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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秋末，阳光格外好，公司大楼戒烟，我们总是在午后3点准时出来放风。周南一边抽烟一边偷偷跟我说，看那个男生，我见过他很多次了，总是穿一件绿毛衫，跟个绿毛怪一样。我看了一看，瘦高的长影，一个人抽着烟，侧对着我们，看不太清表情。
周南笑，帅不帅？
我转了下眼睛，帅有个屁用，能当银行卡刷啊？
周南却接着说，貌似他也跟咱们一层，是另一边办公区的，我打听了一下是做技术的。你不觉得像林更新吗？
我对你们90后的花痴表示无语。
她吐吐舌头，你80后不要倚老卖老。
临下班前，我被周南拉着去了另一边办公区，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像做贼一样，以期发现“林更新”的位置。结果就要走完整个办公区的时候，终于在角落里看见了“林更新”，工牌看不太清楚，还是那件绿衣服，在低着头盯着电脑，还是侧脸。
我们俩像偷窥到秘密一样，打算下次等午餐时间无人的时候再打探清楚，赶紧走人。侦探如此顺利，周南喜笑颜开，又花痴道，就不知道他是不是单身呢。
后来我再回忆去年的这个时候，总有一种时光倒流到青春期的错觉。
2
不知道周南用了怎样的方法，她很快查到了“林更新”的信息，他竟然有个超土的名字——王纪伟，他的网名也被挖了出来，他经常在天涯里发帖和回复别人，他还有微博，更让人沮丧的是，他老婆也有微博——老婆，多么遥远又可怕的两个字！他竟然结婚了。
周南很不甘：我在公司内网已经查了啊，他的级别才2B，几乎是最低的级别，怎么就结婚了呢？
过了几天在食堂，我们竟然看到他和一女生牵着手，我和周南第一反应是，难道他要搞婚外恋？最后我们竟然上同一辆电梯，不过那女生四层就先下了，手里拿着工牌。过了半天我们反应过来，那就是他老婆。
靠，原来是一个公司的。
Bad luck！
午餐的时间，我们和同事秦兵一起吃饭，说到了“林更新”。——周南一直拒绝叫他王纪伟那个老土的名字。秦兵竟然说，那人我认识，公司不是有个足球队吗，我们一起踢过球。
周南朝我挤挤眼，于是以后外出抽烟，我们就带着秦兵了。
初冬的一天，微博里关于PM2.5的争论喋喋不休，北京的天阴得像一块破布，正当我们感慨2012真的要来了么时，秦兵停了下来，原来不远处不知何时正站着林更新，还是一个人，绿衣服外面加了一件外套。秦兵扔给他一根烟，他看着我们，点头，然后笑，问道，你们一个部门的？都做证券？
我们还没点头，他就自己说，有钱人啊。
我和周南都不说话，憋着笑，他不明所以，我衣服穿反了吗？
周南先说，你是立志要当绿毛怪吗？
3
周南是个单纯的小女生，她比我小几岁，刚刚毕业，能进入这样的公司已经是很好的资历，但她并不满意，偷偷告诉我申请了新加坡的学校，希望出去读书。
我说北京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要走，她说，北京有千条万条不好，最不好的一条就很致命，我在这里没有自己的爱人，不像你。她到现在21岁还没谈过恋爱，对未来在哪个城市生活还没有决定下来。
她常说，我蛮羡慕你，25岁，该有的都有了，有男友，有房子……她说得让我几乎汗颜。房子是和她一起去看的。几个月前，我们去看一个楼盘，筒子楼一样的商住楼盘，不限购，几乎在北京的最东端，几十万就可以搞定。我和周南看了欣欣然都要买，因为买后就意味一年后完全拥有了自己的家。
我拿出自己的5万块积蓄跟男友陈舟说要买房，她打电话给母亲要钱。最终的结果是我买了，她有个小家的计划却被母亲拒了，原因是当医生的母亲查了楼盘信息，发现不远处有个垃圾场，对身体不好。
而其实我买房的过程也颇为纠结。陈舟在了解那房子的信息后，也说房子质量太差了，再说首付30万对我们压力也太大了。他跟我两年前在一起，并没有经历过什么人生大事，我认定他就是以后相伴白头的那个人，越是这样，期望其实就更小，不过是想有个自己的窝，可以风雨无忧。
