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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雪第一次扑进我怀里,是在两个月前的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那天,我刚被一美女放了鸽子,接连喝了一打喜力,跌跌撞撞地从酒吧出来,忽地撞到了一个人身上。我一个踉跄,那个人扑进了我怀里。后来,我听见一个甜如蜜糖的声音问我,先生,请问,您需要这个吗?这是新款的,我可以给你打八折好。我抬眼一看,一个小丫头手里拿着几个保险套定定地望着我,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晃得我心里只发慌。我随口说了一句,我不要套,我要人。随后,小雪就跟我回了家。
　　其实,故事并不没有我所回忆的那么香艳。小雪后来告诉我,那天我蹲在大街上吐得一塌糊涂,她只好打车送我回家。当然打车费是从我的衣兜里翻出来的,连同家门的钥匙,都被她摸了出来。她就是这么精明。精明到,住在我家一周后,我才把她骗上床。其实,我并不算有钱,自己开了家快递公司,在股市上有些小投资,人长得有些模样,只是年近三十,孤独在我的脸上磨砺出一条条沧桑的印痕。每天早晨,我洗过脸,站在镜子前,仔细端详的时候,我常对自己说,该找个爱人了。
　　其实,我曾有过爱人的。可这世上有许多事情跟岁月一样禁不起半点推敲,有时候,会毫无征兆地从你身边溜走。譬如爱情。我曾爱过,爱得死去活来,爱得断了肋骨。我的肋骨是被人打断的,随后,我的爱人坐上那辆特有范的凯迪拉克,在风雨中呼啸而过,我趴在地上,发誓要干出个模样。可如今,我还是老样子,除了又多了几次被甩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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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雪是艺校的学生,每天对着静物或者裸体一画就是一整天,课余时间就想到蹲在酒吧和夜总会门口卖保险套情趣玩具赚点外快。她常跟我嗲怪着,他们画画用的纸张和涂料贵的什么似的,害得她几个月买不上欧莱雅。其实,我从没见过小雪化妆,她不过21岁,青春正在她身上如潮地蹿动,只要稍稍一用力,就能捏出一把水来。我喜欢她身上的气息,那种青草芬芳的味道,常令我想起,我的初恋。
　　所以,每次,在我和小雪在床上的第一件事是做爱,第二件事是讲述我的初恋,第三件,第四件还是做爱。小雪讨厌我讲那些老掉牙的陈年往事,而总是把她蓬勃的身体一次次塞过来。我说,等你不再年轻了,你就会觉得那些老掉牙的事情越发弥足珍贵。小雪定定地望着我说,老陈,那时候,我一定会想起你的。听她说这句话,我竟然很感动。
　　后来,我曾劝过小雪别再去那种地方卖那种东西,很多人都会认为你是那种人的。而小雪嘟着嘴唇,拿着套套问我,你说这是哪种东西,我又是哪种人?我每个月都会往小雪的工行卡里打入一笔钱,那笔钱足够她一个月买几件衣服和几瓶高档化妆品,可她依然出没在那种地方。我阻止不了她,只能听由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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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有一天,我在丽莎夜总会看见,小雪正拽着一个男人不放,而她的头发,衣服都沾上了泥土,很明显,她是刚被那男人推到在地上,又踉跄着爬起来的。我冲过去,挡在小雪面前,一把拽住那男人,上前就是一脚,之后,不知踢到第几脚的时候,从夜总会里突然跑出几个人,我抓着小雪的手转身就跑。我和她一路跑着,小雪兜子里保险套情趣玩具也洒了一路,一直跑到了临江大桥,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我问小雪,那男人有没有欺负她,她沉默。我问她,那男人是谁,她又沉默。
　　夜里的时候,我发觉身旁的小雪再说瑟瑟发抖,我摸了一把她的脸颊,却摸得手心里满满的泪水,她在哭。望着她瘦小的背脊,我突然感觉,原来有过去,有秘密的人,从来就不只有我一个。
　　她一直掩藏着自己的过去,到底是她觉得不甘心,还是不愿意向我倾诉?
　　再次见到梅达的时候,她站在街对面爱登堡服饰专卖店门前冲我挥着手。我走过去的时候,她问我,近来可好,公司还顺利?我点头,表情尽力保持着客气与陌生。接下来,她竟拉着我走进了爱登堡,她说,今天本想给他买两套衣服,结果忘记量尺寸了,你帮我试下吧。我淡淡地答应,心里却禁不住自嘲,原来始终对过去耿耿于怀的人,只有我自己。
　　没错,梅达就是那个让我爱得死去活来,后来还断了一根肋骨的女人。她是我的初恋。我们从17岁相识,20岁相恋,那时,她还不叫梅达,她的本名叫梅果。结果,她攀了高枝后,就嫌弃这个名字太俗。再后来,被她的新男友改成了这么个不伦不类的英文名,她还因此做了两年的平面模特。
　　那天,梅达非要请我去索非亚吃饭。红酒,牛排,肖邦小夜曲。这一切都仿佛被漂亮玻璃纸包好的迷情弹,一颗颗朝我扔了过来。之后,我和梅达从西餐厅出来,踩着银白月光,气氛梦幻得不得了。
　　那晚,我们在她的红色雅阁里,开了房。我和梅达对于彼此的身体早已了如指掌,就像是打了多年对手球的羽毛球手,懂得对方每一个肢体语言的暗示,每一个眼神的飘移,更知道彼此的死穴在哪里,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对方上天入地,所以,我们很快就烧着了。
　　当第二天的晨光洒进车窗里的时候,我才刚刚感觉到身体的松垮,梅达的睡态依然撩人,很快地她睁开惺忪睡眼,微笑着看我说,早晨好。
　　我拍了拍她的臀部,故作洒脱地说了一句,寂寞了,可以随时找我。就下了车。
　　4
　　回到家里,我发现小雪并没在家里,我打电话,那边却始终无人接听。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连忙赶去学校找她,学校却说,小雪早在一年前就已经退学了。这怎么可能,那小雪这段时间一直没上学,她去了哪里?亦或是,她根本就不是小雪?!后来,我在学生部里查到了小雪的档案,照片里的女孩跟我认识的小雪长得的确有几分像,可我知道,她并不是小雪。那她又是谁呢?
