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骄子魔鬼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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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幻情杀
  2009年3月25日,成都市一环路南一段9号凯悦新城1栋10楼15号发生一起血案,一名年轻靓丽的女子被人残忍杀害并分尸。成都市公安局锦江分局立即展开侦破工作,很快查明了死者身份,她叫朱兰,27岁,系中国石化集团四川绵阳市分公司员工。近段时间,公司派朱兰到成都某高校进修学习。
   朱兰是家中的独生女儿,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不久,便购买了私家车,成为令人羡慕的白领丽人。得知噩耗后,其父母如五雷轰顶,痛不欲生,强烈要求公安机关对杀人凶手绳之以法。
   两天后,朱兰的红色雪佛兰轿车露面。一名男子驾驶该车闯入成都市“临江临居”小区,在先后撞击两部汽车后,在地下停车场被当场擒获。
   查明疑犯身份后,令警方大吃一惊。他叫张浩,21岁,系四川音乐学院作曲系大二学生。张浩出生于四川宜宾市一个干部家庭,父亲张川铭是宜宾市畜牧局畜牧推广中心主任,母亲魏秀玲是宜宾市畜牧局机关党委委员。
   “不可能,爱唱歌的孩子学不坏!”张浩杀人的消息传到老家宜宾市,让他从小学到高中的老师以及邻居们难以置信。在老师们印象中,张浩自幼是一个能歌善舞的艺术苗子。他参加过香港回归、澳门回归等大型演出活动,经常出现在当地报纸上和电视里,并在舞台上获得过不少大大小小的奖励。让教师们不解的是,这么一个优秀的孩子,怎么可能变成杀人凶手?
   “一定是警察抓错了人!”张浩杀人的消息传到四川音乐学院,他的同学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在同学们的眼里,张浩是一个品学兼优的阳光男孩。他不仅钢琴弹得极佳,在流行音乐方面也颇具天赋,被誉为音乐才子。张浩经常资助接济贫困同学,积极参与社会公益活动。有好几次,他在街头见到孩童们虐待流浪猫狗,伤心地流下了泪,还将流浪猫狗送到宠物医院救治。同学们无法接受“爱心天使”一夜之间堕落为恶魔这一残酷现实。
   “这种事发生在我儿子身上,打死我也不相信。”张浩母亲接到锦江公安分局寄来的通知书后,顿感天旋地转。更令张浩父母愕然的是,这还不是一件普通的凶杀案,而是一桩手段极其残忍的碎尸、抛尸案。
   法医尸检报告和现场勘查表明:张浩用水果刀从后背连捅朱兰13刀,接着用哑铃朝她面部和头部猛砸十多下,造成朱兰重度颅脑损伤合并急性失血性休克死亡。后来,张浩将朱兰尸体分解,装进两个旅行箱,并驾驶朱兰的红色雪佛兰轿车,将尸块抛至成都市锦江区三圣乡江堰村6组、双流县正兴镇大安桥村3组地界内。侦查人员描述说这是一场酷似变态狂的“虐杀”,在受害人朱兰的手掌上,发现了16处划伤。
   “虐杀案”发生后,张浩父母从多种渠道打听了解到,张浩原本与同班女生江晓芸拍拖,但一个多月前又和网名叫“蜘蛛”的朱兰擦出了火花。脚踏两只船的张浩对女友江晓芸深感愧疚,于是提出和“蜘蛛”分手。可是朱兰非常痴情,像胶水般粘着他,令张浩感到很烦。张浩父母百思不得其解:两人只见过3次面,张浩怎会大开杀戒呢?
