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我们一共就3部公用手机，大家不要每天都争着给家里打电话，每个月打一次电话就足够了。”
在强棒天使棒球基地的“图书活动室”，“师爷”张锦新正在给68位小棒球手做“思想教育”。见孩子们恹恹地不说话，张锦新又问：“你们谁现在就想给家里打电话？”15岁的马虎坐在最后一排，偷偷举了手。“谁现在就想给家里打电话？”张锦新追问，这次举手的人数过半，张锦新没再说话，但一切都被躲在“教室”后的孙岭峰看在眼里。
上午学习、下午训练，孩子们乌泱泱地跑到球场，马虎一出来就被孙岭峰“踢了屁股”。“你一年多没给家里打电话了，现在问反而举手了，你想和家里说什么？”马虎顶嘴：“就是因为一年多没打了现在才想打。”随即便岔开了话题，“你看我这个投球姿势对不对？”
距离导演许慧晶第一次把镜头对准这里，已经过去3年，马虎长高了不少，球场上依然能看到他和小双互相追逐的身影。
如果没有纪录片《棒！少年》，或许很少有人会关注到这里的一切。这是一支特殊的球队，与传统意义上的棒球队不同，“强棒”的队员全部来自贫困地区。带领他们的却是国内棒球界的顶级配置，教练是从事青少年棒球事业40余年的张锦新，中国棒球队近一半的人都受到过他的启蒙或训练。强棒创始人孙岭峰就在其列，他曾是中国棒球队队长，也是棒球界不可多得的好手。
2020年12月，拍摄、剪辑长达3年的《棒！少年》上映，十余天，微博相关话题阅读次数就达到2.4亿，参与讨论人数33.9万次，目前豆瓣评分8.7。此前连百度词条都没有的许慧晶算是打了漂亮的一仗，“强棒天使”与棒球运动也因此进入了大众视野。
提起棒球，大多数人的记忆还停留在2008年的北京奥运会。在那次比赛中，中国棒球队打败了有“绝对压倒优势”的中华台北队，比赛的最后得分正来自孙岭峰。
但在那之后，中国体育产业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停滞不前，棒球这样的小众运动机会更广。奥运会闭幕不久，“见证中国棒球发展”的五棵松棒球场就被拆除，如今已成为北京的又一地标—华熙LIVE大型商业体。
孙岭峰的职业生涯也充满波折。2010年因觉得“不会再有更多突破”而退役;2011年，他到江苏棒球队任主教练;2014年创业，负责中国棒球联赛的运营，最终因与资本方的意见不合作罢;2015年，“强棒联合”成立。
出生于北京丰台一户工人家庭的孙岭峰，最初学习的体育项目是摔跤，直到二年级接触到棒球，与青少年棒球教练张锦新结缘。“我是在师父的忽悠下改学的棒球，他告诉我学棒球能出国，摔跤最多能出省，在八十年代，出国是太大的吸引力。”
1990年，孙岭峰如愿跟随张锦新到日本参赛，夺冠后，感觉一切都“从地下到了天上”。在日本，棒球被视为国球。“你在他们认为骄傲的地方战胜了他，他尊重你。”这种被尊重的感觉，孙岭峰铭记于心，职业棒球成为他人生的目标。但很快，孙岭峰就摔了跤。
小学毕业时，棒球队所有队员都被保送到素有棒球传统的北大附中，唯独孙岭峰被“剩下”。在张锦新的印象中，孙岭峰落选的原因在于身体条件。与其他运动相比，棒球已经算是不挑人的项目，但孙岭峰还是因为“个子小、胳膊不够长”而落选，这给少年孙岭峰带来沉重打击。在纪录片中，孙岭峰也表示，如果没有棒球，自己也很有可能成为“流氓”。彼时的孙岭峰与马虎年龄相近，也就是十二三岁。
