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400秒的阳光更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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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北京的三月天,不是一个适合幻想的季节。在看到木木的第一眼,小然还是回到了16岁的年龄,多年来的疼痛和欣喜又开始沉淀,初恋时的心情像浪潮一样翻涌。
  顺着什刹海,一直朝前,小然一路吵闹的口号是,曙光就在前面。木木说那里的饭菜很好,小然感动的却是那道菜名“阳光更灿烂”——关于爱情的水果沙拉。木木的脸上满是幸福的味道,小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像黑夜里射过小然心底的X光。木木甜蜜地沉浸在回忆中,他说这是女朋友最先喜欢的一道菜,小然想哭,他居然有女朋友,却仍然可爱地说,很好。真的?是吗?
  木木不帅,而且满脸的青春痘,小然却满是喜欢。小然在电话里对七七说,他不帅,只是和他在一起很开心,20多年没有的开心。她还说,我喜欢上他了。
  
  2
  好容易一个午休,就被七七的电话催醒,非要拽着她去看帅哥,说是做什么美丽访谈。小然很是郁闷,这么大的风,看什么帅哥,做什么访谈。但还是在七七的糖衣炮弹里沦陷了,因为七七说,你要是不去,我以后再也不帮你了。这可是天大的事情,小然飞速地穿衣,或者见见也能引出一个浪漫的邂逅故事,顺便挣点外快也不一定,抱着绝望的希望,小然上了七七的贼船。
  打小,小然的外号就是花痴,所以在看见木木的时候,她的眼就直了,笑着迎了上去。等到盯着木木温柔了半天时,七七偷着拽了一下小然的衣角。猪头,看错人了,是旁边那个。
  小然傻了,还真是,旁边站了一个一米八几的帅哥。可惜,带着墨镜,拽个头啊。小然撇嘴,鉴于七七的缘故,还是礼貌地问候了,就继续和木木聊天,这次成了七七傻眼了,访谈成了小然的演讲。
  随后,木木提出一起吃饭,他说顺着什刹海一直朝前,有个很有品味的地方,有道菜叫“阳光更灿烂”。小然开心地像一支上了弦的箭,义无返顾地向前,再向前,朝前冲,就这样陷了。
  她说,七七,过了86400秒,我会对他说,我爱你。
  只是第2天她便随老总出国采风,接着听说他们住的酒店半夜里发生特大火灾,小然的爱沉默了。
  
  3
  小然代表公司在国外驻扎了3年,回国之后满嘴的ABC。她朝来接机的七七微笑地伸出右手:你好,我是Shina。
  一大早天气就好热。小然气呼呼地套上T恤牛仔裤,准备出门买些清爽的新衣服。打的来到市中心,像鬼子进村一样狂扫千军之后她突然想到,自己是应该再约一个人出来的。掏出崭新的手机,她脑子里一片茫然,该打给谁呢?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甜品冰饮屋。抬头一看,它叫“阳光灿烂”。小然低声诅咒,这外面的阳光已经够灿烂的了,里面再灿烂她就回家吃冰块。
  小屋其实是一个休闲吧,铺着厚厚的绿色地毯。角落和过道上都燃着清新的薰香烛,简约的橙亮色桌椅,坐满了各色男女。小然很失望,没有空位。她环顾一周,只看见一个男孩子是独坐的,他低垂着头在记事本上写着什么,面前放了一盘水果沙拉,看起来还没有动刀叉。
  嗨,不介意我坐下吧!小然嘴里问着,屁股已经勾搭上了他对面的椅子。把手里的大包小包往地上一扔,她很夸张地伸了个懒腰,长长地吐了口气。服务生走过来问她需要什么,她大大咧咧地指面前的沙拉说:再来一份这个!
  不用了。他终于抬起头说话。我这份还没动,算是请你的。
  呃?小然吃惊地瞪着眼前那张不算英俊甚至还长了好几颗碍眼红豆的脸。他却很平静,继续低下头在纸上飞快地比划着。服务生识趣地退下了,小然回过神来毫不客气地把大大的水果盘拉到面前,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发话。哎,我叫Shina,你呢?
  叫我Lynn就行了。他头也不抬:沙拉好吃吗?
  小然正在把一块菠萝塞进嘴里,闻言忙不迭地点头。好吃好吃,你是怎么发现这么好吃的沙拉的?她喜欢这个不善言辞的男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就应该是喜欢他的。
  我女朋友喜欢,她一次能吃两盘呢。Lynn露出微微的笑意,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这个笑容让小然蓦地停止了手里的一切动作。他说她女朋友老说他的皮肤很差。顿时小然喜欢上Lynn脸上那小小的痘痘,甚至发狠地想,为什么不干脆让Lynn的脸上被痘湮灭。
  
