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宋词里的“凭栏”意

来源 :青年文学家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shadowyin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提起凭栏,人们往往会联想到“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或是“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或是“争知我、倚阑干处,正恁凝愁”……在这些“凭栏”处,看到了主角们相似的忧郁和愤懑,凄凉的晚景映衬着他们孤独的身影,唯有那阑干中有一份短暂的支撑,起码可以暂时依靠。也正因为可以依靠,那么便可吐露心声,抒发情感,真挚而又细腻的情感便由内而发,深沉而又哀怨,是众多文人内心的真实情感,思念或是闺怨,也数不胜数。在中国古典建筑中,阑干具有空间和时间的双重属性,它是实体围墙的抽象化处理,是划分标志,空间中同时蕴含着时间因素。
  一、凭栏意象整体概述
  在中国五千年的历史里,无数文人墨客,借着亭台楼宇里的阑干,表现其内心思索。在最为辉煌的唐诗宋词里,种类繁多的凭栏意象层出不穷,透过凭栏可以细细体会作者的心思和情感。凭栏越用越为广泛,但并不意味着它被用得越来越滥,它是那么深沉,那么富有哲理。
  当这阑干成为唯一可以依靠的对象时,那么它就不仅仅是这亭台楼宇间的一座普通的建筑物,这一刻更是主角们的知己,也可以是在繁忙人生路上的短暂停歇处。停留,有时候可以更好地审视自己、审视过往,才能向前看,再向前走。
  阑干谦逊地伫立着,并非空间上的分割,只意在提供一个支点,让孱弱的文人得以依靠。望着满目疮痍,望着支离破碎的山川,望着那片曾经繁荣却要葬送在自己手中的江山,李煜登高凭栏,“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是他深深的无力,是无奈,是哀愁。宋词中“阑干”意象层出不穷、俯拾皆是。由于其审美意蕴与词体一致,“阑干”这一中国古代庭院、阁楼等建筑物的附属部分,逐渐成为积淀民族文化心理的特殊审美意象,并能够承载相思闺怨、记忆伤别、思乡念远、怀古抒愤等主题。“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是柳永连绵无尽的愁恨,倦游思归,怀念自己心爱的人。上阕写凭栏之景,下阕写凭栏之意,客居异乡的思乡之情,乡愁的无法解脱,在陈与义的“一时花带泪,万里客凭栏”中展现得淋漓尽致。仰天长啸,国耻痛心,却依旧踌躇满志,男儿本色,这便是岳飞“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二、家国天下相思离愁感叹
  对家国天下的感慨,这不仅是大部分文人会有的内心,更是每一个男儿会有的内心。李煜会独自一人于落日时在高楼上依靠着阑干,眺望远方,因为想起旧时的无限江山,心中便会泛起无限伤感。离别容易,再见却艰难。曾经的国君竟是沦为了阶下囚,他本无心争权夺利,一心向往归隐生活,登上王位全然是个意外,他甚至痛恨自己生在帝王之家。他痛的是曾经那一片繁荣的大唐江山就这样逐渐支离破碎,安居乐业的民众就这样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亡国的痛与恨,在他的诗里显示出了深远的意境,真挚的情感。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失国之痛,梦中思顾,往事不堪回首,人生如梦的无奈,都交织在“登高凭栏”的意象里。这是一位末代君主的家国感慨,是悔恨,是无奈,更是绝望。李煜让人看不到他的反抗,也许他深知反抗的无力。他是一位文人,是一位君王,但他不像是一位壮志男儿。在多年后的某一天,当历史几乎重现时,在国破家亡时,岳飞也发出了对家国天下的感慨,他的内心不乏有着和李煜一样的痛,但他和李煜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凭栏远眺,即使看到山河破碎,金兵占领了北宋的国土,他依旧没有放弃抗争。那是壮志未酬的忠心不渝,是对匈奴的蔑视,是对敌军的讽刺。不盲目地去评价一位文人,不说李煜无能毁了唐,岳飞英勇暂且救了宋,只能说他们的身份、时代背景截然不同,这一切只能由历史来评判,或者由社会评判。作为后人,看到的是他们的凭栏远眺,家国天下的感慨融进了这手扶的阑干里,融进了凝视的双眸里。
