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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是自己幸福的唯一尺度，并由此产生了有关幸福的多样性解释。
人类理解论（上下册）
［英］约翰•洛克著，关文运译，商务印书馆，1997
有一个笑话，讲的是英国童话与苏联童话的区别：英国童话通常是以“在很久很久以前……”开头，而苏联童话则是“快到了，快到了……”。当然，结尾都是主人公“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抛开笑话背后的意识形态内涵，与此相关的事实是，从文学到政治，从文本到现实，幸福是个贯穿人类始终的字眼，也是讨论最多的一个关键词。
一、有关幸福的两个故事
幸福了吗？怎样的幸福才算是牢靠？谁来解释幸福？在这里不妨先听两个故事。第一个是这样的：
有一天，一位富有的父亲带儿子从城里去乡下旅行，想让他见识一下穷人是怎么生活的。在农场一户最穷的人家里，他们度过了一天一夜。
旅行结束后，父亲问儿子：“旅行怎么样?”
“好极了!”
“这回你该知道穷人是什么样了吧?”
儿子回答：“是的，我知道了。”
“你能描述一下富人和穷人的区别吗?”
儿子想了想，说：“我们家只有一条狗，可是他们家里却有4条狗；我们家仅有一个水池通向花坛的中央，可他们竟有一条望不到边的小河；夜里我们的花园里只看见几盏灯，可他们的花园上面却有千万颗星星，还有，我们的院子只能停几辆小汽车，可他们的院子却能容得下几百头奶牛!”
儿子说完，父亲哑口无言。
接着儿子又说：“等我长大了，一定要过上和他们一样的富裕生活!”
这是我在《哈佛家训》上读到的一个故事。第二个故事同样脍炙人口，并且以各种版本流行于网络，其中一个版本是这样的：
有个富翁去海边度假，看见一个渔夫躺在海边晒太阳，富翁便问渔夫：“你怎么不出海捕鱼啊？”渔夫反问道：“我出海捕鱼做什么呀？”富翁说：“捕了鱼可以卖钱，买一条自己的船啊！”渔夫问：“买船干嘛？”富翁说：“买了船可以捕更多的鱼啊！”渔夫问：“捕更多的鱼又干嘛啊？”富翁说：“可以卖更多的钱啊！” 渔夫问：“要那么多钱干嘛呢？”富翁说：“有了钱你就可以和我一样在海边度假，躺在海边晒太阳啊！”渔夫问：“我现在不是已经在晒太阳了吗？”
两个故事都耐人寻味，都关系到人们对幸福的不同理解。前者反映的是成人世界与童贞世界的区别：成人似乎只会看到人间的繁华，却看不到天上的繁星。而后者至少反映了成人世界的某种“断裂”，你有你的幸福观，我有我的幸福观，何必强求？其中的分歧，也是早在三百多年前英国思想家约翰•洛克（1632—1704）在《人类理解论》一书中集中思考的问题。
二、我的幸福我做主
对幸福，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人以及处于不同年龄段的同一个人，理解都可能有所不同。有的人说幸福是“老婆、孩子、热炕头”，有的人说幸福是“万水千山走遍”，有的人说幸福就是“猫吃鱼，狗吃肉，奥特曼打小怪兽”，有的人说幸福就是“有希望，有事做，能爱人”（巴克莱博士，《花香满径》）。年轻时你的幸福是“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年长时幸福是“种好自己的田地”。对于以上有关幸福的种种描述，主张多样性的哲学家罗素做了最好的呼应——“须知参差多态，乃是幸福的本源。”
我的幸福谁做主？这在今天已不是问题。相信绝大多数人的答案都是“我的幸福我做主”。这句话有两层含义：一是每个人的幸福都应该靠自己去争取；二是每个人都应该是自己是否幸福的最后判定者。幸福既非来自官方的定义与GDP指标，也不仰仗专家学者演算、推理的幸福指数；既非某些文艺节目里虚张的热情洋溢，也不是网络上处处弥漫的悲观，而在于你每一天具体感受的累积。幸福是个体感受出来的，而不是机构或别人分析出来的。一张化学成分清单不会告诉你柠檬是什么味道，想知道属于你的答案，就只能自己亲口去尝。