大概他也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所以在说到钱的问题时，他的表情有一点down，大有恨自己没出息的感觉。我不忍看他为难，就说算了吧，房子以后再买吧，总会有的。
结果我想了一夜，盘算了一番，这房子离地铁近，月供低，在这个房租飞涨的年头，非常划算，而且30万去凑凑或许也凑得出来，何况我马杭活了25年，还不曾真正做过一件所谓的“事情”。
于是第二天一早我就取出自己的5万块去交了定金。那是个下雪的天气，我去招行ATM取钱，怕一下子取不出来那么多，进了银行就咨询了店员，店员带着不屑的眼神说，每天限提15万。哦，好吧，势利眼。
我没想到5万块那么重，我在公司所在的北四环取了钱，然后搭地铁去售楼处。那天我背了一个布袋，看着大概像个要饭的，但是背着5万块，让我非常紧张，这可是我的血汗钱啊，生怕有人过来说“把钱交出来”。于是不断重复华老栓的动作，摸摸，硬硬的还在，于是放心了。
1905，当我选了这个房号，并拿到收据，终于重重松了一口气。
回到家，我卖了之前我妈给我买的10万块基金，可是还差15万呢，我给陈舟打电话，他说他借到了5万块。其余10万的缺口，你猜怎么着了？8万块是刷了3张信用卡，2万块是周南借给我的。
自此，我就拿她胜过姐妹。亲的。
4
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和秦兵、“林更新”同学就成了熟悉的烟友。我们建立了一个Q小组，没事就在里面逗贫，甚至还一起吃午饭。
有次吃饭，秦兵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还时不时就盯着手机看，我们问，你怎么了。他笑，眼睛眯成一条线。他一点都不帅，要是不熟的人看他这么白痴的笑，准会被吓住。我们不依不饶，最后他供出，打算追一个女生。 自此，饭桌Q组以及抽烟的时光，我们都不忘打趣秦兵追女生追得怎样了。一问起，他还是眼睛眯成一条线的样子。有次他突然问我，你说，女生的心思怎么就那么奇怪啊，我摸不透她怎么想的。
那表示你没戏。林更新这句话可谓直入核心。我说，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像林更新？
没想到他说，可是我更愿意别人说我像陈柏霖。
我和周南都做出震惊状，太不要脸了你。
不过他真的很像漫画里的人物，不说话的时候显得有一点冷，说起话来却是坏坏的调子，但笑的时候又显出青涩的味道。
也就那天我们得知其实，他就要29岁了，竟然是可怕的天蝎座。
5
我和周南都迷恋星座。时尚杂志的最后几页总是在讲星座，但我们对星座有自己固执的理解，比如天蝎男很可怕，处女男更可怕，天秤男更更可怕。
天蝎男可怕在偏激，处女男可怕在吹毛求疵，天秤男可怕在一个字，贱——你没注意到天涯上有个著名的关于天秤男的帖子吗？
其实我对摩羯男有阴影。那不过是第一份感情的毒瘤。具体情节几乎可以写成一篇曲折的小说，但其实说起来又显得有一点恶俗。简单地说就是他消失了，没说分手也没说原因。狗血的是还有续集，就是在他消失三年后，他突然加我QQ，还没说话，我就看到了他签名，国庆某某酒店大婚。
我什么也没说，黑名单了。我想骂他，或者祝福他，我发现我都做不到。但我怕忍不住跟他说话，所以慌乱间我就把他拉黑了。然后拉开衣柜的门，对着黑暗哭了很久。
这些我都跟周南说过。
她不说她遇见过怎样的贱男。她说，去年元旦，我雇了一辆车，载着我所有的家当，从西向东穿越整个北京城，迎着新年第一天的阳光，搬家。我坐在金杯车的副驾，贴着玻璃看窗外的世界，那种感觉永生难忘。
那个搬家师傅你知道什么星座吗？
双鱼座。好可爱，他在一个工地上班，车是自己攒钱买的，有意思的是他还有一条看不出品种的土狗，叫花生。路上他抽烟，问我介不介意，我就和他一起抽，他跟我讲他的故事，10年前来北京，什么都做过，就差没去捡破烂。老婆在他来北京的前一年病死了，他那时刚21岁也没有孩子。这些年居无定所并没有再找过。他说这些的时候，并不伤心，像说一个故事，绘声绘色。我看着他，觉得他是一个快乐的人，如果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一定是快乐的。
