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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语:
在异乡的夜里,她也希望靠在他身边,可以看着雨夜的天空,喝喝酒,感受一下久违的拥抱的温暖。
小小的奢侈,却难实现。
1
像个诅咒一样,俞薇遇到了张嘉良的复刻版。
毫无防备,甚至有点故意,遇到了张嘉良影子一般的林单单。
林单单的名字还是俞薇取的,用名字最后两个字的谐音组成,林单单拥有一个正常而又端庄的名字,没想到被俞薇一通改造,涉嫌情色,戏谑,荒诞等所有因素,活脱脱是一个被羞辱的小可爱。
林单单不是小可爱,他浓眉大眼,剑眉星目,这一款是俞薇一直避而远之的类型,如果一定要说林单单与张嘉良哪里有分别,可能就是五官上这分道扬镳的走向。
张嘉良有点像混血,据说祖上有某种欧洲血统,可也已无迹可考,只有微微的容貌上的一些特征,证实这不是虚构。张嘉良挺拔落拓,阳光健康,给过俞薇很多错误的暗示,以至于在感情路上,俞薇一直走错路,扎一脚荆棘,却茫然无知,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后来俞薇想通了,是自己视力不好,看不清楚字,也看不清楚人,不能怪别人。
林单单说,我们生命中总会遇到一些难以面对的过去,可是这些过去叠加过去,组成了现在的比较成熟的我们。
林单单大学在辩论队,他的口才好到可以开电台直播,十个小时不停顿都没关系,甚至不用给他上厕所的时间,黑段子荤段子一锅炖,顺口溜冷笑话张嘴就来,鸡汤那是家常便饭,随手拍毒舌党也从来不会是他的对手,这一款男生一直是俞薇避而远之的类型,太爱说,就影响了感官判断,她需要有很多很多的感觉细胞启动,才可以分得清哪些是敷衍,哪些是喜欢。
可是林单单没有给她那么多的时间,他几乎是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参加到她的生命中来,没有打招呼,也没拿号码牌,就这样乱无章法,崎岖而来,剑走偏锋,一招制敌。
俞薇没有招架之力,之前为张嘉良流血未愈的伤口,被林单单扑面而来的药布贴住,她来不及思考和筛选,她明明不喜欢这种剑眉星目一副武生做派的人,明明不喜欢废话连篇永不停歇的性格,明明不想再有跟张嘉良拥有一样口音和用词习惯的下一任,可是,林单单就这样来了,他不顾一切,穿山越海,一下子就让俞薇沦陷。
2
不过。沦陷归沦陷,像俞薇这样的年纪,接近30岁的时候再遇到喜欢的人,已经不可能再虚张声势,活蹦乱套,姿态不稳了,这些年的修炼中,她已经逐渐懂得很多自我保护的方式,偶尔开心一下无伤大雅,天天咧着大嘴笑就涉嫌弱智,感动的话偶尔为之可以振奋人心,天天说就令人厌恶,所以,沦陷归沦陷,俞薇不动声色。
林单单还在为如何获取女神芳心动脑筋,俞薇已经把林单单的最近五年看了一遍。
林单单诚实到只肯用真名,所以FB转一圈,人的一生已经差不多掌握,用词的习惯,跟谁在交往,谈过几任女友,什么时候吃坏过肚子,什么时候又看到了UFO,林单单的页面跟他本人差不多,一看就是坦荡荡风吹稻花香的类型,很容易满足,自动寻找小确幸,也终于在生命的角色互相中,完成了成长的大部分任务。
过去的几年,林单单换了工作,失去了一个女朋友,目前正在重新按照理想的方式设计人生,就在他最忙碌的时候,认识了俞薇,而俞薇也正好是刚刚经历完了失恋的挫折。两个人的默契,来自于彼此都打算重新开始,既然要重新开始,接纳新的人进生命,未必不是良好的预示。
林单单对俞薇的喜欢,简直是毫不掩饰,对她容貌的喜欢就这么赤裸裸地喷出,这种大张大合的性情真是让俞薇难以招架,他的表述方式就是这样的:你真漂亮,我喜欢你。
最简单,又最直接,却是最令人难以从容的情话,张嘉良不会这样,他只会含蓄地表示,茫茫人海能够相遇是多么难得,他很文艺,文艺得有点病态,他甚至至今还迷恋手写情书,虽然他的字迹难看又幼稚,可他也在用他的方式表达着他的爱意。认识林单单之前想起张嘉良,心里还会隐隐作痛,认识林单单之后再想起张嘉良,简直恍如隔世,连面目都不清晰起来。
是谁说过,疗伤最好的方式,就是开始一段新感情。
林单单,欢迎你,欢迎来,打扰我。
3
说到打扰,是真的打扰。
如果不是因为林单单有一种天性的赤子情怀,俞薇几乎可以判定林单单是骚扰了。
从睁开眼,林单单就会打来morning call,他的猫宁考绝对不是一个闹钟那么简单的定义,他简直是猫宁粥,俞薇睁开眼睛,意识还没有完全苏醒的时候,他就大剌剌扑过来,电话一讲一个小时,热情万分,才华横溢,把俞薇从梦中折腾到完全清醒,挂掉电话很久,俞薇嘴角还挂着笑,笑的前仰后合,他怎么那么可爱。
俞薇想,换一个人一大早就来骚扰,早就被自己拉入永恒的黑名单,永远无赦,谁让他不同,谁让他是林单单。
早晨有猫宁粥,晚上有睡前电台,林单单的精力充沛到吓人,他几乎不用睡觉,尤其是夜晚,他像是感染了不魅症的狂魔,他偏偏又有那么多个频道。永远不会没有话题的双子座,果然是尽职尽责的话唠,有时候俞薇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可是林单单还在手舞足蹈,间歇还能体贴的问一句:你不会睡着了吧……
饶命。
又并没有逃。
俞薇慢慢喜欢上了这种毫无节制的相处模式,他在忙他即将开业的酒吧筹备,她则穿梭于各个国家城市走走看看,他们在一个城市的时候很少,可是空间和时间并不能阻止热情的释放,反而让俞薇觉得,近距离的恋爱远不如这种远距离的黏度更紧密。可是这种紧密也让俞薇恐惧。
