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青春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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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我喜欢看《周渔的火车》,喜欢那种在火车上来往的感觉,看着天空,心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但什么也不是。看过之后眼角就会有眼泪,瞬间迸发出来的伤感席卷而来,让人窒息,甚至有些不愿意再去看这部电影。有时也会去想想电影里的周渔,穿着红色的衣服,像一个红色的精灵在飘呀飘,轻逸的感觉像给自己一双翅膀,穿刺云霄,过树穿花。
  静下心来,我在等待那样的行走。
  却在一天,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J城打来的,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很清脆,让我喜欢得不得了。喜欢的原因,来自她声音里透出的寂寞。她说她叫阿宁,是一个高一的女孩子,喜欢我文章的女孩子。就是如此简单。
  我并不喜欢把自己的地址公布出去,偶然一次被编辑把地址发出去了,这个女孩子就这样最终找到了我。这些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她走进了我。她打电话后的第三天,我接到了她的信。信很长,有5页,她在信里说,要疼我,喜欢我,关心我。我很感动,看着白色的纸页上清晰的字迹,有点想哭。
  我和S才刚刚离开彼此,这封信把我心中的伤口又撕裂了开来。我喜欢S,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我曾经在笔记本上写着我们要生生世世在一起。可后来被证明,感情、诺言、信物,都是用来违背的。以前我相信过,有人会疼我、爱我,甚至相信到迷信,以为就像爱情娃娃买来一对,绑上了就不会变。
  尽管如此,我还是愿意相信这个来信的傻瓜一样充满勇气的女孩子。因为我需要爱情。这很自私。
  很多时候我走在街上,看着地上的落叶,然后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着,就会开始想一些和爱情有关的问题。我活了这么些年头,会有很多理由让我去恨这个世界,比如一个用情不专的前女友,或者一个夺人所爱的老朋友,如此种种。可是我不想这样做,那会影响我对幸福的认知,我怕亏了自己。
  我给她回了信。没用手写,时间仓促,在电脑上敲打了几页,说了些希望她好好学习等等。语句散漫,情感也散漫。这封信最终沿着中国邮政的垄断路线到了她那里,然后她泪水哗啦啦地掉。在她眼里,我是一个值得她牵肠挂肚的人。也许是在她最枯涩的岁月里,看了我的文字,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因为她一直在说我的《童话》。这是我的一个短篇散文,写的是高中那段寂寞而又孤独的时光。
  偶尔我也想,我怎么那么傻呢,怎么会去相信一个陌生的女孩子。我们原本两地,原本孤单,只是偶遇而已。我们谁也无法向谁兑现什么。这也让我很困惑,这个写信的女子,她到底能带给我什么。
  我看了家里所有的信,有上千封,全部是读者写的。我被他们感动过,可没想过最后打动我的,居然还是这个女子。我忽然想写下她的名字,玲玲。
  后来,我把这个事情告诉了S。她笑了,说我傻了吧,被爱情吓傻了。我没说话,看着她,心中一阵寒冷。那个曾经在我怀里温暖如春的女生已经变了,现在像一只猫,静静的,没了一点表情,我只是一只落荒而逃的老鼠。想想,所谓的爱情,其实也就这么简单。
  S的表情,促成了我把那个自私的想法变成行动的可能。
  一周后,我收到了女孩子的第二封信。有三页,信上写了她的生活,但没说到爱,也只是喜欢。这让我觉得自己误解了她,有些失落。我把自己锁进网络里,在游戏里不断厮杀,看着那些血腥的场面,寻找生活里没有的快感。
  
  2
  
  这世界上,有无数的人在为这样的生活而努力。想在一个风景美丽的地方,有一座温暖的小房子。想种一些花,养一只猫。想看几本书,听几张CD,看一些电影。当然,还想有一个爱人。无数的人,从南走到北,在梦醒时与失眠时都渴望着橄榄树,然而穷其一生,也没有得到这样的生活。我也是这样的人,跟海子一样,面朝大海,却看不到春暖花开。
