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姐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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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言:世界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推你进地狱的人,曾带你上过天堂。
  楔子
  十年前,时景亦带着谢朝露,去了镇上新开的录像厅。那时还没有网吧,高中男生普遍的课余消遣,就是去录像厅看两块钱一场的录像带。那些年最流行的带子,就是《泰坦尼克号》和《古惑仔》。
  谢朝露穿着宽大的校服,扎着马尾辫,双手不自然的绞在一起,扭扭捏捏的低着头,半天不肯进去。时景亦留着陈浩南式的发型,长发遮在眼睛上面,斜睨她:“喂,如果不是为了抄你的英语作业,我才不会翘课带你来看无聊的《泰坦尼克号》!别耽搁我时间行不行?”
  刚上高一的女孩子,对爱情充满了憧憬。谢朝露本以为,时景亦会像jack一样,温柔而深情。可这个相貌有七分像jack的时景亦,令她倍觉自尊受伤,失望而怅茫。
  这种感觉,一直伴随着她和时景亦相处的每段的时光。
  他考上了飞行员,他进了航空公司,他被封为南航最帅最酷的机长……在他越来越优秀卓越的成长过程中,她扮演了什么角色呢?起先是他要好的同学,而后是他无话不谈的铁哥们。再然后,他们酒醉之后,做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事,再再然后,她放弃旅游杂志主编的优渥待遇,降低身份去考空姐,争取和他日日相见日日新,顺便与那些觊觎他的女人做斗争。再再再然后,他提出了分手。
  每一段令人刻骨铭心的爱情,其实都有一个洒狗血的骨架支撑。她的闺蜜们,大骂时景亦是渣男时,谢朝露却没有对他非议埋怨过半句。
  有些恨与爱,只能埋种在心底,深深隐藏,打落牙齿和血吞。
  【一】时景亦,时机长
  “朝露姐,听说曾经叱咤南航,连续三年稳坐第一帅哥宝座的‘电眼机长’时景亦,要回来啦!”
  飞机升空,刚飞行平稳。谢朝露正有条不紊的往餐车里摆放饮料,林娜突然连珠带炮似的冲她说了这么一句话。
  大筒可乐瓶“咚”的摔在地上,谢朝露缓缓弯下腰,面无表情的捡起来。
  林娜还在絮叨时景亦的往昔功绩,中途不时夹杂着“他眼睛真迷人”“他不当明星太可惜了”“他真是帅呆了”之类毫无意义的花痴话。
  谢朝露唇角轻轻勾起,一直涵养很好的听着。准备工作终于做好,乘务长吩咐开始派发饮料,谢朝露率先推餐车出去了。
  林娜兴致勃勃的翻早年的南航内刊,希望能翻出时景亦的照片,证明自己所言不虚。乘务长一脸无语的叫她住手。
  “以后不要在谢朝露面前提时景亦了。”
  “为什么?”
  乘务长只好言简意赅的告诉她两人曾经的关系。林娜惊讶八卦的瞪圆了眼睛:“那……那朝露姐还能待在南航这么多年?我要是她,有这样的经历,早离职了!”
  “少说话多做事!”乘务长正打算训斥这个新来的实习生一顿,以正风气,胸前对讲机急促响了,有人报告:“经济舱有乘务员和乘客发生争执,乘务长马上前去调解处理!”
  她一阵风似的赶去了经济舱,许多乘客已经离开座位,扎堆看热闹了。
  谢朝露一头一脸的橙汁正滴的淋漓,她对面的孕妇还不放手,死死揪着她臭骂:“你这个狐狸精!勾男人勾到我老公头上,你知道不知道什么叫廉耻?”