正如洛克在《人类理解论》一书中所写：“我们如果不运用自己的思想，就好像用别人的眼来看，用别人的理解来了解世界。”在洛克那里，人的脑子里有的一切观念，都是通过感官获得的。谁也不能直接给你关于“红”或者“甜”的经验，你必须自己亲尝亲看。事实上，即使我们每个人看见的同一片蓝天，映射在人的脑海中的“蓝”也未必全然一样。既然我们无法用自己的肺代替别人呼吸，无法用自己的神经元代替别人感受，无法代替别人去经历他一生的遭际，那么幸福就只能是个人的事。
每个人是自己幸福的唯一尺度，并由此产生了有关幸福的多样性解释。事实上，这也是两年前《中国不高兴》一书备受指责之原因，因为国家并无情绪能力，转型期的中国更需要表达的是“一个中国人的不高兴”，即回到具体的权利人自身。这才是这个时代需要面对与解决的真正问题。
根据洛克的白板（tabula rasa）理论，人类没有感觉、经验之前的心理状态就像白纸一样。人对世界的理解，不是来自天赋的观念，而是来自经验与反省。“喜乐或不快几乎同一切感觉观念和反省观念是分不开的”。正是通过经验与反省，形成一个个简单的观念，并在此基础上形成复杂的观念乃至意义系统。从这个角度说，个体对幸福的解释权同样可以被视为对意义的解释与控制。而且这一点至关重要。一个社会，如果不是由着每个具体的个人来判断自己是否幸福，而是由着各种官方说教或者统计报表上的符号“被幸福”，那么这个社会就一定不是一个功能正常的社会，并由此积累诸多矛盾。
三、幸福与积极解码
从经验与反省出发，洛克对人类知识、财产与政府的理解，深远地影响了英国、法国和美国等西方国家。《人类理解论》的最大价值就在于它努力为个体从老天与君王那里赎回用来独立思考与感知的大脑。而洛克在书中谈到的“积极观念”与“消极观念”，其意义同样在于个体在幸福与否等问题上获得了某种主动性。而这也是传播学领域编码/解码学说的一个重要理论来源。
在传播学的研究对象里，英国学者斯图亚特•霍尔的一个伟大成就就是在1973年提出了编码/解码理论。与传统的大众传播研究所勾勒的“发送—接收—接收者”的线性模式不同的是，霍尔通过编码/解码理论使信息从发送到接收具有了多样性和多变性，并赋予了信息接受者以主动性，即信息的意义之完成不仅在于发送者如何编码，更在于接收者如何解读。据霍尔理解，这种解读主要包括三种经典模式：一是在主导符码内解读，即不问原因，直接接受主导意识形态话语，这是一种“霸权意义解读”（hegemonic reading）或者“推介意义解读”(preferred reading)，即说什么就听什么；二是“应用协商性符码解读”(negotiated or corporate reading)，即接收者参与其中共同完成意义；三是“抵制性解读”（counter-hegemonic reading），这是反主流意识形态的一种解读方式，个人与信息发送者处于一种冲突的状态之中。（参考武桂杰：《霍尔与文化研究》）
如果需要，解码还可以分为积极解码和消极解码两种。由于每个人理解世界的方式不同，秉性不同，对幸福的感知也会略有差别，所以你会看到，同是半杯水，乐观者能看到半杯水，而悲观者只看到半杯空；同样是在大树下捡到一只兔子，有的人会觉得幸福，毕竟捡到一只兔子；有的人会觉得懊丧，为什么前些天没来捡，是不是都让打酱油的给捡走了？同样是“离群索居”，有的人认为这是件痛苦的事，有的人却愿意借把斧子在瓦尔登湖畔盖一个木屋（梭罗）；同样心怀理想，有的人认为“为人类解放事业献身”是幸福，有的人则认为“藏在心里的那些推动自己前行的小快乐永远价值连城”。
关于积极解码和消极解码，就不得不提电影《美丽人生》。该电影为观众展示了纳粹集中营里的残酷，然而它也对积极解码给予了石破天惊的演绎——那位乐观的父亲竟然让集中营变成了孩子的游乐场。你可以说他们所获得的只是一种“卑微的幸福”，然而人注定生活在生前与死后这两段茫茫不可知的无穷之间，生命不也只是其中的一点卑微的光亮？谁不是苟存性命于死亡顷刻降临的巨大逆境之中？正如罗曼•罗兰所说，“生活中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而这正是对幸福的积极解码。
四、幸福的低度与高度