当年张嘉良也是这样的热情如火而来,为她死都可以的那样一个人,后来真的要死要活,她也都已经铜墙铁壁,再无留恋,很害怕重复这样的游戏,俞薇实在不是真正的铜墙铁壁,只有夜晚,她才愿意承认,这些只不过是自我保护的面具,林单单的方式虽然不像张嘉良,可是她有时候闭上眼睛,听着林单单没完没了的电话声,她会想起张嘉良。他们都生活在台北,偶然机遇来到北京,意外情况跟俞薇相识,奇怪的吸引力就这样诞生。 4
台北的男生跟北京的男生实在不同,生活在那样的一个文艺的小岛上,操着偶像剧男主角的口音,貌似轻轻柔柔,却又斩钉截铁,林单单跟张嘉良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类型,可是再只是版本不同,终究他们都是一方水土的人,连口头禅,骂人用语都差不多,关注的东西也差不多,细究起来,他们最大的差别只是,张嘉良没那么爱打电话。
有一次俞薇在出租车行走,林单单电话打过来,没完没了说了快一个小时,流量崩坏,车钱也莫名其妙多付好多,俞薇默默念叨自己要破产,遇到林单单,简直是要破产。
可是她又如此迷恋他的那种孩子气的天真和无拘无束,他成绩那么好,不当律师却非要去开酒吧,一天到晚穿的像个黑社会,却又心地善良为自己对小孩子没有发自心底的疼爱而伤感,双子男的兼容特征,林单单演绎的淋漓尽致,俞薇生平第一次跟这个星座的人如此亲近,竟然如此愉快。
好吧开始总是分分钟都妙不可言,俞薇的略微冷淡跟林单单的无限热情正好形成了奇妙的融合,俞薇甚至渴望跟他更接近,在某一天的夜里,林单单忽然打电话来说刚才做梦梦到她躺在自己身边,那个梦清晰可见,甚至能够拉着她的手感受彼此的体温,俞薇为这句话忽然红了眼睛。
在异乡的夜里,她也希望靠在他身边,可以看着雨夜的天空,喝喝酒,感受一下久违的拥抱的温暖。
小小的奢侈,却难实现。
她在异乡的阴雨天里,幻想着他宽厚的怀抱,或许还散发着淡淡的烟草味,她想把自己刚洗完头发的味道寄给他,嘻嘻,让这个喋喋不休说话的人迷情停顿一下,一片汹涌波涛袭来,俞薇幸福地闭上眼睛。
5
有人跟俞薇抱怨,现在人谈恋爱实在太粗糙了,分分钟都要结果,完全不愿意享受美好的过程。
认识人的成本太低,爱情的精力成本却太高,谁还愿意花大把大把的时间陪伴某个人,或者说愿意倾听某个人?
林单单啊。
什么时候开始,俞薇已经开始跟林单单心心相印。
行走路边也想拍给他看,天气阴晴变化也想跟他分享,自拍一天发无数次,随时随地他的电话都会来,一说就干脆站在路边,咧着大嘴只管笑,同伴都陆续摇头,薇薇,你已经变成喂喂喂,每天的内容就是喂喂喂,俞薇,你沦陷了。
全世界看出她沦陷的时候,她藏也藏不住。
估计林单单也已经看出来了。
为什么当年跟张嘉良,从来没有过这么开心的感觉?
每次回台北,张嘉良就像是脱胎换骨一样,似乎那片土地上的他跟站在北京某个地铁站里的他不是一个人,俞薇常常心有抱怨,虽然张嘉良把为她死挂在嘴边,可是她从来没有切实感受到张嘉良有哪一条神经是专注地为她跳动。
分手的时候,俞薇翻出很多照片来看,一张一张,每次的约会,她自认为愉快开心的时间里,总是留下了张嘉良略带阴影的笑容,他到底爱过她吗?还是只是异乡他地求温暖?说不清楚,可是,几百个日日夜夜就这样过去了,在最重要的几年里,张嘉良的名字横穿了俞薇的记忆,提到前男友,又似乎只剩张嘉良一个人。
为什么每一张合影里,他都有着似笑非笑,含义深刻,充满假情意的表情呢?
这天的梦里,俞薇梦到林单单,梦境很奇怪,就像是电影一样,他们并肩坐在一起,都是身穿黑色的衣服,林单单如往常一样扎着日式的小辫子,而俞薇则悄然躲在角落,镜头定格,他们拍了一张天衣无缝的合影,她清楚地记得在照片中的他的笑脸如此爱意盎然,宠爱有加,他们的肩膀紧紧靠在一起,就像是要互相依偎一辈子那样黏腻,他用声带编织了一张情网,把俞薇紧紧地扣在其中,他说你跟我走吧,俞薇一定会起身就走,毫不犹豫,她甘愿中招,以摆脱伤痛为借口,却走出了从没有过的线路。
7
你在南方的艳阳里穿山越岭。
我在北方的干燥里汗流浃背。
林单单的理想是开一间很有风格的酒吧,他在描述自己理想的时候,简直就像是中了奖的孩子。
俞薇的理想是什么呢?走遍世间各个角落,遇到一个一个有趣的人,写出一个一个美好的故事?
毫不相干的两个人,毫无交集的两个理想,却在刹车的一瞬间扭结在一起,从此难分难舍。
中间俞薇回去过一次,签证的问题,她回北京匆忙几天,而林单单正在忙他的装修会议。
临走前的那天,俞薇忽然觉得,是不是要见一面呢?
之前的无数个夜里,林单单都表达了特别想跟俞薇见一面的冲动,虽然他们的认识很短暂,只是打个照面的缘分,甚至谁长的什么样都没看清楚,俞薇只记得林单单剑眉星目,林单单则号称觉得俞薇漂亮,白,善良,这些如何归纳出来的,一直是一个谜,俞薇追问林单单也不说,他总有本事瞬间消失,瞬间遁逃,又开始天马行空,喂喂喂。
可是真正的表白后,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面,天知道,关系不同的见面,意义也完全不同。
陌生关系的见面,哪怕是十个小时,可能没有一次眼神对峙,关系亲密后的见面,哪怕一秒钟也会满心欢喜,心跳如狂吧?俞薇从来没有如此渴望过一个拥抱,拥抱可以感受到来自对方的心跳,气味,是一种绝妙的体验,干净又美好,不掺杂复杂的感情因素,只是像藤萝攀上大树,云雾缭绕天空,在一起仰望苍穹的瞬间,忽然用手抚摸一下他的胡渣,问他,你爱我吗?——这样的拥抱。
在临走前的那天夜里,忽然想到应该再见一面,确定一下对这种拥抱的渴望到底是真是假,俞薇很了解自己,大部分时间,她的精神世界可以自给自足,营造出一个美好的场景,加入它,爱上它,不废吹灰之力,甚至无需任何人参与,她知道这样的容易满足确实要命,可是,因为那时候没有认识林单单呀。
俞薇跟林单单一直保持24小时的连线联系,当她想到应该再见一面的时候,已经接近深夜,由她提出这个约会的要求似乎有点荒唐,可是人生那么正常,偶尔荒诞一次又有何妨呢?