  “女士你消消气!”乘务长急忙拉开那孕妇:“有什么误会,咱们慢慢说清楚……”使着眼色,她示意谢朝露赶快走。
  谢朝露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有些满不在乎,有些嘲讽讥诮。本来她有机会避开的,她却似是故意的,抬眸扫了那孕妇一眼。
  几分钟前,她被那孕妇迎头泼橙汁,再顺手抽了一耳光时,她都似木头一样垂着眼睫。这时候她忽然和人家对视,无异于火上浇油,是最明显不过的挑衅。那孕妇很快尖叫着朝她扑过去,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我打死你个狐狸精!”
  眼看谢朝露又要挨耳光,一个瘦削高大的人影,忽然打斜里冲出来,稳稳挡住了那孕妇的手。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来人的身上,瞬间,个个俱是一怔,神色各异。
  他是个高大俊逸的男人,五官俊美的仿若雕刻,一双眼睛星光璀璨。他脸上带着慵懒而玩世不恭的笑容,却有着邪魅冷酷的气质,令在场很多女人的心,齐齐跳了一跳。
  谢朝露瞳孔陡然紧缩,双手狠狠握成拳。乘务长失声喊了出来:“时……时景亦,时机长!”
  【二】我根本不屑于勾引他
  “美女,乘务室的沙发很舒服。就当为了你的孩子着想,不如大家一起过去聊聊天!”时景亦只开口说了一句话,那孕妇的态度就软化了,板着脸不再生事。危机成功解除,乘客各就各位,经济舱恢复了井然秩序。
  这就是传说中的美男效应啊!乘务长慨叹着,满脸赔笑,带那孕妇去了乘务室,又是端茶又是递水。
  谢朝露和时景亦并排走在后面。
  她脸色苍白,头脸上都包裹着黏糊糊的橙汁,那感觉像糊了一脸蜘蛛网,陈旧的记忆灰扑扑劈头盖脸打过来,她木然迎着,耳边有浪花撞击岩石的汹涌声在不断的响。
  她听到他问她:“这三年,你过的好吗?”
  他们相处了十年以上,时景亦从来没这样问候过她。因为她从来都紧紧痴缠着他,几乎让自己无时无刻都处在他眼皮底下。现在,他终于有机会问这句话了。
  真是自作自受啊!谢朝露轻眨着眼睫,自嘲的笑了。
  她步伐不停,高跟鞋踩在过道地毯上,犹如踩在棉絮里。很自然的,她回转头,直视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温柔平和的答他:“挺好的。”
  他像触电似的一震,避开了她的目光。
  他早已不是机长,现在的身份是头等舱的乘客。按规定,他是不能进乘务室的。她见他跟着来,也不阻止。两人走进去,她以空姐标准的姿势站定,一副温婉娴静的样子。
  他大大咧咧坐去了乘务长和那孕妇的对面,端起桌几上的咖啡抿了一口,清贵优雅,一副机长巡视底层工作的气势。
  氛围一下子怪异起来。
  乘务长干咳了一声:“这个,朝露,你给雷女士解释一下情况。”   谢朝露半垂着眼帘,平淡的说:“雷女士的丈夫我确实认识。他是头等舱的贵宾,每月出差都乘坐我们这班航机,时间久了难免熟识。他邀请我喝咖啡,我去了。”
  时景亦瞄一眼手中的咖啡,把那杯子轻轻放在桌上,再也没动过。
  雷女士冷笑:“只是喝咖啡那么简单吗?我老公每晚躺在我身边,给你发肉麻的求爱微信!如果不是你勾引他,他能这么做?”
  谢朝露眼神清洌,直直盯着她:“你有看到我回复过他的微信吗?”
  雷女士一怔:“那倒没有。”
  目光灼灼起来,谢朝露的声音越发温柔:“我们同是女人,我也不想在你面前说假话。这些年,追我的男人,我玩的男人,多的数不清。你丈夫那种胖子,根本入不了我的眼。我可以用这条性命向你保证,我根本不屑于勾引他!”