我很八卦地问，他帅吗？
帅。
6
北京的春天来得真快，我们抽烟的装扮从羽绒服到开衫再到长袖T恤。我们聊着房贷，聊着总是供不应求的工资，周南说她的皮肤越来越干，“林更新”偶尔抱怨他加班太多，似乎就秦兵是没有烦恼的小男生，他还借给我一笔钱，我用来还了巨额信用卡账单。
不想春光明媚之时，周南却病了两天，请了假。秦兵也变得没精打采，我和林更新就在Q小组里打趣他，还用昵称，兵兵啊兵兵。他回应，你们真是把肉麻当有趣。
当天下午又去楼下抽烟，后来秦兵去7-11买饮料，我和“林更新”同学第一次单独在一起。我问他，你老跟我们在一起，你老婆不吃醋？
他说，不吃。
他话这么少，让我不知道怎么接下去。没想到他问我，你也是天蝎座？
我说，男生也信星座吗？
他说，当个乐。
我忘了那天我们到底聊了什么了，总之秦兵迟迟不来，我没话找话。两只天蝎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投机，关键是我对天蝎座的男生并不感冒，何况他其实看上去还显得那么阴郁。可能我对他老婆的好奇心更重一些，但是又不便直接问。我私底下问过周南对他什么感觉，结果周南说没感觉，不过聊到他老婆也是一副不屑的语气。我们偶尔还去看他老婆的微博，头像看上去比本人还要胖，总让人想，这么一个人跟他怎么会搭。
是不是所有帅哥的终结者，都是丑女？
当天晚上我给周南打电话，问她病好一点了没有，她却是一副急切跟我分享八卦的兴奋语气，她说，秦兵竟然去给她送花了，三朵血红玫瑰。
怪不得消失了那么久。
好吧，你终于成了传说中的躺着也中枪。
可是谁都知道，周南喜欢的style是电视上的“林更新”那个型，秦兵或许会是个贴心的好男友，但他那个眯眯眼和短身材，注定让他连第一关都过不了。倒是勇气可嘉但会死得壮烈。
我说，你打算怎么办？
她语气低下来，不知道，装傻吧。
7
我们在Q小组里说各种极品话题。当某著名编剧在微博里爆料丈夫的小三事件时，周南八卦道，你们都不知道她其实和丈夫离过婚，而且在上海有个公开的男友吧。我说你不去做情报工作真是可惜了。
她说，不管怎样，我还是觉得小三挺低级的。我说，要是我老公有了小三，我就踢爆小三的头。秦兵笑着说，看你这么暴力，以后对小三肯定特狠。
他们都附和他。
没有人知道，就在前一天，我刚刚收到一个女生的电话，她说，我是李雨，你知道我是谁吧？
我说我知道，我收到过你短信，不好意思我到现在都没回，一是我不知道到底说什么好，二是，我也怕伤害你。
她语气明显不那么嚣张了，“我也不想打这个电话的，不过他说对你没感情，我觉得我跟他有感情，所以我想争取一下。”
我几乎浑身在发抖，第一次从第三者口里听到这样的话，而且是他对她说的。
但我努力忍住自己的怒气，竟然镇静说，姑娘，感情不是你说有就有的，如果他真的跟你有感情，今天打这个电话的人也许就是我，而不是你了。再说男人都是很贪心的，他不跟你在一起，说明他只不过想多睡个姑娘而已。我们俩的位置其实都很尴尬，我帮不了太多了……
她突然给挂了，不知是没电了，还是……也许是伤心了。事后我想起的时候，依然震惊于我竟然遇到了小三赤裸裸的挑衅——不管我和陈舟关系如何，我并没有冒犯她，我想不出来她有什么资格打电话上门来。不过既然她如此挑衅，也别怪我说话难听。 但是这件事情其实只是一个尾声而已，在买房不久后我就收到了那个比这通电话还要挑衅的短信，叫李雨的女生在短信里说，马杭，这个男人我不要了，但你给我记住了，他今天可以跟我出轨，明天就可以跟别人。
我把这个短信删了，然后和陈舟大闹了一场。我觉得每个女生都会想过如果发生小三事件，自己应该能接受的，但当它真的发生，几乎是一把赤裸裸的利剑，让自己感到被羞辱被刺穿，根本难以接受——何况我们在一起只两年，又不是几十年，也没有七年之痒。
