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摘 要:晏殊是北宋初小令派词人的领袖,他的《珠玉词》“情中有思”,富贵闲雅的词风影响后人。他用词的形式抒发自己独特的人生感受,因时光流逝带来的淡淡哀愁,一种富贵闲情。他通过富贵闲情表达了无边广袤的时空,与渺小的个人的一个矛盾,他的闲情体现了人追求的无限性和生命的有限性。笔者试图通过对《珠玉词》中意象分析,探索词中的生命意识。
关键词:闲情;生命意识;春季意象;秋季意象;夕阳意象;酒宴歌席
文章编号:978-7-80736-771-0(2010)02-077-03
晏殊是北宋初小令派词人的领袖,他的《珠玉词》“情中有思”,富贵闲雅的词风影响后人。他用词的形式抒发自己独特的人生感受,因时光流逝带来的淡淡哀愁,一种富贵闲情。他通过富贵闲情表达了无边广袤的时空,与渺小的个人的一个矛盾;他的闲情体现了人追求的无限性和生命的有限性。
闲情是一种情绪,是受外物感发流连光景时流露出的闲愁。这种闲愁不同于官宦的贬谪之愁,游子的思乡之的愁,志士的伤乱之感。他与现实生活有一定距离,因闲而愁,应外物感发产生的内心情感,因落花而伤春,因落叶而悲秋。闲情也非嗟老叹贫,怀才不遇的寒士所能体味,也非动荡时代的文人所吟唱,闲愁是处在安定的太平时代衣食无忧的达官贵人所独有的情绪。宋代士大夫的词中往往都会流露这种闲情。因为他们有充裕的物质和闲暇的时间去品位内心深处的闲散情感并寻找自然意向寄托,同时又有传统文人多愁善感心理气质和伤春悲秋的文人传统。
晏殊(991—1055)北宋初小令派词人的领袖,经历真宗仁宗两朝,他的仕途没有太多的波折,少年得志,步步高升,成为北宋盛世的太平宰相。他的《珠玉词》描写的多是富贵优雅的日常生活和生活中流露出来的情思,因时光流逝而带来的一种哀愁,一种生命的忧思。但是,晏殊一生还是太顺利了,即使这种因生命无法自我把握的哀愁也是一种富贵闲情,贵族的愁怨。例如他的《浣溪沙》: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晏殊的上阕从变和不变的角度感慨时间的匆匆流逝,其意蕴是时间的永恒和人生的短暂。作者一开始就把人生放到时空这么一个广大的范畴中来思考,那么也就是说时间和空间是无限的,去年的天气,今年的时空,就是这么样的,无限地连续下来的;空间,去年的亭台,今年的亭台,这个空间也是永恒的。但是在这个永恒的、无边的时空中,个人却是渺小的,所以作者的词在这里就形成了无边广袤的时空,与渺小的个人的一个矛盾冲突,于是就有了人生短暂、时光流逝很快这样的一种哲理的感慨。这种哲理感慨是中国古代文学反复思考、反复表述的一个主题。《诗经•小雅•节南山》第七章“我瞻四方,蹙蹙无所骋”。王国维称之为“诗人之忧也”。[1]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2]孔子看到流逝的水就发表感慨了,水在滔滔不绝地流去,人的生命时间也是这样地流逝而走,感慨人生短暂。曹操《短歌行》:“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唐朝的张若虚《春江花月夜》,里边也抒发这样的感慨:“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都在阐述时间的永恒,空间的无边,那么在这种永恒的时间和无边的空间里边,个体就显得很渺小,人生就显得很短暂。晏殊把以前这些思想家、哲学家、文学家所思考的问题,非常凝练地用几句词表达出来。《珠玉词》中充满了这种闲情意象。
晏殊的意象都取于自然,树中的杨柳梧桐,鸟中的燕,花中的芙蓉黄菊蜀葵落花,建筑中的阁楼亭台,自然中的风雨夕阳。晏殊意象最突出的是通过节令更替来思考人生。“春秋代序,阴阳惨舒,物色类之动,心亦摇焉”[3]季节的变化引发了敏感的诗人对于生命的思考,晏殊敏感的发现生活的细微变化,并将这种变化与生命意识联系在一起。笔者把在晏殊的词中出现的意象分三类时间意象。
一、春季意象