人不仅有欲望，而且会从一个欲望走向另一个欲望。所谓“饱暖思淫欲”，抛开种种歧视性的解读，其道理亦不过如此。幸福的获得在一定程度上说可以解释为对一个个欲望的满足。只是，无论洛克如何强调人类在理解方面存在着某种差异，但就是否幸福而言，终究还是有些交集存在，比如体面的生活、自由的言说、有荣誉感、不差钱、朋友忠诚、家庭和睦、政府靠得住等等，正是它们成为推动人类进步的动力，也间接构成了人类文明的底线。
对于民众而言，所谓幸福不外乎两个层面的满足：一曰面包，二曰玫瑰。前者指肉体层面的满足，后者指精神层面的满足。随着文明的演进，人对幸福的要求也会越来越高，所以有了1968年发生在法国的“要面包，还要玫瑰”的五月风暴。人不会满足于面包，还会追求玫瑰，而这也是人类不断进步的源泉。
决定一个人是否幸福的要素很多，包括衣食住行、工作性质、收入状况、税赋开支、健康状况等等。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会直接影响到人们对自己幸福与否的评价。这就是我要谈到的“幸福的低度”。正如“木桶理论”所揭示：一只木桶能够装多少水取决于木桶中最短的一块木板的长度，而非最长的那块。当今中国，国力上升、GDP增长如同最长的那块木板，它会让许多人面带喜色，然而贫富分化、人际失信、生态灾难以及官员腐败等等短板足以让所有人忧心忡忡。而最短的一块木板恐怕还是没有安全感。否则你就很难解释为什么几乎每个阶层的人都认为自己是“弱势群体”。2011年1月我受邀参加搜狐“财富的榜样”高峰论坛，在座嘉宾不约而同地都谈到安全感的问题。即使你是家财万贯的富人，是手握权柄的法官，是有话语权的意见领袖，你也没有安全感。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会为并不存在的幸福而奋斗，既然安全感是将来的事情，那么眼下最重要的是保有已经拥有的一切。一方面，他们不会为了废除拆迁条例等“建设暴力”而起来斗争，但与此同时，为了保卫自己的房产甚至不惜献出生命，因为那间房屋几乎装载了他们全部的生活，包括尊严。而一旦与此相关的幸福感消失，其他幸福感似乎变得微不足道。而最能说明这个问题的莫过于圣•埃克絮佩里笔下的小王子，“如果一个人爱上了亿万颗星星中的一朵花，他望望星空就觉得幸福。他对自己说：‘我的花在那儿……’但是，如果羊把它吃了，对他来说，所有的星星都像忽地熄灭了……”
小王子绝望的叹息回答了什么是“幸福的高度”，即在人们追求的种种幸福中，总有些东西与价值，或物质或精神，为人们最大热情之所寄。正如洛克所说，渴求并捍卫生命中的最大幸福，是人性中的一种必然性。
作者单位：南开大学文学院
（责任编辑 王倩）
人类理解论（上下册）
［英］约翰•洛克著，关文运译，商务印书馆，1997
有一个笑话，讲的是英国童话与苏联童话的区别：英国童话通常是以“在很久很久以前……”开头，而苏联童话则是“快到了，快到了……”。当然，结尾都是主人公“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抛开笑话背后的意识形态内涵，与此相关的事实是，从文学到政治，从文本到现实，幸福是个贯穿人类始终的字眼，也是讨论最多的一个关键词。
一、有关幸福的两个故事
幸福了吗？怎样的幸福才算是牢靠？谁来解释幸福？在这里不妨先听两个故事。第一个是这样的：
有一天，一位富有的父亲带儿子从城里去乡下旅行，想让他见识一下穷人是怎么生活的。在农场一户最穷的人家里，他们度过了一天一夜。
旅行结束后，父亲问儿子：“旅行怎么样?”
“好极了!”
“这回你该知道穷人是什么样了吧?”
儿子回答：“是的，我知道了。”
“你能描述一下富人和穷人的区别吗?”
儿子想了想，说：“我们家只有一条狗，可是他们家里却有4条狗；我们家仅有一个水池通向花坛的中央，可他们竟有一条望不到边的小河；夜里我们的花园里只看见几盏灯，可他们的花园上面却有千万颗星星，还有，我们的院子只能停几辆小汽车，可他们的院子却能容得下几百头奶牛!”
儿子说完，父亲哑口无言。
接着儿子又说：“等我长大了，一定要过上和他们一样的富裕生活!”
