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头望海楼记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xinlingsvs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车停烟墩山顶,丛林尚未从晨梦里完全醒来,水雾聚叶,凝为碧玉。海岛上的雾霭并不浓稠,只是悄然守护于丛林腰间,一阵强风斜刺里杀来,花枝乱颤,落叶飞起,似乎要回到昨天的枝头。
  中国沿海叫望海楼的景致不少,洞头望海楼被誉为“雁山第一胜景”,始建于公元426年。当时永嘉太守颜延之巡视沿海,为洞头海天一色的壮丽景色所感,后在烟墩山凿石垦壤、筑楼引凤,以观盛景。景致因楼而起,绮色因人而聚,唐代诗人张又新任温州刺史期间,寻迹而来。只可惜,经历了400年沧桑的望海楼,似乎已经蹈海逐梦而去了,面对残砖碎瓦,张又新写下了如此绝句:“灵海泓澄匝翠峰,昔贤心赏已成空。今朝亭馆无遗制,积水苍浪一望中。”
  我走在一条花间小道上,却没有看到望海楼。雾气低垂,低云与水汽融为一体。那丛丛花树宛如马群,在雾气里移形换位,只把猎猎长鬃飘出几缕,一闪,再闪,又回到了力道十足的漩涡。
  古人说校雠如扫落叶。我发现海风更耐心,它抽丝剥茧,逐渐用雨滴撕开了雾的帷幕。哦,我已经站在望海楼楼下了。此楼建于2005年,气象阔大,但“气吞吴越三千里,名贯东南第一楼”的气势,只有登临楼顶,才能感觉到。
  楼顶的廊道很窄,灌满了劲风,在拐角发出奇异的呼叫。云蒸霞蔚的海景在远方,在天际,是那样的辽阔,法相涌立;洞头渔港、半屏山、新老城区、跨海大桥以及深灰色丝绸皱起般的海面,渐次打开。洞头列岛逶迤而去,在远处猛然回头,仿佛睁开的十万只眼睛。
  没有太阳加盟的近海一线,看上去层次并不分明。由于云朵压得很低,我的视线只能从海面与云层之间穿过,远处有一只渔船,它的桅杆就像水准仪的准星,努力平衡着一个让人有点晕眩的域界。我渐渐发现,云上似乎才是海,是波浪跌宕、礁石上开出莲花的大海。诡谲的云在海面之下沉默,像玉体横陈的魏晋古人,在丹药与酒意的催逼下真气奔腾,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荣辱,也忘记了言说,让我想起“托体同山阿”的烂柯美学。
  国人登高,心雄万夫者,自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英气,那是因为他们气血旺盛。遥想当年,孔子上农山,喟然叹曰:“登高望下,使人心悲!”钱钟书据此概括出所谓“农山心境”,认为人登高之时,生悲慨之意,其中蕴含丰富的文化心理内涵。孔子语中,登高之后,眼界放开,不论是求而不得抑或待而不至,都能让人产生沧桑感,登高之悲不仅使人泪下,更能引发由远而近、由外而内的“内视”。“悲”与生命意识相关,这是人类普遍具有的悲剧情怀。
  我们在景致里捕捉的未必是风景,而是因景致触发而扬起的思想絲绦,或者说,那些岛屿恰是对情感的一种赋形。这也让我想起蜀地国画大师陈子庄曾经说的一句话:“我画的不是眼前的风景,而是内心的山水。”
  慢慢走下望海楼,我觉得,一个超过50岁的人,就不要轻易登高了。清朝诗人王步霄曾经赞美洞头“海外桃源别有天,此间小住亦神仙”,我想,他一定是着眼于地上而非登高获得的感悟。
  一回头,发现耸立在山头的望海楼,很像一条大鱼的头骨。奇妙的是,在楼顶峭拔的飞檐上,太阳安静而卧,引而不发。
  选自《光明日报》
其他文献
小时候看过一本书,叫《宋词三万首》,是本超级大全集,大概有两块砖头那么厚,哗啦哗啦翻了一个下午,怎么都看不完。现在想想,一句“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哀伤至极,压倒所有的人。  别人的词,是文人的词。李煜的词,是皇帝的词,而且李煜还是丧国皇帝。寻常人叹息个人的命运。他李煜叹息的,直接就是国家的命运。因为皇帝的命运和国家的命运,在古时,基本上是一回事。  他的孤独绝望,他的以泪洗面,他的高处不胜寒,低
造一个园,造一片山水,造几叶花草,造几回梦。他是画家鱼山,也是建筑师曾仁臻,用画笔筑出一个世界,每一幅画,都是令人向往的生活。草间浮生微观视角的再次打开,是在2015年的初春二月。那段日子画“幻园”画得有些枯燥和寂寞,就画一些好玩的画来自娱消遣。最早的一组,是极其简单的小幅白描画,想象自己在山水或园林中逛着玩。或把自己画在峰尖上,摆开一个漂亮的白鹤亮翅;又或偷折了一枝柳条,开心地挥舞招摇。反正也
