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代写作业:不该存在的商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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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
  进入暑假以来,不断有家长反映,孩子居然花钱请枪手代写暑假作业,还说这些枪手明目张胆地在网上发布广告,明码标价,服务周到,甚至还能模仿学生笔迹,控制作业错误率,生意十分火爆,气焰十分嚣张。其实,网上代写作业不是新闻,网上从来就不缺昧着良心赚取蝇头小利的家伙。但近两年来,网上代写作业有做大的趋势,俨然成了一个星火燎原的商机。
  枪手们的“业务”是如何运作的?为什么那么火爆?对孩子构成了怎样的伤害?为什么有家长对枪手表示支持?本刊记者在调查中深切地感受到,对网上代写作业这股歪风,在鄙视、打击、取缔之外,还应该顺藤摸瓜,深入挖掘问题的根源,为中小学生营造一个阳光、健康的成长环境。
  
  服务周到的代写市场
  对于中小学生来说,这个炎热的八月并不轻松,因为开学在即,老师要检查假期作业了。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完成作业的学生开始忙活起来,但有些孩子并不着急,因为网上有许多“好心人”正准备施以援手。
  “还被作业压得喘不过气吗?还因为老妈检查作业而不得不推掉同学的聚会吗?从今以后再也不需要了,因为有我们!我们会根据客户的要求精心书写你的作业,人教版、苏教版、北师大版的都可以。价格绝对合理,欢迎垂询。”
  “大学生代写小学生、初中生假期作业,可以选择部分写,也可以单独选择写作文。有兴趣的学生可以加QQ××××,加时请注明代写。保证质量。”
  “先做作业,后付款。开展的业务有:1.代做小学、初中、高中各科假期作业;2.小学、初中、高中数学辅导;3.代写日记、周记。保证时间,保证质量,保证信誉。请认准××商标。团购优惠,答案保真。非诚勿扰。”
  在百度贴吧,这样招揽生意的帖子比比皆是。
  记者按帖子里提供的QQ号码,与一位看上去很忙的枪手取得联系。对方的QQ昵称叫“我主青春”。记者假称是初二学生,需要补做很多作业。“我主青春”马上发来了一张详细的价目表:
  小学1~5年级:单本25元(不限科,40页为限,超页数每页0.5元);全套3本:100元;初中1~3年级:单本45元(不限科,40页为限,超页数每页0.5元);全套9本:188元;作文:400字5元,600字10元,800字15元,1200字40元,1500字50元。
  “我主青春”说:“我们是专业团队,保证质量,全国各地的业务都可以接。你只要用快递把作业寄过来就可以了。别忘了写清楚寄回作业的地址。最好不要写家庭地址,以免被父母发现哦。邮寄回去的费用由我们承担。代写费用你可以打到支付宝上,觉得满意再付款。”
  记者问:“如果老师发现笔迹对不上怎么办?”
  “我主青春”说:“放心,只要你在作业本上写几个字,我们就能模仿得一模一样。”
  记者再问:“我学习不太好,你要是把作业全做对了,老师不相信是我做的怎么办?”
  “我主青春”说:“哈哈,小弟弟,你以为哥哥是吃干饭的?你只要把各科期末考试成绩用铅笔写在作业本上,我们就能按分数的百分比控制作业的差错率,天王老子也看不出来!”
  记者最后问:“你是做什么的,我能相信你吗?”
  “我主青春”显得很得意,说:“放心吧,哥哥是××大学的大三学生,帮你大忙,落个小钱。这叫勤工俭学。等你考上了大学,就能接我的班了!”记者正待下线,“我主青春”又说,“小弟弟,如果你能替我发展5个客户,你的作业哥哥给你打五折;如果你能发展10个,你的作业哥哥免费给你做。多多益善啊!”
  记者从另一个QQ昵称叫“橡皮乖乖”的枪手那里了解到,他的同行大多是在校大学生。“代写作业不用投资,收入较高,而且中小学生的作业也应付得来,所以成了我们假期打工的选择之一。”
  记者问:“不觉得这是在误人子弟吗?”