给自己打了强心针,就可以为所欲为,生平第一次,跟人发出邀请,是熟悉得不得了的林单单,林单单接到这个邀请却没有她想象中的欢呼跳跃,而是似乎有点意外和突然,他的这种奇妙的短暂停顿却深深地伤害到了俞薇,他不是很想见她吗?不是说好的非常爱她吗?都是说说而已?还是说只是说说而已? 停顿的结果是,林单单说他正在跟合伙人开预算会议,能不能在会议结束后去见她。
都不用再说任何话,她没有值得他放下一切欣然前往的魅力,这就是一切的答案。俞薇不是傻子。
8
那天的晚上俞薇悄悄走了。
凌晨的时候,她果然收到了林单单的夺命来电,他问她在哪里说,会议开完了,现在去找她,那么急吼吼,却已然失去了意义,俞薇静静地跟他说,我已经离开。
电话沉默了好久,好久。
这天晚上,为林单单绽放的所有决心都已经收回。
是她不好。她非黑即白,没有中间地带,她不懂周旋,也不会假装,要么高冷到在阿尔卑斯山雪藏,要么化作汤汤水水向着心上人而来,满心湖水中,都是恋人的影子,这么腻。
张嘉良的感情里也是这样,当初他站在零下16度的风里不肯走,只是不愿意失去她,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心狠手辣,不值得任何人爱,因此自我贬低的她开始珍惜张嘉良,这世界上有几个男生,能够在零下16度的寒冷里为你站着?四个小时,凌晨站到天亮,摇摇欲坠,还是没有走。
最后,分手的那天夜里,俞薇感觉到张嘉良已经忍无可忍,巴不得拔腿就走,他们的感情被他堆放到台北某个小区的后花园,那天也在下雨,他皱着眉头,听着俞薇最后一次提分手,虽然提分手的是她,可是他如此配合,也说明了心意吧。
那天夜里她执意离开,拖着行李箱,走在凌晨三点的台北街头,欲哭无泪,她走来走去,走来走去,看到街边的玻璃上反射着自己的身影,已经瘦骨嶙峋,没有任何人性。
谈一场恋爱几乎是毁灭一次生命,太痛的领悟,谁让你爱人爱成全部?那天晚上,俞薇分手后第一次如此清晰的去回忆分手那天的点点滴滴,那曾经是她不愿意面对,不愿意接受,不愿意再回想的人生,拜她最爱的林单单所赐,一切重回眼前。
台中车站的致命一跤,摔得俞薇差点灵魂出窍,腿上淤紫一大片,吓得巴士司机跳下车来问要不要去医院,俞薇强忍着难过,只是摇了摇头,张嘉良目睹了一切,也只是帮她买药擦伤口,人与人之间为什么会一下子变得如此陌生,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讲,毕生的恩情已经耗尽,再看他,只觉得鄙夷。
原来恩情也有重生能力,为张嘉良耗尽的温情,感谢和迷恋,经过痛苦的蛰伏,重新跃跃欲试,跳到了林单单的身上,而现在,林单单在如此重要的时刻,失约了。
也不能算失约,他只是,没有珍惜宝贵的时间,错过了,她已经离开。
9
这次的失约风波很快就已过去,当俞薇无线疲惫地回到酒店,林单单的电话如约打来,就像算准了她的时间一样,如此巧合,如此贴切,俞薇一下子就接起了电话:喂喂喂?是我。
那种轻妙的委屈,那种排山倒海的难过,就这样,化作喂喂喂,一切都尽在不言中,林单单很失落,从来没见过他那么失落,他说,她走后,他有了一种失魂落魄的感觉,这感觉让他不安,他不愿意因为误会而失去她。
好像穿过电话线,紧紧拥抱住那个犯了错却让俞薇没办法责备的孩子。张嘉良26岁认识俞薇,如今林单单26岁,还有十几天就是他27岁生日,真是一个魔咒,记得很多年前,当俞薇还是一个少女,她看到一句话:如果在最好的年华里,我想遇到一个27岁的男人,还没有被社会污染,保存了一些稚气,还愿意相信爱情,能够有梦想支撑着天真……而今从张嘉良到林单单,就像是留声机的倒带,如今的林单单多像当初的张嘉良,不,林单单更像张嘉良的改装版,比他聪明,比他优秀,比他热络,比他开朗,比他……更在乎俞薇。
就算是错觉,至少现在有这样的感觉,俞薇无比珍惜。
爱上一个人只需要几秒种,而离开和忘记一个人,也许需要一辈子的时间。
谁敢轻易涉入爱河,谁敢敞开心扉随便迎来送往?
林单单……
10
林单单给俞薇发过一首歌,俞薇听到旋律还恍惚觉得听过,又觉得年代过于久远,后来才发现梁静茹的歌也已经是陈年老醋,她总是那么软绵绵没有力度,她的歌俞薇都不爱喜欢,可是每首几乎都听过,林单单这样一个热爱讲话的摇滚青年,扎着小辫子的另类台北男生,居然对这种甜蜜蜜的小情歌情有独钟,无条件为你不顾一切的风雨,为你变坚强相信你的眼神……
为什么要给她这样的暗示呢?为什么爱要如此卑微的付出,为什么不是两个人一起金光闪闪,你是金角大王我是银角大王,我们有彼此的兵器,我们一起为非作歹,我们霸占山头,我们寻欢作乐,我们惑乱众生?
俞薇也想给林单单洗脑,跟他嘲笑脑残人士,跟他讨论精神SM的必要性,跟他讨论各种奇怪的东西,像两个小妖怪,一起钻研妖术,可是林单单总是出戏,他总是说俞薇很善良,为什么要定义,贴标,做这些道德绑架呢?爱情,为什么不能随意一点,再随意一点,随意到,你不离开我,我也离不开你,我们腻在一起,总是没烦,傻瓜一样哈哈大笑,生活变成简单的喂喂喂。
简直奢侈。
林单单有一张照片,是与一个女生的合影,很亲密,作为微信的第一条,是纪念?还是辟邪专用贴?女生并不好看,又瘦又黑,牙齿奇怪,笑起来眼睛已经不见,在他浓眉大眼的衬托下,像一只不怎么大方的老鼠精,这张照片在林单单对俞薇表达喜欢好久之后,还一直悬挂在那里,每次打开林单单的朋友圈,都会刺目地看到,林单单的表情又是那么满足,似乎找到了人间真爱。
这么可爱的林单单的人间真爱,不过是一只老鼠吗?