但最后的结果是，我们依旧相安无事在一起。对于此事，我三缄其口，从不提及。包括周南。
8
周南的新加坡留学申请被拒了。她告诉我这一消息时，我第一反应只是开心。——这样她就可以踏实待在北京了。当晚她说，我们出去腐败一下吧。我说怎么？她说，以后就这样混在这个城市，每天和沙尘暴、PM2.5作斗争，你让我怎么能开心起来？
我们去了某个胡同，团购了一顿划算的西餐，然后坐在餐馆的露台看人流如织。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树叶开始长出来，在灯光下，树影重重。
没想到周南说，我跟他约会过，看过一场《LOVE》。我顿了一下，明白“他”是指“林更新”。看我故作平静的反应，她接着说，我们kiss了。说完用眼神狠狠看我，还带着笑。
好吧，要命的90后。我说，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有一天你们都下班了，他送我回家。我在门口发现忘记带钥匙。我租的房子在一楼，从窗口能看到钥匙放在桌子上了。他好不容易折了一根很长的树枝，很卖力地帮我够钥匙，终于小心翼翼帮我够出来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他一连串的动作，突然觉得好恶心……我们最亲密的接触就是那仅有的一次kiss，连手都没有牵过，真奇怪。
周南又接着说下去，你知道吗？他离过一次婚。他第一次结婚是25岁，和一个比他大两岁的女人。一年后，他们就离婚了。因为他有了别的女朋友，却并不是现在的老婆，这个老婆是他后来到公司才认识的。
天蝎贱男啊，这些他怎么会告诉你？
他当然不会，你忘了我是八卦高手。
所以后来你就病了？
多少有一点吧，但其实只是我夜里洗澡着凉了。
我端着手里的一杯水，静了一会儿没说话。我并不想告诉她，她的故事听起来那么耳熟。那个给我留下漫长阴影的摩羯男，在我和他交往的一年多时间里都隐瞒了他有女友的事实，而当我无意间知晓后，却没出息地要求他留下来，后来他说和那个女生彻底分手了，再后来，他消失了……
后来我在公司的电梯里又遇到了“林更新”的老婆，她是娇小又微胖的女生，一双眼睛竟然看上去异常有神，和身旁的同事有说有笑，几乎带着主妇才有的平静恬然。就在电梯到达一层开门的那一瞬间，大家四散开，我突然发现先下电梯的她，一下子扭过头来，对我笑了一下，然后消失在中午汹涌的吃饭大军里。
谁又能说，一切她不明了？
突然有一点心酸，其实我们，李雨、周南还有“林更新”的老婆，当然也包括我，都是一样一样的，我们或许在年少的时候恣意妄为过，只不过在长大后，才懂得了无奈，懂得了爱的难得，只能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安于烟火生活，畅想着一种叫真爱的传说。那是女人至死不渝的梦想。但，有时候也真的是遥不可及的痴心妄想。
曾经的萌时光早被杀死了。
秋末，阳光格外好，公司大楼戒烟，我们总是在午后3点准时出来放风。周南一边抽烟一边偷偷跟我说，看那个男生，我见过他很多次了，总是穿一件绿毛衫，跟个绿毛怪一样。我看了一看，瘦高的长影，一个人抽着烟，侧对着我们，看不太清表情。
周南笑，帅不帅？
我转了下眼睛，帅有个屁用，能当银行卡刷啊？
周南却接着说，貌似他也跟咱们一层，是另一边办公区的，我打听了一下是做技术的。你不觉得像林更新吗？
我对你们90后的花痴表示无语。
她吐吐舌头，你80后不要倚老卖老。
临下班前，我被周南拉着去了另一边办公区，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像做贼一样，以期发现“林更新”的位置。结果就要走完整个办公区的时候，终于在角落里看见了“林更新”，工牌看不太清楚，还是那件绿衣服，在低着头盯着电脑，还是侧脸。
我们俩像偷窥到秘密一样，打算下次等午餐时间无人的时候再打探清楚，赶紧走人。侦探如此顺利，周南喜笑颜开，又花痴道，就不知道他是不是单身呢。
