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病

来源 :辽河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gongwen_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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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五岁的孙三,是个闲人,一个没有忧愁没有烦恼的闲人。他没有自己的公司,不做任何能挣钱的营生,也不在任何单位供职,更不是官二代商二代,可他有钱,生活过得舒心惬意。每天生活很有规律:早上提笼遛鸟,中午喝酒闲聊,晚上跳舞逍遥。
  这天晚上,十一点半,他从舞厅回来,余兴未减,蹦嚓嚓蹦嚓嚓,口中叫着,手舞之足蹈之,快意无比。之后,他“咚”地一声把自己扔在沙发上,安静瞬间占领了他的世界,他的心里空荡荡的。这段时间,一回到家他就有这种感觉,已经持续三个月了。他猜测自己或许得了重病,这是个明显的预兆,到医院检查,医生开的检查单子有厚厚的一沓,单子在各科室被翻了一遍,结果显示各项指标都很正常,他悬着的一颗心才安稳地复了位,自嘲自己生的是疑心病,其实身体棒着呢。
  孙三迷糊着睡着了。硬冷的风从门外急吼,随着打开的大门长驱直入,孙三的脑袋直往铁似的被窝里缩,又有什么用呢,被窝就是冷的。他突地又探出头来,像发现美食的乌龟伸长脖子,两眼放光。爸爸手上提篮中有几缕茅草根,那有香甜的味儿,他盼望能享受这美味儿。他的哥哥唰啦一下钻出被窝,像蛇那样敏捷和精准,一把抓过去,全塞进嘴里去了。爸爸尽力抢夺,拳头雨点般落在大儿的背上,无剂于事,孙三眼睁睁地看着哥哥享受那顿美餐,眼角挂着泪,腮上绽开满足的笑。孙三顿时觉得自己的肚子不断地收缩着,前胸都贴上后背了,那种饿感倏地从脑壳里辐射到脚趾。孙三一下子醒了,原来是做了个梦。他看了一下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饿的感觉还在,肚子“骨碌,骨碌”地抗议着,如蚁噬咬,无法忍受,肚子仿佛成空膛的了。他用手按了按肚子,肚子鼓胀胀的,却感到饿,这真够吊诡的。他想不通,可他又一想,饿了,这还不好办吗?他拿起话筒,“富贵饭店,我是孙三,给我送来四菜一汤,一瓶茅台酒,二个牛肉饼,十个鳜鱼饺子。”“半小时内到。”听到对方的承诺,他快意地打了个响指,现在只要有钱,啥事不好办?梦中的细节在他头脑中回旋,真是太可怕了,还是现实让人振奋。为啥点四菜一汤,想到这儿孙三笑了,这是当官的伙食标准,另加还有两个牛肉饼、十个鳜鱼肉丸子能说明什么呀?至少说明自己的生活水平比官爷们还要高,比之更加逍遥自在,岂不美哉?
  门铃响了,饭菜酒送来了,一股香气瞬间在房间内氤氲开来。他在桌前坐下来,此刻,他觉得自己像个饕餮,真想像大蟒张开巨嘴一口全吞到肚子里。他拿起牛肉饼咬了两三口,那种难忍的饥饿感减轻了不少,几近消失。奇了怪了,这是怎么了?刚才明明饿得难以忍受,怎么饭一沾唇就消退了吃了愿望?他刚把大饼放下来,可饿的感觉又慢慢回升上来,他有点懵了。他对肚子说,你跟我过不去,我还跟你较上劲了,饿,我就使劲吃。他夹了一个鳜鱼肉饺子,一下子吞了下去,如是者三。鸭子吞螺蛳,食而不知其味。要说这鳜鱼饺子,很有些特色:把羊肉及少许的猪肉打碎,打入鸡蛋,加上佐料,做成馅;把鳜鱼肉削成薄片作饺皮,把馅子包在里面,上笼蒸熟,鲜美无比。记得第一次吃时,一下竟吃了二十个。他慢慢地咀嚼着,感觉自己就好像一个富贵而无聊的人,空虚地消遣着日子。不想吃,可感觉饿,这或许是新型富贵病吧。他打开茅台酒瓶盖子,倒了一杯,滋地一声干到了底,这个感觉很是美妙,很对味,他喝得很急很快,他醉了,再次睡了过去。
  他醒来时,太阳热烈地拥抱着他,闪得他睁不开眼睛,酒醒了,可他的饥饿感又来了。上次的经历警告他不要瞎折腾,可饿的感觉实在不美妙,让他忍无可忍,或许,这次是身体真的出了什么毛病,不及时就医,那会出大麻烦的。他决定再到医院看看。
  吃过早饭,孙三开着车出了门,这时,他的饿意再次袭来。你说怪不,吃着饭,没胃口,饱饱的;放下碗,又饿了。他正懊恼着,“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有多少人愿意等待,当懂得珍惜以后归来……”的歌曲深情地唱了起来,他正津津有味地听着,突然忙乱起来,有人打来电话了,拿出手机一看,显示的是老婆打来的长途,赶忙按下接听键,他喂了一声,传出来的却是宝贝女儿的声音。他的心里倏地高兴起来,女儿碎银子般的笑声之后,欢快地:“爸爸,我很想你!我妈妈——”里面传出一阵异响,接着女儿继续说:“妈妈不让我说,她更想你!”