呵呵。
俞薇的刻薄全面发作,在某个很平静的夜里,忽然提到这张照片,林单单很意外,因为他已经忘记过去的他是他,也忘记当初如何深深迷恋这只老鼠,迷到挂出来展览,几年都没有拿掉,俞薇说,如果让过去的阴影影响后面的生活,那就是恶意,林单单说,为什么不能坦然面对过去,因为已经过去了啊?
这件事的最后结局是,林单单删除了那张刺目的照片,作为妥协,主要是,提醒俞薇,这是第一次,从来没有为任何人删除过任何条目,既然发出,就不会删除,真TM的有原则。 如果不懂尊重后面的人,就活该生活在回忆里,被糟糕的前任控制——如果不糟糕的话,谁会把谁变成前任呢?既然糟糕为什么不能倒进垃圾桶,为什么要让这种陈年的大便堵在厕所里,时时刻刻散发恶臭呢?
11
俞薇跟林单单的矛盾越来越多,简直像是滚雪球一样。
林单单的电话也没有以前那样天真无邪了,俞薇很有理由相信,每次他们的不愉快,都会在林单单心里刻上一道划痕,如今他的内心也已经斑斑驳驳了吧。
俞薇曾经把自己当年废弃掉的微信号给他,那些时光记录了她往日的惶惑和开心,林单单以未来人的身份跟当年那个俞薇打招呼,他说:你的未来会很好,你会遇到一个很好的人请你一定善待他,因为他很容易受伤害。
为什么画风突变,如此文艺,那个滔滔不绝的男生呢?
未来的林单单跟过去的俞薇进行了好长时间的对话,俞薇问:她的未来会很好吗?林单单很肯定得说,当然会很好,因为认识了我。
俞薇说:会变成一个喂喂喂吗?
林单单笑了好久。
回到未来的林单单和俞薇,就这样算是正式而勇敢地发展更亲密的关系,并预约了在616号林单单生日的那天,俞薇回来跟他过生日的约定。如何玩?去哪里?不知道,林单单说只想跟她在一起,看个电影也好,去颐和园也好,哪怕只是吃顿饭,都ok。
520莫名其妙变成一个节日,大家以各种歪歪的理由发红包,要红包,林单单发给俞薇一个52元的红包,俞薇没有收,平日他也经常会发那种5.20等数字的红包,俞薇略觉得有些寒酸,可是她也不是物质至上,可是如果真的是最爱的人,怎么会发出那么吝啬的红包呢?对于吝啬的痛恨,也是张嘉良给的伤痕,当初张嘉良总是没有钱,吃饭没有钱,买礼物没有钱,开派对没有钱,这也是俞薇对他们关系的质疑的根本,她不愿意带着偏见来评判林单单,可是不自然她也会有一些介意,这些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质疑。
那天夜里,俞薇做了一个梦,梦到林单单跟一个女生在一起,两个人亲密无间,似乎有染,且不避讳俞薇,醒来已经凌晨,林单单居然还是没有回家,因为他的夜晚电台没有开启。俞薇再一次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背叛感,虽然一个梦不能说明一切,可是为什么要选在520这样的夜晚,没完没了开那些关于装修的会议呢?
俞薇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520晚上三点,当林单单疲惫不堪的回到家里,打算给他的女神俞薇打电话的时候,发现他已经不再她的通讯录里。
12
林单单从没有过的慌乱,他打电话给她,发信息给她,她就像是沉睡万年一样,始终没有再回复,那天的林单单第一次体会到失去的感觉。
从他们认识的第一天起,林单单就觉得会随时失去俞薇,她的距离感和过于聪明的反应,都让他觉得难以平静,他于是设计了一种随风侵入式的相处方式,塞满她的全部生活。
她人在异乡,又是骨髓里的文艺气质,总是陷入郁郁寡欢中,所以他会搜刮脑汁去帮她排忧解难,他的生活中,除了工作,只剩下她。
他曾经无比兴奋地跟他的朋友说起她,说她的可爱和漂亮,说她的与众不同,说他们的相遇相识,充满分分钟都妙不可言的初始恋爱状态,心动,多么难遇到的心动,为此他可以牺牲睡眠,牺牲娱乐,一切为她。
然而,他们之间的误会太多了,多到无法解释,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他在最忙的时间遇到最颠沛流离的她,支撑这种不安全体的稳定性全靠奇迹。
他已经预感到,终于会失去她。
13
此刻的苏州市,梅雨季节里的古都多情又多泪,一天到晚都在下雨,好好地心情硬让雨水浇坏,有一次林单单说起寒山寺,让俞薇一定去看一下,俞薇就在一个清晨来到了寒山寺,她一直在给林单单做直播,看到的景色,遇到的算命女人,说的所有的话,都全部转达给林单单。
好神奇的体验,就像电影HER里爱上了电脑系统的男主角,带着他的虚拟情人去看世界,林单单此刻就是俞薇的电子情人。
算命的女人说,这个小姐命里带桃花,目前你遇到的这个男人,是真心爱你的,可是你的脾气太坏,也许有一天会把他吓跑。
你会吓跑吗?俞薇笑着问。
林单单说:如果我吓跑了,不见了,你会找我吗?
不会。
很坚定,很绝情,很认真的回答:不会。
最后一次的交谈,俞薇拒绝用电话,只愿意接受文字的交流,因为电话给人的压迫感会降低真实性,而林单单却觉得文字可以引发各种奇异,非常不客观,最后折中对待,俞薇用文字,林单单用语音消息,他一连串发了几十条,每条59秒,他说的太多了,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在那样的时刻,只需要抱紧她就够的时刻,林单单却说了太多太多的废话,以至于把俞薇听到意兴阑珊,同样的理由被吸引,同样的理由又被厌弃,俞薇平静了八个小时后,终于决定跟林单单说再见。
任何人的安全感都只能靠自己给,挂靠在别人身上的关系,总会被风轻轻一吹就了断,俞薇对自己非常了解,却也无能为力。
终于还是没有等待616,终于还是没有在最好的关系里见面,终于还是没有在无数寂寞的夜里,拥抱着当时最爱的人,问一句你是不是爱我?