  4
  他的眼泪在窗外折射进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晶莹,她突兀地觉得心痛,像谁拿着巨大的锤子在心口上砸,痛得莫名其妙。
  Lynn说,他以前还有个朋友最喜欢点的就是这道“阳光更灿烂”,每吃一种水果就会大声念出来。苹果、菠萝、橙子、雪梨、腰果、葡萄,吃到果冻会哧溜哧溜地发出斯文扫地的声音,还会把碟子端起来把沙拉酱和曲奇饼小碎丁添得一干二净,像个灿烂的孩子。
  他的眼泪终于滴下来,落在鲜橙色的桌子上。我希望她在天堂里也能每天吃到阳光更灿烂的水果沙拉。
  所以你每次点了这道沙拉都不吃,想要留给她对吗?小然脱口而出。
  是啊。Lynn的嘴角上扬,她也像你一样,吃东西很高兴的样子,我真不明白,只不过是普通的水果,为什么混合起来就吃得这么开心呢。
  那是因为,它又甜又酸又软又脆,是十足爱情的味道吧。即使是下雨的天气,有了爱情的滋味,自然天天都阳光灿烂了。小然这样解释,心下里一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阐述,她不懂,她从来不是这么感性的人。
  谢谢你。他咬着下唇,我以前总是嫌她吵,一张嘴巴叽叽喳喳的整天像捅了马蜂窝,可是现在我身边那么安静,再也没有热闹的痕迹。我常常好像听到她大呼小叫的声音就在耳边,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现在我知道,她在我身边灿烂过,一天也好,一辈子也好,我们都没有遗憾。
  你喜欢她吗?小然突然问。
  不知道,我有女朋友,就是想起她会难过,听说她出了火灾。
  小然一边机械地听着一边往沙拉里倒白醋,吃得眼泪不断地呛出来。她想提醒自己这是醋的酸不是自己心里的酸。她还想自己今天究竟是怎么了,对着一个陌生的男孩子,一个陌生的故事,那么多年没掉过眼泪此刻却想要有个怀抱可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个痛快。
  
  5
  这时Lynn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嗯啊了几声说出自己的具体位置。挂了电话他微笑着对小然说:今天真的很感谢你听我唠叨这些陈谷子烂芝麻,对了,我的女朋友等会儿就会来,可以介绍她认识你吗?
  小然惟有点头。她望着Lynn渐渐舒展的眉头,突然很不希望他爱情的到来。她身手摸摸自己滚烫的脸,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她被爱情在这样不明不白的状况下撞了一下腰,她立刻就疼得站不起来了。
  他的手机再次响起。他站起来抱歉地对小然笑笑说得出去接应,说完就拉开椅子匆匆往外走。忙乱中他碰倒了一个烛台,大大的蜡烛倒在地毯上,火很快地烧起来。整个小店顿时骚乱。小然拉开椅子想冲出去,但椅子旁边的角落也有一个烛台,待她猛然回过头,这边的火也烧了起来。人们争先恐后地往小小的旋转门挤去。
  小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火光中,她的眼前一晃而过一场更大的灾难。
  3年前那场在美国度假酒店半夜里因煤气爆炸而毁了整栋大楼的火灾,小然逃避不及,被大火困在了15楼。她被救出来后,身体烧伤面积达60%。她的面部在美国做了彻底的整容手术,但是身上依然残存不少疤痕。夏天的时候,她只能穿T恤和长裤,因为那些疤痕无处不在。
  最重要的是,她失去了所有记忆。
  
  6
  但是现在她想起来了。她想起那个她一见钟情的男孩子,他叫木木。他们一起度过了快乐无比的大半天。木木的英文名是Lynn,双林即木木。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整整一天了。她第2次遇到他,再见又是永别。
  Lynn拉着小然逃出混乱的人群,他的爱情在门外焦急地翘首观望。他把小然推到她的面前介绍说:这是我刚认识的朋友shina,这是我女朋友七七。
  小然颤悠悠地伸出右手:你好,七七,很高兴认识你。七七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镇定下来。伸出手握住她:你好,Shina。他们相拥离去。小然忍不住叫了一声:木木……他转过身来,诧异地问她:Shina,是你在叫我吗?
  在七七的凝视下,小然慌忙摇头,我没有叫你,没有叫你……
  他们走了,小然的泪水开始流下,在某一天,她很想说,木木,我爱你。那个86400秒的瞬间,有一种爱情,是在你转身后的美丽。阳光灿烂下,喊住你回头,却只是沉默。爱终究是一场无声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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