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钱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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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书房电脑桌正对面的书柜里,堆放着乱七八糟的书,还有一只暗红色的木箱。大约长50厘米、高40厘米。偶尔有朋友到我家里做客,看见这木箱,都会好奇地问,听我说是存钱罐,都会哈哈大笑。
  这只木箱是我去年夏天回北方探亲时从老家带回来的。
  箱子是寻常的木头材质。因为年代久,涂的红漆早已斑驳脱落。那把锈迹斑斑的小黑锁的钥匙,是永远无法再找回来了。
  每次,我在书房里喝茶、看书或写作,偶然抬起头来,看见箱子,便会想起父亲。
  那些遥远的记忆,犹如木箱上渐显模糊的红漆,只要略微地转动一下记忆的轮盘,便又鲜活如初。
  20多年前,我上小学三年级,一天下午放学回到家,刚迈进小院的门,就看到父亲正拿着钉子榔头对着几块分割好的木板敲敲打打。
  原来父亲准备做一个木箱给我当储钱罐。
  那时,我已经有一只母亲送的石膏做的小猪存钱罐。小小的猪身早就被硬币塞满。我一直缠着母亲给我买一只大的存钱罐。
  以前,母亲常在父亲面前抱怨我花钱太散,说给我弄个储蓄罐,培养我节俭的品格。所以才出现最先那只小猪存钱罐。不过,我丝毫没想到父亲会自己动手制作这样一个像怪物似的大木箱来给我做存钱罐。如此丑陋的存钱罐,实在令人失去存钱的兴趣。
  两天后是礼拜天,我正在房间睡懒觉,父亲笑嘻嘻地进来,硬要把我拽起来。我睡眼蒙眬,看到父亲手上抱着那只他前几天做的小木箱,不禁眼前一亮——
  那木箱被父亲用暗红色的油漆刷过,还装了一把小小的黑锁。细丝一样的阳光从窗户缝里照进来,那涂满红漆的木箱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我看到这个焕发光彩的巨型存钱罐,开始从心里默默接受它了。
  父亲抱着那只木箱,牵着我的手,走到院子里,把那只漂亮的木箱轻轻地放在我的手里。
  父亲告诉我,他其实早就发现我常常从小猪存钱罐里拿钱买零食吃。不过他不再追究。但父亲警告我说,用这只木箱存钱,只要放进去了,就坚决不许取出来。需要零花钱直接问他再要。
  我听得一头雾水,疑惑地问父亲:“难道永远都不取出来吗?”
  听了我的话,父亲笑了,说:“当然不是,这些钱要等到你上大学才可以取出来,到那时,你也懂得更加合理地使用它们了。”
  父亲的这个规定,令我觉得很沮丧。
  父亲训完话之后,他又做了个令我吃惊的动作,他把箱子上的黑锁轻轻锁住,拔出钥匙。打开院门,当着我的面把那钥匙丢进门前的小河里。河沟虽然很窄,但水流湍急。我立刻就死心了。
  从那以后,这个巨型的存钱罐就摆在了我的房间。
  那时家境还可以,加上我是独子,父母给的零花钱一直算得上充裕。一想到把钱放进那只木箱,便再也取不出,我就很生气。所以一开始,父母亲存得多,我就懒得存,只把面额很小的分币投进去。
  真正开始安心存钱是几个月后的一天。
  那天,我特别想吃小街上的煎饼果子,可零花钱早就用完了。我正好提早放学,父母亲不在家,我便偷偷地把房间的那只木箱抱起来,来了个底朝天,上下左右地晃动。
  那时因为存钱不太久,所以箱子轻飘飘的,晃动起来很轻松,居然被我晃荡出好多硬币来,我一阵狂喜。一个人在房间里,继续疯狂晃动。忽然,我看到父母亲从门外进来,正看着我,也不晓得他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那一瞬间,我羞得几乎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最好永远都不要出来。父亲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说,倒是走到我面前问:“要多少钱啊?”听我说是想吃小街上的煎饼果子,父亲便掏出钱包,给了我五毛钱。他虽然没有说我,但我感觉到我的做法令他有些失望,不知为何我特别难过。
  事情过去了很多年,很多的细节我已经不大记得。隐约想起,当时我难过而羞愧地哭了,父亲只是平静地摸了摸我的头。
  从这以后,我再也没有打过这个木箱的主意,愈加成为一个俭朴的孩子。省下来的零用钱,我喜欢换成硬币,塞进木箱子里。那些硬币跌入箱里的丁丁冬冬的脆响,令我无限着迷。我便是从那时开始,热切地盼望考上大学的那一天。也是在那时,我发现自己对于金钱显得特别敏感,或者这也是后来我选择考财经大学的原因。
