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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茫茫飞升成为专替青尧上神吃剩饭剩菜的小仙，过着清贫的生活，存着暴富的心。她凭着独树一帜的吃货技能成为九重天炙手可热的治疗厌食症的良药，但是她心里藏着个秘密。她看上青尧上神了，然而跨界的恋爱注定是要被雷劈的。
楔子
下界生灵飞升成仙可分两种，第一种是勤勤恳恳修炼后渡劫，随后飞升。第二种则是因为种种机缘，得以位列仙班。
茫茫就属于后者，她住在无望山，某日睡得迷迷糊糊，醒来时瞥见枕边的点心果子，便喜滋滋地吃了下去，随后体内像是有火灼烧，烧得她神志不清。再清醒时，她人便在南天门外，这就是所谓的“机缘”。
因为擅长吃，茫茫被分去了太清宫，青尧上神指着一桌子菜道：“吃吧！”
自此茫茫就成了專门为青尧上神打扫剩饭的仙娥，不给钱的那种。
第一章
我在入九重天两个月后，有幸参加了太上老君在南天之巅开的讲会。太上老君说：“只有懒神仙，没有穷神仙。就连扫地的下等仙都可以将自己的扫把租给人当坐骑赚钱，你们凭什么不努力？”
此言犹如一盏明灯，指明了我前进的方向。但我是只饕餮兽，除了“吃吃吃”，什么也不会，关于“如何暴富，怎样暴富”还真是个问题。
直到某一日，青尧在显世镜前看凡界一处山焚烧起来，他的午膳摆了一地，我就蹲在地上吭哧吭哧地吃着时，青尧手一滑，按到了显世镜的边缘。
整张镜子顿时转了个方向，镜子晶晶亮的，将有些发蒙的青尧，以及吃得嘴巴鼓鼓囊囊的我照了进去。镜子分两面，一面是显世镜，看六界八荒发生的事情；一面是传息镜，可将镜子前发生的种种传到九重天各个宫殿，所以平时都是用来传达天帝召令的。
自此我光辉伟大的吃货形象就在九重天传扬开来，有几个平日胃口不好的仙君看我吃饭那么香忽然就觉得有食欲了，于是专门给我送礼想让我到他们府上去吃一顿。
“本君的人，岂能随随便便为别人吃饭？”青尧嘴角挂着冷笑，手中握着一卷书施施然地登场，挑着眉看那几个仙君道，“或者说，你们是想和本君抢上一抢？”
他说着手一挥，他的坐骑赤脚麒麟兽和她几只崽子便窜了出来，叼起那几个仙君的衣领子直接甩出了太清宫。青尧眉目带着笑，揉揉我的脑袋说：“阿茫不要怕，没有人能把你从本君身边抢走，你可以尽情地为本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我嘴角狠狠一抽，我不是嫌弃青尧，只是他的口味真的很怪。每一餐三十三道菜，每一道吃下去，都难吃得仿佛能看到前世。
就因为如此，青尧吃剩的菜处理起来相当困难，新任天帝又是个主张不得浪费的主，在仙娥们好几次将青尧吃剩的菜倒下凡界被抓包后，我就开始倒霉了。
又看了两日前世之后，青尧上神奉命去魔界，和魔尊进行“亲切有爱”的会晤，我短暂的解脱之后，又想起了我的暴富梦，于是偷偷摘了太清宫池塘里的荷叶，给了之前来找我吃饭的仙君。
我在荷叶上下了术法，到时辰时我这边做什么众仙君那边都能看见。我亲手做了自己爱吃的菜，时辰一到，我便微笑着面对荷叶道：“各位仙君好，今夜小仙吃的是……”
话音顿在这里，我只觉有什么东西拽着我整个身子，在身体“嗖”的一声被拉走前，我将荷叶抓在手心，再回过神来时，我面前是青尧，还有一大桌子谁吃谁死的菜。
青尧跷着腿喝着茶，下巴点了点桌案，示意我干活。
我整个人都不是很好，谁能想到他人在魔界居然还要祸害我啊！
仙君甲：“仙子，仙子你那边怎么黑了？是灯灭了吗？”
仙君乙：“我菜都做好了，你给我看这个？退钱！”
……
众仙君不满声阵阵，青尧惯来偏冷的面色在瞄到我手里的荷叶时变得更加冷，冻得我脊背都在打战。他起身走到我面前，把我按在椅子上，温柔地耳语说：“本君不让你为别人吃饭，你居然不听话。是你觉得本君拿不动刀了，还是你自己飘了？”
我心里猛地一哆嗦，他将筷子塞进我的手里道：“既然你想吃，本君就让你吃个够，剩一口今儿咱们就没完。”
说完，青尧退回去，坐在远处挑着眉看我表演。他的气息凑近又远离，搔得我脸色发热。
我深吸一口气，将卷起的荷叶展开摆好，挤出个生硬的微笑说：“今夜小仙吃的是……什么不重要，那就开始吃了。”
嘴里胡吃海塞，胃里翻江倒海，面上微笑连连。
九重天演技最强者，舍我其谁。
第二章
青尧上神是当今天帝的亲弟弟，正经的仙胎所化。明明可以拼爹，他偏偏要靠自己。司战时恰逢仙魔两界起摩擦，青尧上神担任主帅，将魔界一干兵将打得乖乖求饶，魔界沦为仙界附属。青尧上神从此一战成名，那之后每一年他都会来魔界转几次。
名义上是会晤，实际上是吓唬，让魔界那些还残存着想上天的人断了这个念头。
我陪着青尧在魔界闲逛时，由衷地感受到了他在魔界的影响力。
“上神今儿想去哪儿逛，在下刚好没什么事儿可以陪一陪。”魔尊十安满脸堆笑地迎上来，看到我的时候怔了怔，问，“这位是？”
“陪本君吃饭的。”青尧没什么表情，斜睨了我一眼，说，“魔界有唱戏的吧？本君想听戏。”
十安忙不迭地点头道：“有的，有的。那个谁快去安排下。”
魔界人的品位，和九重天大概隔了三十个凡界的距离。台上的人咿咿呀呀地唱着“狠心婆婆虐待娇弱儿媳”的老套剧情，偏偏青尧看得认真，我也只能强撑着看。
那个演儿媳的魔界女子生得极为好看，上挑的眼角媚得像是狐狸精，我一个女子都看得神魂颠倒……
我莫名地觉得头昏脑涨，眼前无数个光晕来回旋转，银光乍放。接着好像有人蹲在我面前用力地摇晃着我，一声一声地喊我的名字：“阿茫！阿茫！”
那银光随着这动作渐渐变长，像是架起回廊，尽头处是一道颀长的身影，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再然后世界一片黑暗，我彻底失去了知觉。
很丢脸。
这是我翌日醒来睁开眼时，青尧冷酷无情地说出的三个字。魔界人皆是魔息所化，身带摄心之术，注视的时间太长就会中招，眼前浮现心底最渴望的东西。一般的神仙只会一时被惑，而我……被弄晕了。
青尧说完，拿了小铜镜放在我面前说：“你自己看。”
我看过去，顿时哭了：“我，我怎么成斗鸡眼了？”
“魔尊说被吓得太厉害会有后遗症，缓过劲儿就好了。你最近不要跑出去，会拉低我九重天的平均颜值。”青尧说完，悠闲地负手晃出去继续找乐子了。
可能是看我斗鸡眼实在是太可怜了，青尧大发慈悲允许我单独吃自己的饭。
我端着一小桌子可口的饭菜窝在床上，将层层叠叠的床帐放下。荷叶虽然有点儿脱水，不过还能用几日。
我几乎是风卷残云一般将饭菜往嘴里塞，对面的仙君们被我这吃相感染了，也跟着动筷。有时候我也很佩服我这个嘴的容量，塞得鼓鼓的还能开口和他们闲聊。大概是吃得开心，聊着聊着，话题不知道怎么跑偏到青尧的择偶观去了。
仙君甲：“说起来这些年能靠近上神的人，貌似就只有茫茫仙子你。”
我“噗”地一口汤差点儿喷出来，稳了稳心神，随口问了一句：“那从前呢？上神活了几万年再怎么着也该有个喜欢的类型吧！”
仙君乙吃包子的动作顿了顿：“你还别说……”
我来了精神，随后就见那有些发枯的荷叶突然开始自燃，差点儿烧到我的头发，我吓得赶紧跳下床，仙君乙的话顿时被掐断。
魔界没有四季，不分昼夜，整日天际都是昏黄一片。
青尧就倚在那片昏黄里，身上穿了件白底红梅的袍子，花刚好开在心口处。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嘴边勾着似有若无的笑，道：“阿茫何必问他们，直接问本君岂不是更方便？”