过去的俞薇没有告诉未来的林单单,要珍惜的是你,你不能随便失去她,因为一旦失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张嘉良的伤口还没痊愈,林单单的新裂痕又腾空而来,鲜血淋漓,惨不忍睹,伤口名为:不安。
未来的回忆里,每当想起林单单,也就只剩下拿起电话,激动万分,绵长甜蜜的那句:“喂喂喂……”了吧。
在异乡的夜里,她也希望靠在他身边,可以看着雨夜的天空,喝喝酒,感受一下久违的拥抱的温暖。
小小的奢侈,却难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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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个诅咒一样,俞薇遇到了张嘉良的复刻版。
毫无防备,甚至有点故意,遇到了张嘉良影子一般的林单单。
林单单的名字还是俞薇取的,用名字最后两个字的谐音组成,林单单拥有一个正常而又端庄的名字,没想到被俞薇一通改造,涉嫌情色,戏谑,荒诞等所有因素,活脱脱是一个被羞辱的小可爱。
林单单不是小可爱,他浓眉大眼,剑眉星目,这一款是俞薇一直避而远之的类型,如果一定要说林单单与张嘉良哪里有分别,可能就是五官上这分道扬镳的走向。
张嘉良有点像混血,据说祖上有某种欧洲血统,可也已无迹可考,只有微微的容貌上的一些特征,证实这不是虚构。张嘉良挺拔落拓,阳光健康,给过俞薇很多错误的暗示,以至于在感情路上,俞薇一直走错路,扎一脚荆棘,却茫然无知,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后来俞薇想通了,是自己视力不好,看不清楚字,也看不清楚人,不能怪别人。
林单单说,我们生命中总会遇到一些难以面对的过去,可是这些过去叠加过去,组成了现在的比较成熟的我们。
林单单大学在辩论队,他的口才好到可以开电台直播,十个小时不停顿都没关系,甚至不用给他上厕所的时间,黑段子荤段子一锅炖,顺口溜冷笑话张嘴就来,鸡汤那是家常便饭,随手拍毒舌党也从来不会是他的对手,这一款男生一直是俞薇避而远之的类型,太爱说,就影响了感官判断,她需要有很多很多的感觉细胞启动,才可以分得清哪些是敷衍,哪些是喜欢。
可是林单单没有给她那么多的时间,他几乎是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参加到她的生命中来,没有打招呼,也没拿号码牌,就这样乱无章法,崎岖而来,剑走偏锋,一招制敌。
俞薇没有招架之力,之前为张嘉良流血未愈的伤口,被林单单扑面而来的药布贴住,她来不及思考和筛选,她明明不喜欢这种剑眉星目一副武生做派的人,明明不喜欢废话连篇永不停歇的性格,明明不想再有跟张嘉良拥有一样口音和用词习惯的下一任,可是,林单单就这样来了,他不顾一切,穿山越海,一下子就让俞薇沦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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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沦陷归沦陷,像俞薇这样的年纪,接近30岁的时候再遇到喜欢的人,已经不可能再虚张声势,活蹦乱套,姿态不稳了,这些年的修炼中,她已经逐渐懂得很多自我保护的方式,偶尔开心一下无伤大雅,天天咧着大嘴笑就涉嫌弱智,感动的话偶尔为之可以振奋人心,天天说就令人厌恶,所以,沦陷归沦陷,俞薇不动声色。
林单单还在为如何获取女神芳心动脑筋,俞薇已经把林单单的最近五年看了一遍。
林单单诚实到只肯用真名,所以FB转一圈,人的一生已经差不多掌握,用词的习惯,跟谁在交往,谈过几任女友,什么时候吃坏过肚子,什么时候又看到了UFO,林单单的页面跟他本人差不多,一看就是坦荡荡风吹稻花香的类型,很容易满足,自动寻找小确幸,也终于在生命的角色互相中,完成了成长的大部分任务。
过去的几年,林单单换了工作,失去了一个女朋友,目前正在重新按照理想的方式设计人生,就在他最忙碌的时候,认识了俞薇,而俞薇也正好是刚刚经历完了失恋的挫折。两个人的默契,来自于彼此都打算重新开始,既然要重新开始,接纳新的人进生命,未必不是良好的预示。
林单单对俞薇的喜欢,简直是毫不掩饰,对她容貌的喜欢就这么赤裸裸地喷出,这种大张大合的性情真是让俞薇难以招架,他的表述方式就是这样的:你真漂亮,我喜欢你。
最简单,又最直接,却是最令人难以从容的情话,张嘉良不会这样,他只会含蓄地表示,茫茫人海能够相遇是多么难得,他很文艺,文艺得有点病态,他甚至至今还迷恋手写情书,虽然他的字迹难看又幼稚,可他也在用他的方式表达着他的爱意。认识林单单之前想起张嘉良,心里还会隐隐作痛,认识林单单之后再想起张嘉良,简直恍如隔世,连面目都不清晰起来。
是谁说过,疗伤最好的方式,就是开始一段新感情。
林单单,欢迎你,欢迎来,打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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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打扰,是真的打扰。
如果不是因为林单单有一种天性的赤子情怀,俞薇几乎可以判定林单单是骚扰了。
从睁开眼,林单单就会打来morning call,他的猫宁考绝对不是一个闹钟那么简单的定义,他简直是猫宁粥,俞薇睁开眼睛,意识还没有完全苏醒的时候,他就大剌剌扑过来,电话一讲一个小时,热情万分,才华横溢,把俞薇从梦中折腾到完全清醒,挂掉电话很久,俞薇嘴角还挂着笑,笑的前仰后合,他怎么那么可爱。
俞薇想,换一个人一大早就来骚扰,早就被自己拉入永恒的黑名单,永远无赦,谁让他不同,谁让他是林单单。
早晨有猫宁粥,晚上有睡前电台,林单单的精力充沛到吓人,他几乎不用睡觉,尤其是夜晚,他像是感染了不魅症的狂魔,他偏偏又有那么多个频道。永远不会没有话题的双子座,果然是尽职尽责的话唠,有时候俞薇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可是林单单还在手舞足蹈,间歇还能体贴的问一句:你不会睡着了吧……