  空气像凝固了,屋里寂静的可怕。
  雷女士突着眼睛说不出话来,乘务长偷眼看时景亦的神色,见他面沉如水,目光冰刀似寒光凛凛紧盯着谢朝露,顿时没由来的脊背发凉。
  她打着哈哈缓和气氛:“那个,说开了就好!雷女士,我们航班为了以示敬意,送您一件纪念品,还请跟我来!”
  雷女士走到门口,越想越不甘心,到底捧着肚子,转头对谢朝露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哼哼,这世上还有你这样的女人存在,今天我算长见识了!”
  门铿然关上。屋里的两个人都没有动,他狠狠盯着她,她面色冷漠,似是一派云淡风轻。
  【三】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谢朝露走去乘务室角落的穿衣镜前,擦干净脸后,缓慢仔细的重新挽头发。
  镜中的女人化着淡妆,眉若远山眼睛清亮,看起来秀丽雅致。可这张脸,却沧桑的带着些夕阳的暮气。三年前的她,鲜嫩的像朵盛放在朝阳下的玫瑰,用尽自己所有的热忱来爱他,直到他提出分手,直到他不告而别,直到他离职消失了三年!甚至直到现在,她还像无头苍蝇似留在南航兜转!到底为了什么?真的只是不甘心吗?
  眼里有热辣辣的液体快要夺眶而出,她突然发了怒。
  长长的头发披散下去,她转身斥问:“你盯着我看什么?”
  “我在想你刚才说的那句话。”他缓缓站起身,高大挺拔的极有压迫感。他一步步逼近她:“追我的男人,我玩的男人,多的数不清!——谢朝露,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哼!”她冷笑起来,笑的落泪如珠:“你是我的什么人?凭什么质问我?好像我当过你不到一年的女朋友,就该为你守身如玉一辈子!你……”
  她还想说些难听的话来泄愤,却被他一把紧紧抱住。他的双臂如同铁箍,她挣扎不脱,只能狼狈的被他抵靠在墙壁上。他双眼通红的像要着火了,脸上的神情痛苦而凶狠,像是一头负伤的猛兽。
  两人直面相对,呼吸着对方熟悉的气息,她哽咽的更厉害,他俯低头,像三年前一样深深的吻下去。谢朝露浑身一震,整个人如处梦境,却很快像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似,清醒过来。她狠狠一口咬在他唇上,他却似不知道痛,加剧了吻她的动作,她满口都是他的血腥味,激愤难平,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晕过去。
  门咔嚓响了,随后传来林娜的尖叫声:“哎呀,对不起,我来拿饮料……我,我出去了……”
  屋里又恢复了静谧,他们两个人都喘着气,泪眼相顾,相顾无言。
  机舱窗外一朵又一朵棉絮状的白云悠悠飞过。他缓缓擦去唇边的血迹,轻轻说:“我知道你恨我。这次我回来,是公司返聘我训练新人飞行员。我……我只能在深圳待三个月。我查过,你也要去培训基地进行升级培训……露露,我们可以像以前一样,安安静静的相处三个月吗?”
  谢朝露把嘴里的血腥味重重咽下去。她凤目微斜,轻佻的看他:“好马不吃回头草!时景亦,你别告诉我,你这次回来,是浪子回头,情圣附体,打算和我一生一世,从此后相亲相爱?”
  他垂下眼睫,敛去眼里所有情绪。离开之前,他只对她说了一句话:“我在培训基地等你。”
  谢朝露像被人抽走了肋骨,瘫倒在休息凳上。
  这趟航机刚落地,谢朝露就收到了公司的处罚通知。她毫不在意,在狭小的员工宿舍收拾行李,准备走人。
  她没有去培训基地冒险的胆量。她太了解自己,却完全不了解时景亦。时隔三年,以前对她漠不关心、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男人,忽然深情如斯,似乎为她吃醋为她发怒,性情态度都转变的像吃错了药!这怎么能让她不心如乱麻意乱情迷?