我不知道他何时来的，又听到了多少，但瞧着他不慌不忙步步逼近的模样，我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跳。终于，前面是他的胸膛，后面是墙，我被逼着仰头直直地对上他精光乍现的眼。
他的脸靠近，鼻翼几乎要贴上我的，柔柔地说：“阿茫，你为何要打听我的事，嗯？”
我小腿直发软，被他的膝盖抵着才没滑下去。我豁出去了，抖着唇颤声开口说：“因为……因为小仙喜欢上神。”
方才还像男狐狸精上身的青尧听见这句话后，愣住了。
第三章
之后三日，我都没有见到过青尧。
虽说不用吃他的剩饭是一件足以让人兴奋到撞墙的事情，但我总会有意无意地想起那一日的昏黄和开在他心口的梅花。所以这一日我打探到他的日程安排，准备去和他“偶遇”。
十安今日带青尧去了天香楼，据说是仿照人间最著名的歌舞坊打造的。我念了口诀换了张男人脸混进去，这山寨的天香楼装潢大红大绿，女子身上大粉大紫，一眼看过去差点儿将我的斗雞眼晃瞎。
我入乡随俗，倚在二楼的栏杆处，手里搂着个浓妆艳抹的姑娘，眼睛定定地盯着下面大堂。
青尧虽是老神在在地坐着，但看他周身煞气浓重的程度，我觉得他大概要发作了。果然下一刻，青尧已经站起，眉宇微微蹙了蹙，道：“本君不喜这种地方。”
十安眼睛扫了一圈，在我身上顿了两秒才又看过去，满脸堆着讪笑道：“小魔给上神安排的不是一般俗气的节目，上神且耐心等一等。”
说罢，十安拍了拍手，周遭被红色绸缎围着，透不出半分光亮，独大堂中央以几颗夜明珠点亮，有些朦胧旖旎的光晕里，六个一身铠甲、英姿飒爽的魔界女子登台，领头的一号姑娘二十个后手翻一做，又飒又美，登时赢得满堂彩。
我看见青尧坐了回去，眼底氤氲一片光，不知怎的，我心口突然一阵发堵。
十安见状，更是笑得眼角褶子都挤出来了，道：“小魔知道上神司战，不若做个裁判，在这几个里选一选，咱也和凡界一样封个武林盟主什么的……”
“爷，奴家喂你吃。”手边浓妆艳抹的女子端了盘桃花酥，素手拿起一块往我嘴边凑，我烦躁地夺过她的盘子一张大嘴全倒了进去。
底下的“武林大会”在青尧的默许下开得如火如荼，二号姑娘耍了个杂技，以她的“波涛汹涌”为支撑，在上面颤巍巍地叠压了二十把椅子。青尧毫不吝惜赞美之词：“真是神乎其技。”
我垂眸看了看自己的“一马平川”，内心更苦，将身边的女子扔了下去，直直地坐在最上边的椅子上，随后转身就走。在踏出天香楼之前，我听见高台直接被压碎的声音。
让你们比！让你们浪！
我吐了口恶气，变回原身在魔界四处转。
多年前那场仙魔大战，除了让青尧一战成名，就是让魔界的经济文化倒退一万年。每年魔界都要按照当年签订的战败条约奉上贡品，还要让青尧上神将魔界当成自家后花园。
我立在魔界入口处的婆娑树下，嫩绿色的花瓣簌簌地往下落，一片一片绿意染上我的肩。还没等我伸手拂下去，那股熟悉的身子被拽起来的感觉又来了。
睁眼闭眼间，我眼前的场景从婆娑树挪到了天香楼，人还是那些人，只不过我待的地方好像不太对。
肩臂结实，衣衫下依稀能看见贲张的肌肉。怀抱温暖，让人身暖心融。
我苦着脸抬头，青尧的鼻尖离我只有一寸之遥，他微敛着眼看我，眼睫上像是盛了嫦娥仙子洒下的一捧月华，柔和得让人心神激荡。
他薄唇轻启，唤了一声：“阿茫。”
我痴痴看着他的眼，魂不守舍地应了一声：“我在。”
他漾起笑，脸离我更近：“你要把我的腿压麻了，该减肥了。”
这话不啻于一根铁棍，将方才那个被色所迷的我打得头破血流。我红着脸从他身上下去，这才发现所有的人都在看我，尤其十安那眼里的激动之光亮得可以去电母那发电了。
青尧懒懒地窝进圈椅，道：“本君看诸位姑娘各有千秋，哪一个都是好的，那就让本君身边最亲近的人来选一选。阿茫，你挑一个。” 那声“最亲近的人”一入耳，我觉得自己心里仿佛有一口大锅在煮着糖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
我咬着唇，含羞带怯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往那破烂的台上看，明显有一个画风很不一样。
这不是我刚刚搂的那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吗？
十安解释道：“她是联合表演，刚才和二号一起演的‘小拳拳捶碎你胸口’极是精彩。”
我心里登时愧疚得厉害，便道：“那就她好了。”
青尧对我勾了勾手指，我小跑着过去，被他顺势拉入怀中，他胸膛起伏似是在笑：“本来你说喜欢，本君我还不信，现下你选了个没你好看的人，本君懂了你的心意了。”
他说着旁若无人地凑过来，在我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声音很响，脸上很热，我的拳头松了又握，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上神是在试探小仙？为什么？”
“不为什么，本君开心。”
哦，好的，你厉害。
第四章
青尧认定了我对他一见钟情，再见定情，作为一个脑回路十分不正常的上神，他特意将那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带回了府邸。
女子叫红缨，天生一双笑眼，吃东西的时候会弯成月牙，满脸幸福，看着极是招人喜欢。
青尧一直吃得极少，每一餐都不超过三口，面对着我这仙界炙手可热的吃货，他都只勉强多吃两口。可自从红缨过来，他的食欲就开始大增，在破天荒地喝了一碗粥之后，我发现问题貌似有点儿严重了。
这日青尧再出去时，红缨如小媳妇儿一般倚在他身边说：“茫茫姐，就有劳你看家了。”
这种嘱咐自家大黄狗的语气是什么意思？我生了会儿闷气，掏出铜镜看着自己，手在眼睫处一抹，斗鸡眼恢复如常。
其实我醒来的第二天眼睛就好了，但是有斗鸡眼就不用陪着青尧招摇过市，装一装还是值得的。
明日正午时分青尧便要启程回九重天，依照惯例，他走的时候会将今年魔界进贡的贡品带走，是以这日魔尊十安没有陪同青尧，而是亲自去银库监督贡品装箱。
我七拐八拐地自偏门绕进了银库，十安见到我总是嬉皮笑脸的面具终是垮了，冷冷道：“本尊给你个封号好了，‘四海八荒第一猪队友’，你觉得如何？”
我没心情和他闲扯，将他拉到无人处道：“你帮我准备点儿东西……”
我回到府中等了大半日，闲着牙痒痒就跑去厨房吃菜，两筐萝卜吃得就剩下半根时，那对狗男女才回来。
魔界不分白昼黑夜，分辨时辰靠的是一种名叫夕颜的花。白日白，黑夜黑，现下是该睡觉的晚上了。红缨整个人拧成麻花一样扒在青尧身上，青尧那个传说中不近女色的人此刻笑得极为荡漾，眼角眉梢都在明晃晃地勾人。
若是他俩就这么纠缠着进屋，那明日就能生孩子了。
我转了转眼珠，在脸上抹了一把，扯着嗓子尖声号了一嗓子，在那两人齐刷刷地看过來时一下窜过去，龇牙咧嘴地要咬人。
“茫茫姐，你脸上怎么有毛？”
我嘴里长出尖牙，“汪汪”地叫了两声：“青尧上神有狂犬病，和他在一起的人都会被传染，然后变狗。汪汪！来，小红缨不要跑……”
我猛地扑过去，红缨脸色煞白地直接跑了。我装腔作势地蹲在地上冲着她的背影又叫了几嗓子，顿觉无趣。
“本君有狂犬病？”青尧俯下身，手在我的脸上蹭了蹭，那幻化出来的毛发、牙齿登时不见。