饶命。
又并没有逃。
俞薇慢慢喜欢上了这种毫无节制的相处模式,他在忙他即将开业的酒吧筹备,她则穿梭于各个国家城市走走看看,他们在一个城市的时候很少,可是空间和时间并不能阻止热情的释放,反而让俞薇觉得,近距离的恋爱远不如这种远距离的黏度更紧密。可是这种紧密也让俞薇恐惧。
当年张嘉良也是这样的热情如火而来,为她死都可以的那样一个人,后来真的要死要活,她也都已经铜墙铁壁,再无留恋,很害怕重复这样的游戏,俞薇实在不是真正的铜墙铁壁,只有夜晚,她才愿意承认,这些只不过是自我保护的面具,林单单的方式虽然不像张嘉良,可是她有时候闭上眼睛,听着林单单没完没了的电话声,她会想起张嘉良。他们都生活在台北,偶然机遇来到北京,意外情况跟俞薇相识,奇怪的吸引力就这样诞生。 4
台北的男生跟北京的男生实在不同,生活在那样的一个文艺的小岛上,操着偶像剧男主角的口音,貌似轻轻柔柔,却又斩钉截铁,林单单跟张嘉良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类型,可是再只是版本不同,终究他们都是一方水土的人,连口头禅,骂人用语都差不多,关注的东西也差不多,细究起来,他们最大的差别只是,张嘉良没那么爱打电话。
有一次俞薇在出租车行走,林单单电话打过来,没完没了说了快一个小时,流量崩坏,车钱也莫名其妙多付好多,俞薇默默念叨自己要破产,遇到林单单,简直是要破产。
可是她又如此迷恋他的那种孩子气的天真和无拘无束,他成绩那么好,不当律师却非要去开酒吧,一天到晚穿的像个黑社会,却又心地善良为自己对小孩子没有发自心底的疼爱而伤感,双子男的兼容特征,林单单演绎的淋漓尽致,俞薇生平第一次跟这个星座的人如此亲近,竟然如此愉快。
好吧开始总是分分钟都妙不可言,俞薇的略微冷淡跟林单单的无限热情正好形成了奇妙的融合,俞薇甚至渴望跟他更接近,在某一天的夜里,林单单忽然打电话来说刚才做梦梦到她躺在自己身边,那个梦清晰可见,甚至能够拉着她的手感受彼此的体温,俞薇为这句话忽然红了眼睛。
在异乡的夜里,她也希望靠在他身边,可以看着雨夜的天空,喝喝酒,感受一下久违的拥抱的温暖。
小小的奢侈,却难实现。
她在异乡的阴雨天里,幻想着他宽厚的怀抱,或许还散发着淡淡的烟草味,她想把自己刚洗完头发的味道寄给他,嘻嘻,让这个喋喋不休说话的人迷情停顿一下,一片汹涌波涛袭来,俞薇幸福地闭上眼睛。
5
有人跟俞薇抱怨,现在人谈恋爱实在太粗糙了,分分钟都要结果,完全不愿意享受美好的过程。
认识人的成本太低,爱情的精力成本却太高,谁还愿意花大把大把的时间陪伴某个人,或者说愿意倾听某个人?
林单单啊。
什么时候开始,俞薇已经开始跟林单单心心相印。
行走路边也想拍给他看,天气阴晴变化也想跟他分享,自拍一天发无数次,随时随地他的电话都会来,一说就干脆站在路边,咧着大嘴只管笑,同伴都陆续摇头,薇薇,你已经变成喂喂喂,每天的内容就是喂喂喂,俞薇,你沦陷了。
全世界看出她沦陷的时候,她藏也藏不住。
估计林单单也已经看出来了。
为什么当年跟张嘉良,从来没有过这么开心的感觉?
每次回台北,张嘉良就像是脱胎换骨一样,似乎那片土地上的他跟站在北京某个地铁站里的他不是一个人,俞薇常常心有抱怨,虽然张嘉良把为她死挂在嘴边,可是她从来没有切实感受到张嘉良有哪一条神经是专注地为她跳动。
分手的时候,俞薇翻出很多照片来看,一张一张,每次的约会,她自认为愉快开心的时间里,总是留下了张嘉良略带阴影的笑容,他到底爱过她吗?还是只是异乡他地求温暖?说不清楚,可是,几百个日日夜夜就这样过去了,在最重要的几年里,张嘉良的名字横穿了俞薇的记忆,提到前男友,又似乎只剩张嘉良一个人。
为什么每一张合影里,他都有着似笑非笑,含义深刻,充满假情意的表情呢?
这天的梦里,俞薇梦到林单单,梦境很奇怪,就像是电影一样,他们并肩坐在一起,都是身穿黑色的衣服,林单单如往常一样扎着日式的小辫子,而俞薇则悄然躲在角落,镜头定格,他们拍了一张天衣无缝的合影,她清楚地记得在照片中的他的笑脸如此爱意盎然,宠爱有加,他们的肩膀紧紧靠在一起,就像是要互相依偎一辈子那样黏腻,他用声带编织了一张情网,把俞薇紧紧地扣在其中,他说你跟我走吧,俞薇一定会起身就走,毫不犹豫,她甘愿中招,以摆脱伤痛为借口,却走出了从没有过的线路。
7
你在南方的艳阳里穿山越岭。
我在北方的干燥里汗流浃背。
林单单的理想是开一间很有风格的酒吧,他在描述自己理想的时候,简直就像是中了奖的孩子。
俞薇的理想是什么呢?走遍世间各个角落,遇到一个一个有趣的人,写出一个一个美好的故事?
毫不相干的两个人,毫无交集的两个理想,却在刹车的一瞬间扭结在一起,从此难分难舍。
中间俞薇回去过一次,签证的问题,她回北京匆忙几天,而林单单正在忙他的装修会议。
临走前的那天,俞薇忽然觉得,是不是要见一面呢?
之前的无数个夜里,林单单都表达了特别想跟俞薇见一面的冲动,虽然他们的认识很短暂,只是打个照面的缘分,甚至谁长的什么样都没看清楚,俞薇只记得林单单剑眉星目,林单单则号称觉得俞薇漂亮,白,善良,这些如何归纳出来的,一直是一个谜,俞薇追问林单单也不说,他总有本事瞬间消失,瞬间遁逃,又开始天马行空,喂喂喂。
可是真正的表白后,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面,天知道,关系不同的见面,意义也完全不同。
陌生关系的见面,哪怕是十个小时,可能没有一次眼神对峙,关系亲密后的见面,哪怕一秒钟也会满心欢喜,心跳如狂吧?俞薇从来没有如此渴望过一个拥抱,拥抱可以感受到来自对方的心跳,气味,是一种绝妙的体验,干净又美好,不掺杂复杂的感情因素,只是像藤萝攀上大树,云雾缭绕天空,在一起仰望苍穹的瞬间,忽然用手抚摸一下他的胡渣,问他,你爱我吗?——这样的拥抱。
在临走前的那天夜里,忽然想到应该再见一面,确定一下对这种拥抱的渴望到底是真是假,俞薇很了解自己,大部分时间,她的精神世界可以自给自足,营造出一个美好的场景,加入它,爱上它,不废吹灰之力,甚至无需任何人参与,她知道这样的容易满足确实要命,可是,因为那时候没有认识林单单呀。
俞薇跟林单单一直保持24小时的连线联系,当她想到应该再见一面的时候,已经接近深夜,由她提出这个约会的要求似乎有点荒唐,可是人生那么正常,偶尔荒诞一次又有何妨呢?