  孙三心里一酸,他想女儿,也想老婆美英。美英早就对他说,你说你不买也不卖的,不当官来不经商,你过来跟我们一起生活吧?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多好!
  美英陪女儿在美国读书,都说国外好,神往地说那儿的月亮比这儿的圆。孙三听了直撇嘴,嚷一句洋奴才,他常挂在嘴头的一句语“是金子到哪儿都会发光的”。美英说,“为了女儿的前途,一定要到国外读书,美国、加拿大、新加坡……日本也成。”孙三不同意让女儿到日本去,日本侵略中国,灭绝人性地杀了我们多少同胞,至今……如果让女儿到外国求学,绝对不能去日本。另外,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你要女儿去国外求学,你陪着,我不想踏出国门一步。
  女儿把手机交给了妈妈。孙三说:“老婆,我很想你,你带着女儿回来吧?只要女儿行,在哪都一样的。”美英说:“女儿上学,怎么能半途而废呢?回去,女儿就废了,我们的希望就OVER了。你来,女儿继续她的求学路,我们一家人生活在一起,神仙都羡慕。”
  哼,出国才一年多,外文都拽上了。孙三烦了,“你把手机给女儿。” 孙三说,“女儿,学习怎么样啊?”
  “爸爸,我在这儿学习很好,这边学习科目不多,难度也不大,就是动不动就叫搞研究,一开始常手忙脚乱,蚂蚁吃大象般不知从何下手,挺吃力的,现在适应了,觉得很有意思,不像在咱们红雨小学,老师让写字,一抄多少页,一背多少篇。告诉你吧,爸爸,我在这儿考试回回都是第一,那些同学都称我是神童呢。”
  孙三高兴了,脸上喜笑颜开。他说:“女儿,加油!你可不能骄傲啊,更不能输给那些洋鬼子的后代!”
  女儿说:“好的,就是,有点想你,你什么时候能来陪我啊!”
  孙三有点伤感,“爸在家等着你娘俩回来,想我就回来呗。快要上课了吧,挂了,有时间再联系啊。”   孙三忘了自己去干啥了,刚好饿的感觉又来了,他这才记起是到医院看病。突然之间,他觉得饿不那么强烈了。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也许是亲情冲淡了感觉吧,还是去看看吧,他对自己说。
  到了医院,孙三终于挂了号,又等了好长时间,排在他前面的老人走路摇摇晃晃的,看了近一个小时才出来,终于轮到他了。他坐在候诊椅上,医生仔细询问了他的情况,很久没说话。
  孙三感到压抑,就问:“医生,这病真是怪,你之前遇到这样的病人吗?”
  医生抬头看了看他,笑了:“医生,什么样的病人没遇到过?刚出去的那个老人你注意了吗?六十多岁了,最近一段时间,喜欢上吃石头,牙都硌坏了,口腔里都硌出血泡,还是想吃。比起他来,你这个算啥?”