  两年来,我没有和玲玲联系,之间我不断地换女朋友,却从未得到真正的爱情。
  这时,玲玲已经上大学了,在网上邂逅了我,我们彼此说起了自己的故事。我想到了两年前的她,那个说喜欢我的她。我们聊了整整一个夜晚。她说,像我这样的,你会不会来爱我。长期抑郁失眠的人,会不太想要人看清她的脸,就是她这样子。可是她后来说,即使黑白对错,也会微笑面对我的生活。
  我相信她说的是真的,即使这女孩把大半张脸藏在头发里,即使她只有非常单薄的声线。玲玲,我就这样叫着她,一直在网上用汉字喊着她的名字,却彼此沉默。那年,我18,她也侣,
  我前所未有地爱上了一个遥不相识的人。因为她,我还爱上了她所在的那座城市。我期盼着一次真正意义的远行,去那座属于她的城市,不顾一切地去。这个夏天就快要来了,我开始拼命地筹备一切。她很高兴。她说,她会花掉所有的感动把我留在那座城市。
  夏天到了,我坐上了去J城的火车。在火车上,我想着周渔,想着她在火车上来回奔跑是为了一个男人,而我呢,却是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我有些激动,说不出话来。在火车上我变得很怪,喜欢和人讲话,什么话都讲。笑容很多,还不时地说谢谢,谢谢,谢谢。谢谢好多。
  她在J城的火车站等我。我没想过她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见到她的那刻,我没想到她是如此的漂亮,胜过S,胜过我以前的任何一个女子,她叫了我的名字。我上去握着她的手,她却笑了,说我应该抱着她。我站在空旷的站前广场上,抱着她。她像个婴儿,温暖,可爱。
  她已经从文字里知道了我的一切。她说了很多,我只记得“要我快乐”。
  她让我发现快乐其实是可以自己去选的。就如你有很多理由不快乐,也一样有很多理由快乐。她拎着我的大包等出租车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一切都淡然了,笑了,亲切地喊了声:玲玲。 我住在J城的一个小宾馆里,她回到了学校。她请了一周的假,每天安心陪我,跟我聊天,听我说笑话。她很开心,我很快乐。我们手拉着手,一起笑着笑着,然后幸福的泪水就同时坠落。
  她带着我去了乡村,J城的一个乡村,我们在那里住了三天,乡下的生活很好,天蓝山清水秀,一切都那么安静祥和。她躺在我的怀里,给我唱着J城的民谣,很好听的曲子,让我舍不得离开这座城市。
  她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她问我,爱是什么?我想回答,却找不到答案。我说,等吧,三年后,你来我的城市吧。
  她看着我,眼睛里有泪水,并没有掉下来,突然一下紧紧抱着我,喊着我的名字,她说,不要离开好吗?我也只是紧紧抱着她,不说一句话。我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她浓烈的呼吸,像一把烈火燃烧了我们。
  我解开了她18岁的春天,解开了她18岁的青春。看着她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我有些责怪自己,但没有深深自责。毕竟爱,对于我们来说都是公平的,我知道,我将用《周渔的火车》来演绎自己的生活。是她,让我和这座城市结下了感情。
  分手的时候,站在火车站,我用最后的时刻等待她充满深情和渴望地说, 从此将在这里等着我一次次的到来。她却狠狠地给了我一个耳光,说,我们不见面了,好吗?听着她干脆的话,看着她干脆的表情,我突然觉得自己生来就是来受伤的。
  我没哭,正像他们所说的,我的生活再庞杂混乱,都可以独立有序地存在而互不干涉。
  离开J城,回到属于自己的城市。趴在桌子上静静地写字,脑子里想着远在J城读大学的玲玲。我已来不及去考虑玲玲对我的残忍,我面对着我的前途和未来,参加高考,考上一个大学。我站在教室里,赤裸裸地面对枪林弹雨。我不会选择闪躲。内心坚强,表情笃定,磐石一般雷打不动地伫立在这疾速溃败的芍药未央。
  等待,太过长久。待到你花白了头发,苍老了容颜,我也终于尘埃落定。然而,这样的说法,为时过早。它终会变成一个神圣的仪式,跌宕着钟声。如此这般,我也就圆满而无憾了。
  高考后,我被一所大学录取了。我不高兴,也不悲伤。我在想J城的玲玲,心里已腾不出任何空间来装容其他的东西。
  