这是我在《哈佛家训》上读到的一个故事。第二个故事同样脍炙人口，并且以各种版本流行于网络，其中一个版本是这样的：
有个富翁去海边度假，看见一个渔夫躺在海边晒太阳，富翁便问渔夫：“你怎么不出海捕鱼啊？”渔夫反问道：“我出海捕鱼做什么呀？”富翁说：“捕了鱼可以卖钱，买一条自己的船啊！”渔夫问：“买船干嘛？”富翁说：“买了船可以捕更多的鱼啊！”渔夫问：“捕更多的鱼又干嘛啊？”富翁说：“可以卖更多的钱啊！” 渔夫问：“要那么多钱干嘛呢？”富翁说：“有了钱你就可以和我一样在海边度假，躺在海边晒太阳啊！”渔夫问：“我现在不是已经在晒太阳了吗？”
两个故事都耐人寻味，都关系到人们对幸福的不同理解。前者反映的是成人世界与童贞世界的区别：成人似乎只会看到人间的繁华，却看不到天上的繁星。而后者至少反映了成人世界的某种“断裂”，你有你的幸福观，我有我的幸福观，何必强求？其中的分歧，也是早在三百多年前英国思想家约翰•洛克（1632—1704）在《人类理解论》一书中集中思考的问题。
二、我的幸福我做主
对幸福，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人以及处于不同年龄段的同一个人，理解都可能有所不同。有的人说幸福是“老婆、孩子、热炕头”，有的人说幸福是“万水千山走遍”，有的人说幸福就是“猫吃鱼，狗吃肉，奥特曼打小怪兽”，有的人说幸福就是“有希望，有事做，能爱人”（巴克莱博士，《花香满径》）。年轻时你的幸福是“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年长时幸福是“种好自己的田地”。对于以上有关幸福的种种描述，主张多样性的哲学家罗素做了最好的呼应——“须知参差多态，乃是幸福的本源。”
我的幸福谁做主？这在今天已不是问题。相信绝大多数人的答案都是“我的幸福我做主”。这句话有两层含义：一是每个人的幸福都应该靠自己去争取；二是每个人都应该是自己是否幸福的最后判定者。幸福既非来自官方的定义与GDP指标，也不仰仗专家学者演算、推理的幸福指数；既非某些文艺节目里虚张的热情洋溢，也不是网络上处处弥漫的悲观，而在于你每一天具体感受的累积。幸福是个体感受出来的，而不是机构或别人分析出来的。一张化学成分清单不会告诉你柠檬是什么味道，想知道属于你的答案，就只能自己亲口去尝。
正如洛克在《人类理解论》一书中所写：“我们如果不运用自己的思想，就好像用别人的眼来看，用别人的理解来了解世界。”在洛克那里，人的脑子里有的一切观念，都是通过感官获得的。谁也不能直接给你关于“红”或者“甜”的经验，你必须自己亲尝亲看。事实上，即使我们每个人看见的同一片蓝天，映射在人的脑海中的“蓝”也未必全然一样。既然我们无法用自己的肺代替别人呼吸，无法用自己的神经元代替别人感受，无法代替别人去经历他一生的遭际，那么幸福就只能是个人的事。
每个人是自己幸福的唯一尺度，并由此产生了有关幸福的多样性解释。事实上，这也是两年前《中国不高兴》一书备受指责之原因，因为国家并无情绪能力，转型期的中国更需要表达的是“一个中国人的不高兴”，即回到具体的权利人自身。这才是这个时代需要面对与解决的真正问题。
根据洛克的白板（tabula rasa）理论，人类没有感觉、经验之前的心理状态就像白纸一样。人对世界的理解，不是来自天赋的观念，而是来自经验与反省。“喜乐或不快几乎同一切感觉观念和反省观念是分不开的”。正是通过经验与反省，形成一个个简单的观念，并在此基础上形成复杂的观念乃至意义系统。从这个角度说，个体对幸福的解释权同样可以被视为对意义的解释与控制。而且这一点至关重要。一个社会，如果不是由着每个具体的个人来判断自己是否幸福，而是由着各种官方说教或者统计报表上的符号“被幸福”，那么这个社会就一定不是一个功能正常的社会，并由此积累诸多矛盾。
三、幸福与积极解码
从经验与反省出发，洛克对人类知识、财产与政府的理解，深远地影响了英国、法国和美国等西方国家。《人类理解论》的最大价值就在于它努力为个体从老天与君王那里赎回用来独立思考与感知的大脑。而洛克在书中谈到的“积极观念”与“消极观念”，其意义同样在于个体在幸福与否等问题上获得了某种主动性。而这也是传播学领域编码/解码学说的一个重要理论来源。
