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离开达古冰川，我就开始怀念她了，就在我们钻进汽车告别索道站的那一刻。按照既定行程安排，我们必须就此作别，启程回蓉。索道站之上，海拔4860米处，绝美的冰川世界和我们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恰如作家阿来为达古冰川拟定的那句广告语，“最近的遥远”。不过，我很快就释然了，一次旅行应该允许留下一点遗憾，而这份遗憾正好是下一次约见的完美借口。达古冰川为此已经等待了上亿年，姑且请她再等上一等。下一次，我将以更加谦卑的姿态请求觐见，不为今生不为来世，只为能够贴近她的指尖，感受她来自一亿年前的冰冷的温暖。
　　一次意外的发现和一次久远的等候
　　是的，我们都欠达古冰川一次约会，为了她上亿年的等待。如果不是因为一次意外发现，也许我们至今还无动于衷于她长久的等待。
　　1992年，一位日本科学家通过卫星发现了隐匿于崇山峻岭之中的达古冰川，并于同年8月远渡重洋来到阿坝州黑水县，对达古冰川作了为期一周的考察，达古冰川才得以初露峥嵘。日本科学家的发现吸引了国内诸多山地冰川专家纷纷登上达古雪山科考。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实地考察，达古冰山才逐渐展开了她神秘的面纱，向世人展现她的惊世之美。


　　作为全球海拔最低、面积最大的冰川，达古冰川年轻而又古老，是离我们“最近的遥远”：达古冰川系罕见的现代山地冰川，但形成年限已达亿年；她被发现、被开发的历史短暂，年轻而充满活力，但她早就亭亭玉立、深情守望于阿坝这片神奇的土地上，终年不断的雪水汇集成岷江源头之一，千百年来默默滋润着岷江两岸的生灵。今天的达古冰川已成为了一颗镶嵌在四川大九寨国际旅游区的璀璨明珠，是继九寨、黄龙之后，阿坝州又一个旅游精品景区。“春观山花夏赏冰，秋品红叶冬抚雪”构成了达古冰川景区最显著的特征。一年四季，四种景致和表情，每一种都是达古冰川对我们的款款邀请。
　　我们去拜访她，是在一个冬日的早晨。和达古冰川上亿年的等待比较起来，我们来去匆匆的造访显得多少有些诚意不足——早上9点到中午1点是我们预定拜访她的时间，下午2点，我们必须启程回蓉。感谢达古冰川的宽容和大度，她原谅了我们的冒失，并回赠了我们四个小时无处不在的惊喜。
　　冬季高寒彩林的别样风情
　　达古冰山位于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黑水县芦花镇三达古村境内，海拔3800-5100米。景区内共有13条冰川，冰川分布区域达210平方公里，核心面积119平方公里，冰面面积6.04平方公里。从黑水县城驱车10分钟，即可到达达古冰川景区入口处。办完通行手续，不做半刻停留，我们直往核心景区而去。
　　我们刚刚错过了深秋时节达古冰川的绚丽之美，却也领略到了冬季高寒彩林的另一番神韵。此时峡谷两边彩树成林，错落有致，像一个个不肯谢幕的舞者，用枝条和残叶上还未完全褪尽的色彩提醒我们她曾经有过美丽。
　　沿着黑水河逆流而上，向阴处的公路上不时会有积雪。这难不住同行的黑水县旅游局副局长易红均，他一边娴熟地驾着车，一边给我们介绍沿途的风景。
　　车至红军桥，我们停了下来。红军桥是当年红军路过的一座小桥，桥梁跨度很小，用桃红木材改修一新的桥身掩映在冬日纯白的雪色中。站在桥边，不由得想起毛泽东当年写下的“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的激越诗句。其时，红军长征于茫茫岷山之间，迎来了红一方面军和红四方面军的胜利会师。