  对亲人的思念,对爱人的留恋,归乡心切,离愁或相思,诗人将妇人的或是自己的闺怨透露在凭栏里。妇人们大多深居闺处,活动场所与精神世界都极为有限。百无聊赖之际,她们只能妆楼眺望,凭栏寄意。柳永善于巧妙利用时空的转换来叙事、布景、言情,从自我思念对方,又设想对方思念自我的空间结构,体现为回环往复式的多重时间结构,如“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这是柳永在宋词里的一种全新的改变,让闺怨的人的情感相互交融。山岭之上,黄昏的云彩纷飞,晚上江边,暮霭沉沉。眼前一片烟波万里,憑栏久久望去,只见山河那么清冷萧条,清秋处处凄凉,让人心中不忍。羁旅中的怀旧伤离情绪,似乎沿着这阑干缓缓倾吐而出,那萧条的山河似乎在借着阑干显得更加萧条,一眼望不尽的荒凉凄冷寒风凛冽,思念又似成疾,美丽的佳人只在梦中留存,而佳人也会深深思念着远方的我。“夜夜相思更漏残,伤心明月凭阑干,想君思我锦裘寒”,韦庄的《浣溪沙》里的思念,透过明月和阑干得以体现,月本是映照着远隔万里的人,但也仅此罢了,在当时仅靠着一轮月,来共同欣赏、互相思牵。欧阳修在旅途中的离愁别绪,仿佛迢迢不断的春水,渐行渐远。“楼高莫近危阑倚。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少妇的凝望和想象,是游子想象闺中人凭高远望而不见所思之人的情景,由实景转想象,层层递进,散发式结构将离愁别恨表达的意味深长,荡气回肠。“不用凭栏苦回首,故乡七十五长亭”,路程的遥远,用长亭更能体现这样的距离感,此诗数字之设置,则是出于表达情感的需要,是艺术上的别出心裁,所以驱使而让人没有察觉。凭栏里的情绪不平静,凭栏与长亭成了鲜明比对,凭栏近在咫尺,而长亭远在外,故乡更是在数十座长亭之外,这字里行间里语尽意绵,又洒脱自如。
  三、仕途黑暗生活苦闷感叹
  生活的苦闷、仕途的失意,空有一番壮志,却无处可施,种种失望在这阑干里看透。“四顾山光接水光,凭栏十里芰荷香”,通过视觉、嗅觉,如临其境,当夜纳凉南楼,眼见清风明月,无拘无束,各行其是,想到自己每欲有所作为,却是动辄得罪,怅恨之情潜滋暗长,“清风明月无人管”,便成了黄庭坚的自然流露,也成了作者的艺术追求。初冬夜里独自斟酌的杜牧,竟是因为刚直敢言,屡次进谏,而被流放。借酒消愁,只是片刻慰藉,但是事实已经不能释忧解愁,茫茫的雪加深了他的迷茫,“明年谁此凭阑干”,这句反问里,杜牧看到的是自己居无定所的困苦、壮志难酬的隐痛、前途迷惘的失望,这此起彼伏的人生与前三句描述的事实相照应。“牧之诗含思悲凄,流情感慨,抑扬顿挫之节,尤其所长。”“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刬尽还生。念柳外青骢别后,水边红袂分时,怆然暗惊”,是幽怨,是对佳人的思念,是离愁,却不像是对自己前途的迷茫与失望。细看秦观的创作背景,适时秦观三十二岁,未能登得进士第,更未能谋得一官半职。在这种处境下,忆起与佳人的欢愉时光,却是离愁之苦,今后的路程,不能不感怀身世,“黄鹂又啼数声”将有才得不到施展的身世之恨,融于一处。这里的阑干与其他地方的阑干又有所不同,它是危阑,是秦观朦胧、迷茫的内心,映衬着他无奈的未来与看不清的前方的道路。   四、缺少知己内心迷茫感叹
  很多诗人的眼里是灰色的,他们相思又如何,没有盼头,迷茫与无奈充斥着他们的生活,然而更怕的是没有知己,心中的情与爱或愁与思,与何人倾诉?向风倾诉,还是向雨倾诉;向酒倾诉,还是向那触手可及的阑干……“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直抒胸臆,心潮澎湃,栏杆拍遍,心中有说不出来的抑郁苦闷之气,雄心壮志无处可施,急切愤懑的情态宛然显现在读者面前,慨叹自己空有恢复中原的抱负,而南宋统治者中却没有人是他的知音。
