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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4点的大兴安岭已经拉下夜幕,在白雪覆盖的森林包围中,小镇满归早已开始变得寂静。只有这入冬的日子,年近五十的丛德军和李海林才可以偷得清闲——大雪封山,森林被染作银色,是唯一不用再守护的日子。
我们正是在这个难耐的冬季,认识丛德军和李海林的。他俩正为到访满归的“丈量边关 致敬英雄”荣威W5车队当起义务讲解员,一个接一个介绍博物馆里的动植物标本。那夜的满归气温降到零下四十几度,据说一盆热水泼出门外,瞬间就能结冰。
几十年了,丛德军和李海林都未能走出这片林海,也没能离开这片中国最北边境的极寒地带。在1958年之前,这里仍荒无人烟,只有一个鄂温克族人的小部落——敖鲁古雅。
“树是山神”——萨满时代的古老传说里,鄂温克人进山打猎时,定要在山神树下,敬酒、磕头,祈求自然赠予。如今猎民们搬走了,老丛和老李成了“神灵”的守望者。
大火像火车般燃烧过来
在防火办工作了30年,丛德军的工资涨到了2100块钱。但这与在医院、学校工作的当地人比仍只能算是糊口而已。
在此之前,没什么人认识丛德军。在大兴安岭,他这样的防火员稀疏平常。与他们无关的那些词汇里,包含着“高贵”与“富有”,也包含着“荣誉”与“尊敬”。当然也很少有人知道,丛德军守护的森林中,就有着当年鄂温克猎民留下的61棵“树神”。
对着森林几十年,丛德军不善言谈。他说不出来什么漂亮话,只有讲起扑火队里的故事才开始显得神采奕奕。他说着他们如何用最快的时间赶到火场;如何阻止燃烧的大火吞噬森林……
在丛德军轻描淡写的描述下,那却仿佛是可以吞噬全世界的大火。2005年,金河林区发生火灾,他拿着风力灭火器,老远就看见三十多米宽的“火头”。大火沿着森林,像火车一样冒着黑烟,“轰隆隆”燃烧过来……
那一次着火的林区全是油性极强的樟子松,“火过去了以后,‘呼啦’一下子就到树尖,一棵树就没有了。”灭火队中一支30人的队伍被大火逼到了基地里。“火太快了!再去收拾行李不赶趟了。咋整?跑!”
当丛德军们赶到基地救援,发现营地里的粮食、帐篷早已化为乌有,只剩下一些被烧得走形的锅碗瓢盆。扑火的时候,丛德军的裤子烧着了。他在我们面前撩起裤管,满不在乎地说着,直到皮肤感觉到灼烧,自己才发现裤子已经被烧出了窟窿,自此留下了疤痕。
12年前,他经历过更加严峻的一次。那是2002年的7月28日,大兴安岭发生火灾,他们在山上“打火”打了24天。“干脆觉也不用睡。出去一天,早晨吃点饭,中午和晚上连饭都吃不上,等到回来已经筋疲力尽。”最危急的时候,他们45个人被大火围困,差点就无法逃脱出去。
丛德军记得,那是一场人们没能料到的火灾——发生在雨水较多的夏季。
望远镜里只有一望无际的森林
年轻时的丛德军,曾在森林呆过更长的时间——1988到1989年的两年里,作为防火瞭望员的他,和另外两位瞭望员在森林深处的防火瞭望塔上坚守了两年时间。
因为夏季雨水较多,那时候的防火瞭望还只观察春秋两季。但这也需要他们半年待在山上——“3月15日上塔,6月15日撤回;再到 9月15日上塔,11月15日撤离。”
丛德军二十几岁岁刚刚结婚。山上的日子20天才能回家一次。妻子不愿意,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得去。白天的时候,他们每隔一个小时就要爬上30米高的瞭望塔,“如果发现烟点,就要用手摇电台报告林业局防火办。”
这是一份需要忍受孤独的工作,他们白天在塔顶守望空旷的山野,晚上则睡在没电的小屋。望远镜里,只有一望无际的森林。风大的日子铁塔不断摇晃,若赶上下雨天更要防范雷击。
为了打发寂寞,丛德军喜欢看书,也喜欢跟另两位瞭望员“唠嗑”。“跟这个聊完,跟那个聊,到最后都不知道再聊些什么……”
没有菜,他们只能吃背上来的土豆和咸菜。没有肉,他们只能吃腌在坛子里的咸肉。没有水,他们只能隔三差五爬到海拔1000米的山下背水。那路要走上几个小时,有的瞭望员干脆在屋檐下用木板做了水槽收集雨水。
丛德军喜欢那些树。他在最喜欢的几颗桦树上刻下自己的名字。后来几次上山灭火,他都想再去找找它们。