后来我再回忆去年的这个时候，总有一种时光倒流到青春期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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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周南用了怎样的方法，她很快查到了“林更新”的信息，他竟然有个超土的名字——王纪伟，他的网名也被挖了出来，他经常在天涯里发帖和回复别人，他还有微博，更让人沮丧的是，他老婆也有微博——老婆，多么遥远又可怕的两个字！他竟然结婚了。
周南很不甘：我在公司内网已经查了啊，他的级别才2B，几乎是最低的级别，怎么就结婚了呢？
过了几天在食堂，我们竟然看到他和一女生牵着手，我和周南第一反应是，难道他要搞婚外恋？最后我们竟然上同一辆电梯，不过那女生四层就先下了，手里拿着工牌。过了半天我们反应过来，那就是他老婆。
靠，原来是一个公司的。
Bad luck！
午餐的时间，我们和同事秦兵一起吃饭，说到了“林更新”。——周南一直拒绝叫他王纪伟那个老土的名字。秦兵竟然说，那人我认识，公司不是有个足球队吗，我们一起踢过球。
周南朝我挤挤眼，于是以后外出抽烟，我们就带着秦兵了。
初冬的一天，微博里关于PM2.5的争论喋喋不休，北京的天阴得像一块破布，正当我们感慨2012真的要来了么时，秦兵停了下来，原来不远处不知何时正站着林更新，还是一个人，绿衣服外面加了一件外套。秦兵扔给他一根烟，他看着我们，点头，然后笑，问道，你们一个部门的？都做证券？
我们还没点头，他就自己说，有钱人啊。
我和周南都不说话，憋着笑，他不明所以，我衣服穿反了吗？
周南先说，你是立志要当绿毛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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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南是个单纯的小女生，她比我小几岁，刚刚毕业，能进入这样的公司已经是很好的资历，但她并不满意，偷偷告诉我申请了新加坡的学校，希望出去读书。
我说北京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要走，她说，北京有千条万条不好，最不好的一条就很致命，我在这里没有自己的爱人，不像你。她到现在21岁还没谈过恋爱，对未来在哪个城市生活还没有决定下来。
她常说，我蛮羡慕你，25岁，该有的都有了，有男友，有房子……她说得让我几乎汗颜。房子是和她一起去看的。几个月前，我们去看一个楼盘，筒子楼一样的商住楼盘，不限购，几乎在北京的最东端，几十万就可以搞定。我和周南看了欣欣然都要买，因为买后就意味一年后完全拥有了自己的家。
我拿出自己的5万块积蓄跟男友陈舟说要买房，她打电话给母亲要钱。最终的结果是我买了，她有个小家的计划却被母亲拒了，原因是当医生的母亲查了楼盘信息，发现不远处有个垃圾场，对身体不好。
而其实我买房的过程也颇为纠结。陈舟在了解那房子的信息后，也说房子质量太差了，再说首付30万对我们压力也太大了。他跟我两年前在一起，并没有经历过什么人生大事，我认定他就是以后相伴白头的那个人，越是这样，期望其实就更小，不过是想有个自己的窝，可以风雨无忧。
大概他也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所以在说到钱的问题时，他的表情有一点down，大有恨自己没出息的感觉。我不忍看他为难，就说算了吧，房子以后再买吧，总会有的。
结果我想了一夜，盘算了一番，这房子离地铁近，月供低，在这个房租飞涨的年头，非常划算，而且30万去凑凑或许也凑得出来，何况我马杭活了25年，还不曾真正做过一件所谓的“事情”。
于是第二天一早我就取出自己的5万块去交了定金。那是个下雪的天气，我去招行ATM取钱，怕一下子取不出来那么多，进了银行就咨询了店员，店员带着不屑的眼神说，每天限提15万。哦，好吧，势利眼。
