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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批评家戴夫·希基(Dave Hickey)曾评价道,安迪.沃霍尔通过改变人们看待事物的方式,真正地改变了世界。在沃霍尔之前的超市看起来是一个样子,在沃霍尔之后,超市开始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安迪·沃霍尔,原名安德鲁·沃霍拉,1928年8月出生在宾夕法尼亚州匹兹堡市的一个东欧移民工人家庭。经历了大萧条时期,家庭非常贫困。沃霍尔小时候患上了西德纳姆舞蹈症,一种神经系统疾病,使他一生都关注于自身的身体缺陷。同时,他很早就展现出艺术的天赋。兄长约翰回忆,母亲朱莉亚常常让兄弟三人在厨房桌子上一起画画,画得最好的可以得到一个比萨。每次都是安迪画得最好,母亲便拿出五美分到黑人餐厅买比萨。九岁的安迪.沃霍尔开始在卡内基艺术博物馆学习免费的艺术课,他得以时常在课后留在艺术馆里花好门个小时仔细研究每件作品。1945年,凭借父亲攒下来的教育费用,17岁的沃霍尔进入卡内基艺术学院进行正式的艺术学习。
大学数年对年轻的沃霍尔影响很大,一方面,他的专业技巧得到精进。他发现了“涂印技巧”(Blotted line technique),实际上已近似单色印刷术,他得以创作看似印刷品的作品,但是它们的线条很不相同。这成为贯穿沃霍尔整个艺术生涯的一项技法。另一方面,沃霍尔意识到在匹兹堡之外,还有另一个更大的世界。沃霍尔生性敏感脆弱,但同时内心有铁一般的信念驱使着他往前,去追求成功。1949年,毕业后的沃霍尔带着200美元和他的作品集,来到了纽约。
50年代:成为安迪·沃霍尔
沃霍尔在纽约的第一份工作是为Glamour杂志绘制鞋子的插画。发表时,编辑将他姓氏的最后一个字母“a”漏掉了,沃霍拉成为了沃霍尔,他一直沿用了下来。沃霍尔使用涂印技巧创作的笔墨线条带有独特的意味,加上他的色彩感觉非常敏锐,把一个形象或一个主题通过色彩和组合想象出无限的可能。在商业上,他大获成功,所有顶级杂志、时装广告都邀请他画插画、做设计。他赚取了可观的收入,在菜克星顿大道上买下了别墅,并放满了他喜爱的艺术收藏。
在创作商业插画的同时,沃霍尔内心渴望被艺术界认可,成为真正的艺术家。他开始自行出版一系列书籍,绘制人物肖像。他描画年轻男子身体的轮廓,线条连绵,无限延伸,仿佛艺术家的眼睛从未离开过。他迷恋年轻的小说家杜鲁门·卡波特(Truman Capote)未果,而后在雨果画廊(Hugo Gallery)进行了他的第一个画展,展出了15张根据卡波特小说创作的绘画。50年代,同性恋在美国社会不被接受,艺术上也崇尚抽象表现为主流,沃霍尔的艺术尝试在当时的美国无人问津。虽然商业上日益成功,他却下定了决心,必须和商业艺术决裂。
对于沃霍尔50年代的绘画创作,艺术家郝量谈及了他的喜爱:“包括猫、花草、鞋子,或是人像,可以看到艺术家的敏感和自身训练,关于过程的东西,我很感兴趣。”观者可以从这些绘画,察觉沃霍尔处理客观图像和造型的一些方法,通过线条和色彩,融入自身的情绪,蕴含一些颓废意味。到后来,沃霍尔使用大众图像进行创作并名声大噪,但仍能从他的大众图像之中看到艺术家的强烈情绪,这和他的绘画训练是紧密相联的。沃霍尔的早期绘画,对包括大卫.霍克尼(David Hockney)等许多艺术家都有深远的影响。
沃霍尔追求美的事物,他通过化妆品和整容手术来改变他皮肤的颜色和鼻子形状,他也开始戴假发。起初他戴一顶和自己发色相近的棕色假发,后来开始戴有些突兀怪异的银白色假发。他不再是拿着牛皮纸袋推荐作品集的“Andy Paperbag”,而成为我们现今熟知的沃霍尔形象。
60年代:罐头汤,工厂,帝国大厦
60年代,新兴城市崛起,新的艺术家、画商、收藏家纷纷出现,艺术世界开始巨变。贾斯珀.约翰斯(Jasper Johns)和罗伯特·劳森伯格(Bob Reuschenberg)等艺术家的作品受到极大关注,人们对艺术的看法扭转了,日常生活和商业产品原来也可以进入严肃的美术空间。