如今十几年过去了,丛德军那代防火瞭望员里,还是有许多人留在塔上。比如,王廷林就仍要像十几年前一样,在黎明中爬上瞭望塔,守望周边7.5万公顷的林地。
王廷林守望的瞭望塔建在高山之上——骑摩托车也要两个多小时车程。2002年夏天的那次森林火灾过后,林业局开始增加夏季的防火瞭望力量。瞭望员们在塔上的时间因此增加到了两百多天——如今每年3月15日上塔,直到11月大雪封山才能撤离。
随着时代的发展,监控森林火情当然也多了高科技的飞机和GPS,但用肉眼观测的守望者仍无法离开森林。后来经常参与灭火的丛德军最明白其中道理:“它(卫星和GPS)测回来那个热点离实际发生的点,距离差距非常大。特别是卫星报回来的热点,我们核实过,一差差好几公里。”于是,12年的时间里,王廷林独自守望着林区,直到2007年他才等来了另外一位瞭望员轮流值班。
特殊的条件,让大兴安岭的防火瞭望员队伍中多了特殊的“夫妻瞭望员”——这样的模式早已开始在各个林区推广。每一年,这些男人们就会带着他们的妻子,背着锅碗瓢盆,钻进森林、爬上高塔,开始两百多天的守望——在那段时间里,几万公顷的森林,只有夫妻两人。
这些默默无闻的森林守望者,在2009年等到了官方的认可。黑龙江省将那年的“感动黑龙江人物”颁给了“大兴安岭森林防火瞭望员群体”。获奖者中,一对阿木耳林业局的夫妻瞭望员,结婚后一起在25米高的瞭望塔上坚守了19年。 丛德军却觉得,那些年最难受的不是坚守,而是看着自己每日守望的那一片片林海倒下,变成木材,运出森林……
“不冒烟的森林火灾”
很多大兴安岭的森林人都不会忘记1987年的那场大火。周儒锵记得,那场火轰隆隆地燃烧了一个整月。作为北极村气象站的站长,那时候这个广东人已经在这个中国最北的村落坚守了27年。
我是第二天在新的漠河县城见到周儒锵的。他是森林气候的守望者,1969年的2月3日,正是他测出了零下52.3℃的中国极端最低气温。1997年,他从北极村退休回到漠河,如今到了80岁,仍无法改掉睡觉不到一个小时就醒来一次的习惯——在气象站工作时,他们每45分钟就要出门记录气温。
周儒锵和气象站的工作人员,开始给灭火部队、防火办提供天气信息——那关乎救灾战士们的性命。
不同的守望者用不同的方式守望着这片森林。
几十年里,李海林一直与森林里的另一种危难战斗——森林病虫害——一种“不冒烟的森林火灾”。
他同样是被荣威W5“丈量边关 致敬英雄”活动奉为“森林气候的守望者”之称。他坐在丛德军身旁,讲述队员们如何收到测报人员提供虫害的监测预警,如何像灭火队一样赶赴现场。他们带着账篷、干粮,住在虫害的发生地每天定时监测。“我们天天就看这虫子,它什么时候放蛹,放完蛹之后什么时候成虫……”最长的一次,李海林在帐篷里住了7天。
当地人说,先有林业局,后有满归镇。李海林正是生于这片林海的第一代。1958年,他的父亲从朝鲜战场回来,从此扎根大兴安岭,成了一名开“台拖拉”(一种苏联产的木材运输卡车)的林业工人。
在人烟稀少的森林深处,计划经济时代的子承父业稀疏平常。年轻时,李海林接了父亲的班,后来又进入了林业局的林管办。如今这样的传承成了难事。
丛德军所在的防火队在1992年和1994年招了两批人。之后的年景就是“走了这个、来了那个”。现在,年轻人来的少了。连丛德军自己的女儿也去了城市发展。防火队的平均年龄已经达到38岁。队伍的中坚,都是些年近五十的老队员。
李海林的儿子25岁了,想出去闯荡却硬被父亲留下。他把他送去了另一个林业局的防火办。他也知道,在人人都向往城市生活的时代,儿子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很少再有人甘心隐姓埋名守在这大兴安岭的森林里做一名防火员。
即使以后子孙记恨,李海林却仍觉得必须将儿子留下,他说:他们老李家三代都与这森林有缘。
荣威W5点评
这是一个少有人关注的群体,默默守望着北国林海,像树一样,寂寥无声,静静地生老病死。这次,我们将镜头对准他们,送给他们不常听到的掌声与喝彩,因为,专业的坚守,让他们融成了雪域林海的一部分,成为了这大片森林的守望精灵。我们坚信,每个人都是自己的英雄,每条路都可能成为传奇。梦想有多大,心中的舞台就有多大,无论,路有多远,山有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