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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关于“度蜜月”这个话题,真是说了很多遍了。
好几次我气鼓鼓地问姚先生:“喂,我们什么时候去度蜜月啊?”有时候心情好,我也会假装客气:“小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去度蜜月呀?”但大部分时候,我都是稍微感叹一下:“老娘竟然还没去度蜜月?!”说着说着就忘记了这个事情,内心几乎已经不抱希望了。
直到有一天,姚先生突然说:“咱们可以去度蜜月啦,你想去哪里啊?”我不是很相信,按捺住怦怦的心跳,问:“你哪里会有假期?公司给你放么?”姚先生说:“我有年假啊,年会的时候我跟领导申请,过了年我们就可以去玩,你想去哪儿?”啧啧啧,来真的呀!年后不想带很多厚衣服的话,那就去云南呗。
刚踏上云南的土地,还没出高铁站,我就想起来相机落在高铁座位上了。相机是我们家最贵重的东西之一,我还没反应过来,姚先生就如同离弦的箭般“嗖”的一声不见了。我整个人都懵了:“你好歹跟我说一声啊,我脑回路跟不上啊。”我一个人拖着箱子找到旅客服务台,问相机落在高铁怎么找回来。服务台好几个姑娘小伙面面相觑,都说不知道。
不知道?愁死我啊!最后好歹一个小伙比较稳重,赶紧让姑娘查高铁走了没。小姑娘噼里啪啦敲了一通电脑,又噼里啪啦跟我说了一串话,我完全没听懂。不是人家的普通话不标准,而是我理解不了意思。这会儿,姚先生“嗖”地一下又回来了,气喘吁吁地说:“这地儿旅客只能下去,没有路上高铁。”虽然我内心很慌张,但还是忙里偷闲暗暗鄙视了下姚先生,啥也不说就跑,啥也不问就跑,白跑了吧?
两个人带着两脸问号脸继续求助服务台,小伙人挺好,拿了手机、钥匙就带着姚先生去找相机了,我自己画了个圈圈蹲在行李箱旁边面壁思过。蹲得腿都快麻了,姚先生才终于回来了。看到他拿着相机,这七上八下的心才算定了。我嘴上老老实实道歉,内心戏却是:“哼,相机可不是我一个人丢的,我已经道歉,可不要骂我了。”
谁知道姚先生竟然说:“没事,快出闸吧。”说完开始咳嗽,大概他跑太快风灌进肺里了。我看着他满脑门的汗,这才开始真的愧疚起来。按说他负责大件行李,我就应该看好自己的小包和相机,主要责任应该在于我。幸好临出发前我就要了一张免死金牌——不管蜜月过程我做了多么蠢的事情,他都不可以骂我。嘿嘿,用上啦。
二
整个度蜜月的过程,总体还是很满意的,特别是前几天。旅行就像缩小版的婚姻。我经常劝别人,婚前一定要一起去趟远途旅行,因为在陌生的环境里,一切都是未知的、措手不及的、预料之外的。这时候,对方是淡定处理并且关心伴侣的状态,还是炸起毛来无头苍蝇般乱来,抱怨个没完没了,一切都暴露出来了。你能接受这个他吗?要是一路都是欣喜的真的太幸运了。可若開始失望了,你能消化这样的失望吗?但是,婚后蜜月之行却是我和姚先生的第一趟远途旅行。
我是情绪特别多的人。按照姚先生的说法,温柔的时候像只小绵羊,炸毛的时候简直是“河东狮”。姚先生是无法忍受对方突然大声喊叫说话的,有时候我情绪来了喊起来,他就板着脸问:“那么大声干什么?”我这个人素来吃软不吃硬,马上就要吼回去:“你那么大声干什么?!”我眼泪还很多,说来就来,不用三秒钟哗啦啦流得满脸都是,还要抽抽搭搭:“你凶我!”唉,他大概是百口莫辩了。脑子灵光一点,抱一下我,小声哄一下,又甜甜蜜蜜了。偏偏他也有很不灵光的时候。
旅游团里有户三口之家,小孩大概三四岁,共处两三天后,就喜欢上了姚先生。这下惨了,他在车上不停喊哥哥,下车也要找哥哥。最可怕的是他的妈妈发现我们带了相机后,一个劲儿邀请姚先生给他们一家人拍照,一边拍一边夸姚先生是大摄影师,姚先生那个得意。在云南丽江的玉龙雪山上,我抱着大大的羽绒服,拿着包包,吸着氧,站在著名的“殉情草原”边,感觉自己好像是个“第三者”。同团的一个年轻人问我:“你们都是朋友一起来的么?”我就笑笑不说话。后来连那家人都感觉到我的不开心了,姚先生依然毫无所觉,最多抽空问我一句:“你是不是不开心呀?”
