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段子，是这么讲的。有个农民第一次进城，而且是上海。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高楼，在淮海路上，他终于忍不住停下来，开始数楼层。这时候来了一个警察，喝道：“干什么？”农民说：“数楼层。”警察说：“不准数，罚款。”农民说：“罚多少？”警察说：“一层一块，你数了几层？”农民说：“……十五层。”警察说：“那就罚15块。”警察走远了，农民诡异地笑了：“我其实数了50层”。
　　我以前笑农民的愚昧和狡猾，现在不这么想，我觉得无论是罚款15元还是50元，都是值得的。走在夜晚的淮海路或者静安寺街道，或者在陆家嘴，我每次都被上海这座城市震撼，被那些楼层的高度、角度、亮度所震撼。它们真是太美了，真正是人类的杰作。这些凝固的旋律、喷薄的静谧、巨大的线条，代表了这个时代的智慧、想象和能力，它们是科技和艺术的完美结合，科技的艺术和艺术的科技。你可以把这座城市想象成高楼的森林，你走在林间的小道；你可以把这座城市想象成光影的大海，你走在迷离的沙滩。是的，我说的是这座城市的形式。我不是形式主义者，但是形式本身是有美感的，如果你是唯美主义者，你不会对这座城市的形式无动于衷。如果你对美没有偏见的话，你不会认为这穷尽极致的想象力和表现力是人类最高的艺术。大自然之所以美丽，是因为它是自由的，代表着一种不被限制的形式。城市的所有街道、高楼、河道、广场都是不自由的，分寸不离地组成一个城市的细小部分，然而它们组合又形成一个整体，完全突破了拘束，带着人类的自由意志向着天空、向着郊外大地自由延伸。
　　与它繁复的街道相比，上海这座城市的生活远不复杂，相反它极其简单，简单到交换这种原始地步。你付出体力，它会给你回报，你付出智力，它也会给你回报，你无论是付出青春还是付出忧伤，上海绝不会无动于衷，假装没有看到收到。相反，它不会无端地接受任何人的付出，无论你是多么地热情，多么地有爱意。人们往往以此来说明上海的世态炎凉，其实没有那么复杂。上海的街道是噪杂的，生活却是安宁的。它不会打扰你的宁静，也不愿意被你所打扰。就这么简单，这是建立在商品交换基础上的一种生活方式。生活方式有高低贵贱吗？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有正确适合之说。
　　汽车是匆忙的，脚步是匆忙的，工作是匆忙的，忙也是生活的一种节奏。如果我们坚持赞美慢下来是一种美德的话，快起来也应该有它的道理。上海也有慢得时候，你看在傍晚时分，来自嘉定方向的飞机，起飞或是降落，是多么慢啊，像一条条鲨鱼，悠闲地在高咯见徜徉，优美、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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