  “橡皮乖乖”马上回答:“我也是从那时候过来的,知道写那些作业没啥用。”
  记者说:“老师和家长可不这么想。”
  “橡皮乖乖”沉吟良久,抛下一句“可是,我生活困难”就不辞而别了。看来,这个枪手良心尚存。
  另一位QQ昵称叫“作业克星”的人自称是资深枪手。他说:“我是理工科的大学生,帮人代写作业已有好几年了。大一那会儿给一个不爱学习的孩子当家教,放假时他问我愿不愿意帮他写作业,费用另算,我没多想就答应了。”从那时起,“作业克星”几乎每个假期,包括“五一”、“十一”都会主动到网上揽活儿,帮中小学生写作业。
  当被问到“有没有受到过良心的谴责”时,“作业克星”不做正面回答,而是堂而皇之引用了一句马克思的名言:“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忧心忡忡的学生家长
  枪手们明火执仗地把代写作业当生意做,引起了学生家长们的愤慨和忧虑。
  濮阳的祁先生在接受采访时说:“前几天我翻看儿子的假期作业时,发现他一个字都没有写,今天再看,整整一本作业居然做完了。我很纳闷儿,平时他做作业没这么快啊!仔细一看,我看出了破绽,作业不是他写的!”祁先生感到问题很严重,因为作业本上的笔迹很像他儿子的,显然是高手在刻意模仿。“在我的武力威胁之下,儿子交代了实情,原来作业是他花钱在网上找枪手写的!语文、数学、外语三门,作业加试卷,还有作文、日记、读后感,一共花了240元。”
  祁先生对枪手们的行为非常气愤。他说:“听说枪手大多是大学生。我想不通,大学生怎么就这素质啊?为了赚钱,难道就可以没有道德底线吗?家长花钱让孩子读书,孩子再用家长的钱找枪手,那家长不成了冤大头了?网络太乱了,应该整顿,严厉打击这种缺德生意。”
  郑州的高女士发现上初一的儿子找人代写作业后做了三件事:第一,怒撕作业本,命令儿子重做;第二,没收儿子的全部零花钱;第三,掐断网线,儿子做不完作业不许出家门一步。“我管不了网上那些丧良心的枪手,只好管住自己的儿子。”高女士说,“我的做法可能严厉了些,但我是要让孩子明白,学习来不得半点虚假。做人也是这样,投机取巧最终只会害了自己。”高女士希望通过本刊呼吁社会,不能姑息枪手们的恶劣行径。“枪手们多是大学生,也是孩子啊,做坏事不脸红,只认钱不认理,将来肯定要吃大亏。”
  洛阳的郭先生是一位大学讲师,有一个读小学四年级的女儿,平时关注教育问题。他的愤慨和忧虑针对的不是枪手,而是假期作业对孩子的伤害。他说:“网上代写作业当然不能提倡,但事物的存在自有它的道理,要改变它必须找到根源,标本兼治。想想看,没有市场需求,哪里会有市场供应?我们看看老师给学生留的都是什么作业吧。大量的重复题目、机械的抄写、千篇一律的作文题目,孩子能不烦吗?这样的作业又有什么实际效果?我认为,做这样的作业,不仅侵占了孩子的快乐假期,而且会伤害孩子的学习兴趣和学习积极性。所以,我自做主张削减了女儿的作业,腾出时间让她去游泳或做她喜欢做的事,还抽时间带她去海边旅游。如果开学后老师怪罪,我顶着!”
  支持郭先生的家长大有人在。周口的韩女士更是语出惊人:“我儿子的假期作业一半由我代笔。”韩女士的儿子开学上小学六年级,学习成绩很好,还是学校足球队的主力前锋。“世界杯足球赛刚刚结束,孩子热情正高,没放假就跟别的学校约了好几场球。这种情况下把孩子关在家里写那些重复性的作业,能有好效果吗?我想,既然孩子已经掌握了所学知识,每天温习温习也就可以了,没必要再学一遍。假期嘛,就是要放松、休息、发展课余爱好,这样才能保持学习热情;再说孩子多运动可以长身体啊,同样不能耽误。”她表示,替孩子写作业有弄虚作假之嫌,但她有苦衷,因为如果孩子不做或少做作业,开学后老师要加倍罚做。
  记者从网上枪手那里也了解到,他们的小客户中不乏成绩优秀的学生。这些学生之所以找人代写作业,有的觉得知识已经掌握,不需要再做,有的要玩耍、休息,不想做,有的要在假期里提前学下学期的课程,或者参加奥数等竞赛科目的培训,没时间做。所以,这些学生在网上请人代写作业不需要瞒着家长,有些干脆是家长出面跟枪手联系。“小孩子不会讨价还价,不会使用支付宝,容易被人骗,再说这些不光明磊落的事还是不让孩子沾边儿的好。”焦作的田女士考虑得很周到。
  有了这些家长的默许和支持,枪手们更加肆无忌惮,有的枪手甚至标榜自己是“好心人”、“减负先锋”、“素质教育的坚强卫士”。
  
  亟待整改的假期作业
  采访中记者发现,网上代写作业之风之所以盛行,除了学生投机取巧、枪手唯利是图以外,更深层的原因是学生和家长对刻板、繁重的假期作业非常反感。