到丽江市再回昆明市的行程,不提也罢。提就只有两个字,好累。最可怕的是,终于回到家,我们竟然发现钥匙不见了!到了家门口还要找酒店住,又累又气,我就这么真正炸毛了,两个人吵了好大一架。
三
我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一吵架,就觉得家里空气稀薄,喘不过气来般难以忍受,我就要动静极大地收拾我的小包出门,一边收拾,一边偷瞧姚先生的黑脸,越黑我越起劲儿。眼看着就要打开大门了,姚先生问:“你又要去哪里?”我一股邪火上来就会说:“什么叫‘又’?”姚先生说:“那么晚了你出去干什么?”我挑眉:“老娘就是要出去!”
然后就是你拉我扯,运气好战争就此停歇。也有运气不好的时候,“蹭蹭”下楼,刚好出租车就在前面开过来,一招手上车,胡乱报一个地名,到了地儿下车胡乱就走。我永远感受不到一个人在夜里晃荡是危险的,反倒觉得深夜的景色美极了:没什么人,车也少,道路很安静,最多的是骑着电瓶车的外卖小哥。永远觉得世界上的人都是好人,是我最不能理解自己的地方。正因为此,姚先生不知道多气,又气又担心,还得大半夜乘车来接我。
我很认真地和他解释和道歉,从前我对婚姻从来没有安全感,我的父母从来没告诉过我婚姻是可以像我现在这么安定的。我总是笃定,在一起的两人会相看两厌到互相离开。对婚姻的恐惧、远嫁的不安,以及懵懂于完全不一样的风俗习惯,这些缠夹在一起让我变成一只惊弓之鸟,一点动静就让我炸毛。我无人可倾诉,难不成去找远道而来参加我的婚礼却还在酒店吵架的爸妈?所以,我把所有的情绪放在了他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又无可奈何。我从没考虑过,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孩子”,也会不安,也会恐惧。
我们渐渐没有了少年的样子,发际线毫不留情地跑路。我们渐渐成为一体,也许还没有牢不可破,但我们彼此间鲜少有秘密,经常吵架斗嘴,有的时候也会疯了一样互相攻击,事后又互相想办法向彼此道歉求原谅。
以前总想着,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想回到哪一年?我最想回到学前班的时候,我记得老师分给了我一张最新最漂亮的桌子,结果第二天上学,一个男同学偷偷换了我的桌子,那张桌子又脏又黑又烂。我很气,却没敢发火。我想回到那一天,一脚踹过去,最好扬着拳头吓唬吓唬那个小男孩,然后把桌子换回来。我想换一种不别扭的活法,我再也不想那样敏感地长大。每个人都有更自由的人生,有更好的选择,该多好。
可是现在不敢乱许愿说要回到小时候了。我不知道能不能记住姚先生的家,不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去相遇,应该怎么避免日后人生的遗憾。如果回到小时候,我会忘记现在所有的事情,会忘记他,那不如不要回去吧。
就这样,我们在一起三年了,结婚也两年啦,蜜月才刚过去不久。
人生不知道还有多少个岔路口,我不怕。
我们,乍见初欢,久处仍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