暮春花落,双燕归来是晏殊最突出的春季意象。春天引发哀怨之情,暮是春之伤,春意阑珊的感伤,最容易使人联想到人生苦短,青春易逝。日本学者青宏山认为,“落花+伤春”的时间意识是宋词的基调[4],以这一横式为基础引发了事业人生爱情的悲感。晏殊词中充满了落花伤春的意象,“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浣溪纱》),“无可奈何花落去,小园香径独徘徊”(《浣溪纱》)。最具有代表的是《踏莎行》,词人面对芳草绿遍、稀落的郊外景色,面对濛濛扑面、四处纷飞的柳絮杨花,内心不免荡起春光消逝的情感之波,尽管这波纹十分细小,但却久久地难以停息。词人总是时时有时光无法把握、生命短暂的悲慨,一年中最好的季节消逝,就能够牵引出词人心中微妙复杂的情感。面对袅袅的炉烟和飘拂于空中的游丝,词人在静静地思考,但得不到任何答案。词人始终是不能解脱时空永恒、生命短暂的矛盾痛苦。
双燕归来也是《珠玉词》中突出的春季意象,燕子意象最为著名的是刘禹锡《金陵五题乌衣巷》“朱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燕子成为历史变迁的见证者。在晏殊词中燕子是时节更替的象征,春来燕归,秋到燕去。“芙蓉花发去年枝,双燕欲归飞。”(《少年游》)“燕鸿过后莺归去。”(《玉楼春》)“燕子欲归时节,高楼昨夜西风。”(《破阵子》)“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破阵子》),燕子意象一方面使无声无息的季节变化变得生动可感,另一方面双燕意象衬托诗人的孤单,如“晚风微微,待得空梁宿燕归。”(《采桑子》)“有意归来梁上燕。”(《玉楼春》)“帘幕风轻双语燕。”(《蝶恋花》)“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蝶恋花》)。燕子双归,人却不归,反衬诗人的孤单。
二、秋天意象
草木凋零西风最具代表的秋天意象。秋天一直是文人所偏爱的季节,悲秋成为古代文学的主题。屈原《九歌》“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已有悲秋情怀。宋玉《九辩》“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成为悲秋之祖。曹丕《燕歌行》:“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杜甫《登高》:“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秋天草木凋零,北雁南飞最容易引起游子士人的感伤心理,才士走向衰老,慨叹年华已逝,而自己理想事业却在有限的生命中未能成就。晏殊的词中虽没有秋士不得志之情,却同样有生命短暂的感叹。“昨夜西风凋碧树”(《鹊踏枝》)“金风细细。叶叶梧桐坠”(《清平乐》),“重阳过后,西风渐紧,庭树叶纷纷”(《少年游》),“霜花满树,兰凋蕙惨,秋艳入芙蓉”(《少年游》)。“菊花残,梨叶堕,可惜良辰虚过”(《更漏子》)。
除西风落叶外,秋花也是晏殊词中独特的秋季意象。从晏殊词中的花卉描写,可以发现,在一年四季的百花之中,晏殊最爱金菊、朱槿、木芙蓉、蜀葵、紫薇等秋花,这些淡雅的秋花在晏殊笔下是那样的“明媚”、“妖艳”。如《少年游》:
重阳过后,西风渐紧,庭树叶纷纷。朱槿向晓,芙蓉妖艳,特地斗芳新。霜前月下,斜红淡,明媚欲回春。莫将琼萼等闲风,留赠意中人。
词中以“芙蓉妖艳”与“西风落叶”形成对比,更显芙蓉的可爱。结尾表明惜花之意,惜花也是晏殊的生命意识的体现,花期的短暂亦如人青春生命的短暂。
三、夕阳意象
夕阳意味着太阳的衰落和消亡,文人们因生活失意、事业挫折所造成的感伤忧郁的情绪就与西下的夕阳相契合,凝结成一个饱含落寞之情的夕阳意象。秋是岁之暮,黄昏是日之暮,闻一多先生也说过:“黄昏与秋景是传统诗人的时间与季候。”[5]所以,秋日夕阳成为晏殊的钟爱。“夕阳西下几时回”(《浣溪沙》)“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踏莎行》)“玉钩阑下香阶畔,醉后不知斜日晚”(《木兰花》)“斜阳只送平波远”(《蝶恋花》)“一场春梦日西斜”(《浣溪沙》),在晏殊笔,“深院”、“金尊”、“帘幕”、“栏杆”等雍容闲雅的意象,让人感觉富贵气象下的孤独与忧思。
晏殊面对无边广袤的时与渺小的个人的一个矛盾,表现出一种及时行乐的消极思想,因此酒筵歌席意象经常在珠玉词中出现,“酒醒人散得愁多”(《珠玉词》)“绿酒初尝人易醉”(《清贫乐》)“劝君莫做独醉人,烂醉花间之有数”(《木兰花》)“新酒熟,绮筵朋。不辞红玉孟。”(《更漏子》)晏殊祠中很多是描写文人雅士在筵席上轻歌妙舞、依红偎翠的情状,反映他们及时行乐的心态。但晏殊表现出更多的是洒脱的态度。例如《浣溪沙》: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酒筵歌席莫辞频。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