  在百度贴吧里,不少孩子抱怨作业量过大。一名高二学生在“我的假期作业”后面打了十多个愤怒的感叹号。他的作业主要是模拟性试卷:语文10张、数学12张、英语10张、物理12张、化学10张、历史7张、地理6张、生物12张、政治12张。除去学校安排的补课时间,假期只剩下30天,平均每天要做3张卷子。
  接受采访时,小学五年级学生陈宝说:“暑假作业都是走形式,就算我认真做了,交上去老师也不会认真批改,顶多翻一下看看写完没有。我还亲眼看见老师把成摞的假期作业当废品卖呢!”说到假期作业的内容,陈宝顿时一脸愁容,“英语、数学、语文练习册各一本;人物传记和历史事件类书籍的读后感3篇,每篇文章在600字左右;还有3篇大作文,每篇字数1000字左右。我们班好多同学都参加了补习班,从早到晚,做不完的作业,练不完的这个那个,我们也是没办法啊!根本就没有能力,也没有时间完成。”
  陈宝的妈妈接过话来,给记者算了一笔账:“放寒假的时候,老师布置每个学生写6篇命题作文。这个老师教两个班的语文课,每个班70名学生。也就是说,老师要批改840篇作文。没想到,作文交上去,第二天就发下来了,鬼知道老师是怎么看完的,反正作文本上没有批改意见,而是盖了个‘阅’字章。您看,这样的作业还有什么意义,不是走形式又是什么?既然老师可以敷衍了事,为什么学生不可以?上行下效嘛!”
  说到学生假期作业繁重,郑州某中学班主任崔老师无奈地说:“其实,作为老师,也不想布置太多假期作业,但是没办法,大环境如此,身不由己啊!如果其他学校、班级都布置了假期作业,而你的学校、班级不布置作业,到时学生成绩下降,老师如何向家长交代?”
  当被问到老师是否会认真批改学生的假期作业时,崔老师思忖良久,苦笑着说:“据我所知,很多负责任的老师会检查假期作业的,但是坦率地说,逐字看完、认真改错并写上评语是不可能的。开学之后新的教学任务接踵而来,没那么多时间。所以,写假期作业主要靠学生自觉和家长监督。”
  河南大学教育科学学院心理学教授王瑶表示,寒假和暑假对忙碌了一学期的孩子来说是休息和调整的时间,布置大量的作业弄得孩子身心疲惫,显然不妥。她分析,请人代写作业的孩子不外乎三种:第一种孩子是自身学习动力不足,没有明确的学习目标,得过且过,因家长、老师施加压力才出此下策;第二种孩子有学习目标,却不愿吃苦,明知是错的还要请人代笔;第三种孩子则是有学习自觉性,能正确评估自己的学习情况,请枪手代写对他们来说无太大意义的作业。王教授建议,前两种孩子需要家长和老师的共同监督和教导,而最后一种孩子,则要求老师在布置作业时,给予孩子一定的自主性,统一化的作业满足不了这类孩子的需要,不如让其发挥自主性。
  对于网上代写作业现象可能对孩子产生的不良影响,王教授说:“最令人担心的是孩子们对金钱的理解可能会因此出现偏差。掏钱就可以请人代劳做事,钱的作用被夸大,容易使孩子形成金钱万能的思想。正确的价值观就被扭曲了,对孩子的心理成长、人格养成都是一种伤害。”
  上海心理咨询师宋晓林博士说:“网上代写作业,无论情况多复杂,都是一股歪风。如果说论文抄袭是学术腐败,那么代写作业就是学习腐败,绝不能姑息。但是,在这个问题上,我认为家长和老师要多反省。老师布置的假期作业是否太繁重?是否考虑到学生个体的差异?家长是否给孩子的假期安排了过多的补习班、特长班,侵占了孩子的自由空间?不客气地说,作业负担太重是网上代写作业歪风的根源。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孩子们用不妥当的方式反抗不人性的学习压力,我们怎么好意思去怪罪孩子呢?”
  本刊认为,网上代写作业尽管不违法,却是不道德行为,应予以打击、取缔,但学生反感假期作业是厌学心理的一种表现,应引起老师和家长的关注。老师布置假期作业,形式上应灵活,应考虑到学生的心理特点,少布置一些抄抄写写的作业,多增加一些活动性、考察性的作业。学生在校学习的多是理论知识,为什么不能让他们在假期里做一些实践性的作业呢?开学后举办演讲汇报、手工作品展、旅游摄影展等,增强实践性和趣味性,既能充分调动学生的积极性,还能无形中培养孩子的综合素质。至少,给孩子一个轻松、快乐的假期,对下一学期的学习也能起到缓冲的作用,何乐而不为呢?
  【编辑:陈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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