  逃避,是谢朝露最擅长的招数。她用这招伪装坚强,用这招让自己捱过了整整三年。世上男人多的是,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她似乎越想越透彻,正对着电脑打辞职信时,手机铃声尖锐响起。
  是乘务长打来的,她在电话里沉痛的说:“你和时机长的事情,我真不想多管!但是,他对公司说,如果你不去基地培训,他就立马走人!朝露啊,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四】时机长,请自重
  搞什么?这句话该去问时景亦吧?
  谢朝露一夜辗转反侧,到天亮时,终于删掉了打好的辞职信。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船到桥头自然直!她还真是不甘心,必有一句话要问清楚时景亦,不能就这么孬种的逃了!
  等她赶到培训基地时,已是五天之后。深圳的秋天,像在一夜之间忽然来临,街边的树木依然苍翠,空气却潮湿阴冷起来。谢朝露身上穿的,还是夏装的套裙制服。一下基地大巴车,萧瑟的秋风袭过,冷的她止不住打了个哆嗦。
  南航的培训基地设在海边荒山间,偏僻空旷。培训大楼和宿舍,高高的挺立在青山掩映中。一条狭窄的长坡斜路,高高摆在他们面前,那道路两旁全是参天大树,树干伸长遮挡,形成了一条天然的林荫小道。
  簌簌发抖中,一个同事连声埋怨:“公司为什么把基地建在这种地方?想去买点日常用品,都只能徒步穿过这条没有路灯的林荫道,搭巴士去海边小镇上买……”
  同事接下来的话,谢朝露一句都没听清了。她看到时景亦穿着半长的风衣,手臂上搭件毛衣,踏着满地落叶,远远向她走近。   她同事一脸羡慕的看着时景亦把件厚厚的毛衣套在谢朝露身上。那是件男士羊毛开衫,她穿上后直长到了膝盖去。
  他很自然的揽住她的肩膀:“很冷吧?”
  她作势要扣不存在的扣子,轻巧的转身避开他:“还好。谢谢你这件多此一举牌毛衣,我会很快还你的。”
  他弯唇笑了笑,目送着她和同事慢慢走上林荫道,直到远成小小的黑点。
  升级培训课程,简单枯燥。一连三天,谢朝露都是一边上课,一边低头玩手机。在微信里,她搜索“附近的人”,见到顺眼的ID就加好友,组成微信群,在里面天南海北的瞎扯聊天。
  很快,有个叫林亚彭的人约她吃晚餐,谢朝露暗暗发笑,回信息答应了。
  他们约在培训大楼门口见面,林亚彭阳光俊朗,是个飞国际航线的“空少”。可能外国人见的多了,他看到谢朝露后,绅士的一弯腰,牵起她的右手,要吻她的手背。
  这装腔作势的英式礼仪,逗的谢朝露咯咯直笑。却有人打横里窜出来,出手如电的一举推开了林亚彭。
  时景亦黑沉着脸,拽起她的手就要走。谢朝露笑容凝结在脸上,用力甩开他。
  “时机长,请自重!”
  “该自重的人是你!”时景亦像块烧灼了的寒冰,整个人散发着一触即发的怒气:“你竟然在微信里随便找个男人就约会,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
  “我以前是个只懂得围着你一个人团团打转的笨蛋嘛!”如果这时的谢朝露有野兽般的獠牙,她一定会冲过去咬他一口:“而现在的我,不想再蠢一次!不想在上一次你的大当!现在的你,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个普通同事而已!你这又是何必呢?”
  扭头再也不理会他,谢朝露走到林亚彭面前,冲他优雅一笑:“嗨,李亚鹏你好,我是王菲!”
  那人被她震的一怔,随后哈哈大笑:“你看起来挺文静的,原来个性这么有趣啊!走,今晚想吃什么?”