　　但会师后的红军在此期间却经历了诸多磨难。在1935年6月至1936年8月的一年零两个月中，中国工农红军一、四方面军近9万人次，翻越了景区内的昌德雪山、达古雪山，并先后举行了长征途中著名的“芦花会议”（会址为今黑水县芦花镇）和“毛尔盖会议”（会址为今松潘县毛尔盖区上八寨乡）。“芦花会议”的中心议题是总结红四方面军从鄂豫皖根据地到川陕根据地这段历史的经验教训，并希望能增强一、四方面军的团结和信任，进一步统一两大主力红军的行动。一个月后的“毛尔盖会议”则是一场路线斗争的会议，中央一些领导人与张国焘的分裂路线进行了坚决斗争，挫败了其分裂红军的企图，并最终确定了到陕北建立革命根据地的长征路线。
　　经幡飘处藏家人 红石成因谁知妙
　　继续上行，沿途会经过下、中、上达古村，三个藏族村落由60余户藏家人组成，人口不足400人。他们是达古冰川景区内唯一的原住民，虔诚地守望着这一片神山圣水，安静祥和。


　　达古藏寨与达古冰川一体相连，与错落有致的山峰浑然一体。藏寨四周树木林立，藏楼色泽古朴，房前屋后插满了各色经幡，迎风飘扬，声响萧萧如马鸣，似有千军万马扬尘疆场。藏寨群楼饰以彩绘，绘屋檐、绘门窗，设计奇妙，制作工艺精美，颜色以红、黄、蓝三色为多。墙体用石灰粉纹以奇石、莲花、尖牙利齿的野猪头等图腾，凸显出浓郁的地方民俗特色。藏寨下边则是一片空地，如果是春夏，这片空地将是一片花团锦簇、色彩斑斓的热闹景象，构成独具魅力的草甸风光。这些一片一片由各色鲜花铺就的草甸像一个个花篮，散布在达古冰川，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冬季不见草甸，但有冰湖。车至中达古村，我们停车下车，来到一个湖边。说它是湖，倒不如说它是一个白色的足球场，湖面平整光滑，原来是结上了厚厚的一层冰。在湖的下游出口，汩汩湖水从厚厚的冰层中冒出来，再顺势倾泻而下。
　　往上，路途变得更加陡峭蜿蜒，两边积雪也越来越深。在一片片的雪地之间，不时会有红色的石头半掩半露，构成一组绝美的红与白的世界。红色石头为达古冰川独有，这些石头为何为红色，生物、物理、植物学界尚未形成一致意见，还要等待科学家进一步研究。易副局长是个奇石玩家，把业余时间的大多数都用在了寻找各种形状各异的石头上了，黑水的溪流峡谷都留下过他寻找石头的身影。问及红石成因，他也大摇其头。 　　岷江源头达古湖 圣山景区景点多
　　终于来到冰川脚下的达古湖了。达古湖面积不大，得益于冰川终年不绝的雪水，湖水常年不枯，沿黑水河注入岷江，千百年来滋润着沿河两岸的生灵，成为岷江的重要发源地之一。此时的达古湖被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冰。三三两两的游客在冰面或滑雪嬉戏，或摆出各种姿势拍照。下得车来，一阵寒意来袭。气温已是零下，赶紧把双手插进衣兜，顶着海拔3000多米处刺目的阳光，顿感温暖。脚下是厚厚的积雪，一脚踩下即没过鞋面。天空深远，蓝得发黑。远处则能望见洛格斯圣山。山像一尊佛，佛像一座山。洛格斯圣山在藏语里是“神山守护神”，海拔4900米。每年，当地的藏族同胞在遇到不幸或喜迎丰收时，都会聚集在圣山虔诚祈祷。踏上朝圣之路，走进洛格斯圣山，就融入了风情万种的高山草甸。以红桦、红枫、杜鹃、箭竹、松、柏、杉等树种为主的浩瀚林海簇拥着的苍劲群山，怪石嶙峋，奇树林立。
　　洛格斯圣山游览区景点众多。比如有红柳滩牧场，牧场前临碧水，后依青山，以高原特有的木本植物红柳众多而得名；再比如娜姆湖，“娜姆”意为美丽的仙女，因水色随季节更替而变幻，形似少女梳妆用的圆镜而得名；还比如婴儿冰川，婴儿冰川是达古冰川的一部分，是近年来新渐形成的年轻冰川。


