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我第一次从报纸上读到了“隐婚”这个词。当时我还觉得不解甚至好笑,结婚是一件光明正大的事,又何必藏藏掖掖。难道为了保住所谓的饭碗,就连婚姻都可以隐瞒吗?没想到,今天我自己也迫不得已成了隐婚一族。而这被隐婚的日子充满了尴尬,也充满了无奈。
　　2008年6月的一天,我被公司派到淮海路一座商务楼内维修电脑故障。当我满头大汗地干完活抬起头时,眼前突然冒出了一罐可乐。“辛苦你了,这么热的天,喝点饮料解解渴吧。”递给我饮料的是一名年轻靓丽的女子。我的眼睛不由一亮。通过交谈,我知道了她名叫尹丽,是这家公司的会计主管。我惊讶她年纪这么轻就做上了主管。而尹丽也对我的维修技术赞不绝口。一时间,我们竟像老朋友似的交谈起来。
　　尹丽向我要了一个电话号码,她说如果家里的电脑出了问题,就来麻烦我。我爽快地一口答应了。没想到,几天之后,尹丽真的给我打来了电话。我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问题。看着尹丽佩服的目光,我对她说:“这不过都是些小问题,处理起来很简单。就像我一看见数字就头大,可你每天面对那么多财务数据,不但不头痛,还能处理得井井有条,游刃有余。”我的一番话把尹丽逗乐了。
　　我和尹丽的接触不知不觉多了起来。一个周末,尹丽约我到上海很有名的情侣约会地“巴厘岛”餐厅吃晚饭,说要谢谢我的帮忙。在布置得浪漫精致的餐厅里,我忽然变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偶一抬头,我正好触到尹丽的目光,和平时的落落大方截然不同,她的眼神里竟有一丝害羞。我忽然明白了,原来尹丽把我约到这里来,是有意思的。扪心自问,其实这一段的接触,我也已经喜欢上了尹丽。但是身份的悬殊却始终让我不敢越雷池一步。尹丽是大公司的会计主管,年薪10几万;而我不过是电脑公司的一名普通维修工,月收入不过两三千元。两者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让我没想到的是,原来尹丽居然也对我有意思。刹那间,我的激情被点燃了。终于,我鼓起勇气,认真地对尹丽说:“尹丽,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做我的女朋友,好吗?”尹丽抬起头,微笑地看着我,然后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那天我和尹丽手牵着手回家,心中充满了甜蜜。和尹丽热恋了近一年后,我向尹丽提出了结婚的要求。想不到,尹丽却一脸难色。直到这时我才知道,尹丽的家人还不知道尹丽正在和我谈恋爱。原来,尹丽的父母事业有成,在家乡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在尹丽的身上寄予了很大的希望。尤其是尹丽大学毕业留在上海工作,事业也小有成就,他们就希望尹丽能找一门好亲事,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那你父母心目中的理想女婿是什么样的呢?”我苦笑着问尹丽。尹丽犹豫了一下:“不说腰缠万贯,至少和我一样,是个金领吧。”我沉默了。
　　过了一个多月,2009年的9月,尹丽忽然主动拉着我去办了结婚证书。从民政局出来,拿着红艳艳的结婚证书,我高兴地一把把尹丽拥在怀里。“丽丽,你说婚事打算怎么办?是把你的父母接到上海来还是我们去你的家乡办?”但尹丽却是一脸的严肃:“周光,实话告诉你吧,我们结婚的事我父母根本不知道,我没告诉他们。”“你说什么?”我惊异地看着尹丽。看我面露不悦之色,尹丽慌忙安慰我,她说:“周光,说实话,我是真的很爱你。也很想能和你生活在一起。但是我也很爱我的父母。我不想让他们为了我的婚事而不高兴。何况,他们年纪也大了,万一受了刺激,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呢?”说着说着,尹丽的眼里居然泛起了泪光。我的心不由一软,口气也松动了。“但是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我们总不能一辈子瞒下去。”“这我早想好了。”尹丽试去眼泪,胸有成竹地看着我:“周光,凭你这么聪明,再加上自己的努力,总有事业有成的那一天。到时候我们不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吗?”