正如叶嘉莹先生分析的“满目”一句除念远之情外它读者想到人生对一切不可挽回的事物伤感之徒劳,至于“不如怜取眼前人”它使人想到不仅仅是眼前一个人而已而是应该把握现在的一切。[6]
以上通过对晏殊词的意象分析,我们更加深刻的体会到晏殊的闲情,一种忧生心绪,一种生命意识。无论是暮春花落,双燕归来,还是西风落叶,秋日夕阳,都表现出作者对生命的珍惜和无限眷恋。正如叶嘉莹对晏殊词的评价“大晏词有超越其表面所写人生的一面,而且暗示了人生的整体。”[7]
注释:
[1]王国维.人间词话[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
[2]《论语•子罕》
[3](梁)刘勰.文心雕龙[M].上海:上海中华书局.
[4]中国诗歌中的落花与伤春[J].《汉学研究》第13、14号.
[5]闻一多.闻一多全集[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93.
[6]叶嘉莹.北宋名家词选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
[7]叶嘉莹.迦陵论词丛稿[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
参考文献:
[1][宋]晏殊撰.胡士明校点.珠玉词[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
[2]吴小英.唐宋词抒情美探幽[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5.
[3]叶嘉莹.北宋名家词选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
[4]杨海明.唐宋词与人生[M].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2002.
[5]杨海明.唐宋词史[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98.
关键词:闲情;生命意识;春季意象;秋季意象;夕阳意象;酒宴歌席
文章编号:978-7-80736-771-0(2010)02-077-03
晏殊是北宋初小令派词人的领袖,他的《珠玉词》“情中有思”,富贵闲雅的词风影响后人。他用词的形式抒发自己独特的人生感受,因时光流逝带来的淡淡哀愁,一种富贵闲情。他通过富贵闲情表达了无边广袤的时空,与渺小的个人的一个矛盾;他的闲情体现了人追求的无限性和生命的有限性。
闲情是一种情绪,是受外物感发流连光景时流露出的闲愁。这种闲愁不同于官宦的贬谪之愁,游子的思乡之的愁,志士的伤乱之感。他与现实生活有一定距离,因闲而愁,应外物感发产生的内心情感,因落花而伤春,因落叶而悲秋。闲情也非嗟老叹贫,怀才不遇的寒士所能体味,也非动荡时代的文人所吟唱,闲愁是处在安定的太平时代衣食无忧的达官贵人所独有的情绪。宋代士大夫的词中往往都会流露这种闲情。因为他们有充裕的物质和闲暇的时间去品位内心深处的闲散情感并寻找自然意向寄托,同时又有传统文人多愁善感心理气质和伤春悲秋的文人传统。
晏殊(991—1055)北宋初小令派词人的领袖,经历真宗仁宗两朝,他的仕途没有太多的波折,少年得志,步步高升,成为北宋盛世的太平宰相。他的《珠玉词》描写的多是富贵优雅的日常生活和生活中流露出来的情思,因时光流逝而带来的一种哀愁,一种生命的忧思。但是,晏殊一生还是太顺利了,即使这种因生命无法自我把握的哀愁也是一种富贵闲情,贵族的愁怨。例如他的《浣溪沙》: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晏殊的上阕从变和不变的角度感慨时间的匆匆流逝,其意蕴是时间的永恒和人生的短暂。作者一开始就把人生放到时空这么一个广大的范畴中来思考,那么也就是说时间和空间是无限的,去年的天气,今年的时空,就是这么样的,无限地连续下来的;空间,去年的亭台,今年的亭台,这个空间也是永恒的。