  医生琢磨了半天,开了药,“先吃十天吧,”医生说。
  十天的药吃完了,症状减轻了,可他心中的高兴持续时间并不是太长,有半个月吧,饿的感觉再次强劲袭来。
  铁哥们邓福来了,听了孙三的话,笑了。“常规的法子不好使,不妨另辟蹊径。咱们镇福山上有一得道高僧一理会禅师,找他开个仙方,或许就医好了你的病。”
  孙三不乐意了,“就我们这镇上,小土山上的小破庙里的破落老和尚,他能开出什么能用的偏方?别人都信他,可我不信。”可能为了证明吧,孙三看了邓福一眼,“你应记得吧?我们当初参加高考,问他前程,他在纸上写了个‘一’字,咱们当时想,只能一个人考取。后来我们两人都落榜了,去问他,他说,一者,全也,你们二人一齐落榜了。这纯粹是玩语言游戏,没有一点技术含量,不值一哂。”
  邓福却说:“我是深信不疑,人生路上我步步走来,很多是听了他的指点,现在,信他的人太多了。”别人孙三可以不信,他只信邓福,是邓福给他指出一条财路。
  “既然你信理会禅师,那我也信。”孙三说。
  邓福陪孙三来到小庙里。你别说,小庙整修一新,规模扩大了,建筑精美了,老老少少的拜佛人摩肩接踵,等了老半天,就在孙三跺脚想离开的时候,理会禅师才让他俩进去。
  禅师用智慧的目光审视着孙三,低头苦思。孙三暗笑,和尚都会故弄玄虚,如果要拿出真本领,可就难喽。
  老禅师忽而抬头,“熙来攘往,为权,为财,—“利”可括矣。腹有诗书,明月千里,不复矣。施主,要多读书啊。”
  邓福大笑说:“老禅师,你说现在谁还读书?有钱了,啥都有了。”孙三虽然没说,但很同意邓福的看法。
  老禅师摇摇头,“不可教也。”说罢,到里间拿一个大纸包递给孙三,说,每日一包,以温水稀释饮下,暂可愈也,但不能除根。
  出了庙门,孙三打开大纸包,里面伏着十个小包,小包里灰不啦叽,用手捻搓,赫然是纸灰。依老和尚的吩咐,他每天两次兑开水服下。你别说,五天之后,饥饿的感觉完全消失了,好像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真是神了。
  长衫马褂手里提溜着一根让人胆寒的戒尺,威严的目光银针一样刺疗着孙三,那人说:“背!”
  孙三背起来,背《三字经》很不顺畅,但终于还是背完了。长衫马褂威严的神情散淡了,变得有些慈爱,“只要好好学,会有出息的。”
  午饭时,孙三坐在桌前,两眼放光,桌上有自己很喜欢吃的红烧鲤鱼和酱排骨。他的筷子极精准地夹起一块肉头的大排骨,放在面前的碟子里大啃起来。长衫马褂和妇人吃吃地笑起来,笑声有些豪放。长衫马褂很高兴,“做学问费体力,看饿的。”妇人又夹了两块大排骨放在碟子里,满脸温情,笑着说:”喜欢吃,就多吃。”
  那顿饭,孙三吃得很尽兴。长衫马褂对他说:“背完《三字经》,背《全唐诗》,再等一段时间,就背《唐宋散文家类钞》。’下面他们练习对对子,起初很容易,慢慢地就难了,孙三对得很吃力,竟犯了致命的错误。长衫马褂生气了,抬起戒尺使劲地敲在孙三的手心上,那痛电射般绕身数匝,茧似地包裹着他。
  “好疼!”孙三大叫一声,坐了起来。他眨巴着惺忪的睡眼,用手使劲地揉了揉,原来是做了一个梦。孙三记得长衫马褂分明是爷爷的穿着,可教自己读书的,不是爷爷呀,后来终于想起来,这是爷爷给爸爸上私塾课的场景,爸爸无数次给自己讲他的课堂,如梦中一般,竟移植到自己身上!真够奇怪的。
  孙三上小学了,父亲在教育他上很下功夫,辅导他读背了大量的书,学习很是辛苦,读完了小学,他读初中,“文化大革命”运动来了。父亲因为有学问被打成大毒草,管不了孙三,孙三读书懈怠了,整天跟着不三不四的人在外疯跑,学业早就荒草萋萋了。
  孙三的父亲书法造诣了得,一幅字当时可卖近一块,可他轻易不写。孙三为了钱就想尽办法让父亲写,千方百计要父亲写,得了钱就呼朋引伴出去胡吃海喝,不喝得醉醺醺的鸭行鹅步,从不知回家。这样的次数多了,父亲皱起了眉头,再央求他写字,他闻如未闻。
