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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中国核动力事业的开拓者和奠基人之一,曾主持我国第一代核潜艇的动力设计与调试工作,参与指挥大亚湾核电站和秦山核电站二期建设,引领我国核工业实现从无到有、由弱变强的历史性跨越。这位核动力事业的“拓荒牛”,就是中国工程院院士、我国核潜艇第一任总设计师彭士禄。
作为我国农民运动的先驱彭湃烈士之子,彭士禄继承先辈遗志、传承红色基因,以身许国、科技报国。2021年3月22日,彭士禄在京病逝,享年96岁。近日,中央宣传部向全社会宣传发布彭士禄的先进事迹,追授他“时代楷模”称号。
童年经历过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磨炼了不怕困难艰险的性格
彭士禄的童年经历过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
彭士禄的女儿彭洁回忆,父亲一生中最早记住的场景是:漆黑的夜晚,大雨瓢泼,奶妈抱着他不停地跑着,他吓得哇哇大哭,奶妈却严厉地让他别哭。
那是1928年,广东省海丰和陆丰相继被敌人攻陷,彭湃家的得趣书室和白色小洋楼被敌人一把火焚毁,彭士禄被奶妈背着藏到海丰准提阁。
当年9月21日,彭士禄的母亲蔡素屏被国民党杀害。次年8月30日,父亲彭湃在上海牺牲,彭士禄只有4岁。在他俩唯一的合影上,彭湃提笔写下“彭湃及他的小乖乖,一九二六·二·二二”。
为了保护彭士禄,当地二三十户居民带着他辗转流亡。8岁时,由于叛徒出卖,彭士禄被捕入狱。出狱后,由于生计无着,他又沦为“小乞丐”……回忆起这段经历,彭士禄说:“坎坷的童年经历,磨炼了我不怕困难艰险的性格。父母把家产无私地分配给了农民,直至不惜牺牲生命,给了我要为人民、为祖国奉献一切的热血。”
1940年,周恩来找到彭士禄,并把他送到延安。在延安大学中学部,他起初学得很吃力,但已显现出“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犟劲。他没学过几何,在数学课上急着问老师:“为什么叫sin、cos?”老师告诉他,三角函数公式要死记硬背。他接受了这个说法,在期末获得了优秀的评语,被评为全校模范。
彭士禄常对延安中学的同学们说:“我们的父母经过残酷的斗争,有的流血牺牲了,要不好好学习,怎么对得起自己的父母亲,怎么对得起党?”
1951年,品学兼优的彭士禄被选派留学苏联,前往喀山化工学院化工机械系学习。1956年,陈赓大将到苏联访问,把彭士禄召到中国驻苏联大使馆。“中央已决定选一批留学生改行学原子能核动力专业,你愿意改行吗?”陈赓问。“只要祖国需要,我当然愿意。”彭士禄语气坚定。从此,他便与核动力事业结下了不解之缘。此后在苏联,彭士禄掌握了反应堆物理、热工、控制、屏蔽等理论知识。
留学那段岁月里,彭士禄从未在晚上12点前就寝。6年间,他共修了36门课程,除3门课程成绩为合格外,其他33门均为優秀。实验室主任在评语中称赞他“技术水平较高,测算注释章法良好,图纸绘制优秀”。彭士禄说:“我们要学的东西太多太多了,一头扎进去,就像沙漠中的行人看见了湖泊。”他清楚地记得,当时苏联教授每教一节课,中方要另付80卢布的报酬。“80卢布啊!这是老阿妈用血汗钱供孩子上洋学堂,我们能不努力吗?”
主持我国第一代核潜艇的动力设计与调试工作,引领核电发展历史性跨越
1958年6月,彭士禄学成回国,被分配到北京原子能研究所工作。在这里,他从事屏蔽堆研发工作,担任技术六级工程师,兼任俄语翻译。1962年2月,他开始主持潜艇核动力装置的论证和主要设备的前期开发。然而,当时中国在核潜艇建造方面的知识近乎为零,大家只在国外公开发表的照片上见过核潜艇。一无图纸资料、二无权威专家、三无外来援助,包括彭士禄在内的所有人,谁都没见过真正的核潜艇到底长什么样,不得不全靠“自教自学”。一位外交官从美国回来,为孩子在商场买了一个核潜艇玩具。核潜艇研发人员听说后,连夜将玩具要过来,摆到办公桌上研究。彭士禄手上拿到的,也只有5张核潜艇玩具的照片。
国家经济困难,但彭士禄和同事们士气高昂。“困难时期,我们都是吃着窝窝头搞核潜艇,有时甚至连窝窝头都吃不饱。粮食不够,挖野菜、白菜根吃……那时没有电脑,就拉计算尺、敲算盘。”彭士禄说。
1964年,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试验成功后,加紧研制核潜艇的任务进一步提上了日程。1965年,中央批准研制核潜艇,并要求1970年建成核潜艇陆上模式堆。于是,彭士禄等一大批科技人才从祖国四面八方汇聚到四川西南部大山深处的一个代号叫“909”的基地。
在四川建设陆上模式堆的那段时间里,彭士禄主要负责第一代潜艇核动力装置的设计、试验、建设工作。设计小组10余人经常带上馒头和咸菜钻进图书馆、档案室,一待就是一整天。
他们没有国内的资料,全靠在苏联学习带回来的30多本书籍。后来,彭士禄又托人从苏联购买俄文资料。这些书加起来一共50多册。在回国后的几十年间,彭士禄先后在北京、四川、湖北等多个省市生活过,每次搬家都要舍弃一部分生活用品,唯独这些书籍从没丢过。
没有复印设备,就用手抄写;没有电动计算机,就用手摇计算机。老同事杨朝勇回忆,彭士禄经常将计算尺揣在军绿色的挎包里。
四川的这支队伍后来就地组建成为中国核动力研究设计院,他们成功建设了我国第一座高通量工程试验堆,他们研究的反应堆为秦山、岭澳等核电站提供了动力,如今研制的“华龙一号”三代核电技术成功实现国内外商业运行。 在担任第一任核潜艇总设计师期间,彭士禄主持了核动力装置的扩大初步设计和施工设计,亲自建立了核动力装置静态和动态主参数简易快速计算法,解决了核燃料元件结构型式和控制棒组合型式等重大技术关键。“每天晚上,彭士禄办公室的灯总是最后一个熄灭。”热功专家黄士鉴回忆。
“核潜艇项目的初期研究要演算大量数据,彭士禄的计算结果总是最精确。”黄士鉴说,等到自己当了核动力院的总工程师,已经退休的彭士禄还不忘叮嘱他:“不管你现在的位置有多高,重要的数据一定要亲自算一遍,这样你心里才能踏实!”