他用指尖点着我的眼角，笑道：“阿茫，你如此这般可是在吃醋？”
我没说话，径直站起，后退几步对着他轻笑道：“只要上神盯着小仙的眼看十个数，小仙就如实回答上神的问题，再附赠一个秘密。上神敢是不敢？”
青尧虽是不着调，但司战之神多是好面子，激将法最管用。
他点头应下来，直直望进我的眼。
院子里的婆娑花瓣飘飘扬扬而下，有一瓣掉到他心口处那朵梅花上，浅绿映衬着红意。青尧眼中的神色慢慢地变得虚无，直至目光空洞。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问道：“你眼前出现的女人，是谁？”
那一日看戏时，在台上魔界女子的摄心术下青尧也中过招，但因为他法力太高强只是瞬间便回了神，是以只能捕捉到他眼前一闪而过的是一个女子，但看不清是谁。
摄心术施展时，眼前人便是心上人。
我试图问看我吃饭的仙君们，却被打断了。
又一片婆娑花瓣摇摇晃晃地落下，青尧的声音也随之而下：“阿茫。”
我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被谁猛力地揉在掌心，那手掌温热中带着薄汗，丝丝情意，寸寸渗入，暖得心剧烈地跳动。十秒过后，青尧的目光渐渐清明，我冲上去将胳膊吊在他脖颈儿上，踮起脚亲在他的嘴角。
“阿茫，你这是做什么？”
我更紧密地贴在他的身上，柔柔地笑着说：“我是吃醋了，秘密是……小仙，小仙想亲你了。”
他眼底的清潭骤起涟漪，碎光波动，大手直接按住我的腰身几乎是拖着我进了房门，然后死死地将我抵在墙上。我想，十安准备的合欢散大概是用不上了。
“阿茫。”
我“嗯”了一声，仰起头看他，刚好他低下头，唇瓣浅浅的相接，他柔柔低喃：“你既招惹了我，我就当真了。”
他指尖凌空一动，我上身的衣衫带子登时全数崩开，层层叠叠的衣襟敞开，羞得我脑袋充血，想要挣扎却半分抵抗不了他的力气：“你、你等一下……”
青尧按住我的手腕，拉到他的心口处，唇落在我的眼睛、嘴角，蜿蜒着向下，如星火燎原。另一只手覆盖住唇擦过的痕迹，一寸一寸地将我所有的理智吞噬殆尽。
热浪翻卷，薄汗覆面，迷乱中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条游廊。我慢腾腾地走过去，一步一步，直到尽头。
那人转过身，手中的书卷成卷抵在我的额间，轻笑着道：“你是吃太多身体太重？怎么走得比东海龟丞相还慢，嗯？阿茫。”
第五章 翌日，我是被外面的震天锣鼓声吵醒的，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大红色，屋子里摆着龙凤红烛，连床帐都换成喜帐了。
我正不明所以，几个魔界的丫鬟捧着一堆东西进来，道：“请夫人更衣。”
一看丫鬟捧的是新娘子穿的大红罗褂，我心头甜滋滋的，昨夜才在一起，今日就紧赶慢赶给我名分了，他心里当真是有我的。
我抿抿唇，任由她们几个动作。我被搀着刚踏出屋门，就有人几步踏过来，因蒙着红盖头，只能看见一个人的脚在我跟前站定。
我咬着唇，轻声嗔怪道：“你怎么不说一声便如此了，真是吓了我好大一跳。”
他大手抓着我的手：“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这声音……我愣了愣，一把将盖头掀开，握着我的手满脸柔情蜜意的人，不是十安还有谁？
他给了我一个“你懂的”的眼神，拉着我朝向某人的方向走去，道：“青尧上神，小魔对茫茫仙子一往情深，今日就请上神做个证婚人。”
我内心像有一万头赤脚麒麟兽在狂奔，青尧的表情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有眼底的精光凌厉到了极点：“本君若是不许她嫁呢？”
十安伸手将我拖到他身后，语气亦是冷了下去：“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上神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吧？”
话音刚落，整个府邸周遭被大团黑雾缭绕，化出密密的魔兵，将这方寸之地围得像是个铁桶一样。魔兵手中挽着弓，直直地指向负手而立的青尧。纵是他有翻天覆地之能，也插翅难飞。
“其实君子不夺人所好，既是上神喜欢的姑娘，本尊抢也不太好。这样吧，若是上神能用一物来交换，便是两全其美了。”
青尧的视线在我身上一转，那目光像是淬了毒，毒得我周身冰凉。我听他笑着问：“不知魔尊所说之物是什么？”
“仙魔两界当年签署的不平等附属合约。”十安沉声补充，“魔界可以承诺永不和仙界对抗，再起战事，这个上神可以放心。如果上神不答应……那今日本尊便冒犯了。”
青尧好面子，想让他低头实在太难。
所以当他轻轻地说“好啊”时，院中的所有人都是一愣。青尧自手边化出一个锦盒，扔到十安手中，里面便是那份合约：“魔尊好不容易换来的合约，若日后被哪个仙界的奸细偷了可就坏了，魔尊不如毁了这合约。”
十安看过是真的，指尖燃起蓝色火焰，将那合约烧成灰烬。
魔兵群情激奋，“嗷呜嗷呜”地号着，十安伸出手和魔兵一一击掌庆祝，便留下我和青尧正对着相望。
我迈开脚步走过去，面上露出笑意去拉他道：“快到正午了，我们该回去了。”
青尧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我的手，我那颗今日自十安出现时便开始七上八下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想要的不都得到了？你还跟着本君做什么？”他问得平淡，手捻起落在我衣襟上的婆娑花的动作也很柔和，我却红了眼眶。
他不要我了。
青尧的指尖抹去我眼角渗出的泪珠，那平静无澜的语气更是存心让我绝望到底：“你怎么飞升成仙的，怎么到本君身边的，你心里最清楚。本来这所有我都可以不计较，只是阿茫，你伤到我了。”
他转过身，黑压压的魔气登时向两边散去。婆娑泪眼中，他决绝的背影和游廊尽头立着的人重合在一起。中了摄心术人，眼前会看到心上的人。我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人，是青尧。
虚幻中他对我微笑，现实中他彻底离开了我。
我身子无力地跌落在地，终是忍不住那刮骨般撕心裂肺的疼，捂着脸哭得泣不成声：“青尧……你别不要我……”
第六章
我叫九忱，在我家中排第九。
我娘身子不好，我前面八个兄弟姐妹都夭折了，只有我和双胞胎弟弟十安活了下来。我爹重病时，恰逢仙魔开战，签署不平等合约后他便撒手人寰了，娘也跟着殉葬。十安即位为魔尊，捡起了魔界这个烂摊子。
其实魔界早就大不如前，依附仙界可得保全好是好，可魔界连年征战早就穷得叮当响，每年凑给仙界的贡品实在是拿不出来。再有魔界虽然战败，到底还是六界之一，整个魔界都卑躬屈膝，事事看人脸色，到哪儿都矮人一头，实在是民怨沸腾。
魔界无心恋战，只想和其他几界一样得到公平对待。无奈之下，我们便想了个主意。
无望山在仙界出口之下，常常有仙娥托着青尧上神吃不掉的食物偷偷往下倒，我便隐了魔息藏在山上一头饕鬄兽的身体里等待机会。
青尧上神的一丁点儿灵力沾染到食物上，我便以此为引飞升，混进九重天。在我吃到快吐的第三个月，我得偿所愿，进了太清宫。