“我就是一只丑小鸭，打球不好，学习也很差。”消极心态下，孙岭峰开始了自己的初中生活，直到师父再度上门。这一次，张锦新给孙岭峰带来的，是进入北京体育师范学院的机会。孙岭峰再也不想被抛下，每日疯狂地训练，很快被北京猛虎队看中。1996年，孙岭峰进入国家队，与他一同训练的都是比他年长很多的孩子。
1998年，意大利棒球世界杯，还是替補队员的孙岭峰站在赛场上，打出了全队的第一记本垒打，队员们先是有点发懵，而后欢呼不断。
我一个人的能量有限，未来孩子们会做得更多，他们能接触到的世界一定比我更宽广。
“当时的国家队还很弱，能打出本垒打算是奇迹。”这一记本垒打也奠定了孙岭峰在国家队的地位。孙岭峰18岁就成了国家队主力，从此他的运动员生涯再未有过低谷与转折。但也正是这样的好成绩让他吃了亏，“我觉得我自己无所不能，但最后才发现，除了打球，我什么都不会。”
某种程度来看，孙岭峰与马虎的性格有相似的地方，刺儿头、桀骜不驯、不服管教。“我是北京队兼国家队，北京队的教练要求运动员每天训练，我就回家;大家都是集体宿舍，我偏要单间。”运动员靠成绩说话，孙岭峰这些“无礼”需求，球队都一一满足，这也导致后来球队管理出现了问题。“棒球不能有英雄主义，我现在管理强棒，绝不会有谁能凌驾于整个球队之上。”
2015年，在壮大中国棒球产业的梦想上节节败退的孙岭峰，正式启动“强棒天使”项目。在他看来，中国棒球想要发展就一定要出现一个领军人物或是一支英雄球队。
“但同样是培养人，为什么不能选择贫困地区的少年？”或许棒球这条出路可以改变他们的人生—以此为初衷，孙岭峰找到了第一批“强棒天使”，1名来自青海，5名来自河北，小双就在其中。
但在这个过程中，也有3名孩子退出。“有一个孩子叫小宇，我找到他的时候家里只有奶奶在，父母多少年都不见人，我想既然没人管，这个孩子就我来管，后来我们带孩子们去日本比赛，得了冠军。随着强棒团队的成熟，我们也要开始跟孩子们签协议，要有合法的手续。就在这个时候，小宇的父亲突然跳出来，说孩子已经是亚洲冠军了，你要想签协议，得先给我们钱，随后就煽动其他两个孩子走。” 这个事情的发生让孙岭峰在之后面对离队孩子的回归时，变得更加谨慎。正如纪录片里拍摄的，2018年去美国参加完世界少棒联赛后，小双因为大伯生病离开队伍。其间，孙岭峰去了河北涞源县七八次，小双几次想归队，他都不准许。“他是个心思很重的孩子，他想回队就必须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必须愿意为整个球队负责，也要知道他的离开给整个基地带来的伤害。”
2019年12月起，孙岭峰陆续从四川凉山找到25名彝族少女，组建了一支女子棒球队，也因为这些少女的加入，强棒在设计队服时特意加上了彝族元素。
除了教孩子打球，孙岭峰更在意的是这些孩子的未来。“我现在可以很负责任地说，强棒的孩子到了十四五岁，会比中国棒球市场上90%的教练水平都高，他们属于高端棒球人才，会被所有机构抢。”
《棒！少年》的成功给强棒带来了很高的关注度，之后，马虎主演的另一部棒球电影《9号传奇》以及聚焦彝族姑娘们的《棒！少女》也会陆续上映。孙岭峰希望能有更多人通过这些电影关注棒球，只有当更多人了解棒球，这些孩子的未来乃至中国棒球的未来才能越走越宽。
好消息是，强棒正在筹备下一轮融资，《棒！少年》的热映或许会对融资有利。“强棒现在有30多名工作人员、68名运动员，我们还会招聘来自中国台湾、日本的教练。我传承了师父张锦新的精神，他一直希望中国棒球能像美国、日本、韩国一样发达，但我一个人的能量有限，未来孩子们会做得更多，他们能接触到的世界一定比我更宽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