但是在这个永恒的、无边的时空中,个人却是渺小的,所以作者的词在这里就形成了无边广袤的时空,与渺小的个人的一个矛盾冲突,于是就有了人生短暂、时光流逝很快这样的一种哲理的感慨。这种哲理感慨是中国古代文学反复思考、反复表述的一个主题。《诗经•小雅•节南山》第七章“我瞻四方,蹙蹙无所骋”。王国维称之为“诗人之忧也”。[1]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2]孔子看到流逝的水就发表感慨了,水在滔滔不绝地流去,人的生命时间也是这样地流逝而走,感慨人生短暂。曹操《短歌行》:“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唐朝的张若虚《春江花月夜》,里边也抒发这样的感慨:“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都在阐述时间的永恒,空间的无边,那么在这种永恒的时间和无边的空间里边,个体就显得很渺小,人生就显得很短暂。晏殊把以前这些思想家、哲学家、文学家所思考的问题,非常凝练地用几句词表达出来。《珠玉词》中充满了这种闲情意象。
晏殊的意象都取于自然,树中的杨柳梧桐,鸟中的燕,花中的芙蓉黄菊蜀葵落花,建筑中的阁楼亭台,自然中的风雨夕阳。晏殊意象最突出的是通过节令更替来思考人生。“春秋代序,阴阳惨舒,物色类之动,心亦摇焉”[3]季节的变化引发了敏感的诗人对于生命的思考,晏殊敏感的发现生活的细微变化,并将这种变化与生命意识联系在一起。笔者把在晏殊的词中出现的意象分三类时间意象。
一、春季意象
暮春花落,双燕归来是晏殊最突出的春季意象。春天引发哀怨之情,暮是春之伤,春意阑珊的感伤,最容易使人联想到人生苦短,青春易逝。日本学者青宏山认为,“落花+伤春”的时间意识是宋词的基调[4],以这一横式为基础引发了事业人生爱情的悲感。晏殊词中充满了落花伤春的意象,“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浣溪纱》),“无可奈何花落去,小园香径独徘徊”(《浣溪纱》)。最具有代表的是《踏莎行》,词人面对芳草绿遍、稀落的郊外景色,面对濛濛扑面、四处纷飞的柳絮杨花,内心不免荡起春光消逝的情感之波,尽管这波纹十分细小,但却久久地难以停息。词人总是时时有时光无法把握、生命短暂的悲慨,一年中最好的季节消逝,就能够牵引出词人心中微妙复杂的情感。面对袅袅的炉烟和飘拂于空中的游丝,词人在静静地思考,但得不到任何答案。词人始终是不能解脱时空永恒、生命短暂的矛盾痛苦。
双燕归来也是《珠玉词》中突出的春季意象,燕子意象最为著名的是刘禹锡《金陵五题乌衣巷》“朱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燕子成为历史变迁的见证者。在晏殊词中燕子是时节更替的象征,春来燕归,秋到燕去。“芙蓉花发去年枝,双燕欲归飞。”(《少年游》)“燕鸿过后莺归去。”(《玉楼春》)“燕子欲归时节,高楼昨夜西风。”(《破阵子》)“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破阵子》),燕子意象一方面使无声无息的季节变化变得生动可感,另一方面双燕意象衬托诗人的孤单,如“晚风微微,待得空梁宿燕归。”(《采桑子》)“有意归来梁上燕。”(《玉楼春》)“帘幕风轻双语燕。”(《蝶恋花》)“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蝶恋花》)。燕子双归,人却不归,反衬诗人的孤单。
二、秋天意象
草木凋零西风最具代表的秋天意象。秋天一直是文人所偏爱的季节,悲秋成为古代文学的主题。屈原《九歌》“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已有悲秋情怀。宋玉《九辩》“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成为悲秋之祖。曹丕《燕歌行》:“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杜甫《登高》:“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秋天草木凋零,北雁南飞最容易引起游子士人的感伤心理,才士走向衰老,慨叹年华已逝,而自己理想事业却在有限的生命中未能成就。晏殊的词中虽没有秋士不得志之情,却同样有生命短暂的感叹。“昨夜西风凋碧树”(《鹊踏枝》)“金风细细。叶叶梧桐坠”(《清平乐》),“重阳过后,西风渐紧,庭树叶纷纷”(《少年游》),“霜花满树,兰凋蕙惨,秋艳入芙蓉”(《少年游》)。“菊花残,梨叶堕,可惜良辰虚过”(《更漏子》)。
