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市里的美术公开教学活动中,一位老师为《风》一课设计了这样一个辩论环节:
　　“老奶奶说风是天上神仙的喷嚏;小妹妹说风是电扇吹出来的;小明说只有跑得快才能遇到风;玲玲说风是空气的流动。你同意谁的说法?”
　　孩子们发表各自的看法,最后竟然争执不下。老师见时间差不多了,就按照设计好的教学预案告诉他们,风的产生是因为空气的流动。我注意观察了那些争论的孩子,发现许多孩子脸上竟写满了失望。这让我想起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件事。
　　我非常喜欢丰子恺先生的漫画。特别是那幅《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画题取自宋朝词人谢逸的《千秋·夏景》。词的后阙为:“密意无人寄,幽恨凭谁洗。修竹畔,疏林里,歌余人拂扇,舞罢风掀袂。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当时,先生在浙江上虞白马湖春晖中学任教,与叶圣陶、夏丏尊、朱自清等共事。夏天的夜晚,先生与好友三五人聚在一起,喝茶闲谈,观赏月色。人散后,画下这一意境。
　　郑振铎曾评价说:“虽是疏朗的几笔墨痕,画着一道卷上的芦帘,一个放在廊边的小桌,桌上是一把壶,几个杯,天上是一钩新月,我的情思却被他带到了一个仙境,我的心上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美感。”
　　可是有一天,我无意在《读者》上看到一篇文章,作者说:“只要有着基本的天文知识,都可以知道画上的月亮根本不是新月,而是残月。这真是一个‘美丽的错误’。”作者甚至想找一个机会,求画家朋友把它临摹下来,裱了挂在屋里,只是把画上的残月转一个方向,让它与题款一致。谁知朋友却说他多事。并说:“错误如此美丽,又孰论新月残月?”
　　我当初看到那篇文章时就如同那些孩子一样,满脸写着失望。但我内心深处始终回荡着那位朋友的话:错误如此美丽,又孰论新月残月?联想起我们的课堂教学,我们在传授知识的过程中,不也常为了追求理性的“真”而“多事”?譬如这节美术课旨在引导学生学会观察、描绘风中的景象,又何必去辩论风的由来?再说,当孩子们发表各自的看法,最后争执不下时,我们又何必就按照设计好的教学预案告诉他们,而不是让学生带着好奇走出教室?我们成人也许都知道,风是一种自然现象,是因空气的流动而产生的。但对于一年级的孩子来说,风看不见,摸不着,依然很新奇,很神秘。这就让我们不难理解唐代诗人李峤的诗——《风》:“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杆斜。”为什么能传诵千年?还不就是针对风这一独特的现象,把诗写得像谜语一般生动有趣。
　　华师大周彬教授说:“在道义上,我们的解答是填补了学生的无知,是帮助学生从无知走向有知。可是,如果我们把学生的无知当作学生走向成熟的教育资源,我们就没有足够的理由过早地填补学生的无知。”卢志文校长也曾举过一个近似的例子——三岁的小孩问母亲:“妈妈,天上为什么会下雨啊?”他妈妈说:“空气中有水蒸气,遇到冷空气就会凝成水珠,然后再在地球重力的作用下降落,克服了空气阻力……”她这样讲孩子能听懂吗?可你却认为这是知识的系统性和准确性——这些都是正确的,有道理啊!可另外一个母亲却说:“孩子,这是老天爷哭了!”——实际上这是错误的,但是在那个年龄段,她这样说是很巧妙地——因为这样并不会影响孩子将来对雨怎样形成的这一科学道理的掌握,而又满足了那个孩子可接受程度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其实这也就是我们做教师的都应该明白的一个道理,就是当你所传授的知识的可接受性不存在的时候,这个知识的科学性与系统性也就不复存在了。
　　我想,我们在传道、授业、解惑时,永远不要忘记面对的是一群睁大着眼睛、对一切充满好奇的孩子。不妨留一些好奇给他们,这远远大于教学价值的本身。不然,我们如何去保护孩子渐渐远离的童年?
　　(责编韦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