我没想到5万块那么重，我在公司所在的北四环取了钱，然后搭地铁去售楼处。那天我背了一个布袋，看着大概像个要饭的，但是背着5万块，让我非常紧张，这可是我的血汗钱啊，生怕有人过来说“把钱交出来”。于是不断重复华老栓的动作，摸摸，硬硬的还在，于是放心了。
1905，当我选了这个房号，并拿到收据，终于重重松了一口气。
回到家，我卖了之前我妈给我买的10万块基金，可是还差15万呢，我给陈舟打电话，他说他借到了5万块。其余10万的缺口，你猜怎么着了？8万块是刷了3张信用卡，2万块是周南借给我的。
自此，我就拿她胜过姐妹。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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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和秦兵、“林更新”同学就成了熟悉的烟友。我们建立了一个Q小组，没事就在里面逗贫，甚至还一起吃午饭。
有次吃饭，秦兵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还时不时就盯着手机看，我们问，你怎么了。他笑，眼睛眯成一条线。他一点都不帅，要是不熟的人看他这么白痴的笑，准会被吓住。我们不依不饶，最后他供出，打算追一个女生。 自此，饭桌Q组以及抽烟的时光，我们都不忘打趣秦兵追女生追得怎样了。一问起，他还是眼睛眯成一条线的样子。有次他突然问我，你说，女生的心思怎么就那么奇怪啊，我摸不透她怎么想的。
那表示你没戏。林更新这句话可谓直入核心。我说，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像林更新？
没想到他说，可是我更愿意别人说我像陈柏霖。
我和周南都做出震惊状，太不要脸了你。
不过他真的很像漫画里的人物，不说话的时候显得有一点冷，说起话来却是坏坏的调子，但笑的时候又显出青涩的味道。
也就那天我们得知其实，他就要29岁了，竟然是可怕的天蝎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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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周南都迷恋星座。时尚杂志的最后几页总是在讲星座，但我们对星座有自己固执的理解，比如天蝎男很可怕，处女男更可怕，天秤男更更可怕。
天蝎男可怕在偏激，处女男可怕在吹毛求疵，天秤男可怕在一个字，贱——你没注意到天涯上有个著名的关于天秤男的帖子吗？
其实我对摩羯男有阴影。那不过是第一份感情的毒瘤。具体情节几乎可以写成一篇曲折的小说，但其实说起来又显得有一点恶俗。简单地说就是他消失了，没说分手也没说原因。狗血的是还有续集，就是在他消失三年后，他突然加我QQ，还没说话，我就看到了他签名，国庆某某酒店大婚。
我什么也没说，黑名单了。我想骂他，或者祝福他，我发现我都做不到。但我怕忍不住跟他说话，所以慌乱间我就把他拉黑了。然后拉开衣柜的门，对着黑暗哭了很久。
这些我都跟周南说过。
她不说她遇见过怎样的贱男。她说，去年元旦，我雇了一辆车，载着我所有的家当，从西向东穿越整个北京城，迎着新年第一天的阳光，搬家。我坐在金杯车的副驾，贴着玻璃看窗外的世界，那种感觉永生难忘。
那个搬家师傅你知道什么星座吗？
双鱼座。好可爱，他在一个工地上班，车是自己攒钱买的，有意思的是他还有一条看不出品种的土狗，叫花生。路上他抽烟，问我介不介意，我就和他一起抽，他跟我讲他的故事，10年前来北京，什么都做过，就差没去捡破烂。老婆在他来北京的前一年病死了，他那时刚21岁也没有孩子。这些年居无定所并没有再找过。他说这些的时候，并不伤心，像说一个故事，绘声绘色。我看着他，觉得他是一个快乐的人，如果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一定是快乐的。