案上的小玻璃瓶里插着两朵栀子花,洁白如雪的花瓣开在清水里,宛如小家碧玉般清秀隽永,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幽幽的清香,沁入肺腑,令人怡然陶醉,全天都有了好心情。  栀子花是母亲从栀子树上采摘下来的。乡下老家的庭院里栽种了两株栀子花树,长得枝繁叶茂,形如伞盖。每到夏日雨季来临,便到了栀子花开放的时节。这时,密密匝匝的绿叶间开始冒出嫩芽,缀成小花苞,渐渐结成花骨朵,和叶子一样翠绿欲滴,花尖上透着月牙色的白,酷
汪曾祺先生是举世公认的中国文坛上独树一帜的文体大家,他不仅能写一手漂亮的小说,散文也是自成一家。汪曾祺以故乡高邮为背景的“故乡系列”小说,用一种清淡平和的格调,在一种娓娓动听的叙述中,表面不动声色、实质充满了深情地讲述日常生活中的普通人的故事,从平凡中折射出人生哲理。汪曾祺的小说以朴素的笔墨,在近似原始的人物故事中追求新的、健全的、理想的生命存在状态,在现实与梦的结合中寄予了作者的社会理想。汪曾祺
“不知道香积寺在什么地方,攀登好几里误入云拥群峰。古木参天却没有人行路径,深山里何处传来古寺鸣钟。山中泉水撞危石响声幽咽,松林里日光照射也显寒冷。黄昏时来到空潭隐蔽之地,安然地修禅抑制心中毒龙。”上边是借用的白话译文,唐代诗人王维的《过香积寺》。我数了一下,不算标点符号,用了八十多个字;而古文,不算标点符号,总共四十个字,不到白话文的一半。这说明我们的古代诗人行文简洁、惜字如金,没有一點多余的笔墨
老母总是和我有着高度的默契,一如她在村口的等候。二十多年前,我刚大学毕业,在远离家乡数百里的异地教书。这样一来,回家就成了一种奢望,老母也难得见着我一面。一到放假,因那时的通讯不便,老母也无法确定我回家的日子,我也没法告知远在乡下的老母。我乘坐的长途客运车大约快中午时,才能到达村口。我一下大巴,远远地看见村口,站着的竟然是老母!我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到老母跟前:“妈,您咋知道我回来?”老母只是一个
一场持续多日的绵绵秋雨,在洗尽尘埃之后,终于停下了。湛蓝澄净的天空,淡淡的云彩晶莹剔透。雨后放晴之日正是罗田红叶节盛大开幕之时,万千游客,纷至沓来。徐凤冲前的小河流水潺潺,响声悦耳。因为这河水都流入天堂湖水库,所以人们就将其称为天堂河。天堂河的沿岸以及河岸上的田埂地边,或绿、或黄、或红的乌桕,星罗棋布,散落其间,将曾经寂寞的河谷装扮得分外美丽。它们有的三五成群,有的独树一帜,或弯或曲或挺或直,该是
难得一个消闲的傍晚,趁天色尚早,我便往东山的大同火山群地质公园去走走,享受一回傍晚的户外生活。街上行人熙熙,汽车、电动摩托来来往往,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小城始终是充满了沸腾和喧嚣。我无心关注什么,只是想清心静欲地走走看看。走着走着,突然,在路旁的一处高坡荒地处,一对老年夫妻围菜园的图画闯进了我的眼帘。近前一看,一片大大的荒草地上,开辟了一块小小的园地,整整齐齐地排出五六块菜畦。其时,菜畦里已经种满
契诃夫的《三姐妹》中贯穿着一句话:到莫斯科去!莫斯科,是三姐妹灵魂的故乡、美丽新世界的大门、理想生活的依归。可是,她们终究没能“到莫斯科”去,莫斯科成了她们心底永远的一滴泪。“到海边去”,这几年成了我的人生拐点,而我,真的来了!就算不买房,玩玩也值得。一去就看房,一看房就被点燃。在二十几层,远眺海滩,近看度假别墅区尖尖的红蓝屋顶,活像一个美丽的童话在眼前展开了。但是我所选的理想户型已经卖完了。抱定
云南大地是美的。当你行走在这片大地上,看久了群山、村寨,你会有一种莫名的触动:一根春草就是一个绿色的梦,一抹寒烟就是一首朦胧的诗。你不仅会被这里的少数民族多彩文化所吸引,更会被浸染在这方土地上的生态文化魅力所折服。位于云南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元阳县的哈尼梯田,历经千年风雨,如今依然生机勃勃,将远古与今天连接在一起,展示出一幅历久弥新的中华生态文化图景。千百年来,哈尼族人利用哀牢山区独特的生态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