  邓福想通过孙三弄几幅字,挣个零花钱,看老爷子这作派,就跟孙三商量,要不就斗斗这个老顽固。孙三直摇头,他是我爹呢!邓福说,也不是真斗,你看我们连喝场酒的钱也没有,吓唬吓唬他,让他写几幅字,卖钱喝酒。几个人来了,给老爷子戴上纸糊的尖帽子,上面写着黑糊糊的“老顽固”,几个人拥着游街。邓福喊“革命战士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大家跟着应和;邓福又喊,“为了向毛主席敬献忠心,我们可以牺牲一切!”、“斗倒臭顽固,解放新思想!”大家一呼百应。闹够了,邓福推了推六神无主的孙三,蹲在地上头垂着搭在膝盖上的老爷子,慢慢探身过去,却听到微微的呼噜声。邓福像一个皮球被扎了一锥子,彻底泄了气。
  邓福知道孙老爷子爱好收藏,有块玉,是绝品。邓福知道这个很偶然。一天深夜,邓福送喝得死醉的孙三回家,孙三卖弄似地说,老爷子收藏的一块绝品玉,实在珍贵,密藏着从不示人。这玉晶莹剔透,玉中有一淡黑色的点,像个英文句号,黑得若有若无,一旦变成浅红色的小雨滴,像一个英文逗号,当天一定会下雨。酒醒后孙三又绝不承认,说是自己吹牛。邓福笑了,你假话都不会说,你看你脸红得,比喝醉了酒还红。孙三就跑去照镜子,邓福就嘲笑他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邓福怂恿孙三拿出来卖,孙三想气气老爷子,写幅字都不行,在家明查暗访三个月,终于弄出来了,交给了邓福。玉出手后,孙三得了八千元。他不知道,邓福赚得比他还多,是九千七。那钱,当时是天文数字。这事把老爷子气得够呛,一连串的打击,特别是这一次,重如泰山,老爷子承受不住竟一命呜呼。临终前,闭着眼的老爷子对独子说:“你妈妈死得早,我把你惯坏了,你要记得,钱财都是身外之物,要多读书,成为有学问的人。”   老爷子故去,孙三难过很长一段时间,可一想起老爷子临终的话,孙三就不以为然。真是迂腐呀,读书,做学问,有啥用!关键得有钱,有权,两样至少要有一样。
  孙老爷子去世,邓福也是非常难过,他在孙三面前涕泗横流,千般检讨。看他动情,孙三原谅他了,说咱们俩都是混蛋。
  四
  理会禅师真行啊,药到病除。孙三又开始快意地放纵着生活,他的美好心情未能维持很久,好像受了风邪,饿病时时来袭,来得毫无征兆,说来就来了!那种饿,就像沙漠行将渴毙想水的感觉,他受不了了,孙三赶紧打车去了福山寺,找理会禅师。
  理会禅师见到孙三,说道:“该来的终要来,该去的还会去,阻挡不了,扼杀不得呀,一切皆有定数。”
  孙三不管这些,他请老禅师救命,这罪太难熬了。
  最近做了什么梦吗?老禅师问。
  孙三说了,做了小时候背诗的事,很怪异的。原来是父亲读书的事,梦中却换成了自己。
  “这是一种暗示呀!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吗?随缘结缘,无缘受苦,阿弥陀佛!世事浮躁,本来读书乐事,如今有谁肯舍力而苦作,所以一祸事来了。”
  孙三不想懂这些,“禅师,快开点药,加大剂量,一定要能治好我的病啊,要多少香火钱都可以。”
  老禅师高跪莆团,合掌行礼,眼睛似闭非闭,“世人皆云钱通神、权通神,浮光掠影,唯修行内心才得本真。治标只能缓解,治本需要脱胎换骨,修得心淳方是上策。”他在纸上笔走龙蛇,然后递给了孙三。孙三一看,原来是个读书单子。上面列有四大名著,清末三大讽刺小说等几十本书。老禅师说:“读吧,读进去,读出来,该来的终须来,该去的仍会去。”
  孙三很疑惑,这能治好病?可不管这些,读吧。起初饿病经常来访,孙三心绪不宁,几发癫狂,他努力地压制,万幸的是,他读进去了。鲁达三拳打死镇头西,痛快;武松怒打蒋门神,解恨……孙三本来就是一颗读书的种子,读书入迷,渐入佳境,如痴如醉,茶饭不思了,竟不觉得饿了,真的很奇怪!