我很八卦地问，他帅吗？
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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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春天来得真快，我们抽烟的装扮从羽绒服到开衫再到长袖T恤。我们聊着房贷，聊着总是供不应求的工资，周南说她的皮肤越来越干，“林更新”偶尔抱怨他加班太多，似乎就秦兵是没有烦恼的小男生，他还借给我一笔钱，我用来还了巨额信用卡账单。
不想春光明媚之时，周南却病了两天，请了假。秦兵也变得没精打采，我和林更新就在Q小组里打趣他，还用昵称，兵兵啊兵兵。他回应，你们真是把肉麻当有趣。
当天下午又去楼下抽烟，后来秦兵去7-11买饮料，我和“林更新”同学第一次单独在一起。我问他，你老跟我们在一起，你老婆不吃醋？
他说，不吃。
他话这么少，让我不知道怎么接下去。没想到他问我，你也是天蝎座？
我说，男生也信星座吗？
他说，当个乐。
我忘了那天我们到底聊了什么了，总之秦兵迟迟不来，我没话找话。两只天蝎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投机，关键是我对天蝎座的男生并不感冒，何况他其实看上去还显得那么阴郁。可能我对他老婆的好奇心更重一些，但是又不便直接问。我私底下问过周南对他什么感觉，结果周南说没感觉，不过聊到他老婆也是一副不屑的语气。我们偶尔还去看他老婆的微博，头像看上去比本人还要胖，总让人想，这么一个人跟他怎么会搭。
是不是所有帅哥的终结者，都是丑女？
当天晚上我给周南打电话，问她病好一点了没有，她却是一副急切跟我分享八卦的兴奋语气，她说，秦兵竟然去给她送花了，三朵血红玫瑰。
怪不得消失了那么久。
好吧，你终于成了传说中的躺着也中枪。
可是谁都知道，周南喜欢的style是电视上的“林更新”那个型，秦兵或许会是个贴心的好男友，但他那个眯眯眼和短身材，注定让他连第一关都过不了。倒是勇气可嘉但会死得壮烈。
我说，你打算怎么办？
她语气低下来，不知道，装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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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Q小组里说各种极品话题。当某著名编剧在微博里爆料丈夫的小三事件时，周南八卦道，你们都不知道她其实和丈夫离过婚，而且在上海有个公开的男友吧。我说你不去做情报工作真是可惜了。
她说，不管怎样，我还是觉得小三挺低级的。我说，要是我老公有了小三，我就踢爆小三的头。秦兵笑着说，看你这么暴力，以后对小三肯定特狠。
他们都附和他。
没有人知道，就在前一天，我刚刚收到一个女生的电话，她说，我是李雨，你知道我是谁吧？
我说我知道，我收到过你短信，不好意思我到现在都没回，一是我不知道到底说什么好，二是，我也怕伤害你。
她语气明显不那么嚣张了，“我也不想打这个电话的，不过他说对你没感情，我觉得我跟他有感情，所以我想争取一下。”
我几乎浑身在发抖，第一次从第三者口里听到这样的话，而且是他对她说的。
但我努力忍住自己的怒气，竟然镇静说，姑娘，感情不是你说有就有的，如果他真的跟你有感情，今天打这个电话的人也许就是我，而不是你了。再说男人都是很贪心的，他不跟你在一起，说明他只不过想多睡个姑娘而已。我们俩的位置其实都很尴尬，我帮不了太多了……