  他两人并肩离开,林亚彭在她身边谈笑风生,她也笑的前俯后仰,眼角余光却不能自己的扫向时景亦。
  他一直僵立着,好半天连姿势都没变过。
  【五】倒追你像隔了千山万水那么远
  吃了一顿味同嚼蜡的晚餐,走到林荫道外时,谢朝露却不想回去宿舍。
  她找借口遣走林亚彭,一人就着淡白的月光,往海边沙滩走去。找了块突起的大岩石,她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背靠着坐下。
  没有时景亦的三年里,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业余时间对她来说,是有多漫长。以前,她的每一秒钟都在绞尽脑汁的为他而活。分手后,突袭的孤独、思念和恨意,让她寂寞的快要发狂。除了用网络和手机来填补,她还能怎么样?
  泪水浸湿了厚厚牛仔裤,她无声的痛哭着,哭的头昏脑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轻轻坐到她身旁,温柔的揽她靠在他肩膀上。
  她知道来人是谁,却已经疲惫的没有力气挣扎了。
  漫天星光,一闪一闪的晶亮。天边有圆而远的月光,玉盘似洒下清辉,遥望着天地人间。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对不起。我知道,这一生,我带给你的伤害,无论怎样都不能弥补和偿还,来世……如果有来世,我……”
  “十年了,整整十年了。”谢朝露苦笑着,目光空洞,软弱无力的说:“我爱了你整整十年。你呢?第一次我约你,你就把我一个人丢在录像厅里,让我一个人看完了一场《泰坦尼克号》。人家说,女追男,隔层纱,可我倒追你,却像隔了千山万水那么远。”
  她直起身子,在一片朦胧里,泪流满面的问他:“你对我说一句实话,三年前,你为什么要和我分手?你为什么一句解释都不留下就离开我?我把一切可能都设想过了,像疯了一样,打电话到你家里,问阿姨你是不是得了绝症……阿姨说你很健康,只是想要自由!时景亦,和我在一起,你就那么没有自由吗?”
  他隐在昏暗的夜色里,眼中泪光闪烁,如眨眼的星星般。他深吸一口气,回答她:“那时……我以为自己不爱你。”
  她僵了僵,颓然往下坐倒了些。像看似坚固的沙雕被海水冲刷过,她内心徒剩荒凉一片。
  好半天后,她才控制住自己身体的颤抖,冷静的问他:“那现在呢?你爱我吗?”
  他站了起来,迎风站着,背对她好久,才伤感的回答她:“对于你来说,爱与不爱,必须像黑与白一样泾渭分明。可对于我来说,爱情……就像黄昏的颜色,是渲染过的油画,个中滋味,只能自己体会。我……我不能不负责任的只对你说一个‘爱’字。”
  “是吗?”她一颗心顿时如坠冰窖。一直以来存在的侥幸和期望,都被冻成冰渣子。她冷冷而笑:“你这句话,真是给你一直以来的行为,找到了一个绝好的借口!什么黄昏,什么油画,什么责任,全是放狗屁!”
  霍然站起身,她气势汹汹走到他面前,抹干了脸上的泪水。
  “时景亦,我发誓,今晚是我最后一次为你流眼泪!高中时,你和三班的郑毓婷交往了半年,我为你哭了半年。大学时,你和甲乙丙丁交往,我一边和你喝啤酒谈心事,一边在心里滴泪。你成为机长后,ABCD像蜜蜂一样围着你,我担心的夜夜睡不着觉,拼命说服自己,故意把自己和你灌醉,主动……主动把自己给你。”
  时景亦轻轻晃了晃,没有打断她。
  “你很优秀,像星辰一样高不可攀。我就是飞蛾,明知有火,也要靠近你。你知道你在外人面前,承认我是你女朋友的那天,我有多高兴吗?那段时光,我每天都幸福的好像活在天堂里。可是,世界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推你进地狱的人,曾带你上过天堂。”
  谢朝露伸出两根手指,比划成刀子的形状,点在自己的右手腕上:“这辈子,我做过的,最愚蠢的事,就是曾想为你去死,曾想为你永不超生,再不为人!”