   张浩作案后,还发生了两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当时他急不可耐地通过QQ向8位同学诉说:“我怀疑自己刚刚杀害了朱兰,但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这并非我本意……”,同学们以为他开玩笑,张浩一遍又一遍认真地重述,还强烈要求同学们到他的出租屋核实。张浩上午在对朱兰分尸后,当天下午还到学校参加了两门功课的考试,居然考出了全班第一名的好成绩。
   “天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子毫无厘头地杀害网恋情人,作案后还在第一时间公开暴露自己的罪行,并若无其事地参加考试,张浩的种种反常表现,让其父母猛然想到了一个医学名词“精神抑郁症”。张川铭、魏秀玲夫妇和警方都怀疑,张浩患有精神疾病,才上演了这桩凶残、可怕的虐杀案。警方调查过张浩的大学老师和同学多人,他们都一致反映张浩学习成绩较好,为人较随和、开朗,与师生关系好,无异常表现。
   随后,有关部门委托成都安康司法鉴定所对张浩的精神状态进行鉴定。鉴定报告的结论是:张浩一切正常,并未患任何精神疾病——这就意味着张浩将对自己的杀人罪行承担刑事责任。
  
   疑窦丛生
   原本期望儿子患精神疾病,这样兴许还有一条活路。然而,一纸“法医鉴定”粉碎了张浩父母的梦幻。2009年4月30日,经成都市检察院批准,张浩因涉嫌故意杀人罪被正式逮捕。
   眼看儿子死罪难逃,张川铭夫妇手中只剩下两根救命稻草:求得受害人家属谅解和为儿子聘请一位出色的辩护律师。
   案发后不久,张川铭、魏秀玲夫妇多次到绵阳市向受害人家属道歉,朱兰父母拒绝见面。无奈,他们只好找到受害人家属的委托律师。面对张川铭夫妇主动上门赔偿损失,朱兰的父母一口回绝:“你们就算赔偿再多的钱也挽不回我女儿的生命。只有枪毙杀人凶手,才能告慰我女儿的在天之灵。”朱兰的父母始终态度坚决:绝不拿女儿的生命做交易,宁愿倾家荡产,也要将张浩送上刑场。他们还在网上发帖,曝光张浩杀人的手段。
   朱兰父母之所以不肯宽恕张浩,不仅为音乐才子剥夺了女儿生命,更为他在杀人后还碎尸。朱兰的父母看到,朱兰的遗体面目全非,肢体残缺不全,给他们再次增添了巨大的精神伤痛。
   就在朱兰亲属悲痛欲绝的同时,张浩父母也跌进万劫不复的痛苦深渊。他们只好将最后一根稻草系在律师身上,聘请宜宾市知名律师罗和辉为张浩做辩护人。
   罗和辉的心情非常复杂。一方面,他对受害人朱兰惨遭令人发指的虐杀深感痛心与震惊;另一方面,他理解凶手父母挽救儿子的心情。罗和辉曾代理过许多大案要案和疑难案件,尽管张浩招供认罪,此案已经是板上钉钉,罗和辉还是抱着认真负责的态度,去维护犯罪嫌疑人合法权益。
   在此案开庭前两天,罗和辉到司法机关阅卷。他一页页仔细翻阅着案件材料,眉头骤然皱起,忍不住拨通了张浩父亲的手机:“老张,我怎么觉得这个案子越看越不对劲儿啊?”罗和辉惊讶发现,张浩杀死朱兰的作案过程迷雾重重。
   卷宗显示,张浩在5次审讯中所作的口供与现场勘查和尸检报告完全不吻合。张浩供认:当晚朱兰掏出水果刀逼着他用情专一,不能跟其他女孩交往。张浩一怒之下夺过刀,从背后连捅朱兰13刀,然后用哑铃砸烂她的头颅……