因仙魔两界的合约是青尧上神签订的，只消找到他的喜好和弱点，便能一击而破。我和十安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干的，奈何青尧此人除了嘴贱，几乎是清心寡欲，毫无破绽。我试图从别处打探，但他不让我和旁人亲近往来，只每日让我在太清宫里吃吃喝喝。
直到那次我吃东西的样子通过传息镜传扬开来，我才得以和其他仙君展开沟通。仙君甲和我说起过，青尧上一次接触女人还是在仙魔大战时，和他并肩作战的女将军。他俩在打仗的间隙一起湊牌搭子打马吊，差点儿把别人的裤子都赢了过来。
再加上用摄心术看见青尧心底有个女子，十安便照着那女将军的样子在天香楼找来了六个姑娘，想着青尧怎么着都会带走一个。
温香软玉饱满怀，从此上神不起床。
之后种种便都迎刃而解了。
可万万没想到，最后被压在床上的人会是我，而青尧心里的人也是我。如今魔界夙愿达成，我却难过得日日倚在魔界入口的婆娑树下，不要命地往嘴里灌着酒。酒入愁肠愁更愁，我哭着唱着失恋的悲歌，吓走了方圆十里的飞禽走兽。
十安实在受不了，抓住我的脑袋按在水里。
头脑清醒了，泪却流得更加汹涌，越抹越多。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捶着十安的胸口：“你，你干吗刺激他？”
“我寻思他给了我合约之后，直接让他换上新郎喜服娶了你，谁想到他会……” 青尧所说的话，分明是一早就知道我的目的，他却一直任其发展，不是脑子有坑，就是另有目的。我哭声一滞，问道：“十安，你给青尧写永不开战保证书了吗？”
十安和我对视一眼，双胞胎的心有灵犀让我们同时泪流满面。
几日之后，十安派出去的探子带回了令人窒息的消息：就在青尧上神从魔界回到九重天的第二日，妖、魅两族的使者秘密上了九重天，与天帝达成了战略同盟，成合围之势，要将魔界整个吞掉。
这件事情太机密，等一切都部署得差不多才慢慢透出了风声。
如今的天帝年轻气盛，想着做些什么来树立威严，曾经作乱的魔界便成了最好的针对对象。因为仙魔两界从前的不平等合约，仙界无法对魔界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于是青尧上神便步步为营，将计就计，让魔尊十安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毁掉合约。
“太贱了，简直是太贱了！”十安捶胸顿足之余，赶紧出去招呼人集结魔界兵力，准备打一场硬仗。
但是我们都知晓，最强盛的魔界对抗仙界都是勉强，更何况是对抗仙、妖、魅三界。
坐在无望山仰望天之巅，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若是青尧此刻出现，大抵会嘲笑我自作聪明。
月亮离得极近，像是伸手就能够得到。有白影带着月华闪过，下一刻我身边便多了个人。我不敢转头，只垂首看着刚拱出来的草的嫩芽，默然不语。
“我气你诳我、骗我，可回去想想，我又何尝不是一直在骗你。你我各为其主，以自己为子博弈，是输是赢都怪不得别人。”
他似是叹了口气，又道：“我小时候，二叔为了一个妖界的女子甘愿放弃继承天帝之位的资格，那时候我就知晓女人真是太麻烦了。这近万年来我都恪守自己的准则，做九重天最无欲无求的上神。可惜啊，最终还是被某个能吃能睡的小丫头破了我的防线。”
声音顿了顿，他的手摸索过来抹掉我一脸的冰凉，扭过我的脸无声无息地吻住。月光幽幽里，他的眼睫微颤。
他说在那日清晨看见臂弯里的我，有那么一瞬间想放弃所有带我走。
他说他活了万年，第一次尝到那股酸涩刺痛的滋味。
他说阿茫，你会记得我吗？
他还说……
“我们，不要再见了。”
第七章
“咚咚咚……”九重天沉沉的战鼓声响彻六界八荒。
魔界上到魔尊，下到刚会爬的小娃娃，都拎着兵器，时刻准备着。我这次没有醉生梦死的时间，强打着精神跟着大部队到魔界入口处。
那战鼓敲了三天，敲得人心烦意乱。我手里拎着一筐红薯往嘴里塞，补充体力。天边总算是有了动静。
可来的不是天兵天将，而是我的心灵导师太上老君。
“天帝让小仙请魔尊到九重天，详细谈一下永不开战和平条约的细节。”他笑眯眯地转过视线道，“九忱公主若是无事，也可一道过来。”
魔界这几年在十安的带领下被凡界话本子荼毒得厉害，太上老君此话一出，大家纷纷猜测这是个陷阱，想要擒贼先擒王。
我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以现在魔界这贫瘠的样子他们是哪里来的自信。
腾云往九重天而去时，我凑到太上老君身侧道：“我与老君也算是有过交情，老君能否告知一二，天帝为何改了主意不仅放了魔界，还主动要签永不开战的和平条约？”
太上老君拂尘一挥，叹了句：“‘情’之一字，真是不可说啊！”
……
“阿姐，你去哪儿？”
行至半路，我调转方向冲下去，将十安的呼喊声甩在了身后。
老君说，在三界汇聚一堂商议吞并魔界的第三日，青尧一改之前的默然状态，站起身步步紧逼地威胁，将在场所有人的软肋和秘密都一一道破。
就此祥和的现场顿时变成互相怼来怼去的修罗场。
在青尧将视线对准天帝，天帝先他一步开口：“你到底要干什么？”
青尧自怀中摸出一张宣纸道：“仙魔两界永不开战和平条约。臣作为平大战的主帅已经签了字，上面还有天帝的玉玺印。今日妖、魅两界都在，也可做个见证。”
天帝暴怒道：“青尧，你敢偷玉玺！”
“天帝若是不承认这份合约，想诬赖臣偷了玉玺，那么臣可以给众位讲个故事，讲一讲当初天帝上位的那些事儿。”
“你……”
天帝终是妥协了，让太上老君去魔界找魔尊来谈。而青尧被天帝寻了个“目无法纪、冲撞君上”的由头，卸了上神位，圈禁在凡界一座山中。
青尧上神风采斐然，是九重天最负盛名、恪守己则的神仙。如今他衣衫陈旧，脸色苍白，只一双眼在看见我时亮了起来。
我抓着栏杆的手骤然用力，捏得骨节泛白：“你不是说不要再见了，那还管这些事儿做什么？那还把自己卷进来做什么？”
青尧轻轻一笑，道：“本君第一次任性为之，都是为了你，你感动吗？”
见我哭得惨烈，他走到我跟前：“好了，好了，真是吓不得。在九重天时我观察过妖、魅两界，都像墙头草一样，一旦真的吞了魔界，到时候抢地盘、分奴隶肯定是无休无止的争夺。吃下去不仅不会饱，还会咯牙。我和天帝商量过后，决定借魔界的事情敲敲边鼓，让那两界断了念头。
天帝虽想在短时间内得到英明神武的赞誉，但更希望六界互相牵制达到一个平衡。”
我蒙了，问道：“那你现在怎么还在这儿？”
青尧嗤笑一声，道：“天帝觉得之前的谋划最后都落空了，我再抱得美人归的话他受不了，于是就把我发配到这儿来，也算是给妖、魅两界一个交代吧！”他握住我的手，在我湿濡的掌心中輕轻一吻，又痒又麻，“这座山大有来头，时候一到我自是能出去。反正有你陪我，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尾声
六界大定的第二年，花果山冒出的猴子在九重天大闹了一番，被佛祖掌心所化的大山压在了下面。这山从天空掉落，好巧不巧，就在关押青尧的那座山的旁边。
积年所化，山脉相连。
我挺着大肚子看戏，被青尧拉了回去：“孩儿他娘，该吃饭了。”
我反握住他的手：“你一早就知道了？”
“司命星君写的话本子我之前看过，等咱们再生几个孩子出来，就会有人来救那只猴子了，到时候咱们也能顺理成章地出去。”青尧笑得满面春风，我红着脸推他：“不要脸。”