  近代知名学者俞陛云《唐五代两宋选释》:端己相蜀后,爱妾生离,故乡难返,所作词本此两意为多。此词冀其“携手入长安”,则两意兼有。端己哀感诸作,传播蜀宫,姬见之益恸,不食而卒。惜未见端己悼逝之片篇也。词里满是相思,满是泪,在此看来,则更适合归入上一类“凭栏里的别离相思”。然而,笔者所能体会到的不仅是此,更应该是在韦庄的心里爱姬才是自己的知己。“咫尺画堂深似海,忆来惟把旧书看,几时携手入长安”,若没有爱人,那么一人入长安又有何意?单纯的相思,若不顾一切,也许可以相见,可是他们明明近在咫尺,却永远不可能相见,这里已经不仅是思念,是绝望,是对生活的失望,对未来的无奈与迷茫。
  这样的深情,也在白居易的“遥知别后西楼上,应凭栏干独自愁”里,他仿佛知道,此刻的湘灵一定在西楼上的凭栏处遥望他,愁绪万千,诗人对她的眷念如影随形,挥之不去。而与湘灵形同连理,也只是成了他一生遥不可及而又难以割舍的心愿,湘灵陪他走过孤寂的漫漫长路,他忘不掉的不仅是一位美人,一位心上人,更是一位知己,一位了解自己、欣赏自己的知音。“独立雕栏,谁怜枉度华年”,这里是孤寂清冷的王沂孙,外在形象的孤独,到内心的寂寞,对知音的渴望与呼唤。
  五、自我超脱里感叹
  登高临远,其实,在春日里更多的是思,而秋日里则更多的是愁。苍茫寂寥,仿佛自我的渺茫尤为突出。凭栏登临,看得见的是距离,看不见的是时间。然而。无论是这看得见的,还是看不见的,文人们往往都会和现在的自我进行对比,在这苍茫的世间,此刻的自己仿佛渺小、脆弱得如一根会呼吸的芦苇,甚至是浩瀚宇宙里的一粒尘埃,强烈的存在感会让人不断地想要突破自我、追求自我、超脱自我。“凭高眺远,见万里长空,云无留迹”,本是常见的万里无云的中秋月夜,苏轼置身高楼,使得视野更加开阔。他登高—我仿佛看到他要借阑干,借扶梯踏上月宫,净化自己的心灵。他越发热烈地追求超凡的清空境界,洒脱飘逸,狂放不羁,它的产生是由于黑暗的现实,幻想月宫美妙的景象,进而抒发徘徊月下乘长风幡然归去的愿望,是精神的解脱与身心自由的向往和追求,但它是植根于社会土壤之中的。“念往昔、繁华竞逐。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千古凭高,对此漫嗟荣辱”,今昔对比,时空交错,虚实相生。晚秋景象,本该是一番秋高气爽、心旷神怡的景象,清丽的景色该用心去感受,可是王安石看到的却是往昔奢靡淫逸的生活,在此凭吊的人数不胜数,空叹兴亡又有什么现实意义呢?虚与实的交织相融,看人生自由,却终究归于现实,是现实里的一粒尘埃,渺小而又独一无二。飘零之感、人生如梦之叹都在登临停留的时刻奔涌:瞩目远望、忆昔抚今,个人感慨只能在此时最盛。这种空间的固定,容易展示给凭栏者空阔苍茫的景象,让心灵暂时停留在某个点上来审视、观照自我和外在世界。“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闲登小阁看新晴。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渔樵晚唱成了全诗的结尾。
  敬仰每一位诗人,不论他们的身份、地位、境遇如何,在这凭栏处,在此刻,他们只是一位诗人,一位袒露心声的诗人,一位敢于诉说的诗人,一位能够停下脚步,驻足凭栏的诗人。笔者敬佩他们的文采,敬佩他们的勇气,更敬佩他们在繁忙之中,在硝烟弥漫、纸醉金迷、纷繁复杂的时代里,停下脚步,看一看人生,抚一抚栏杆。不管前景如何,都要继续走下去,为的是更好的未来。也许某一天,笔者体会到他们的某种心境,那么笔者会像他们一样凭栏远眺。凭栏里的意象数不胜数,于此只能浅谈罢了。在将来的探索中,也許会有更深层次的理解,值得期待。
其他文献
丰腴的容器盛满生生不息的颜色  风体态臃肿,步履缓慢  一滴一滴充满咸味的珍珠  从屋檐下,从草尖拧出  摆渡的人解开绳索  把茧搁浅在湄岸  只有母亲,一遍又一遍  抚摸生锈的镰,抚摸汗渍过的草帽  父亲低头磨镰,能磨出锋芒  满头闪亮的白发,只是在十六年前  他用犁在他的作业本上书写  一畦一畦的麦子沉甸甸的黃才能打勾  布谷鸟是他黎明的伙伴  那一群聪明的麻雀在他低头劳作时出击  他和稻草人