  这天,孙三坐在公园里读书,他看到两个年轻人在聊天,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也不知怎的,经常饿得难以忍受,没关系,吃食很丰富,放开肚皮吃呗,吃得饱饱的,却还是饥饿难忍。
  孙三听了,忍不住对他说,要多读书。还问道,你小时候喜欢读书,是吧?
  那人白了孙三一眼,说是又怎样,可现在我讨厌读书,老土。孙三之后又有不少次听人絮叨这样的事,他是见怪不怪了。
  孙三读得投入,读出了状态,读出了心得。他拿起笔,在纸上舞动,你只听唰唰唰笔走龙蛇。其实孙三写得并不轻松,只是写时文思如泉,写得顺畅。
  这天,邓福又来看他,看到这厚厚的草稿,嘲笑他竟白日做梦当作家,漫不经心地翻看着,一下被吸引住了。邓福曾看过金圣叹评三国的书,觉得孙三写得有意思,就说,你这个能变钱呢。孙三说,好啊,从前你把我父亲的书法、玉变成钱,你要能把这些变成钱,再让我们发一笔财当然好。孙三把几大本草稿交给邓福,《精读<西游记>》《五读<水浒>》等书一家出版社说书稿很有见地,主动要求和孙三签约,公开发行,不仅国内,国外读者也很多,他出名了。孙三想起父亲临终前叮嘱他要多读书,做学问,眼眶里泉出了泪水,夏雨般地磅礴。
  女儿给他打来电话,说她的老师正在读他的《精读<西游记>》一书,还在班内介绍,连说“VERY GOOD”。“爸爸,你真棒!”女儿自豪地夸赞。
  五
  邓福来看孙三,看他拿着本书坐在哪儿,仿佛已经羽化登仙,十分诧异。“孙三,你这饿病加重了,是不是再找高人瞧瞧?”
  “我这病转移了!”孙三故意一脸悲情地说,遍寻乡野郎中和城市名医,他们给我这样的忠告:你的怪病没冶了,多吃点喝点,这人生就赚了。
  “胡咧咧啥哩,我的祖爷爷曾传下这样一句话,世上有99种病,就有100种药可以治好它。你可不要悲观呀,一定能治好的。”邓福安慰他说。
  “唉呀,难受!饿,我饿呀!”孙三捶胸顿足、摆臂踢腿,仿佛病痛把他折磨得无以复加,无法忍受一样。
  “先吃饭!”邓福大呼小叫起来,“吃好饭,我这就陪你去看,去北京,去美国,去世界任何一个有疗饥良方的处所,你这病一一定能治好的。”
  看邓福急赤白脸样,孙三不由地大笑起来,“哈哈……”
  邓福脸色惨白,他抱住孙三,急急地问,“你的饿病更加严重了?”
  孙三没有说话,眉头凝成个疙瘩,他突然又有了强烈的饿感,他一拍脑门,恍然大悟了。电石火花间,他的头脑中闪射出这样一句话:我扑在书上,就像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一样。孙三的感觉正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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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杨小英推着自行车,她不走大道,沿着矸石山的小道去小煤窑。自行车的后轮没有了瓦盖子,后座上绑着一个偷煤块用的旧编织袋,袋子油光铮亮,两个脚踏板掉了一个,只剩下光秃秃的轴。天气有些热,汗珠打湿了杨小英额前的刘海儿,她一只手推着车把,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在额前擦了一把,脚步有些凌乱,杨小英抿抿嘴,加快了速度。  杨小英工作的地方,在矸石山的那一端,她是小煤窑巷道二级下的绞车工。小煤窑的办公室坐落在矸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