“你不是就喜欢我的不要脸吗？”他细细地啄着我的脸，轻轻地唤着我的名字。
声声呢喃，字字衷情。
山上桃花会再开。
一年又一年，一世只爱一人。
楔子
下界生灵飞升成仙可分两种，第一种是勤勤恳恳修炼后渡劫，随后飞升。第二种则是因为种种机缘，得以位列仙班。
茫茫就属于后者，她住在无望山，某日睡得迷迷糊糊，醒来时瞥见枕边的点心果子，便喜滋滋地吃了下去，随后体内像是有火灼烧，烧得她神志不清。再清醒时，她人便在南天门外，这就是所谓的“机缘”。
因为擅长吃，茫茫被分去了太清宫，青尧上神指着一桌子菜道：“吃吧！”
自此茫茫就成了專门为青尧上神打扫剩饭的仙娥，不给钱的那种。
第一章
我在入九重天两个月后，有幸参加了太上老君在南天之巅开的讲会。太上老君说：“只有懒神仙，没有穷神仙。就连扫地的下等仙都可以将自己的扫把租给人当坐骑赚钱，你们凭什么不努力？”
此言犹如一盏明灯，指明了我前进的方向。但我是只饕餮兽，除了“吃吃吃”，什么也不会，关于“如何暴富，怎样暴富”还真是个问题。
直到某一日，青尧在显世镜前看凡界一处山焚烧起来，他的午膳摆了一地，我就蹲在地上吭哧吭哧地吃着时，青尧手一滑，按到了显世镜的边缘。
整张镜子顿时转了个方向，镜子晶晶亮的，将有些发蒙的青尧，以及吃得嘴巴鼓鼓囊囊的我照了进去。镜子分两面，一面是显世镜，看六界八荒发生的事情；一面是传息镜，可将镜子前发生的种种传到九重天各个宫殿，所以平时都是用来传达天帝召令的。
自此我光辉伟大的吃货形象就在九重天传扬开来，有几个平日胃口不好的仙君看我吃饭那么香忽然就觉得有食欲了，于是专门给我送礼想让我到他们府上去吃一顿。
“本君的人，岂能随随便便为别人吃饭？”青尧嘴角挂着冷笑，手中握着一卷书施施然地登场，挑着眉看那几个仙君道，“或者说，你们是想和本君抢上一抢？”
他说着手一挥，他的坐骑赤脚麒麟兽和她几只崽子便窜了出来，叼起那几个仙君的衣领子直接甩出了太清宫。青尧眉目带着笑，揉揉我的脑袋说：“阿茫不要怕，没有人能把你从本君身边抢走，你可以尽情地为本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我嘴角狠狠一抽，我不是嫌弃青尧，只是他的口味真的很怪。每一餐三十三道菜，每一道吃下去，都难吃得仿佛能看到前世。
就因为如此，青尧吃剩的菜处理起来相当困难，新任天帝又是个主张不得浪费的主，在仙娥们好几次将青尧吃剩的菜倒下凡界被抓包后，我就开始倒霉了。
又看了两日前世之后，青尧上神奉命去魔界，和魔尊进行“亲切有爱”的会晤，我短暂的解脱之后，又想起了我的暴富梦，于是偷偷摘了太清宫池塘里的荷叶，给了之前来找我吃饭的仙君。
我在荷叶上下了术法，到时辰时我这边做什么众仙君那边都能看见。我亲手做了自己爱吃的菜，时辰一到，我便微笑着面对荷叶道：“各位仙君好，今夜小仙吃的是……”
话音顿在这里，我只觉有什么东西拽着我整个身子，在身体“嗖”的一声被拉走前，我将荷叶抓在手心，再回过神来时，我面前是青尧，还有一大桌子谁吃谁死的菜。
青尧跷着腿喝着茶，下巴点了点桌案，示意我干活。
我整个人都不是很好，谁能想到他人在魔界居然还要祸害我啊！
仙君甲：“仙子，仙子你那边怎么黑了？是灯灭了吗？”
仙君乙：“我菜都做好了，你给我看这个？退钱！”
……
众仙君不满声阵阵，青尧惯来偏冷的面色在瞄到我手里的荷叶时变得更加冷，冻得我脊背都在打战。他起身走到我面前，把我按在椅子上，温柔地耳语说：“本君不让你为别人吃饭，你居然不听话。是你觉得本君拿不动刀了，还是你自己飘了？”
我心里猛地一哆嗦，他将筷子塞进我的手里道：“既然你想吃，本君就让你吃个够，剩一口今儿咱们就没完。”
说完，青尧退回去，坐在远处挑着眉看我表演。他的气息凑近又远离，搔得我脸色发热。
我深吸一口气，将卷起的荷叶展开摆好，挤出个生硬的微笑说：“今夜小仙吃的是……什么不重要，那就开始吃了。”
嘴里胡吃海塞，胃里翻江倒海，面上微笑连连。
九重天演技最强者，舍我其谁。
第二章
青尧上神是当今天帝的亲弟弟，正经的仙胎所化。明明可以拼爹，他偏偏要靠自己。司战时恰逢仙魔两界起摩擦，青尧上神担任主帅，将魔界一干兵将打得乖乖求饶，魔界沦为仙界附属。青尧上神从此一战成名，那之后每一年他都会来魔界转几次。
名义上是会晤，实际上是吓唬，让魔界那些还残存着想上天的人断了这个念头。
我陪着青尧在魔界闲逛时，由衷地感受到了他在魔界的影响力。
“上神今儿想去哪儿逛，在下刚好没什么事儿可以陪一陪。”魔尊十安满脸堆笑地迎上来，看到我的时候怔了怔，问，“这位是？”
“陪本君吃饭的。”青尧没什么表情，斜睨了我一眼，说，“魔界有唱戏的吧？本君想听戏。”
十安忙不迭地点头道：“有的，有的。那个谁快去安排下。”
魔界人的品位，和九重天大概隔了三十个凡界的距离。台上的人咿咿呀呀地唱着“狠心婆婆虐待娇弱儿媳”的老套剧情，偏偏青尧看得认真，我也只能强撑着看。
那个演儿媳的魔界女子生得极为好看，上挑的眼角媚得像是狐狸精，我一个女子都看得神魂颠倒……
我莫名地觉得头昏脑涨，眼前无数个光晕来回旋转，银光乍放。接着好像有人蹲在我面前用力地摇晃着我，一声一声地喊我的名字：“阿茫！阿茫！”
那银光随着这动作渐渐变长，像是架起回廊，尽头处是一道颀长的身影，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再然后世界一片黑暗，我彻底失去了知觉。
很丢脸。
这是我翌日醒来睁开眼时，青尧冷酷无情地说出的三个字。魔界人皆是魔息所化，身带摄心之术，注视的时间太长就会中招，眼前浮现心底最渴望的东西。一般的神仙只会一时被惑，而我……被弄晕了。
青尧说完，拿了小铜镜放在我面前说：“你自己看。”
我看过去，顿时哭了：“我，我怎么成斗鸡眼了？”
“魔尊说被吓得太厉害会有后遗症，缓过劲儿就好了。你最近不要跑出去，会拉低我九重天的平均颜值。”青尧说完，悠闲地负手晃出去继续找乐子了。
可能是看我斗鸡眼实在是太可怜了，青尧大发慈悲允许我单独吃自己的饭。
我端着一小桌子可口的饭菜窝在床上，将层层叠叠的床帐放下。荷叶虽然有点儿脱水，不过还能用几日。
我几乎是风卷残云一般将饭菜往嘴里塞，对面的仙君们被我这吃相感染了，也跟着动筷。有时候我也很佩服我这个嘴的容量，塞得鼓鼓的还能开口和他们闲聊。大概是吃得开心，聊着聊着，话题不知道怎么跑偏到青尧的择偶观去了。
仙君甲：“说起来这些年能靠近上神的人，貌似就只有茫茫仙子你。”
我“噗”地一口汤差点儿喷出来，稳了稳心神，随口问了一句：“那从前呢？上神活了几万年再怎么着也该有个喜欢的类型吧！”
仙君乙吃包子的动作顿了顿：“你还别说……”
我来了精神，随后就见那有些发枯的荷叶突然开始自燃，差点儿烧到我的头发，我吓得赶紧跳下床，仙君乙的话顿时被掐断。
魔界没有四季，不分昼夜，整日天际都是昏黄一片。
青尧就倚在那片昏黄里，身上穿了件白底红梅的袍子，花刚好开在心口处。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嘴边勾着似有若无的笑，道：“阿茫何必问他们，直接问本君岂不是更方便？”
我不知道他何时来的，又听到了多少，但瞧着他不慌不忙步步逼近的模样，我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跳。终于，前面是他的胸膛，后面是墙，我被逼着仰头直直地对上他精光乍现的眼。