  “时景亦,如果你还是个人,还有一点点的良知,就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狠狠逼回眼底的泪,她逆着海风,头也不回的走了。
  【六】天堂地狱,与他再无干系
  第二天,谢朝露托人把时景亦的毛衣送还了他,示意与他彻底一刀两断。   她开始频频和林亚彭约会。每天晚上,他们都穿过长长的林荫道,在海边小镇上玩很久后,再在深夜里,穿过长长的林荫道回来。
  每个深夜,那黑暗的道路两边树林里,都会发出一束束的光,微弱的排成一路点点星光,照映他们安全的回到基地。
  他们依依数过,那一束束的光,足足有一百道那么多。谢朝露仰望着山间的基地,感慨的叹口气:“你看这条洒满星光的路,像不像通去天堂的街道?”
  林亚彭皱巴着脸说:“你确定培训基地是天堂吗?食堂大师傅做的菜,每天都是我的地狱和噩梦!”
  她噗嗤笑了,笑容落下时,眼前却晃过了一个人影。那人此刻也在培训基地里,从此她的天堂地狱,与他再无干系!
  有次林亚彭想要抓她的手,被她恼怒的打偏了。林亚彭很尴尬,没话找话的说:“你看这些这光束,像不像手电筒发出来的光?你说会不会有人,真的放了一百个手电筒在这里?”
  谢朝露对此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她敷衍的笑着:“是啊,公司的人还挺有才的,想到这么个好办法,为咱们指路!”
  为期三个月的培训,很快结束了。
  结业庆典那晚,基地处处灯火阑珊。公司搞了个露天鸡尾酒会,一众俊男美女盛装出席。谢朝露穿一身露背吊带拖地长裙,整个人像颗莹润的黑珍珠,静静的擎着酒杯,悠闲散漫的隐在角落里。
  小提琴的乐声响起,林亚彭西装笔挺,邀请她进舞池跳舞。她懒懒的拒绝了。
  林亚彭对她来说,和网络手机的功能一样,是用来填补空虚的。培训期一结束,他们之间的关系,当该划下句点。
  几首曲子过后,忽然响起一阵爱尔兰风笛声。谢朝露擎着酒杯的手颤了颤。这是《泰坦尼克号》的主题曲《我心永恒》,是她最爱,也最不想听到的曲调。
  眉尖轻蹙,她转身欲走,却有人挡在了她面前。
  时景亦身穿雪白的衬衫,搭配洁白的领花,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晚礼服西装。他往常短短的头发,长了些,全往后梳去,显的五官轮廓更立体。
  爱尔兰风笛声缠绵悱恻的悠扬着,恍惚中,她看他仿似变身成了jack,带一脸纯净明媚的笑容。
  事实上,时景亦就是在扮演jack。他目光闪烁如星,弯下腰,向她缓缓伸出一只手:“美丽的小姐,可以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谢朝露分不清自己是喜是悲是怒是怨。她心里苦涩酸楚,恨意汹涌,恨不得扑上去和这个装模作样的男人玉石俱焚,却在这样的音乐和氛围下,哀伤的迈不动脚步。
  他几乎是强制的,抓住了她的一只手,并把她另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僵硬而机械的挪动开脚步来。她脑中的混乱迷惑只一瞬,便很快清醒了。索性大方优雅一点,她真的与他如亲密爱人一般,姿势曼妙的跳起舞来。她望着他脸上的笑容,也笑了:“我认识的时景亦,从来不会这样纯净明媚的微笑。你和李奥纳多比起来,差远了。”
  【七】缘分未到不可强求
  他一直深深凝视着她:“我们刚认识时,你以给我抄英语作业的名头,逼我约你看录像,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长的像jack吧?”
  “是啊。”她坦率的承认了:“我想要jack和rose那样爱情,只是,你永远都不能给我。”
  “《泰坦尼克号》中,你印象最深的一句台词是什么呢?”他似乎在没话找话说。
  她想了想,随着他的动作,身体优雅的摆动着:“‘我连一张他的照片都没有,他永远活在我的记忆里。’每次听到老年rose的这句旁白,我都会难过的大哭一场。时景亦,女人都有敏锐的直觉。我的第六感早就告诉我,你绝不会是我的jack,所以我从来没要求过与你合照。前不久,我也把我以前保存着的,你的所有照片烧掉了。你不会介意吧?”