　　当我懵懂着从楼上下来时,正看见艺术系的素描写生课,在众多的学生中,我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而她真的不是艺术系学生小雪。她轻轻地走进一道布帘后面,几分钟之后,她低垂着眼帘,走了出来。她雪白美丽的胴体就坦露在前台,她只是个冒充艺校学生的裸体模特。我默默地从素描教室走出来,我站在操场上吸烟,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下课铃声响后,我等了许久,才看见她出来,见到我时,她的眼里竟没有一丝诧异。她反而极为镇定地笑了笑,说你终于还是找来了。
　　她说,她叫小米。小雪是她姐姐,一年前自杀身亡了。我问,为什么?她说,一年前,她姐姐跟几个同学逛街,结果被某个媒体娱乐公司的星探发现后,被邀请去公司面试,如果能通过面试,就可以签约做平面模特,以后甚至还可能有更大的发展。当时小雪想得天真了,她太想早些赚钱,那么家乡的小米就不会失去继续读书的机会。可是在一次广告试镜中,小雪出事了,她被娱乐公司的那个所谓经理在摄影棚里强暴了,而且当时还录下了影像,而后,小雪想要报警,却被那张录像光盘所挟持,经理说,他真心喜欢小雪,只要跟了他,一切都迎刃而解了。如果不同意,就收下这两千块钱,所有事情都一笔勾销。
　　小米说,后来小雪得了抑郁症,学业荒废了,整个人也垮了。小米转身望着我时,已经泪流满面,你还记得临江大桥吗?她就是从那跳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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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决定去找张庭,因为我知道,小米口中的那个娱乐公司经理一定是他。当年梅达就是这么栽到他手里的,不同的是,面对张庭开出的条件,梅达想开了,也接受了。在我的爱情和物质现实间相比,她选择了后者。爱情于她,或许早已一文不值了。而小雪不同,她选择了以决绝的方式来逃避这一切。
　　我要帮助小米结束这一切,我知道,如果这件事不作了结,小米早晚有一天会出事。
　　正当我要约张庭见面时,梅达走进了我的办公室。她手里拿着一个邮包,微笑着说,我这有个快递要请你送到上面的指定地点。我接过邮包,示意她坐下,我想看看她到底搞什么鬼名堂。结果,我看见她写在邮包上的地址竟然就是我办公室的地址。我笑了,问她,这到底什么意思?
　　她腾地从椅子上蹦起来,一张脸就贴了过来,她说,我知道,你的那个小女友正在到处找张庭算账。我现在要你做的,就是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把她从这里带走,越远越好。不然,我不敢保证她将会出什么事情。我站了起来,如果,我不答应呢?她笑了笑,你很在意她吧。不然那天也不会在夜总会门前,差点把张庭的腿踹折了。你现在是想替那丫头打抱不平吧。我告诉你,如果你敢,我就敢让那丫头看这张光盘的内容。你别忘了,那晚,我们在车上,都很享受的。我被惊了一身冷汗,我没想到自己曾深爱的梅达,竟会如此阴险自私。我默默地坐了下去,说,好,我答应,可你得告诉我,为什么这样维护那个畜生?她突然提高了嗓音冲我喊着,我付出了青春,就是因为他能满足我在物质上的需求,谁也别想破坏这些。这是他欠我的!我淡淡地说,那你欠我的呢?她忽地坐了下去,我欠你的这辈子还不清了,等下辈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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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我不想让小米遗憾终生,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即使再断一根肋骨。所以,那天我做了一件很疯狂的事,我趁梅达不注意的时候,将她打晕了,绑好了,塞进车里。我打电话约张庭见面,我要他当面向小米谢罪,我要他去警察局自首,为一年前的自杀案忏悔。我不知道,张庭是否会为梅达冒险,而我只有这个办法。
　　可是,一切都晚了。
　　当我开车从公司出来,经过临江大桥时,我看见有很多人围观 ,桥下有几个警察在打捞着什么。我听见身边人说,刚刚有个女孩从这里跳了下去。一个小时之后,警察把小米的尸体从水里打捞起来。我看着小米那张泛着灰白的小脸,欲哭无泪。我不停地摇晃着她,问她,为什么不等等,为什么不相信我?!
　　警察说,刚在一间旅店房间的床上,发现了张庭的尸体,案发现场留下的线索表明,凶手正是小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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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后,我离开了那座城市,离开了临江大桥附近的那幢破旧公寓。我临走前,梅达来送我,她问我,还会回来么?我笑了笑,回来干什么?是来凭吊已逝的过去,还是参透那些苦味无奈的对白?
　　我不会再回来了,但愿,能永远远离这座城市,远离悲哀。因为,这里有一座令我伤痛的桥,一段伤痛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