她突然给挂了，不知是没电了，还是……也许是伤心了。事后我想起的时候，依然震惊于我竟然遇到了小三赤裸裸的挑衅——不管我和陈舟关系如何，我并没有冒犯她，我想不出来她有什么资格打电话上门来。不过既然她如此挑衅，也别怪我说话难听。 但是这件事情其实只是一个尾声而已，在买房不久后我就收到了那个比这通电话还要挑衅的短信，叫李雨的女生在短信里说，马杭，这个男人我不要了，但你给我记住了，他今天可以跟我出轨，明天就可以跟别人。
我把这个短信删了，然后和陈舟大闹了一场。我觉得每个女生都会想过如果发生小三事件，自己应该能接受的，但当它真的发生，几乎是一把赤裸裸的利剑，让自己感到被羞辱被刺穿，根本难以接受——何况我们在一起只两年，又不是几十年，也没有七年之痒。
但最后的结果是，我们依旧相安无事在一起。对于此事，我三缄其口，从不提及。包括周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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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南的新加坡留学申请被拒了。她告诉我这一消息时，我第一反应只是开心。——这样她就可以踏实待在北京了。当晚她说，我们出去腐败一下吧。我说怎么？她说，以后就这样混在这个城市，每天和沙尘暴、PM2.5作斗争，你让我怎么能开心起来？
我们去了某个胡同，团购了一顿划算的西餐，然后坐在餐馆的露台看人流如织。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树叶开始长出来，在灯光下，树影重重。
没想到周南说，我跟他约会过，看过一场《LOVE》。我顿了一下，明白“他”是指“林更新”。看我故作平静的反应，她接着说，我们kiss了。说完用眼神狠狠看我，还带着笑。
好吧，要命的90后。我说，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有一天你们都下班了，他送我回家。我在门口发现忘记带钥匙。我租的房子在一楼，从窗口能看到钥匙放在桌子上了。他好不容易折了一根很长的树枝，很卖力地帮我够钥匙，终于小心翼翼帮我够出来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他一连串的动作，突然觉得好恶心……我们最亲密的接触就是那仅有的一次kiss，连手都没有牵过，真奇怪。
周南又接着说下去，你知道吗？他离过一次婚。他第一次结婚是25岁，和一个比他大两岁的女人。一年后，他们就离婚了。因为他有了别的女朋友，却并不是现在的老婆，这个老婆是他后来到公司才认识的。
天蝎贱男啊，这些他怎么会告诉你？
他当然不会，你忘了我是八卦高手。
所以后来你就病了？
多少有一点吧，但其实只是我夜里洗澡着凉了。
我端着手里的一杯水，静了一会儿没说话。我并不想告诉她，她的故事听起来那么耳熟。那个给我留下漫长阴影的摩羯男，在我和他交往的一年多时间里都隐瞒了他有女友的事实，而当我无意间知晓后，却没出息地要求他留下来，后来他说和那个女生彻底分手了，再后来，他消失了……
后来我在公司的电梯里又遇到了“林更新”的老婆，她是娇小又微胖的女生，一双眼睛竟然看上去异常有神，和身旁的同事有说有笑，几乎带着主妇才有的平静恬然。就在电梯到达一层开门的那一瞬间，大家四散开，我突然发现先下电梯的她，一下子扭过头来，对我笑了一下，然后消失在中午汹涌的吃饭大军里。
谁又能说，一切她不明了？
突然有一点心酸，其实我们，李雨、周南还有“林更新”的老婆，当然也包括我，都是一样一样的，我们或许在年少的时候恣意妄为过，只不过在长大后，才懂得了无奈，懂得了爱的难得，只能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安于烟火生活，畅想着一种叫真爱的传说。那是女人至死不渝的梦想。但，有时候也真的是遥不可及的痴心妄想。
曾经的萌时光早被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