  “不会。”
  他是真的风平浪静,丝毫不以她的挑衅为意。他茶色的瞳仁,在灯光的映照下,泛着琉璃般闪烁的光芒。这时静止不动,便如天地初生,云映湖泊,柔和万丈、澄澈深情的令她一颗心揪紧的疼起来。
  音乐适时的停止了。他们慢慢分开,互相松开手,相对站定。
  她想表示自己很轻松,想洒脱的笑笑,却一点都笑不出来。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落下去,恢复了惯常的样子。他不笑的时候,显得特别冷酷,这时也不例外。他的神情,认真的让她心悸不已。
  “露露,你要像rose一样,坚强快乐的生活。我想终有一日,你会找到深爱你,珍惜你的jack。”
  这是时景亦,对谢朝露说的最后一句话。从此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
  一年之后,谢朝露和男友领了结婚证,打算摆结婚喜宴。那时,她早已辞去空姐的工作,在另一个城市,做回了旅游杂志编辑的本行。
  她丈夫是个大学讲师,为人温文儒雅。虽然他不够高大不够帅气,可他对她呵护有加,会在她生日的时候,送她一捧玫瑰,带她去西餐厅吃饭。
  谢朝露在和时景亦交往时,他总会忘记她的生日。有一年,她一个人在西餐厅等他,等到快打烊时,他才匆匆赶来,来了还板着脸教育她:“等不到我,你不会自己回去?”
  她数不清那是自己第几次为他哭了。她一边哭一边说:“我只是想要个关心我,对我又温柔又浪漫的男人!”
  那时,她觉得老天特别不公平,让她爱上了那样一个男人。可事过境迁,她才渐渐明白,不是老天不公平,只是缘分未到,不可强求。
  她越来越觉得,年轻的自己太幼稚了。Jack和rose,只是电影里的人物,只是人为编造出来的幻象,年轻的自己为什么就相信了呢?
  谢朝露整理着一沓又一沓的喜帖,逐一在烫着金边,红到无暇的喜帖上写朋友的名字。写着写着,她就想起了那双似乎已被她忘记了的眼眸。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即便纠葛太深做不成朋友,也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吧?
  一阵心血来潮,她拨通了时景亦家里的电话。和以前一样,接电话的人,是时妈妈。   【八】你爱我吗?
  “阿姨好,您和叔叔,最近身体好吗?”
  谢朝露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清脆而响亮。时妈妈一时间没听出来她是谁,迟疑的问:“你……你是侦探公司的工作人员吗?是不是你们有了小亦的消息?”
  终于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后,谢朝露脑中“轰”的一响,眼前即时空白成了一片。
  时妈妈见她不答话,更急了:“是不是有了小亦不好的消息?姑娘,你别遮遮掩掩的,直接告诉我……”
  电话那头抽泣起来,时妈妈断断续续的说:“自从小亦诊断出,视神经萎缩的症状,我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小亦这孩子,太内敛太要强。他瞒着所有人,四年里自己一个人到处跑着求医治病,我为了安他的心,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前几天,你们侦探社的人说他已经病的看不见任何东西了,这让我还怎么佯装下去?姑娘,求你们,带我去见他……”
  谢朝露浑身颤抖的已经握不住话筒了。眼前一幕又一幕闪过时景亦那双星光璀璨的眼睛,耳边有个声音不停的呐喊:视神经萎缩?怎么可能?他还那么年轻,他是最帅的“电眼机长”啊……
  连夜买票乘机,她心急火燎的赶去了深圳。时妈妈打开门,一眼认出了她,捂着嘴巴哭了。谢朝露强颜欢笑:“阿姨,景亦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露露,阿姨后悔,你这么好的姑娘,是我亲手推远了你啊……”
  她们抱头大哭,久久都不能平静下来。
  这晚,谢朝露住在时景亦的房间里。他的房间,被时妈妈打扫的一尘不染。她含着眼泪,一件件翻看他电脑桌里的东西。
  桌面上有张《泰坦尼克号》的光碟,不知道他独自一人,反复看了这部电影有多少遍。桌子抽屉里,零零碎碎放着许多东西,却每件东西,都是她熟悉的。
  有十年间,她送他的各种小礼物;有高中时,他们两人隔空传递的小纸条;有大学时,她写给他的许多封情书;有工作后,她为他精心抄写的养身菜谱。
  以前他们在一起时,每次吵架,她都气愤的口不择言:“时景亦,你到底为我做了些什么?认识这么久,你什么礼物都没送过我,一件都没有!我送你的呢?你是不是早丢到火星上去了?”
