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威尼斯而不逛一逛传统的小酒馆，简直就没到过威尼斯。”里欧对我说，里欧是我的意大利朋友，老家距离威尼斯不过六十多公里，大学是在威尼斯读的，毕业后留在水都工作，如今算半个威尼斯人了。
　　“逛酒馆在威尼斯可是已流传数百年的传统，”里欧说，“威尼斯人通常并不会一天到晚都在外头用餐，太贵了，可是到小酒馆里喝杯酒，吃点小菜，花不了多少钱，所以仍有不少人保有偶尔到酒馆小酌一杯的习惯，因此你在酒馆碰到本地人的机会较多，也较能看到威尼斯日常生活的一隅。”听他这一讲，我还能不去逛酒馆吗？这一逛就爱上了，我爱小酒馆的佳酿美点，更爱挤在吧台前，和威尼斯人摩肩擦踵、热闹而自在的气氛。
　　威尼斯的传统小酒馆叫做bacaro或osteria，型态介乎酒吧和trattoria（小馆）之间，让人喝酒吃小菜，但不供应正餐。小酒馆传统上不设桌椅，反正本地客人一本威尼斯商人的务实作用，并没有在酒馆里一待个把钟点的习惯，而是在办完事或下班回家的路上，拐过来喝一杯酒，吃两口点心，吃喝完了和酒保和酒馆里其他常客聊个两句就打道回府，所以用不着坐下，站着就行了。
　　一直到现在，仍有小酒馆恪守传统，只供人立饮立食，仅卖酒和凉菜小吃，而且到晚上八点多就打烊，摆明不做晚餐的生意。只不过，晚近以来，这样老派的酒馆渐渐少了，现实使然，许多业者为了配合游客需要，也备有桌椅供客人小歇，并卖起简便的面食和主菜。
　　典型的传统酒馆一进门就是木头柜台，台上的玻璃橱柜里摆了一盘盘下酒菜，有洋葱醋渍沙丁鱼、水煮蛋、肉丸、火腿腊肠、奶酪，以及意大利名叫panini的夹馅面包等，琳琅满目，每一份都只合两三口，重质不重量，不求挡饥，只为解馋。柜台后面的酒架上，排排站着或躺着一瓶瓶葡萄酒或烈酒，酒架一侧往往有面黑板或告示牌，手写着今日供应之各款可供单杯点用的美酒，酒名后面的数字就是单杯酒的金额。
　　到小酒馆，自然要喝点酒才像话。威尼斯人把“喝一杯”称为ombra，字面上意思是“影子”，据说在以前，圣马可广场的塔底下聚集着推车卖酒的小贩，每到艳阳高照的午后，酒贩往往随着塔影的移动而变换位置，以便摊车时时得到庇荫，因此劳动大众午休时刻要是想喝杯酒歇息一下，就会说“我去钟塔乘凉了”，ombra就这样成了喝杯小酒的代名词。
　　不过，我曾在书上读到另一种说法，说是ombra和圣马可广场的酒贩无关，指的是“如影子一般分量的酒”，意即少量的酒。这似也言之有理，因为ombra酒杯的尺寸的确较小。我好几回在不同的小酒馆，向掌柜表示要“un’ombrabianca（rossa）”（一杯白酒或红酒），结果酒都盛在比普通葡萄酒杯小一半的袖珍杯里，大约三四口就可饮尽。
　　除非客人指明要哪一款酒，否则店家端来的都是所谓的vino della casa，也就是例牌酒，口味较大众化，价钱往往最便宜。从例牌酒的好坏，可以评量店家酒窖的水平，如果例牌酒的质量好过一般，那这家酒馆或是较注重葡萄酒质量的优良店家，这时不妨升级试点其他单价较高的酒，通常也不会令人失望，有时更给人惊喜。这种小酒馆对食物也比较用心，小菜往往好吃。
　　倘若酒馆的小菜不错，但例牌酒水平仅仅差强人意，还算过得去，那就多吃点菜，少喝点酒吧。如果酒不行，菜也马虎，从此不再光顾便是，威尼斯的小酒馆多得很，换一家试试看得了。
　　
　　韩良忆
　　住在欧洲的台湾美食旅游作家，著有《在欧洲，逛市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