给自己打了强心针,就可以为所欲为,生平第一次,跟人发出邀请,是熟悉得不得了的林单单,林单单接到这个邀请却没有她想象中的欢呼跳跃,而是似乎有点意外和突然,他的这种奇妙的短暂停顿却深深地伤害到了俞薇,他不是很想见她吗?不是说好的非常爱她吗?都是说说而已?还是说只是说说而已? 停顿的结果是,林单单说他正在跟合伙人开预算会议,能不能在会议结束后去见她。
都不用再说任何话,她没有值得他放下一切欣然前往的魅力,这就是一切的答案。俞薇不是傻子。
8
那天的晚上俞薇悄悄走了。
凌晨的时候,她果然收到了林单单的夺命来电,他问她在哪里说,会议开完了,现在去找她,那么急吼吼,却已然失去了意义,俞薇静静地跟他说,我已经离开。
电话沉默了好久,好久。
这天晚上,为林单单绽放的所有决心都已经收回。
是她不好。她非黑即白,没有中间地带,她不懂周旋,也不会假装,要么高冷到在阿尔卑斯山雪藏,要么化作汤汤水水向着心上人而来,满心湖水中,都是恋人的影子,这么腻。
张嘉良的感情里也是这样,当初他站在零下16度的风里不肯走,只是不愿意失去她,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心狠手辣,不值得任何人爱,因此自我贬低的她开始珍惜张嘉良,这世界上有几个男生,能够在零下16度的寒冷里为你站着?四个小时,凌晨站到天亮,摇摇欲坠,还是没有走。
最后,分手的那天夜里,俞薇感觉到张嘉良已经忍无可忍,巴不得拔腿就走,他们的感情被他堆放到台北某个小区的后花园,那天也在下雨,他皱着眉头,听着俞薇最后一次提分手,虽然提分手的是她,可是他如此配合,也说明了心意吧。
那天夜里她执意离开,拖着行李箱,走在凌晨三点的台北街头,欲哭无泪,她走来走去,走来走去,看到街边的玻璃上反射着自己的身影,已经瘦骨嶙峋,没有任何人性。
谈一场恋爱几乎是毁灭一次生命,太痛的领悟,谁让你爱人爱成全部?那天晚上,俞薇分手后第一次如此清晰的去回忆分手那天的点点滴滴,那曾经是她不愿意面对,不愿意接受,不愿意再回想的人生,拜她最爱的林单单所赐,一切重回眼前。
台中车站的致命一跤,摔得俞薇差点灵魂出窍,腿上淤紫一大片,吓得巴士司机跳下车来问要不要去医院,俞薇强忍着难过,只是摇了摇头,张嘉良目睹了一切,也只是帮她买药擦伤口,人与人之间为什么会一下子变得如此陌生,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讲,毕生的恩情已经耗尽,再看他,只觉得鄙夷。
原来恩情也有重生能力,为张嘉良耗尽的温情,感谢和迷恋,经过痛苦的蛰伏,重新跃跃欲试,跳到了林单单的身上,而现在,林单单在如此重要的时刻,失约了。
也不能算失约,他只是,没有珍惜宝贵的时间,错过了,她已经离开。
9
这次的失约风波很快就已过去,当俞薇无线疲惫地回到酒店,林单单的电话如约打来,就像算准了她的时间一样,如此巧合,如此贴切,俞薇一下子就接起了电话:喂喂喂?是我。
那种轻妙的委屈,那种排山倒海的难过,就这样,化作喂喂喂,一切都尽在不言中,林单单很失落,从来没见过他那么失落,他说,她走后,他有了一种失魂落魄的感觉,这感觉让他不安,他不愿意因为误会而失去她。
好像穿过电话线,紧紧拥抱住那个犯了错却让俞薇没办法责备的孩子。张嘉良26岁认识俞薇,如今林单单26岁,还有十几天就是他27岁生日,真是一个魔咒,记得很多年前,当俞薇还是一个少女,她看到一句话:如果在最好的年华里,我想遇到一个27岁的男人,还没有被社会污染,保存了一些稚气,还愿意相信爱情,能够有梦想支撑着天真……而今从张嘉良到林单单,就像是留声机的倒带,如今的林单单多像当初的张嘉良,不,林单单更像张嘉良的改装版,比他聪明,比他优秀,比他热络,比他开朗,比他……更在乎俞薇。
就算是错觉,至少现在有这样的感觉,俞薇无比珍惜。
爱上一个人只需要几秒种,而离开和忘记一个人,也许需要一辈子的时间。
谁敢轻易涉入爱河,谁敢敞开心扉随便迎来送往?
林单单……
10
林单单给俞薇发过一首歌,俞薇听到旋律还恍惚觉得听过,又觉得年代过于久远,后来才发现梁静茹的歌也已经是陈年老醋,她总是那么软绵绵没有力度,她的歌俞薇都不爱喜欢,可是每首几乎都听过,林单单这样一个热爱讲话的摇滚青年,扎着小辫子的另类台北男生,居然对这种甜蜜蜜的小情歌情有独钟,无条件为你不顾一切的风雨,为你变坚强相信你的眼神……
为什么要给她这样的暗示呢?为什么爱要如此卑微的付出,为什么不是两个人一起金光闪闪,你是金角大王我是银角大王,我们有彼此的兵器,我们一起为非作歹,我们霸占山头,我们寻欢作乐,我们惑乱众生?
俞薇也想给林单单洗脑,跟他嘲笑脑残人士,跟他讨论精神SM的必要性,跟他讨论各种奇怪的东西,像两个小妖怪,一起钻研妖术,可是林单单总是出戏,他总是说俞薇很善良,为什么要定义,贴标,做这些道德绑架呢?爱情,为什么不能随意一点,再随意一点,随意到,你不离开我,我也离不开你,我们腻在一起,总是没烦,傻瓜一样哈哈大笑,生活变成简单的喂喂喂。
简直奢侈。
林单单有一张照片,是与一个女生的合影,很亲密,作为微信的第一条,是纪念?还是辟邪专用贴?女生并不好看,又瘦又黑,牙齿奇怪,笑起来眼睛已经不见,在他浓眉大眼的衬托下,像一只不怎么大方的老鼠精,这张照片在林单单对俞薇表达喜欢好久之后,还一直悬挂在那里,每次打开林单单的朋友圈,都会刺目地看到,林单单的表情又是那么满足,似乎找到了人间真爱。
这么可爱的林单单的人间真爱,不过是一只老鼠吗?