  泪水汹涌的夺眶而出,谢朝露怕吵醒时妈妈,死死的捂紧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逐一抚摸着那些小东西,心痛如绞。
  原来,这个一直对他不屑一顾、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时景亦,有这样一颗细腻柔软的心。原来一年前,他对自己的紧张和关心,都是真的!可她做了些什么呢?她亲手把他的照片,一张张烧成了灰烬!
  “露露,我们可以像以前一样,安安静静的相处三个月吗?”
  原来那时,他是在放弃他所有的自尊在恳求她,为什么她没看出来,为什么她不明白?
  谢朝露过了一段担心焦虑到快要崩溃的日子。侦探所的人,说他们跟丢了时景亦,她唯有陪着时妈妈,开始到处找寻他的下落。她的婚礼耽搁了下来,丈夫很生气,每晚发短信质问她:“你爱我吗?”她每每对着手机,回不出一个字来。
  曾经,她也这样质问过时景亦。原来,爱情真如时景亦所说的,是黄昏的颜色,无法黑白分明。爱和责任,密不可分,却又矛盾重重。为什么让谢朝露,直到悔不当初时,才想明白这个道理?
  尾声
  谢朝露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时景亦。
  她没想到,自己最爱的那句台词“我连一张他的照片都没有,他永远活在我的记忆里”,竟是她爱情历程的谶言。
  她真的成为了坚强的rose,将穷尽一生,在心底深处,永远的纪念她的Jack。那夜,他们共舞的一曲《我心永恒》,也不断在午夜梦回时,萦绕在她脑海心头。
  一次出差,她乘坐南航的飞机。看着机上面带笑容的空姐空少,熟悉的制服,她神情恍惚起来。一个高大帅气的乘务长走到她面前,大声喊她的名字,她盯着他辨认好久,才认出他是曾和自己一起培训过的林亚彭。
  她忍不住笑了:“喂,你知道吗?李亚鹏和王菲离婚了!”
  林亚彭目光深远的看着她:“没认识你以前,我不相信爱情。”
  她低头不语,他急忙解释:“你别误会,我没有纠缠你的意思。我只是很羡慕你,能被时机长那样默默无言、深沉隐忍的爱护着。”
  她的心脏,骤然间像要停止跳动。对着她痛苦而犹疑不解的眼神,林亚彭迟疑半晌,终于说道:“我们公司的培训基地,是严禁晚上出行的。海边地形复杂,公司怕出安全事故,所以那条林荫坡路上,一直没装路灯。那时候,我们出去,回来每晚都有灯光照路,是因为……因为时机长夜夜都为你,逐个逐个的放手电筒在树林边上,一直放满整条路,放满一百个……”
  谢朝露眼前一片模糊。飞机冲上云霄,眩晕感让她止不住闭上了眼睛。在一片黑暗中,她清晰的看到,曾有个对爱情迷惘过、坚定过、承担过、牺牲过的男人,站在漫天星光下,痴痴凝望着她和别人远去的背影,浅浅微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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