他的脸靠近，鼻翼几乎要贴上我的，柔柔地说：“阿茫，你为何要打听我的事，嗯？”
我小腿直发软，被他的膝盖抵着才没滑下去。我豁出去了，抖着唇颤声开口说：“因为……因为小仙喜欢上神。”
方才还像男狐狸精上身的青尧听见这句话后，愣住了。
第三章
之后三日，我都没有见到过青尧。
虽说不用吃他的剩饭是一件足以让人兴奋到撞墙的事情，但我总会有意无意地想起那一日的昏黄和开在他心口的梅花。所以这一日我打探到他的日程安排，准备去和他“偶遇”。
十安今日带青尧去了天香楼，据说是仿照人间最著名的歌舞坊打造的。我念了口诀换了张男人脸混进去，这山寨的天香楼装潢大红大绿，女子身上大粉大紫，一眼看过去差点儿将我的斗雞眼晃瞎。
我入乡随俗，倚在二楼的栏杆处，手里搂着个浓妆艳抹的姑娘，眼睛定定地盯着下面大堂。
青尧虽是老神在在地坐着，但看他周身煞气浓重的程度，我觉得他大概要发作了。果然下一刻，青尧已经站起，眉宇微微蹙了蹙，道：“本君不喜这种地方。”
十安眼睛扫了一圈，在我身上顿了两秒才又看过去，满脸堆着讪笑道：“小魔给上神安排的不是一般俗气的节目，上神且耐心等一等。”
说罢，十安拍了拍手，周遭被红色绸缎围着，透不出半分光亮，独大堂中央以几颗夜明珠点亮，有些朦胧旖旎的光晕里，六个一身铠甲、英姿飒爽的魔界女子登台，领头的一号姑娘二十个后手翻一做，又飒又美，登时赢得满堂彩。
我看见青尧坐了回去，眼底氤氲一片光，不知怎的，我心口突然一阵发堵。
十安见状，更是笑得眼角褶子都挤出来了，道：“小魔知道上神司战，不若做个裁判，在这几个里选一选，咱也和凡界一样封个武林盟主什么的……”
“爷，奴家喂你吃。”手边浓妆艳抹的女子端了盘桃花酥，素手拿起一块往我嘴边凑，我烦躁地夺过她的盘子一张大嘴全倒了进去。
底下的“武林大会”在青尧的默许下开得如火如荼，二号姑娘耍了个杂技，以她的“波涛汹涌”为支撑，在上面颤巍巍地叠压了二十把椅子。青尧毫不吝惜赞美之词：“真是神乎其技。”
我垂眸看了看自己的“一马平川”，内心更苦，将身边的女子扔了下去，直直地坐在最上边的椅子上，随后转身就走。在踏出天香楼之前，我听见高台直接被压碎的声音。
让你们比！让你们浪！
我吐了口恶气，变回原身在魔界四处转。
多年前那场仙魔大战，除了让青尧一战成名，就是让魔界的经济文化倒退一万年。每年魔界都要按照当年签订的战败条约奉上贡品，还要让青尧上神将魔界当成自家后花园。
我立在魔界入口处的婆娑树下，嫩绿色的花瓣簌簌地往下落，一片一片绿意染上我的肩。还没等我伸手拂下去，那股熟悉的身子被拽起来的感觉又来了。
睁眼闭眼间，我眼前的场景从婆娑树挪到了天香楼，人还是那些人，只不过我待的地方好像不太对。
肩臂结实，衣衫下依稀能看见贲张的肌肉。怀抱温暖，让人身暖心融。
我苦着脸抬头，青尧的鼻尖离我只有一寸之遥，他微敛着眼看我，眼睫上像是盛了嫦娥仙子洒下的一捧月华，柔和得让人心神激荡。
他薄唇轻启，唤了一声：“阿茫。”
我痴痴看着他的眼，魂不守舍地应了一声：“我在。”
他漾起笑，脸离我更近：“你要把我的腿压麻了，该减肥了。”
这话不啻于一根铁棍，将方才那个被色所迷的我打得头破血流。我红着脸从他身上下去，这才发现所有的人都在看我，尤其十安那眼里的激动之光亮得可以去电母那发电了。
青尧懒懒地窝进圈椅，道：“本君看诸位姑娘各有千秋，哪一个都是好的，那就让本君身边最亲近的人来选一选。阿茫，你挑一个。” 那声“最亲近的人”一入耳，我觉得自己心里仿佛有一口大锅在煮着糖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
我咬着唇，含羞带怯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往那破烂的台上看，明显有一个画风很不一样。
这不是我刚刚搂的那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吗？
十安解释道：“她是联合表演，刚才和二号一起演的‘小拳拳捶碎你胸口’极是精彩。”
我心里登时愧疚得厉害，便道：“那就她好了。”
青尧对我勾了勾手指，我小跑着过去，被他顺势拉入怀中，他胸膛起伏似是在笑：“本来你说喜欢，本君我还不信，现下你选了个没你好看的人，本君懂了你的心意了。”
他说着旁若无人地凑过来，在我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声音很响，脸上很热，我的拳头松了又握，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上神是在试探小仙？为什么？”
“不为什么，本君开心。”
哦，好的，你厉害。
第四章
青尧认定了我对他一见钟情，再见定情，作为一个脑回路十分不正常的上神，他特意将那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带回了府邸。
女子叫红缨，天生一双笑眼，吃东西的时候会弯成月牙，满脸幸福，看着极是招人喜欢。
青尧一直吃得极少，每一餐都不超过三口，面对着我这仙界炙手可热的吃货，他都只勉强多吃两口。可自从红缨过来，他的食欲就开始大增，在破天荒地喝了一碗粥之后，我发现问题貌似有点儿严重了。
这日青尧再出去时，红缨如小媳妇儿一般倚在他身边说：“茫茫姐，就有劳你看家了。”
这种嘱咐自家大黄狗的语气是什么意思？我生了会儿闷气，掏出铜镜看着自己，手在眼睫处一抹，斗鸡眼恢复如常。
其实我醒来的第二天眼睛就好了，但是有斗鸡眼就不用陪着青尧招摇过市，装一装还是值得的。
明日正午时分青尧便要启程回九重天，依照惯例，他走的时候会将今年魔界进贡的贡品带走，是以这日魔尊十安没有陪同青尧，而是亲自去银库监督贡品装箱。
我七拐八拐地自偏门绕进了银库，十安见到我总是嬉皮笑脸的面具终是垮了，冷冷道：“本尊给你个封号好了，‘四海八荒第一猪队友’，你觉得如何？”
我没心情和他闲扯，将他拉到无人处道：“你帮我准备点儿东西……”
我回到府中等了大半日，闲着牙痒痒就跑去厨房吃菜，两筐萝卜吃得就剩下半根时，那对狗男女才回来。
魔界不分白昼黑夜，分辨时辰靠的是一种名叫夕颜的花。白日白，黑夜黑，现下是该睡觉的晚上了。红缨整个人拧成麻花一样扒在青尧身上，青尧那个传说中不近女色的人此刻笑得极为荡漾，眼角眉梢都在明晃晃地勾人。
若是他俩就这么纠缠着进屋，那明日就能生孩子了。
我转了转眼珠，在脸上抹了一把，扯着嗓子尖声号了一嗓子，在那两人齐刷刷地看过來时一下窜过去，龇牙咧嘴地要咬人。
“茫茫姐，你脸上怎么有毛？”
我嘴里长出尖牙，“汪汪”地叫了两声：“青尧上神有狂犬病，和他在一起的人都会被传染，然后变狗。汪汪！来，小红缨不要跑……”
我猛地扑过去，红缨脸色煞白地直接跑了。我装腔作势地蹲在地上冲着她的背影又叫了几嗓子，顿觉无趣。
“本君有狂犬病？”青尧俯下身，手在我的脸上蹭了蹭，那幻化出来的毛发、牙齿登时不见。
他用指尖点着我的眼角，笑道：“阿茫，你如此这般可是在吃醋？”
我没说话，径直站起，后退几步对着他轻笑道：“只要上神盯着小仙的眼看十个数，小仙就如实回答上神的问题，再附赠一个秘密。上神敢是不敢？”
青尧虽是不着调，但司战之神多是好面子，激将法最管用。