在传播学的研究对象里，英国学者斯图亚特•霍尔的一个伟大成就就是在1973年提出了编码/解码理论。与传统的大众传播研究所勾勒的“发送—接收—接收者”的线性模式不同的是，霍尔通过编码/解码理论使信息从发送到接收具有了多样性和多变性，并赋予了信息接受者以主动性，即信息的意义之完成不仅在于发送者如何编码，更在于接收者如何解读。据霍尔理解，这种解读主要包括三种经典模式：一是在主导符码内解读，即不问原因，直接接受主导意识形态话语，这是一种“霸权意义解读”（hegemonic reading）或者“推介意义解读”(preferred reading)，即说什么就听什么；二是“应用协商性符码解读”(negotiated or corporate reading)，即接收者参与其中共同完成意义；三是“抵制性解读”（counter-hegemonic reading），这是反主流意识形态的一种解读方式，个人与信息发送者处于一种冲突的状态之中。（参考武桂杰：《霍尔与文化研究》）
如果需要，解码还可以分为积极解码和消极解码两种。由于每个人理解世界的方式不同，秉性不同，对幸福的感知也会略有差别，所以你会看到，同是半杯水，乐观者能看到半杯水，而悲观者只看到半杯空；同样是在大树下捡到一只兔子，有的人会觉得幸福，毕竟捡到一只兔子；有的人会觉得懊丧，为什么前些天没来捡，是不是都让打酱油的给捡走了？同样是“离群索居”，有的人认为这是件痛苦的事，有的人却愿意借把斧子在瓦尔登湖畔盖一个木屋（梭罗）；同样心怀理想，有的人认为“为人类解放事业献身”是幸福，有的人则认为“藏在心里的那些推动自己前行的小快乐永远价值连城”。
关于积极解码和消极解码，就不得不提电影《美丽人生》。该电影为观众展示了纳粹集中营里的残酷，然而它也对积极解码给予了石破天惊的演绎——那位乐观的父亲竟然让集中营变成了孩子的游乐场。你可以说他们所获得的只是一种“卑微的幸福”，然而人注定生活在生前与死后这两段茫茫不可知的无穷之间，生命不也只是其中的一点卑微的光亮？谁不是苟存性命于死亡顷刻降临的巨大逆境之中？正如罗曼•罗兰所说，“生活中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而这正是对幸福的积极解码。
四、幸福的低度与高度
人不仅有欲望，而且会从一个欲望走向另一个欲望。所谓“饱暖思淫欲”，抛开种种歧视性的解读，其道理亦不过如此。幸福的获得在一定程度上说可以解释为对一个个欲望的满足。只是，无论洛克如何强调人类在理解方面存在着某种差异，但就是否幸福而言，终究还是有些交集存在，比如体面的生活、自由的言说、有荣誉感、不差钱、朋友忠诚、家庭和睦、政府靠得住等等，正是它们成为推动人类进步的动力，也间接构成了人类文明的底线。
对于民众而言，所谓幸福不外乎两个层面的满足：一曰面包，二曰玫瑰。前者指肉体层面的满足，后者指精神层面的满足。随着文明的演进，人对幸福的要求也会越来越高，所以有了1968年发生在法国的“要面包，还要玫瑰”的五月风暴。人不会满足于面包，还会追求玫瑰，而这也是人类不断进步的源泉。
决定一个人是否幸福的要素很多，包括衣食住行、工作性质、收入状况、税赋开支、健康状况等等。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会直接影响到人们对自己幸福与否的评价。这就是我要谈到的“幸福的低度”。正如“木桶理论”所揭示：一只木桶能够装多少水取决于木桶中最短的一块木板的长度，而非最长的那块。当今中国，国力上升、GDP增长如同最长的那块木板，它会让许多人面带喜色，然而贫富分化、人际失信、生态灾难以及官员腐败等等短板足以让所有人忧心忡忡。而最短的一块木板恐怕还是没有安全感。否则你就很难解释为什么几乎每个阶层的人都认为自己是“弱势群体”。2011年1月我受邀参加搜狐“财富的榜样”高峰论坛，在座嘉宾不约而同地都谈到安全感的问题。即使你是家财万贯的富人，是手握权柄的法官，是有话语权的意见领袖，你也没有安全感。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会为并不存在的幸福而奋斗，既然安全感是将来的事情，那么眼下最重要的是保有已经拥有的一切。一方面，他们不会为了废除拆迁条例等“建设暴力”而起来斗争，但与此同时，为了保卫自己的房产甚至不惜献出生命，因为那间房屋几乎装载了他们全部的生活，包括尊严。而一旦与此相关的幸福感消失，其他幸福感似乎变得微不足道。而最能说明这个问题的莫过于圣•埃克絮佩里笔下的小王子，“如果一个人爱上了亿万颗星星中的一朵花，他望望星空就觉得幸福。他对自己说：‘我的花在那儿……’但是，如果羊把它吃了，对他来说，所有的星星都像忽地熄灭了……”
小王子绝望的叹息回答了什么是“幸福的高度”，即在人们追求的种种幸福中，总有些东西与价值，或物质或精神，为人们最大热情之所寄。正如洛克所说，渴求并捍卫生命中的最大幸福，是人性中的一种必然性。
作者单位：南开大学文学院
（责任编辑 王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