呵呵。
俞薇的刻薄全面发作,在某个很平静的夜里,忽然提到这张照片,林单单很意外,因为他已经忘记过去的他是他,也忘记当初如何深深迷恋这只老鼠,迷到挂出来展览,几年都没有拿掉,俞薇说,如果让过去的阴影影响后面的生活,那就是恶意,林单单说,为什么不能坦然面对过去,因为已经过去了啊?
这件事的最后结局是,林单单删除了那张刺目的照片,作为妥协,主要是,提醒俞薇,这是第一次,从来没有为任何人删除过任何条目,既然发出,就不会删除,真TM的有原则。 如果不懂尊重后面的人,就活该生活在回忆里,被糟糕的前任控制——如果不糟糕的话,谁会把谁变成前任呢?既然糟糕为什么不能倒进垃圾桶,为什么要让这种陈年的大便堵在厕所里,时时刻刻散发恶臭呢?
11
俞薇跟林单单的矛盾越来越多,简直像是滚雪球一样。
林单单的电话也没有以前那样天真无邪了,俞薇很有理由相信,每次他们的不愉快,都会在林单单心里刻上一道划痕,如今他的内心也已经斑斑驳驳了吧。
俞薇曾经把自己当年废弃掉的微信号给他,那些时光记录了她往日的惶惑和开心,林单单以未来人的身份跟当年那个俞薇打招呼,他说:你的未来会很好,你会遇到一个很好的人请你一定善待他,因为他很容易受伤害。
为什么画风突变,如此文艺,那个滔滔不绝的男生呢?
未来的林单单跟过去的俞薇进行了好长时间的对话,俞薇问:她的未来会很好吗?林单单很肯定得说,当然会很好,因为认识了我。
俞薇说:会变成一个喂喂喂吗?
林单单笑了好久。
回到未来的林单单和俞薇,就这样算是正式而勇敢地发展更亲密的关系,并预约了在616号林单单生日的那天,俞薇回来跟他过生日的约定。如何玩?去哪里?不知道,林单单说只想跟她在一起,看个电影也好,去颐和园也好,哪怕只是吃顿饭,都ok。
520莫名其妙变成一个节日,大家以各种歪歪的理由发红包,要红包,林单单发给俞薇一个52元的红包,俞薇没有收,平日他也经常会发那种5.20等数字的红包,俞薇略觉得有些寒酸,可是她也不是物质至上,可是如果真的是最爱的人,怎么会发出那么吝啬的红包呢?对于吝啬的痛恨,也是张嘉良给的伤痕,当初张嘉良总是没有钱,吃饭没有钱,买礼物没有钱,开派对没有钱,这也是俞薇对他们关系的质疑的根本,她不愿意带着偏见来评判林单单,可是不自然她也会有一些介意,这些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质疑。
那天夜里,俞薇做了一个梦,梦到林单单跟一个女生在一起,两个人亲密无间,似乎有染,且不避讳俞薇,醒来已经凌晨,林单单居然还是没有回家,因为他的夜晚电台没有开启。俞薇再一次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背叛感,虽然一个梦不能说明一切,可是为什么要选在520这样的夜晚,没完没了开那些关于装修的会议呢?
俞薇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520晚上三点,当林单单疲惫不堪的回到家里,打算给他的女神俞薇打电话的时候,发现他已经不再她的通讯录里。
12
林单单从没有过的慌乱,他打电话给她,发信息给她,她就像是沉睡万年一样,始终没有再回复,那天的林单单第一次体会到失去的感觉。
从他们认识的第一天起,林单单就觉得会随时失去俞薇,她的距离感和过于聪明的反应,都让他觉得难以平静,他于是设计了一种随风侵入式的相处方式,塞满她的全部生活。
她人在异乡,又是骨髓里的文艺气质,总是陷入郁郁寡欢中,所以他会搜刮脑汁去帮她排忧解难,他的生活中,除了工作,只剩下她。
他曾经无比兴奋地跟他的朋友说起她,说她的可爱和漂亮,说她的与众不同,说他们的相遇相识,充满分分钟都妙不可言的初始恋爱状态,心动,多么难遇到的心动,为此他可以牺牲睡眠,牺牲娱乐,一切为她。
然而,他们之间的误会太多了,多到无法解释,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他在最忙的时间遇到最颠沛流离的她,支撑这种不安全体的稳定性全靠奇迹。
他已经预感到,终于会失去她。
13
此刻的苏州市,梅雨季节里的古都多情又多泪,一天到晚都在下雨,好好地心情硬让雨水浇坏,有一次林单单说起寒山寺,让俞薇一定去看一下,俞薇就在一个清晨来到了寒山寺,她一直在给林单单做直播,看到的景色,遇到的算命女人,说的所有的话,都全部转达给林单单。
好神奇的体验,就像电影HER里爱上了电脑系统的男主角,带着他的虚拟情人去看世界,林单单此刻就是俞薇的电子情人。
算命的女人说,这个小姐命里带桃花,目前你遇到的这个男人,是真心爱你的,可是你的脾气太坏,也许有一天会把他吓跑。
你会吓跑吗?俞薇笑着问。
林单单说:如果我吓跑了,不见了,你会找我吗?
不会。
很坚定,很绝情,很认真的回答:不会。
最后一次的交谈,俞薇拒绝用电话,只愿意接受文字的交流,因为电话给人的压迫感会降低真实性,而林单单却觉得文字可以引发各种奇异,非常不客观,最后折中对待,俞薇用文字,林单单用语音消息,他一连串发了几十条,每条59秒,他说的太多了,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在那样的时刻,只需要抱紧她就够的时刻,林单单却说了太多太多的废话,以至于把俞薇听到意兴阑珊,同样的理由被吸引,同样的理由又被厌弃,俞薇平静了八个小时后,终于决定跟林单单说再见。
任何人的安全感都只能靠自己给,挂靠在别人身上的关系,总会被风轻轻一吹就了断,俞薇对自己非常了解,却也无能为力。
终于还是没有等待616,终于还是没有在最好的关系里见面,终于还是没有在无数寂寞的夜里,拥抱着当时最爱的人,问一句你是不是爱我?
过去的俞薇没有告诉未来的林单单,要珍惜的是你,你不能随便失去她,因为一旦失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张嘉良的伤口还没痊愈,林单单的新裂痕又腾空而来,鲜血淋漓,惨不忍睹,伤口名为:不安。
未来的回忆里,每当想起林单单,也就只剩下拿起电话,激动万分,绵长甜蜜的那句:“喂喂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