他点头应下来，直直望进我的眼。
院子里的婆娑花瓣飘飘扬扬而下，有一瓣掉到他心口处那朵梅花上，浅绿映衬着红意。青尧眼中的神色慢慢地变得虚无，直至目光空洞。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问道：“你眼前出现的女人，是谁？”
那一日看戏时，在台上魔界女子的摄心术下青尧也中过招，但因为他法力太高强只是瞬间便回了神，是以只能捕捉到他眼前一闪而过的是一个女子，但看不清是谁。
摄心术施展时，眼前人便是心上人。
我试图问看我吃饭的仙君们，却被打断了。
又一片婆娑花瓣摇摇晃晃地落下，青尧的声音也随之而下：“阿茫。”
我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被谁猛力地揉在掌心，那手掌温热中带着薄汗，丝丝情意，寸寸渗入，暖得心剧烈地跳动。十秒过后，青尧的目光渐渐清明，我冲上去将胳膊吊在他脖颈儿上，踮起脚亲在他的嘴角。
“阿茫，你这是做什么？”
我更紧密地贴在他的身上，柔柔地笑着说：“我是吃醋了，秘密是……小仙，小仙想亲你了。”
他眼底的清潭骤起涟漪，碎光波动，大手直接按住我的腰身几乎是拖着我进了房门，然后死死地将我抵在墙上。我想，十安准备的合欢散大概是用不上了。
“阿茫。”
我“嗯”了一声，仰起头看他，刚好他低下头，唇瓣浅浅的相接，他柔柔低喃：“你既招惹了我，我就当真了。”
他指尖凌空一动，我上身的衣衫带子登时全数崩开，层层叠叠的衣襟敞开，羞得我脑袋充血，想要挣扎却半分抵抗不了他的力气：“你、你等一下……”
青尧按住我的手腕，拉到他的心口处，唇落在我的眼睛、嘴角，蜿蜒着向下，如星火燎原。另一只手覆盖住唇擦过的痕迹，一寸一寸地将我所有的理智吞噬殆尽。
热浪翻卷，薄汗覆面，迷乱中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条游廊。我慢腾腾地走过去，一步一步，直到尽头。
那人转过身，手中的书卷成卷抵在我的额间，轻笑着道：“你是吃太多身体太重？怎么走得比东海龟丞相还慢，嗯？阿茫。”
第五章 翌日，我是被外面的震天锣鼓声吵醒的，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大红色，屋子里摆着龙凤红烛，连床帐都换成喜帐了。
我正不明所以，几个魔界的丫鬟捧着一堆东西进来，道：“请夫人更衣。”
一看丫鬟捧的是新娘子穿的大红罗褂，我心头甜滋滋的，昨夜才在一起，今日就紧赶慢赶给我名分了，他心里当真是有我的。
我抿抿唇，任由她们几个动作。我被搀着刚踏出屋门，就有人几步踏过来，因蒙着红盖头，只能看见一个人的脚在我跟前站定。
我咬着唇，轻声嗔怪道：“你怎么不说一声便如此了，真是吓了我好大一跳。”
他大手抓着我的手：“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这声音……我愣了愣，一把将盖头掀开，握着我的手满脸柔情蜜意的人，不是十安还有谁？
他给了我一个“你懂的”的眼神，拉着我朝向某人的方向走去，道：“青尧上神，小魔对茫茫仙子一往情深，今日就请上神做个证婚人。”
我内心像有一万头赤脚麒麟兽在狂奔，青尧的表情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有眼底的精光凌厉到了极点：“本君若是不许她嫁呢？”
十安伸手将我拖到他身后，语气亦是冷了下去：“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上神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吧？”
话音刚落，整个府邸周遭被大团黑雾缭绕，化出密密的魔兵，将这方寸之地围得像是个铁桶一样。魔兵手中挽着弓，直直地指向负手而立的青尧。纵是他有翻天覆地之能，也插翅难飞。
“其实君子不夺人所好，既是上神喜欢的姑娘，本尊抢也不太好。这样吧，若是上神能用一物来交换，便是两全其美了。”
青尧的视线在我身上一转，那目光像是淬了毒，毒得我周身冰凉。我听他笑着问：“不知魔尊所说之物是什么？”
“仙魔两界当年签署的不平等附属合约。”十安沉声补充，“魔界可以承诺永不和仙界对抗，再起战事，这个上神可以放心。如果上神不答应……那今日本尊便冒犯了。”
青尧好面子，想让他低头实在太难。
所以当他轻轻地说“好啊”时，院中的所有人都是一愣。青尧自手边化出一个锦盒，扔到十安手中，里面便是那份合约：“魔尊好不容易换来的合约，若日后被哪个仙界的奸细偷了可就坏了，魔尊不如毁了这合约。”
十安看过是真的，指尖燃起蓝色火焰，将那合约烧成灰烬。
魔兵群情激奋，“嗷呜嗷呜”地号着，十安伸出手和魔兵一一击掌庆祝，便留下我和青尧正对着相望。
我迈开脚步走过去，面上露出笑意去拉他道：“快到正午了，我们该回去了。”
青尧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我的手，我那颗今日自十安出现时便开始七上八下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想要的不都得到了？你还跟着本君做什么？”他问得平淡，手捻起落在我衣襟上的婆娑花的动作也很柔和，我却红了眼眶。
他不要我了。
青尧的指尖抹去我眼角渗出的泪珠，那平静无澜的语气更是存心让我绝望到底：“你怎么飞升成仙的，怎么到本君身边的，你心里最清楚。本来这所有我都可以不计较，只是阿茫，你伤到我了。”
他转过身，黑压压的魔气登时向两边散去。婆娑泪眼中，他决绝的背影和游廊尽头立着的人重合在一起。中了摄心术人，眼前会看到心上的人。我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人，是青尧。
虚幻中他对我微笑，现实中他彻底离开了我。
我身子无力地跌落在地，终是忍不住那刮骨般撕心裂肺的疼，捂着脸哭得泣不成声：“青尧……你别不要我……”
第六章
我叫九忱，在我家中排第九。
我娘身子不好，我前面八个兄弟姐妹都夭折了，只有我和双胞胎弟弟十安活了下来。我爹重病时，恰逢仙魔开战，签署不平等合约后他便撒手人寰了，娘也跟着殉葬。十安即位为魔尊，捡起了魔界这个烂摊子。
其实魔界早就大不如前，依附仙界可得保全好是好，可魔界连年征战早就穷得叮当响，每年凑给仙界的贡品实在是拿不出来。再有魔界虽然战败，到底还是六界之一，整个魔界都卑躬屈膝，事事看人脸色，到哪儿都矮人一头，实在是民怨沸腾。
魔界无心恋战，只想和其他几界一样得到公平对待。无奈之下，我们便想了个主意。
无望山在仙界出口之下，常常有仙娥托着青尧上神吃不掉的食物偷偷往下倒，我便隐了魔息藏在山上一头饕鬄兽的身体里等待机会。
青尧上神的一丁点儿灵力沾染到食物上，我便以此为引飞升，混进九重天。在我吃到快吐的第三个月，我得偿所愿，进了太清宫。
因仙魔两界的合约是青尧上神签订的，只消找到他的喜好和弱点，便能一击而破。我和十安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干的，奈何青尧此人除了嘴贱，几乎是清心寡欲，毫无破绽。我试图从别处打探，但他不让我和旁人亲近往来，只每日让我在太清宫里吃吃喝喝。
