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将成燎原之势。我除外
　　我将春天的帽檐拉低，天空暂时隐藏
　　连同传说和西湖之水
　　湖水荡漾的波纹，有古代越国的特色
　　吴宫的花草，一般用来渲染战争
　　斯文，美人泪，加上越剧小生的唱腔
　　都是范蠡不谈政治只想西施的原因
　　请允许我在府山上登高，比风景低些
　　比历史低些。我即刻放下姿态
　　放低至对一个国家责任最低的高度
　　放低至一介匹夫的高度
　　一个不用兼济天下的人，春天也不能
　　把他怎样
　　我就在春天到来前煮酒，用小桥流水
　　用日益丰满起来的桃花
　　用一生颇多的铺垫，传统和热血
　　委婉和温情
　　我的红旗是红的旗，白马是白的马
　　美人是美的人，过眼的江山
　　是革命和主义的春潮
　　我在喧闹的世界中读春秋和史记
　　构思大王，叩问宗教
　　向阶级或经济上的敌人学习
　　学习一棵树，学习柳絮和剪刀
　　学习前朝的遗老在春天到来前
　　对一朵花的感情
　　学习最先吐出春天的，一定是
　　最先得到尊敬
　　我由此在春天跋涉，内心效仿
　　田野上生命的谦卑，和鲜花
　　盛开后的宁静
　　黎人陈不二
　　陈不二，男，海南东方市新龙镇东头村人
　　撤县设市之前一直没办理身份证
　　没进过课堂，却能写自己的名字
　　会讲鬼脸儿杜兴的故事
　　1989年初冬，山上的野鸡蛋芒果树开花了
　　不二在村后山刀砍火烧
　　燎出一片空地，搭了两间茅草房
　　将放寮谈拢的18岁的阿芳寮进了门
　　草房外摆下两桌酒席
　　打了几只鹧鸪
　　烧烤了一只乳猪
　　请几个亲戚来“痹熬”一回
　　就算结婚了，那年不二23岁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不二的茅草房
　　翻新了几丛新草
　　野鸡蛋芒果树花开了又谢
　　1992年春，不二有了第三个小孩（其间第二个夭折）
　　不二的老婆阿芳带着小孩
　　上山种稻摘果，脸上总带着笑
　　孩子们渐渐成长
　　不二开始往城里跑
　　纹了身，胸前一只老鹰
　　左右胳膊各一条吐着舌头的长蛇，煞是吓人
　　不久，不二因盗挖黄金
　　被判了十年徒刑（后改为八年）
　　2000年秋天，东头村山后的
　　野鸡蛋芒果树提前开了花
　　我带的企业对方圆十平方公里的山丘开发改造
　　垦荒山、修道路，筑水利，种果树……
　　不二也回到了他的茅草房
　　枯败的草房，已没有了人烟——
　　因为无法养活自己和孩子
　　不二入狱第三年，阿芳就改嫁去了
　　隔壁农场一个鳏夫家
　　又生了两个孩子
　　如今，不二回来了……
　　他自荐到我们企业干保安，护庄园
　　带路推荒山……没日没夜
　　有一回，一伙歹人来庄园
　　寻衅闹事。纹身的不二赶来了
　　一番黎话对答，庄园自此无事……
　　我派推土机为不二重新推平了地基
　　赠其砖瓦，派遣工匠……
　　崭新的乡村小别院又立在人们眼前
　　不二还给野鸡蛋芒果树加起了围栏
　　2002年春天，不二纠集几个人
　　去了隔壁农场，一番较量打斗后
　　把阿芳和四个孩子抢了回来
　　众村民不解，不二却很认真地说
　　只要阿芳喜欢
　　那些小孩，就都是我的……
　　2012年秋天，我驱车又去东头村
　　不二正在地头砍甘蔗
　　大老远拿根甘蔗就迎上来
　　我问他孩子们怎么样？他说都好
　　大的已读了大学
　　言谈间，我看见不二
　　皱纹横陈，眼珠浑浊，似垂垂老矣
　　唯有哼起水浒传小调时
　　眉眼间才展露出年轻时的笑容
　　但闻不二佯唱鬼脸儿杜兴道：“小人
　　虽是中山人氏，到此多年了。颇知
　　此间虚实事情。中间是祝家庄，东是
　　俺李家庄，西是扈家庄。
　　这三村庄上，誓愿结生死之交，
　　有事互相救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