　　洛格斯圣山景区内生物多样性保护完整，野生植物1000余种，野生动物150余种，珍稀野生动物就达10余种。在达古湖边的一处雪地上，我发现了几行清晰的鸟类脚印，不由得想，我们刚刚错过的，是这神山上的哪一种精灵呢？当下一次和它不期而遇时，我该以一个老朋友还是新朋友的身份跟它Say hello呢？
　　古冰川地质遗迹上的独叶草
　　我们此行的终点是古冰川地质遗迹游览区，而直达冰川顶点的索道站也设在景区内。古冰川地质遗迹游览区的存在，是冰川退缩的直接结果；而冰川退缩，和全球气温升高直接关联。作为全球海拔最低、面积最大的现代山地冰川，达古冰川和所有的冰川一样面临着一个共同的问题，即随着全球环境的进一步恶化，气温进一步升高，它们最终将退向何处？今天的人类将如何面对这些存在了上亿年的冰川因为我们的过失而彻底消失的现实？
　　古冰川地质遗迹内的鸿运坡最值一看。鸿运坡是冰川退却最直接的证据，为冰川侵蚀地貌，是冰川退缩后形成的底碛石。如前文所述，这些冰石均为红色，成因至今尚未形成一致意见。
　　凌云瀑布也是一景。凌云瀑布也为冰川侵蚀地貌，在第四季冰河时期，这里是一处宽300米，落差700米的大型冰瀑布。随着冰川的进一步退缩和冬季雨水的减少，此时的凌云瀑布只有零星的几挂冰雪覆盖其间，但仍能想象到远古时期，它飞流直下的壮丽景象。
　　景区内还有号称中国第一的杜鹃林，以品种多、花期长、在高寒地区分布广为特点，国内罕见。眼前成片的杜鹃树枝上挂满了雪花，不用埋怨这些雪花不懂杜鹃的花事，来年花期，它们便会自动让位，让满山的杜鹃花热烈地绽放。


　　必须要提及景区一种稀有的物种——独叶草。独叶草是国家一级保护稀有物种，多年生小草本，多见于海拔2750—3900米寒冷潮湿的原始森林中。独叶草是孤独的草，“独花独叶一根草”，论花，它只有一朵；数叶，它只有一片。在绵绵达古冰川，它是极小的存在，恰如人之于世界，之于宇宙也是极小的存在。独叶草并不因其小而放弃花开，每年春天它依然故我，美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并因此美丽了这个世界。看了景区指示牌上关于独叶草的介绍，我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毫无疑问，在此时被冰雪主宰的世界，当然不见独叶草小小的身影，但同样毫无疑问的是，来年春天，它会再次回来，用它自己的方式成就它的精彩。
　　最近的遥远 最冷的温暖
　　我们就要在此辞别达古冰川了，而我还没来得及离开，又开始怀念她了。
　　站在索道站前，念及位于索道站上端不远的高处却不得见，作家阿来为达古冰川拟定的“最近的遥远”这句广告词真是再贴切不过了，这也太折磨人了。索道站之上，海拔4860米的高处，想必已是一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磅礴景象了吧？达古雪山山顶终年积雪，长年积淀起来的银色雪层像一张温柔的毯子，覆盖着呈月牙形的冰川身躯，冰川就在雪毯之下安然沉睡。这一睡就是一亿年，从第四纪冰期一直睡到今天。


　　按照既定行程安排，我们必须即刻启程回蓉。钻进汽车，再回望一眼高高的索道，再念一遍“最近的遥远”，心里有小小的不甘和不忍。不过，我很快就释然了，既然人生需要留白，一次旅行应该允许留下一点遗憾，而且，这份遗憾正好是下一次约见的完美借口。达古冰川为此已经等待了上亿年，姑且请她再等上一等，下一次，我将以更加谦卑的姿态请求觐见，不为今生不为来世，只为能够贴近她的指尖，感受她来自一亿年前的冰冷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