直到那次我吃东西的样子通过传息镜传扬开来，我才得以和其他仙君展开沟通。仙君甲和我说起过，青尧上一次接触女人还是在仙魔大战时，和他并肩作战的女将军。他俩在打仗的间隙一起湊牌搭子打马吊，差点儿把别人的裤子都赢了过来。
再加上用摄心术看见青尧心底有个女子，十安便照着那女将军的样子在天香楼找来了六个姑娘，想着青尧怎么着都会带走一个。
温香软玉饱满怀，从此上神不起床。
之后种种便都迎刃而解了。
可万万没想到，最后被压在床上的人会是我，而青尧心里的人也是我。如今魔界夙愿达成，我却难过得日日倚在魔界入口的婆娑树下，不要命地往嘴里灌着酒。酒入愁肠愁更愁，我哭着唱着失恋的悲歌，吓走了方圆十里的飞禽走兽。
十安实在受不了，抓住我的脑袋按在水里。
头脑清醒了，泪却流得更加汹涌，越抹越多。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捶着十安的胸口：“你，你干吗刺激他？”
“我寻思他给了我合约之后，直接让他换上新郎喜服娶了你，谁想到他会……” 青尧所说的话，分明是一早就知道我的目的，他却一直任其发展，不是脑子有坑，就是另有目的。我哭声一滞，问道：“十安，你给青尧写永不开战保证书了吗？”
十安和我对视一眼，双胞胎的心有灵犀让我们同时泪流满面。
几日之后，十安派出去的探子带回了令人窒息的消息：就在青尧上神从魔界回到九重天的第二日，妖、魅两族的使者秘密上了九重天，与天帝达成了战略同盟，成合围之势，要将魔界整个吞掉。
这件事情太机密，等一切都部署得差不多才慢慢透出了风声。
如今的天帝年轻气盛，想着做些什么来树立威严，曾经作乱的魔界便成了最好的针对对象。因为仙魔两界从前的不平等合约，仙界无法对魔界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于是青尧上神便步步为营，将计就计，让魔尊十安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毁掉合约。
“太贱了，简直是太贱了！”十安捶胸顿足之余，赶紧出去招呼人集结魔界兵力，准备打一场硬仗。
但是我们都知晓，最强盛的魔界对抗仙界都是勉强，更何况是对抗仙、妖、魅三界。
坐在无望山仰望天之巅，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若是青尧此刻出现，大抵会嘲笑我自作聪明。
月亮离得极近，像是伸手就能够得到。有白影带着月华闪过，下一刻我身边便多了个人。我不敢转头，只垂首看着刚拱出来的草的嫩芽，默然不语。
“我气你诳我、骗我，可回去想想，我又何尝不是一直在骗你。你我各为其主，以自己为子博弈，是输是赢都怪不得别人。”
他似是叹了口气，又道：“我小时候，二叔为了一个妖界的女子甘愿放弃继承天帝之位的资格，那时候我就知晓女人真是太麻烦了。这近万年来我都恪守自己的准则，做九重天最无欲无求的上神。可惜啊，最终还是被某个能吃能睡的小丫头破了我的防线。”
声音顿了顿，他的手摸索过来抹掉我一脸的冰凉，扭过我的脸无声无息地吻住。月光幽幽里，他的眼睫微颤。
他说在那日清晨看见臂弯里的我，有那么一瞬间想放弃所有带我走。
他说他活了万年，第一次尝到那股酸涩刺痛的滋味。
他说阿茫，你会记得我吗？
他还说……
“我们，不要再见了。”
第七章
“咚咚咚……”九重天沉沉的战鼓声响彻六界八荒。
魔界上到魔尊，下到刚会爬的小娃娃，都拎着兵器，时刻准备着。我这次没有醉生梦死的时间，强打着精神跟着大部队到魔界入口处。
那战鼓敲了三天，敲得人心烦意乱。我手里拎着一筐红薯往嘴里塞，补充体力。天边总算是有了动静。
可来的不是天兵天将，而是我的心灵导师太上老君。
“天帝让小仙请魔尊到九重天，详细谈一下永不开战和平条约的细节。”他笑眯眯地转过视线道，“九忱公主若是无事，也可一道过来。”
魔界这几年在十安的带领下被凡界话本子荼毒得厉害，太上老君此话一出，大家纷纷猜测这是个陷阱，想要擒贼先擒王。
我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以现在魔界这贫瘠的样子他们是哪里来的自信。
腾云往九重天而去时，我凑到太上老君身侧道：“我与老君也算是有过交情，老君能否告知一二，天帝为何改了主意不仅放了魔界，还主动要签永不开战的和平条约？”
太上老君拂尘一挥，叹了句：“‘情’之一字，真是不可说啊！”
……
“阿姐，你去哪儿？”
行至半路，我调转方向冲下去，将十安的呼喊声甩在了身后。
老君说，在三界汇聚一堂商议吞并魔界的第三日，青尧一改之前的默然状态，站起身步步紧逼地威胁，将在场所有人的软肋和秘密都一一道破。
就此祥和的现场顿时变成互相怼来怼去的修罗场。
在青尧将视线对准天帝，天帝先他一步开口：“你到底要干什么？”
青尧自怀中摸出一张宣纸道：“仙魔两界永不开战和平条约。臣作为平大战的主帅已经签了字，上面还有天帝的玉玺印。今日妖、魅两界都在，也可做个见证。”
天帝暴怒道：“青尧，你敢偷玉玺！”
“天帝若是不承认这份合约，想诬赖臣偷了玉玺，那么臣可以给众位讲个故事，讲一讲当初天帝上位的那些事儿。”
“你……”
天帝终是妥协了，让太上老君去魔界找魔尊来谈。而青尧被天帝寻了个“目无法纪、冲撞君上”的由头，卸了上神位，圈禁在凡界一座山中。
青尧上神风采斐然，是九重天最负盛名、恪守己则的神仙。如今他衣衫陈旧，脸色苍白，只一双眼在看见我时亮了起来。
我抓着栏杆的手骤然用力，捏得骨节泛白：“你不是说不要再见了，那还管这些事儿做什么？那还把自己卷进来做什么？”
青尧轻轻一笑，道：“本君第一次任性为之，都是为了你，你感动吗？”
见我哭得惨烈，他走到我跟前：“好了，好了，真是吓不得。在九重天时我观察过妖、魅两界，都像墙头草一样，一旦真的吞了魔界，到时候抢地盘、分奴隶肯定是无休无止的争夺。吃下去不仅不会饱，还会咯牙。我和天帝商量过后，决定借魔界的事情敲敲边鼓，让那两界断了念头。
天帝虽想在短时间内得到英明神武的赞誉，但更希望六界互相牵制达到一个平衡。”
我蒙了，问道：“那你现在怎么还在这儿？”
青尧嗤笑一声，道：“天帝觉得之前的谋划最后都落空了，我再抱得美人归的话他受不了，于是就把我发配到这儿来，也算是给妖、魅两界一个交代吧！”他握住我的手，在我湿濡的掌心中輕轻一吻，又痒又麻，“这座山大有来头，时候一到我自是能出去。反正有你陪我，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尾声
六界大定的第二年，花果山冒出的猴子在九重天大闹了一番，被佛祖掌心所化的大山压在了下面。这山从天空掉落，好巧不巧，就在关押青尧的那座山的旁边。
积年所化，山脉相连。
我挺着大肚子看戏，被青尧拉了回去：“孩儿他娘，该吃饭了。”
我反握住他的手：“你一早就知道了？”
“司命星君写的话本子我之前看过，等咱们再生几个孩子出来，就会有人来救那只猴子了，到时候咱们也能顺理成章地出去。”青尧笑得满面春风，我红着脸推他：“不要脸。”
“你不是就喜欢我的不要脸吗？”他细细地啄着我的脸，轻轻地唤着我的名字。
声声呢喃，字字衷情。
山上桃花会再开。
一年又一年，一世只爱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