   罗和辉觉得这种杀戮违反常理。朱兰是成都体育学院毕业的女孩,身体强健,身高1?郾73米,而张浩身高仅1?郾65米。张浩如何能够轻而易举地夺刀?当他从背后猛刺时,朱兰为何不转身自卫而任人宰割?张浩在用刀作案的过程中,为何还要改换作案工具,用哑铃狂袭其头部?更奇怪的是,张浩还在朱兰手掌上划了16刀。尽管划痕不深,但罗和辉咨询医生得知,人的敏感神经末稍分布在浅表层。朱兰被一刀刀划伤手掌时,会疼痛难忍,她一定会本能地喊叫并强烈反抗,除非全身被捆绑动弹不得。然而,尸检报告表明当时她既无反抗也没被捆绑,简直不可思议。
   罗和辉还对谋杀过程产生强烈质疑。现场勘查反映,张浩是在卫生间杀害朱兰的。而这个卫生间长只有1?郾80米,宽1?郾30米,里面除了洗脸架外,还装有一只抽水马桶。张浩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杀人,难免磕磕碰碰,但张浩却毫发无损,身上没有任何碰伤或划伤。
   罗和辉怀疑,可能张浩是在醉酒状态下实施杀人,因此对自己当时作案过程记不清。但是,罗和辉很快否定了张浩醉酒杀人的推测。因为,一般酒醉汉连走路都走不稳,即使行凶,也是一阵乱砍乱杀,而张浩的刀痕却集中刺在朱兰后背的一个区域。
   “那个恐怖之夜究竟发生了什么?”罗和辉决定找张浩当面问个明白。
  
   灵肉魅影
   2009年9月25日,罗和辉带着诸多谜团来到张浩被关押的看守所。一路上,他猜测着各种各样的答案,感觉发生在张浩身上的这桩诡异虐杀案一定隐藏着深不可测的玄机,最有可能的一种情况就是张浩对警察说了谎。
   “不错,杀害朱兰的作案过程是我编的故事。”张浩敞开心扉,向律师讲述了自己当时的记忆片段——
   2009年3月24日晚,朱兰打电话邀请张浩等几个朋友到成都市九眼桥“苏格酒吧”喝酒。喝到次日凌晨两点,朱兰提前驾车离开。而当张浩独自回到出租屋时,发现朱兰正站在门口等他。两人相拥进入房间后,迫不急待地发生了性关系……随后发生的事情,他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
   张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躺在冰凉的卫生间里,朱兰一丝不挂、满身是血地挨着他。张浩感到很困惑,他回到卧室床上傻愣了十多分钟,突然恢复了意识,自言自语道:“会不会是我杀了朱兰?我为什么要杀她?我是如何杀死她的?”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无辜,张浩马上通过QQ告诉8名同学,自己有可能“鬼使神差”般杀了人。
   3月25日上午,张浩女友江晓芸赶到其出租屋,用毛巾将房间的部分血迹擦试干净,并将作案工具丢弃于四川音乐学院女生宿舍内的垃圾箱。由于朱兰尸体太长,很难放进汽车尾箱,张浩在分尸后又抛尸。3月27日,打算亡命天涯的张浩买了一张火车票,准备逃到新疆隐姓埋名做牧羊人。就在上火车的那一刻,张浩改变了主意。于是,他开着朱兰的轿车打算到望江派出所投案自首。途中,他发现自己被跟踪,于是慌不择路,闯入成都市“临江临居”小区,在先后撞击两部汽车后,冲进小区地下停车场,被当场擒获。
   听了张浩讲述,罗律师仍然困惑不解:“既然你连杀人都承认了,为何对作案过程还要造假呢?”
   张浩告诉律师,警察在审讯时一遍又一遍地问他为何杀人、如何作案,张浩说不清楚,只好编故事录了口供。
   罗和辉从头到脚上下打量着张浩:“你记得当晚跟朱兰喝酒、做爱,唯独杀害朱兰过程的这段记忆在你脑海里成为一片空白,你不觉得奇怪吗?”
