过她。
桃芷姳双手无力的垂下,她知道如果那一天来临他将会是何态度,如今只要交出解药便会没事,他是在饶恕她吗?可这种漠然的语气分明是比处死她更令她难以接受。
“没有解药,姳儿既然做了,就不会后悔,你今天就是杀了我,昔漪柔也永远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我给过你机会。”冷浮澈清风剑轻转,眸中消去最后一丝恩情。他顾念她十多年来的痴心,倘若她交出解药,他一定不会为难她。眼下,就怪不得他了。
桃芷姳深深吸气,决然闭上双眼。她宁可死在他剑下,也不愿换来他如陌生人般对待。
清风剑在手,冷浮澈移步换影,却在桃芷姳哭声下止步。
身后,昔漪柔剑穿桃桑储,而桃桑储仍保持着举刀挥向冷浮澈后背的动作。
昔漪柔将剑拔出,面色淡然。
这一切都是她应得的报应。
“父亲——”桃芷姳哀叫一声扑往断气倒地的桃桑储,哭断柔肠,泪如倾盆。
“父亲,父亲,你醒醒,是姳儿对不起你,是姳儿不好,父亲。”桃芷姳伏在桃桑储体上泣不成声,涕下沾襟。
:“哈哈哈,哈哈哈哈,昔漪柔,冷浮澈,我是遭报应了,我是遭天谴了,但是你们,就是死也不可能在一起。哈哈哈,哈哈哈。”桃芷姳忽而起身大笑不止,似要竭尽全身力气笑出声,场面凄凉。
冷浮澈稍有不忍,眼眸轻转。
昔漪柔手抚胸腔,体内闷着一股血腥似要破胸而出。
冷浮澈细心察觉,剑眉微蹙,待要靠近时,昔漪柔右臂挡住,示意他不要靠近。
桃芷姳终于止住笑意,昔漪柔蛊毒作祟将要发作的痛楚令她心生畅快,她夺夫在前,杀父在后,这番不共戴天的仇恨就是死也不会忘记。
“解药,解药就在至亲至爱人身上,解药就是冷浮澈心上血,昔漪柔,你有本事就去拿啊,哈哈哈,我要你们永远也不……”话未说完,浮泛浅紫光晕的流云剑刺穿她喉咙,血溅四方。沈落辛紫衫婀娜飞身桃芷姳眼前,拔出流云剑道:“你这歹毒之女,杀我手足入黄泉,害澈师兄昔姑娘有情人离散,今日就是你还债之时。”
面前,桃芷姳死不瞑目,一双秋水眸直视冷浮澈,蕴含着许多言语,却再也没有机会诉说,就这么跪倒在三人面前,血流当场。
三日后,桃花林。沈落辛紫衫飞舞,身形轻盈穿梭于桃林间,流云剑在她手中挥舞自如。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曾几何时,在此舞剑的二人如今仅剩她一个,那个神情冷淡的男子还会与她并肩练剑吗?不会了。
不知冷浮澈是何时到桃花林的,他清风剑在手,默不作声的看着沈落辛姿态翩翩的舞剑,桃花霞满天。
沈落辛飞身桃树下,盈盈上前。
“澈师兄,谢谢你还能应邀前来。”
冷浮澈心中对她本无恼怒,只是这张如出一辙的面孔时常令他想起昔漪柔身负的痛楚,以及二人终不得在一起的事实。
“澈师兄,还记得这吗?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在此练剑了,好怀念。”沈落辛自顾说着,娴静似娇花照水。
冷浮澈静而不语。碧空如洗,桃红似雨。
沈落辛拣过一支桃枝轻嗅,她闭上眼,怀念道:“澈师兄,幼时,落辛身子薄,你总会在练剑时解下外衣给落辛披上,落辛很开心,但你却一直冷冷的,以至于落辛在你面前从来不敢做错事,仔细想想,是不是从来没有犯错呢?呵呵”
冷浮澈悄无声息点头,从小到大,她不曾在他面前犯过一点小小的错误。
沈落辛惬怀的扬起唇角。
桃花脸薄难藏泪,柳叶眉长易觉愁。
沈落辛跃上枝梢,青丝微乱“落音无知年少气傲,犯下无法弥补的过错,师兄,至亲至爱之心上血,落辛有。”
“闭嘴。”冷浮澈猛然抬眸,条件反射怒喝道。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桃树上的沈落辛很模糊,就似一道浅光将她笼罩,只要他闭目,她便会消失。
这种感觉令他自心底生出恐惧,从未有过。
沈落辛低眉,星眸噙泪,笑比褒姒。
冷浮澈只觉一道刺目的亮光闪过,有种液体自眼眶逃逸。
“不————落辛————”
随着一声震耳发聩的呼喊,沈落辛纤体薄如蝉翼落下。
她在笑,她在他怀里努力的牵扯朱唇。
冷浮澈心痛难忍,紧紧的抱着满身是血的沈落辛。这一刻,他才清楚生命里不可缺少的还有她,从小朝夕相伴的她。可他却亲眼看见她举剑狠狠的往自己胸口刺进,那样深..那样深,不带一丝犹豫。
“不,不要,落辛,不要离开。”泪眼朦胧心潮腾涌,他知道,一切都晚了。明白来的太晚,懊悔来的太晚,他将永远失去温柔明媚的女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澈..师兄,原谅我。”沈落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染有鲜血的手指攀上他的脸,她想要擦掉他的泪水,那滴为她而落的泪水,只是力不从心,软软的落在冷浮澈身上。她要用她的血洗去她妹妹的罪孽,她要用她的血还他应有的幸福,她要用她的血告诉他爱他的方式。
桃林深处,她仿佛看见幼时的二人手持清风流云舞剑。
十里桃花霞满天,桃花树下桃花殇。
“落辛————落辛————”
冷浮澈悲痛欲绝,黯然销魂,泪落不止。身旁一杯殷红色液体散出夺目光辉。
流云剑感应到主人的离去,紫色宝石洒出璀璨光芒,直夺天际。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初春,晨光熹微,云雾迷蒙。锦逸桃花林中,一抹纯白浅影手持浮泛幽蓝色的清风剑穿于桃林间,身影似幻,剑光似星。他记得,这是第三年初春了,她离开已整整三年,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携着一个白衣女子来此。
他舞剑,她清扫。告慰她在天之灵。
只是每年的这个季节,桃花清丽,纷纷洒洒。他的眼角会有一滴泪水,他仿佛看到一抹深紫光影与他琴瑟合鸣,清风流云笑傲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