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千帆过,依稀万马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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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赊店就是现在的社旗。
  论起古镇的历史,可将史册一直往前翻到汉朝。
  话说西汉末的那一年,群雄大战。西汉皇族刘秀战败,带领一队人马落魄而逃,人困马乏,逃至一古镇酒馆,众将狂饮,精神倍增,共议再举大事。酒过三巡,大计商定,唯缺帅旗。刘秀走出酒店,抬头见一酒幌在潇潇北风中飘荡,正中一个大“刘”字,大喜: “天助我也!”遂除酒幌为帅旗,一路征战,所向披靡。起兵南阳大战昆阳,建都洛阳。称帝后念“刘”记小店赊旗有功,封此小店为赊旗店,酒为“赊店老酒”,此镇称“赊店镇”。历史风卷残云,硝烟散去,中原腹地的潘河水边就留下了这么一座小镇。
  如今来到古镇,在其右侧,可见一条小水沟,是儿童嬉戏捉虾、妇女洗衣的好去处。沟边有一条小街,走进去,仿佛沿着时光的隧道走到了清代,古老的建筑使人恍如隔世,但那些招牌还是会告诉你,这是21世纪,网吧,歌厅,酒馆,音像店,一应俱全。找个地方坐下来,问这是什么街,老板告诉我:河心街。为什么叫河心街?老板笑了:你坐的地方,是河心。心里一惊,似乎椅子会落到几百年前那条河里去。他告诉我,这儿曾经是潘河的河心。潘河?潘河哪里去了呢,难道蒸发到天上去了吗?老板指了指那条小沟,那就是。原来潘河退到小镇的外面去了,时光流逝,它变瘦了。然而正是这条小沟,开启了一段中国商业的传奇。
  看过央视热播电视剧《乔家大院》的观众,大都记得这样的情节:咸丰初年,北方捻军和南方太平军起义,南北茶路断绝。乔致庸偶然买到一张百年商路地图,带领乔家商队疏通了一条南至武夷山、北到恰克图的封锁多年的“万里茶路”。从而使奄奄一息的乔家生意扭转乾坤,蒸蒸日上。可见,路是商业的血管,而沿途的中转站,恰如一个个心脏,赊店就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商业心脏。因为这里水运发达,南通荆楚,北达幽蓟。东连闽浙,西接雍凉,是当时水陆交通最天然、最理想的枢纽之地。
  乔致庸贩茶时是否来过赊店已无据可考,但当年赊店车如流水、船似游龙、熙来攘往的情景却多有记载。其实,在真实的历史中,那个在万里茶路上叱咤风云的人不是乔致庸,而是榆次商人常万达。常万达自幼胆识过人,少年随父亲走南闯北的经历更开拓了他的视野、增长了他的见识。父亲去世后,他决定开辟一条由闽至俄的茶路,以方便茶叶贸易。这时,赊店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使睿智的常万达眼前一亮,于是,他立即决定在这里设商号,连接从汉水到陆路的茶路交通。后来,他又疏通了户部的关系,拿到了“双龙红帖”的官商凭证。此后每年初春,常万达都会与其他晋商前往崇安收购茶叶。
  现在,我们来看一下来自中国南方的茶叶是如何辗转万里进行贸易的。首先,茶商在武夷山的下梅村收购齐备,先用车马运送到河口(今江西铅山县),然后装船,走水路,经信江、鄱阳湖,逆长江至汉口,再沿汉水至襄樊,转唐河北上到河南赊店镇卸船。登岸后,由马帮驮运北上,经洛阳,自孟津渡黄河,再经济源县,取道太行、王屋之间的峡谷,北上泽州、长治,穿越上党山区,进入晋中谷地,在祁县鲁村稍事休整,换畜力大车继续北上,经太原、大同,至张家口,再换骆驼至库伦、恰克图。整个行程4500多公里,这就是著名的“万里茶路”。可以说,万里茶路,步步血汗,来之不易。
  据说,潘河原来很深很宽。是的,要想百舸争流,得需要多宽的水啊。可是现在,我们已经无法透过200年的时光看清它的样子,只知道它曾经拥有中国大地上最繁忙、也最繁荣的水运码头。在这里,它与赵河交汇汇入汉水,北来的货由此转水运,南来的货由此走陆地。船连船,帆接帆,白天千帆过,夜里万盏灯。岸边是数不清的马帮,货西行时,马鸣萧萧,尘土飞扬。
  如今,我在河边走了很久也没有找到过去商贾繁华的蛛丝马迹。河水如时光,似乎带走了一切,而带不走的,是关于万里茶道的传奇。也许,这一切只有岸边随处可见的滚圆的卵石为证了吧。据说,河心街翻修房子的时候,还曾经挖出过铁锚和船板,不知是哪一家的船,就停在了21世纪,再也走不了了。现在,那只锈迹斑斑的铁锚。如一只手,向我们致意。
  在云集赊店的各地商人中,人数最多、规模最大、实力最强的当然是晋商,他们曾于乾隆年间(公元1736年一公元1796年)会同陕西商人联合兴建了以“叙乡谊、通商情”为宗旨的“天下第一馆”——山陕会馆。
  山陕会馆是古镇最大的建筑,也是古镇的魂,是古代商家住宿、议事的地方,是他们于万里征途中精神栖息的家园。会馆里供奉的居然不是财神,也不是玉皇大帝,而是关羽。想来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因为山西是关羽的老家,晋地商家远道而来,会此经商,心灵无着,自然会想自己家乡的神。而那时的关羽,早已不是三国故事里的一介武夫,而是所有人的神,更是商家立家之本——信义的化身。
  山陕会馆的建筑自然精妙绝伦。晋商用万贯之财,为他们在旅途中打造了这样气派的行脚之处。它是一个庞大的木制建筑,而其本身竟没有一颗铁钉,全靠木制镶嵌。如今,它已屹立百年不倒,仿佛商家的精神,不靠条例约定,只靠关老爷的信和义,就已经维系了几百年,也维系了古镇几百年里的辉煌。
  站在院子中央,我们似乎还能听到古时秦腔晋音相闻,看到穿了长袍马褂或胖或瘦或长或少的商家站到院子里来,拜天,拜地,拜关公。放眼望去,空阔处的大拜殿屋和春秋楼金壁辉煌,殿前的石碑上,依然可以看到这样的字迹: “食蔬食鱼不食言,赊酒赊旗不赊义。”这应该就是赊店古镇的灵魂吧。
  晚问,坐在潘河和赵河交汇的岸边,看水静静地流过,偶尔有鱼儿跳跃,仿佛从历史的深处,闪出的一点繁荣记忆。往左看去,赊店古镇依然古朴,小贩、游人如织,再往远处看,高楼林立,霓虹闪烁,想,万里的茶路其实没有消失,而是更宽更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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