  在我高一那年,父亲生了重病。起先的大半年,都以为是胃痛,可看来看去总也不好。后来母亲带父亲去了省城的大医院,才知道父亲已经是胰腺癌晚期。
  那年父亲只有43岁。
  医生对我母亲说:“其中一个肿瘤正好长在血管中间,这种情况是绝对不可能给患者做手术的,何况已经是晚期。”这些都是父亲过世以后,母亲才告诉我的。母亲说,父亲是个相当坚强的男人。虽然她一直对父亲隐瞒病情,其实父亲早已猜到,装作不知道,是不想再给母亲添任何的烦恼和担心。
  父亲在省城的肿瘤医院住下来后,母亲向单位请了长假,一直守护在父亲的身边。我寄住在外婆家,在小城继续上学。
  父亲住院后我第一次去看他,他的精神还好。来省城医院的路上,母亲只说父亲的病情还有待进一步查证,但我有自己的判断,心里充满哀伤。见到父亲我强装笑颜。父亲见我来,开心得不得了。闲聊家常时,父亲还乐呵呵地问我:“小林,你的存钱罐还有没有继续存钱啊?”我低头无语。我很久没有往木箱里存过钱了。父亲病了以后,我很少花钱,家里经济紧张,母亲也很久没给我零用钱了。
  过了一会儿,父亲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小林,你要记得爸爸的话,父母亲都不是可以依靠一辈子的,我们总有一天会离开你,生活要靠你自己继续下去。让你学会合理地花钱和存钱,倒不是因为钱是个多么万能的东西,我们主要还是希望你懂得,一个人只有在各个方面学会成为一个有储备的人,才不至于忽而一天便山穷水尽……”
  父亲的这些话,令我忽然想起,父亲把刚做好的红木箱交到我手里的那一天。
  母亲也在病床边,父亲的话,令我和母亲无声地流泪。
  我从来没有如此认真地听父亲讲话,父亲在病房里讲的这番话,直到十多年后的今天,我都记忆犹新。
  父亲是在住院后的第三个月过世的。我没有赶上见父亲最后一面。
  父亲去世以后,我感觉自己迅速地成熟起来,读书变得更加刻苦。那段时间,家里的生活很拮据。因为父亲治病的费用,早超出了公费医疗的额度,家里负担了不少钱。我许久都没有往木箱子里塞过硬币。
  父亲过世以后,母亲非常辛苦。好几次,我对母亲说:“把木箱撬开吧,把里面的钱拿出来补贴家用。”母亲便瞪我说:“你只管学习就好了,家里也不指望这点钱。真要连饭钱都没有了,再打开也不迟……”母亲非常生气的样子,让我只能沉默,只能更加刻苦地学习。
  夜里,我在灯下看书,偶然抬头看见那箱子,便会觉得心安。因为我知道,还不需要担心有一天我和母亲会忽然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
  一直到现在,我还记得,拿到财经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黄昏,我兴冲冲地邀母亲和我一起撬开木箱。我盼望了十多年,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打开它了。
  我几乎使出吃奶的劲才把木箱从那橱柜上搬下来,放到地板上。箱子真的非常沉。那把被父亲在很多年前便丢了钥匙的小黑锁,也因为年代久远,显得斑驳不堪。
  我拿了把小小的螺丝起子,母亲站在身边。
  我正准备撬那把小锁的时候,母亲忽然微笑起来,示意我不要撬。然后母亲让我把箱子直接翻过来。
  我用力地将箱子一翻,随着丁零当啷的声音我呆住了。
  不知什么时候,箱子底部完整的木板被人切割过,形成一个椭圆形的活动底板。母亲见我吃惊,便弯下腰把椭圆形的底板一转,整个箱子里的东西便一览无遗了。箱子里面除了我后来零星塞进去的硬币和纸币,原先我和父母亲放进去的钱,都被些细碎的石块代替了。
  那天,母亲才告诉我,父亲生病那年,家里实在周转不过来,她偷偷地背着我和父亲请小舅把这里的钱全取了出来。然后,又装满石子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这样做,就是不想让我失望。
  我似乎这才真正明白当日父亲讲过的关于储备的真正含义,那不是为了对付有朝一日的山穷水尽,而是为了给自己人生旅途上留下些希望的光芒。那些,都和金钱无关。
  夕阳的微光,从窗外照进来,映射在那一箱细碎的小石头上,这些石子闪着一种迷人的光泽。在那一瞬间,我仿佛看见父亲微笑的面容。
  
  发稿/田俊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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