　　就这样,我和尹丽没有办仪式,甚至连婚纱照都没拍一张,就住在了一起。不久,我听从尹丽的建议,跳槽到了浦东张江的一家计算机软件公司。工资比以前多了,福利待遇也比以前好了。我和尹丽都很高兴。但让我难以接受的是尹丽坚持让我在职工登记表“婚姻状况”一栏填写“未婚”。她还说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也没有告诉单位她已婚的事情,希望我能配合她。说实话,我的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但看着尹丽抱歉的目光,我又不忍心责备她。
　　11月份,尹丽的大学同学张岩结婚了。邀请尹丽当伴娘。我说尹丽你都结婚了,怎么还能给人当伴娘呢?尹丽的脸登时红了,她吞吞吐吐地说:“张岩他们都不知道我结婚了。”我愣了一下,看着我受伤的表情,尹丽连忙说:“要不那天你陪我一起去吧。就说你是我男朋友。”那天,我真的陪尹丽去了。我坐在一个角落里,看着尹丽光彩照人地陪着张岩敬烟敬酒。经过精心化妆的尹丽看起来是如此明艳动人,以至于不少宾客都拿她和伴郎开起了玩笑。还有不少热心的阿姨说要给她介绍对象。尹丽八面玲珑地和她们周旋着,笑魇如花。我却只能躲在角落里一个人默默地喝闷酒。喝到嘴里的酒又苦又涩,已经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了……
　　2009年的年底,尹丽工作比以前更忙了。因为他们公司的财务经理跳槽去了另一家公司,一时没有人接任,工作担子便落到了尹丽的身上。看着尹丽早出晚归,日渐消瘦,我很心疼。
　　一个周末,尹丽又照例去公司加班。我突发奇想,兴冲冲地到超市买来了猪骨、干贝,熬了一锅汤,小心翼翼地装到保温桶里,送去了尹丽的公司。本以为能给尹丽一个惊喜,没想到推开公司的门,我却看到除了尹丽,还有一个年轻女人也在加班。一看见我,尹丽的脸色就变了。“你怎么来了?”她惊慌失措地看着我。边上的那个女人也好奇地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哦,Susan,这是我表弟。”尹丽一边满脸堆笑地看着她,一边趁机朝我拼命地使眼色。我当时就懵了,我什么时候成了尹丽的表弟?那个女人半信半疑地瞥了我一眼,仍旧没做声。尹丽借机留下了我的保温桶,把我半拉半推地送出了门。
　　那天我越想越气,气尹丽的虚伪和做作。但尹丽一回来就对我赔礼道歉。她说那个Susan是她的竞争对手,她也早就看上了财务经理这个空缺。虽然能力、资历各方面都不如尹丽,但她有很硬的背景。尹丽幽怨地看着我:“周光,我不想输给她。你知道吗?为了这个财务经理的位置,我奋斗了多久?又付出了多少精力和心血。如果让她知道了你是我的丈夫,而我又把已婚的事实瞒着公司,那她一定会抓着不放,到处宣扬。那我的财务经理也就泡汤了。请你理解我,好吗?”看着尹丽柔弱的模样,我的心里不禁一阵酸楚。是啊,尹丽没错,她这样拼死拼活的也是为了自己的前途。我又怎么忍心责怪她呢?可是,我自己呢?我的尊严呢?这场恼人的隐婚已经让我失去太多了。
　　2010年伊始,尹丽终于如愿以偿地当上了财务经理。年薪也翻了一翻。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样子,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我知道自己和她的差距越来越大了。而我们婚姻曝光的时间更是遥遥无期了。
　　2010年的5月1日,世博会在上海召开。尹丽的父母要来上海看世博会。尹丽向我提出她要搬出去住一段日子,陪她的父母。并再三叮嘱我,没什么事尽量不要打她的手机,以免被她的父母觉察我们的关系。虽然我也觉得这件事情十分荒唐,但我却无力反驳,更无力为自己辩解什么。
　　尹丽搬出去住了,每天独自回到空荡荡的家,一个人饥一顿饱一顿地打发晚餐。我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有时候,我也会问自己:这就是我向往了很久的婚姻吗?我曾经以为婚姻应该是这样的:和自己心爱的人相守一起。节假日,邀请父母、朋友来家中小聚,炒几个家常菜,喝一点小酒,聊聊天,吹吹牛,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啊。可是现在,远方来的岳父母不能请进家门;朋友、同事都不敢带回家来,每天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生活着,甚至不敢承认自己已婚的事实。近一年的婚姻里,我整天想着的都是如何隐瞒,神经始终紧绷着,唯恐被人识破。却从没品尝过婚姻的从容和幸福。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意思呢?
　　早知如此,也许当初我根本就不应该接受“隐婚”。因为隐婚,不仅让我失去了尊严、自信,还让我失去了做人的许多简单而平常的快乐。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我永远无法跟上尹丽的节拍,无法在事业上有所建树,我的婚姻是否就要永久地隐瞒下去[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