   “是的,我可能撞见鬼了。”罗和辉的迷惑令张浩突然激动起来,他说要么自己是“魔鬼附身”,要么是他租住的那套房子闹鬼。为了证明这一点,张浩又向罗律师讲述了发生在他身上的另外两起奇异事件——
   有一天早晨起床,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收养的流浪猫被人残忍踩死在客厅;不久,他又发现收养的流浪狗惨死在卫生间,被人用刀剁成肉块。张浩起初怀疑是外人痛下毒手,但他检查门窗完好,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血迹,才突然明白是自己杀害了曾流泪救回家的小动物。惊恐万分的张浩怀疑自己患有梦游症,在毫无意识的状态下施暴。他立即上网查询,很快又否定了这种猜测。因为患梦游症的人一旦遇到响声就会瞬间惊醒,而他用脚踩死小猫时,一定会出现凄厉的尖叫。由此,张浩怀疑自己“魔鬼附身”。
   罗和辉当然不相信鬼神之说,一系列诡异事件让这位律师隐隐约约感觉到张浩患有某种鲜为人知的疾病。于是,他遍查有关精神疾病的书籍并上网搜索,终于揪出了“鬼影”:张浩疑似患有一种名为“病理性半醒状态”的罕见精神疾病。这类患者平时看不出有精神病,大都在特殊情况下发作,尤其是深夜至凌晨之时,持续时间为1小时左右,主要表现为在无意识状态下实施性侵害和暴力杀人。这种患者在我国被认定的仅有40多例。
   揪出了深藏在张浩肉体和精神世界里的“魔鬼”,令张浩父母喜极而泣。因为,这将意味着身患怪病的张浩不具备刑事责任能力。据报道,2006年7月24日在新疆莎东县,一名19岁男子持铁棍将同住的两人一人打死,一人致伤,后经鉴定系在幻觉中杀人,最终评定为“无刑事责任能力”,而被判无罪。
   2009年9月7日,成都市中级法院开庭审理此案。张浩父母凑齐15万元现金要求与受害人家属和解,遭到朱兰父母当庭拒绝。张浩父母表示,以后还将十次、百次地通过各种方式向朱兰父母表达赔罪之心,并竭尽全力给予赔偿。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被告张浩并不乞求法庭给他轻判。在向受害人家属再次道歉后,张浩恳求法院判他死刑:“我愿杀人偿命。不管怎么说,是我亲手杀害了朱兰。但我走向刑场时,只想死个明白:我是如何杀人的?”2009年9月30日,成都中院以故意杀人罪一审判处张浩死刑,并处罚金5000元,赔偿受害人亲属经济损失23755元。张浩女友江晓芸因犯包庇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缓刑三年。
   张浩的要求引起人们的议论。“魔鬼附身”如何进行科学鉴定和司法认定,这不仅最终决定张浩的个人命运,也将关系到如何告慰两个深陷劫难的家庭。此案上诉到四川高级法院后,张浩父母向四川省人民检察院提出对儿子“魔鬼附身”重新进行司法鉴定的申请。他们这次申请的并不是要求对张浩是否有精神病进行鉴定,而是只要求对张浩在杀人这个具体过程中是否有认知和控制能力,是否能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是在杀人进行鉴定,这种鉴定内容在全国尚属首例。
   在二审期间,张浩辩称,他于2009年2月17日晚参加摩托车比赛,造成摩友两人死亡一人重伤的事故。为此他受到朋友和社会的责难,此后须依靠药品丙泊酚睡眠,每天仅能入睡两三个小时,可能导致患上一种名为“病理性半醒状态”的疾病。对此,公诉机关予以反驳,认为出现短暂失忆与杀人动机和目的没有任何关系,杀人不是短暂失忆的必然结果。检方认为,一审期间对张浩的精神司法鉴定足够权威和专业,张浩精神正常,具有刑事责任能力。公诉方称:根据张浩在公安机关的有罪供述、公安机关提供的审讯录像,还有张浩同学的证言等,都环环相扣,且这些都与案发现场警方勘查结果相符,从而排除了警方诱供的可能。2010年11月,四川省高院作出了维持原判的终审裁定,并报请最高人民法院核准。
   最高法院复核认为,张浩灵肉深处潜伏的魅影,不是“病理性半醒状态”,而是对待爱情的态度不严肃:一是不该轻易与人同居;二是不该在遇到“纠缠”时采用暴力。最高法院核准张浩死刑判决。2011年12月,成都市中级法院对张浩验明正身,押赴刑场执行死刑,至此结束了这名音乐骄子短暂的一生。
  (责编: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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