除西风落叶外,秋花也是晏殊词中独特的秋季意象。从晏殊词中的花卉描写,可以发现,在一年四季的百花之中,晏殊最爱金菊、朱槿、木芙蓉、蜀葵、紫薇等秋花,这些淡雅的秋花在晏殊笔下是那样的“明媚”、“妖艳”。如《少年游》:
重阳过后,西风渐紧,庭树叶纷纷。朱槿向晓,芙蓉妖艳,特地斗芳新。霜前月下,斜红淡,明媚欲回春。莫将琼萼等闲风,留赠意中人。
词中以“芙蓉妖艳”与“西风落叶”形成对比,更显芙蓉的可爱。结尾表明惜花之意,惜花也是晏殊的生命意识的体现,花期的短暂亦如人青春生命的短暂。
三、夕阳意象
夕阳意味着太阳的衰落和消亡,文人们因生活失意、事业挫折所造成的感伤忧郁的情绪就与西下的夕阳相契合,凝结成一个饱含落寞之情的夕阳意象。秋是岁之暮,黄昏是日之暮,闻一多先生也说过:“黄昏与秋景是传统诗人的时间与季候。”[5]所以,秋日夕阳成为晏殊的钟爱。“夕阳西下几时回”(《浣溪沙》)“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踏莎行》)“玉钩阑下香阶畔,醉后不知斜日晚”(《木兰花》)“斜阳只送平波远”(《蝶恋花》)“一场春梦日西斜”(《浣溪沙》),在晏殊笔,“深院”、“金尊”、“帘幕”、“栏杆”等雍容闲雅的意象,让人感觉富贵气象下的孤独与忧思。
晏殊面对无边广袤的时与渺小的个人的一个矛盾,表现出一种及时行乐的消极思想,因此酒筵歌席意象经常在珠玉词中出现,“酒醒人散得愁多”(《珠玉词》)“绿酒初尝人易醉”(《清贫乐》)“劝君莫做独醉人,烂醉花间之有数”(《木兰花》)“新酒熟,绮筵朋。不辞红玉孟。”(《更漏子》)晏殊祠中很多是描写文人雅士在筵席上轻歌妙舞、依红偎翠的情状,反映他们及时行乐的心态。但晏殊表现出更多的是洒脱的态度。例如《浣溪沙》: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酒筵歌席莫辞频。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
正如叶嘉莹先生分析的“满目”一句除念远之情外它读者想到人生对一切不可挽回的事物伤感之徒劳,至于“不如怜取眼前人”它使人想到不仅仅是眼前一个人而已而是应该把握现在的一切。[6]
以上通过对晏殊词的意象分析,我们更加深刻的体会到晏殊的闲情,一种忧生心绪,一种生命意识。无论是暮春花落,双燕归来,还是西风落叶,秋日夕阳,都表现出作者对生命的珍惜和无限眷恋。正如叶嘉莹对晏殊词的评价“大晏词有超越其表面所写人生的一面,而且暗示了人生的整体。”[7]
注释:
[1]王国维.人间词话[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
[2]《论语•子罕》
[3](梁)刘勰.文心雕龙[M].上海:上海中华书局.
[4]中国诗歌中的落花与伤春[J].《汉学研究》第13、14号.
[5]闻一多.闻一多全集[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93.
[6]叶嘉莹.北宋名家词选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
[7]叶嘉莹.迦陵论词丛稿[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
参考文献:
[1][宋]晏殊撰.胡士明校点.珠玉词[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
[2]吴小英.唐宋词抒情美探幽[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5.
[3]叶嘉莹.北宋名家词选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
[4]杨海明.唐宋词与人生[M].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2002.
[5]杨海明.唐宋词史[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