摘 要:以“国际主义作家”自诩的石黑一雄,他的小说超越了族裔限制,把目光投向于世界,关注的是整个人类的生存和精神状态。2015年他“十年磨一剑”的作品《被掩埋的巨人》再次沿袭了其一贯擅长的战争、记忆题材,这部添加了奇幻色彩的作品一经问世随即引发文坛热议。小说围绕着历史的创伤记忆书写了从个人到种族的生存困境,并且做出记忆还是遗忘的选择。本文以文本解读法对几个主要人物在历史创伤面前的选择进行剖析。  
撕心裂肺的痛才发现  一道不可饶恕的  能感觉到渗出血液的伤  竟如此凄凉  无法想象刺入我體内的尖刀  防不胜防  龌龌龊龊  泯灭人性的善良  宰杀了肉体与思想  溃烂的伤口已侵入到心脏  面色枯槁  但双目炯炯  这都是磷伤遍体的仇恨之光  伤痕斑斑  拿什么疗伤  屠杀一片  难解快要死亡的疡  重新塑造的人之初  心中的迷茫  我会用岩石般的双手将你撕伤  面目全非的伤口  也可能将你埋
风吹着,天空微雨飘落,沿着风光无限的海河岸边,我朝着向往已久的李叔同故居纪念馆走着……  天津是一个依海河而建的城市,鳞次栉比的高楼随着蜿蜒的海河耸立两岸,夜晚霓虹灯闪烁,一艘艘装扮亮丽的游轮载着来自远方的游客穿梭在河面,向我们展示了一幅美轮美奂的城市夜景画卷!  天津有3000多栋风貌建筑,800多栋名人故居。许多名人故居至今保存完好,这些故居不仅是历史的见证,也是难得的人文景观,是鲜活的历史雕
神秘的海汹涌,拍打时空之岸  它是一条被波涛抛出的鱼  不知何时,长了利牙,断了遮天翅膀  一边游动,一边撕咬,敌人  为了活下去  它拔掉一片片鳞甲  换来鲜血、汗水、秋雨和母亲们的眼泪  梦里,偶然有鸟飞过  投下史冊一般的光影,和宿命  当风平浪静之后  被碾压过的历史,每一颗钉子叮当作响  那些被抛出的鱼  一半作为鱼死去,一半以其他形式认真喘息
摘 要:陶渊明的田园诗歌,以农村田园风光及纯朴的人情为题材,创作中充分运用白描手法,不事雕饰。以《归田园居》五首为代表的作品表现出:物我浑融的优美意境,朴素独到的至理逸趣,真诚淳朴的人情风味,清新传神的语言风格。  关键词:陶渊明;田园诗歌;艺术风格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0)-02--01  陶渊明的田园诗在艺术风格和表现方法上
高天流云  带着我闲逛  云游四方  心无处安放  东西不是  南北不適  正不知何往  坠落人间  手捧玫瑰  向大海歌唱
前几日,收到祁海涛主席寄来的他的新作《鹅头山下》,粗略地看了一下,竟喜欢上了他那充满魅力的独特语言。于是,开始静下心来细细品读。大约用了一周时间,断断续续的,终于于昨晚读完了。海涛同志虽领衔黑龙江省金融作协主席之职,但也是一位平民作家,出身于农村。他的这部长篇以凝重的笔触,讲述了鹅头山下的农民与土地的关系,新时期东北农民的生存状态,解读了新中国黑土地上农村的发展史,并在农村改革开放的大背景下,农民
部编版必修上册,在浩如烟海的中华诗词文库中,将《短歌行》与《归园田居》(其一)编在必修上册第7课下,必有其用意。这两首诗歌同属两汉魏晋时期作品,曹操是东汉末年的政治家和军事家,渴求在时代中建功立业,而陶渊明原本是彭泽县令,却因不喜官场的污浊之气而辞官归隐。一个追求建功立业,一个热爱田园生活。我们可以通过体会两首诗歌不同的语言风格和表达技巧,比较两位诗人的人生理想,探讨不同的人生选择,从而探究两位诗
轿车缓缓驶上银川黄河大桥,看到桥头奔腾的骏马雕塑,我不禁想起了父亲。脑海中浮现出修建银川黄河大桥期间他在桥上来回巡检的身影,以及通车典礼时他站在主席台上向各级领导和在场干部群众汇报施工建设过程的情景。  我的父亲张福田,1961年毕业于湖南大学土木工程系。那一年,他响应国家号召支边,与其他三位校友一起分配到了宁夏。先在宁夏交通局公路工程处任技术员,因工作出色,技术过硬,先后担任第二工程队任副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