  3
  
  高考后的一个聚会上,我遇见了一个女子,她长得太像玲玲了。
  走在闹市里,人潮如歌。那见过的人,看见的风景,坐过的车,恍然如昨。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原来春暖花开,不过是自欺欺人。
  所有的一切都会过去,花也真的会开,只是不再如自己所期盼的一样了。那个女子,叫小美。
  小美和我考在同一所大学。她说我很像他的一个哥哥,我笑了,说她像我曾经爱过的一个女孩。她也笑了。她的哥哥是她最爱的人,我的玲玲是我最爱的人。我们彼此自欺,却又互相相信,都不愿意分开,忘记过去。其实无法忘记也不忍忘记的,绝非是一个人,而是我们为一个人用掉的时光。尽管那些时光会让我们时不时哆嗦一下。矛盾和伤感也是爱情的别样风情。
  我尽力去爱小美,大家都很喜欢她,也很喜欢我。所有的人都认为,大学毕业后,我们就会在一起,一起相爱,一起到永远。
  大学里过着王子一样的生活。之前我以为大学很苦很苦,恰恰相反,大学是我至今为止最自由的地方。在这里,小美陪我走过了两年,她的影子想树一样在我心里生长。我带她见了我父母,母亲很喜欢她,说大学毕业了就让小美做我的新娘,给她戴上戒指。
  我点头允许,然后就自然地想起了玲玲。她很遥远,却一直从未离开,一直住在我心里。当我许下一个心愿,看着留在我记忆里的她的眼睛的时候,奇迹真的发生了。她真的来了。
  我没想过她会来。她来是为了证明还在爱我。我知道,她也知道。人会消失,爱不会。人会老去,爱不会。人会分离,爱不会。人会死去,爱不会。她出现的时候,我正在街边挑选小美最喜欢的洋娃娃。一回头,看到她,我热泪盈眶。
  我并不知道我会怎样处理这件事。这是我一直迷恋《周渔的火车》的原因,周渔在火车上长年奔跑,结果却失去了一切。而我,面对出现的幸运,却找不到任何句子来表达。
  仔细想想,做了许多年握线的那只手,看着风筝飞远。如果有一天彼此都迷失了,该谁去找谁?慢慢想念,慢慢释然,慢慢也就不再感伤。而S,玲玲,还有小美,三个无比青春美丽的女孩,毕竟不是风筝。
  让别人去恨总比让自己来恨好。我拒绝了玲玲。我说,你回J城吧。
  她没有过多的伤感,也没有怨言,就坐上了去J城的火车。哐当哐当,有节奏的声音,把她带回了来时的地方。站在站台上,我流泪了。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觉得累,感到爱情的艰辛。仔细去想这到底是为什么,答案却是不知道。
  玲玲走后,给我来了一封信,我并没留意这封信,直到一年后,我读大三的时候才看的。一次搬寝室的过程中,我看到了那个紫色的信封,上面写着我的名字。看过信后,我睡在地上,无力地大哭。跟小美说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坐上了去J城的火车。
  J城还是原来的模样。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梦里回到这座城市。等到这次真的回来时,玲玲已经穿上了红装,成了漂亮的新娘,新郎却不是我。我们彼此面对,却没有言语。我看见了她眼里的泪水,和泪水里对我的仇恨。
  在回来的火车上,我一直望着窗外。我有些羡慕周渔了,她可以去寻找属于她的那个小湖,可我呢?
  玲玲在那封信里写道,三年前,为了不误我的前程,希望我也能考上大学,玲玲在火车站给了我那一个狠狠的耳光。她等了我两年,我没有去见她。
  这个时候,我想起她在三年前对我说过。女孩子20岁左右是她最美丽的年华,这时的她,心地最善良,有点成熟,又有点孩子气。男孩子20岁左右是他最黯淡的日子,这时的他,不能独立又不想依赖,挣扎着彷徨着,什么都没有,满世界寻找着自己的位置。所以,如果一个男孩子在20岁左右时遇见一个年纪相当的女孩子,一定要珍惜她,因为这个女孩子是在用最美丽的年华陪他走过最黯淡的日子。只要这个女孩陪着男孩走过了这段岁月,女孩就一定会很幸福,直到永远永远……
  我拿出玲玲的信,看着她写的“关心我,疼我”,泪水掉在上面,浸湿了清晰的字迹。
  火车穿过最后一个隧道,离我的城市越来越近。小美说,她会在站台来接我。那也是一个20岁左右的女孩子。我们会幸福吗?那一个站台,是我的起点还是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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