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美的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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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地方,我们去过了,但却只是走马观花,或者不以为意;然而,它们之中,偶尔也会有几个地方非常特别,给我们强烈的震撼,迫着我们去注意它们。这些地方共有着一种特质,可以用“美”这个笼统的字来概括。这种品质并不见得是指漂亮,也不意味着它包涵任何旅游手册所描绘的美丽景点的特征。求助于语言或许是另一种表达我们对一个地方的喜爱的方式。
  在我的旅途中有许多美丽的东西。在马德里,距离我所住的旅馆几个街区的地方,有一块荒废的空地,周边是公寓式的建筑物和一个大型的带有洗车间的橙色加油站。一天晚上,在黑暗中,一列长长的、造型优美、几乎空无一人的列车在距离加油站屋顶几米的上方经过,与公寓中间楼层擦肩而过。列车行驶的高架轨道在黑夜里难以辨析,所以列车看上去像是飘浮在半空中,加之列车新潮的造型和从窗户玻璃散发出的苍白如幽灵般的绿光,它看上去更像一项杰出的技术成就。公寓里,人们在看电视或是在厨房里忙碌;同时,车厢里零零星星的乘客,有的凝视窗外的城市,有的则在看报纸:这是一次前往塞维尔或是科尔多瓦的旅程的开始,这次旅程将在洗碗机停止旋转或是电视机陷入安静之后很久才会结束。乘客和公寓里居住的人很少会注意到彼此,他们的生活沿着永不相交的直线向前发展,除了在一个短暂的时刻,同时进入一个观察者的眼里,而这个观察者是为了逃避旅馆里的哀伤氛围而出来散步的。
  在阿姆斯特丹,一扇木门后面的庭院里,有一堵老旧的砖墙,尽管沿着运河刮来冷风,让人的眼睛极不舒适,几欲流泪,但这堵墙,在微弱的早春阳光中慢慢暖和起来。我将双手从口袋里伸出,让它们顺着砖块粗糙而凹凸不平的表面滑过。砖块似乎很轻,而且易碎。我有一种想亲吻它们的冲动,想去更加亲近地感受一种质地,这种质地让我想起了浮石,还有来自一家黎巴嫩食品店的哈尔瓦(芝麻蜜饼)。
  在巴巴多斯的东海岸,我眺望一片深紫色的大海,它延绵着,一路畅行至非洲海岸。我所在的小岛突然显得小而柔弱,它那由野生的粉色花朵和杂乱的树木构成的夸张植被,似乎是对大海的森然和单调的抗议。我还记得湖区凡人旅馆窗外晨光中的景色:由柔软的志留纪岩石构成的山丘被嫩绿色的草所覆盖,草面上萦绕着一层雾。丘陵起伏,像是一只巨兽的背脊,这只巨兽已经躺下睡熟,或许随时有可能醒来,站起来有几英里高,它可以像甩掉它绿色毛毡茄克上的绒毛一样震落橡树和灌木。
  在与美邂逅的那一刻,我们会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就是一种握住它不放的渴望:将它占为己有,并使它成为自己生命中举足轻重的一部分。我们有一种迫切地表达的欲望:“我曾在这里,我看见了它,它对我很重要。”
  但是美是短暂的,它常常在那些我们无缘再见之地被发现,或者是在一定的季节、光线及天气情况下才能形成的难逢之景。那么,面对飘浮的列车、哈尔瓦式的砖块或英国的山谷时,我们如何才能紧紧把握其中的美呢?
  照相机提供了一种选择。拍照可以稍稍满足那种拥有的渴望,这种渴望是被一个地方的美丽所激起的;我们对将要失去一幅珍贵的图景的焦虑,会随着快门的每一次闪动而逐渐消失。也许我们还可以尝试着让自己完全置身于一个美丽的地方,希望通过让自己更加接近于这地方而使它们在我们心中留下更深刻的印象。在亚历山大港,站在庞培石柱前,我们可以将自己的名字刻在花岗岩上,就像福楼拜那个来自桑德兰的朋友汤普逊。一种更加合适的方式也许是买一些纪念品——一个碗,一个涂漆的盒子或者一双拖鞋(福楼拜曾在开罗买了3块地毯),用以提醒我们已经失去的东西,就像是我们从分离的爱人那儿剪下的一缕发丝。
  (节选自《旅行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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