1970年8月30日,核潜艇陆上模式堆顺利达到满功率,发出了中国第一度核电,中国成为世界上第五个拥有自主核动力技术的国家。而彭士禄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已经连续五天五夜没有合眼了。
1970年12月26日,我国自主研制的第一艘核潜艇成功下水。值得一提的是,艇上零部件有4.6万个,需要的材料多达1300多种,没有用一颗外国螺丝钉。
和平运用核能,将核能服务于社会,是彭士禄毕生的心愿。1983年,他被任命为我国第一座百万千瓦级核电站——大亚湾核电站建设总指挥,为我国核电事业发展作出了开创性贡献;1988年,彭士禄担任核电秦山联营公司董事长,成功实现了我国核电由原型堆到商用堆的重大跨越。
从核潜艇到核电站,彭士禄从事的工作都是拓荒。他说,自己非常敬仰“孺子牛”的精神,不做则已,一做到底。49岁时,彭士禄在一次核潜艇调试工作中突发急性胃穿孔,胃被切除了3/4。手术后他仅仅住院一个月,就继续扑到了核动力事业上。
公事上一点都不马虎,私事上一点都不计较
虽为英烈之后,但彭士禄一直很低调,“我从没背过这个包袱,更不会以此自居。我只是一个普通党员。”
工作中,彭士禄既严谨细致,又“敢于拍板”。有人问他:“为什么敢拍板?”他回答:“其实有个秘诀,一定要用数据说话。”牢牢掌握实验数据,是他大胆决策的科学依据。他曾这样要求自己:“凡工程技术大事必须做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心中有数,一点儿也不能马虎。但人总不完美,对事物总有几分模糊。这时就要不耻下问、调查研究、收集信息,通过试验等来搞清楚。”
在公事上,彭士禄一点都不马虎;在私事上,他也一点都不计较。他的夫人患有风湿性心脏病,但为支持他的事业,也来到常年潮湿的山沟里为模式堆的启动运行而奋斗;女儿8岁患病住进了医院,而日夜都在核动力堆上拼搏的彭士禄夫妇却不能守护;儿子10岁时一个人去洗澡,不慎被碎玻璃瓶扎破脚……
彭士禄这样看“明白”与“糊涂”的关系:“做一个明白人谈何容易?他要有超前意识,对问题有新思路、新见解;对工程技术能亲自计算主要数据;对工程进度能说出某年某月应办哪几件关键事;对技术攻关能亲自挂帅出征,出主意,给点子……但当一个糊涂人则更难,难得糊涂。凡对私事,诸如名利、晋升、提级、受奖等,越糊涂越好。”
到了晚年,彭士禄依然勤于工作,每天很晚才回家。回来时,孙女已经睡着了,出门前,孙女还没醒来。为此,爷孙俩签订了一份合同,大意是,如果彭士禄能按时回家,可以奖励1瓶啤酒。
彭士禄的病房中,始终挂着一顶海军军帽,帽子上绣着中国的核潜艇。弥留之际,他已无法进食,只能靠输液维持生命,却仍然关心着我国核动力事业的发展。彭士禄曾在自述中这样写道:“我虽姓‘彭’,但心中永远属姓‘百家姓’。如活着能热爱祖国、忠于祖国、为祖国的富强而献身,足矣!”
彭潔回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意识清醒的彭士禄给她交代了三个愿望:不做临终抢救,后事简办,将他和夫人的骨灰一并撒入大海。2021年3月30日,彭士禄与其爱人马淑英的骨灰被撒入渤海湾。
彭士禄曾说,自己一辈子干了两件事:一是造核潜艇,二是建核电站。这两件事,无不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核潜艇是大国重器,于无声处壮国威;核电则是战略性高科技产业,事关国计民生。彭士禄用自己坚挺的脊梁,赋予国家自立、民族自强无穷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