沃霍尔在莱克星顿大道的家中开始工作,他从小报、旧杂志、漫画上找已经存在的图像进行创作,题材包括鼻子整形、假发、电视机、冰箱、可口可乐…他开始时用线条描摹投射出的影像,而后尽量去掉颜料滴落和笔刷的痕迹,成为单一的颜色,没有任何的过渡。1962年,在友人的提议下,沃霍尔开始画当时最日常不过的金宝汤罐头。母亲帮他到超市买了所有32个口味的罐头,沃霍尔严谨地把罐头本身的设计、字体仔细绘制出来。画廊主艾尔文·布鲁姆(Irving Blum)看到了这些作品,决定在洛杉矶的费鲁斯(Ferus)画廊举办沃霍尔的个展。有趣的是,邻近的另一家画廊同时调侃地展出了真实的金宝罐头,以一美元三个的价格出售,标语为:我们这里更便宜!沃霍尔的汤罐头在当时自然有争议,大部分评论家讽刺这是低俗的笑话,但这些汤罐头蕴含着极为重要的能量,新的观念撼动了日后的艺术世界——一种绝对的、直面的清晰性。
大约也是在1962年,沃霍尔开始从绘画转向丝网印刷。玛丽莲.梦露自杀的新闻震惊了全美,包括沃霍尔,他立即决定开始着手玛丽莲系列的作品。他选用玛丽莲1953年的电影《尼亚加拉大瀑布》的一个特写镜头,在画布上先在玛丽莲的头部、嘴唇、肩膀绘制一层鲜艳的颜色,然后用丝网印刷技术、用黑白照片罩在其上。重复的画像却又各不相同,有各樣的色彩组合,里面又时而出现不完美的缺陷,为这位命运多舛的传奇女星增加了仿佛处于不同时刻的微妙神情。由玛丽莲开始,沃霍尔继续创作了一系列名人肖像画,其中包括猫王、伊丽莎白.泰勒、第一夫人杰奎琳.肯尼迪等。
沃霍尔善于凝视生活中的美丽,以及观察到美丽向他展现的世界,把像星星闪耀的瞬间记录下来,转换成不朽和永恒。他作品中展现了重复,以及重复带来的趣味和可能性,艺术家把这种感觉开创性地带入到现代人的经验里。
而后沃霍尔开始了他的死亡与灾难系列(Diseasters)画作,使用来自杂志和报纸关于自杀、车祸和事故的新闻照片作为素材,他说:“应该时常想想死亡……被一般不会去想的人记得多好啊。”对事物的凝视,沃霍尔开始用影像进行探索。在1963年夏天,他制作了第一部16毫米影片《睡》(Sleep),长达五小时,观者得以像画家一样静观一个人的脸庞。
八小时的无声电影《帝国大厦》(Empire),是以纽约市的帝国大厦作为凝视之物。帝国大厦犹如一颗星星,出现在镜头中心,仿佛静止又正在流动,时而模糊,时而仿如幻象。沃霍尔的电影展现了绘画所不能给予的,观看纯粹而真实的时间。
艺术家周滔谈及《帝国大厦》里的时间感:“影像中的时间不以人的意志和注意力为转移,不依赖于人的观念存在,它呈现的是一个客观的时间。”人的表达欲望往往强烈,沃霍尔的影像作品是一种消极的“去导演化”的实践。特别在今天,还可以再去理解,因为它创立了一个角度,时间可以从空间中剥离出来;它也提出了一个问题,图像蕴含了人的视角和身体的动态,在现今生活的系统下,人的躯体应如何存在?
1964年,沃霍尔将工作室搬到曼哈顿东47街,开创了传奇的“工厂”(The Factory),在这里沃霍尔创作了大量的绘画、雕塑和电影作品。比利.奈姆(Billy Name)按沃霍尔的概念,用银漆和铝箔装饰了这个空间。“银色代表着自我陶醉……镜子也是用银支撑的。”沃霍尔如此说道。很快,这个银色的工厂成为了纽约的聚会中心和地下文化的震中,它的开放性和实验性吸引了多元化人群,有各类艺术家、音乐人、摄影师,也有变装皇后、嬉皮士,也是各种社交名媛、好莱坞明星到纽约的必经之地,这里是一个能穿透社会阶层的空间。沃霍尔结识了许多人,其中包括他的缪斯伊迪.塞奇威克(Edie Sedqwick)。他用Bolex相机为众人拍摄了短片肖像,在1964-1966年,就制作了近500个各四分钟《屏幕测试》(Screen Tests)无声影片。一段段鲜活的故事在工厂里发生,结束。
工厂的自由中混乱升级,1968年6月,作家瓦莱丽·索拉纳斯(Valerie Solanas)闯入工作室并向沃霍尔开枪,沃霍尔几乎丧命,在宣布医学死亡后,又被医生奇迹般通过五个小时手术救活。劫后余生的沃霍尔伤痕累累,他的腹部留下了深深的疤痕。
70、80年代:每个人都能名扬世界15分钟
枪击事件极大地改变了沃霍尔,他的工作方法从实验性协作的方式转变得更加谨慎,开始思考商业路线,他说:“做好生意是最迷人的艺术。赚钱是艺术,工作是艺术,好的生意是最好的艺术。”
1969年,沃霍尔与他人共同创办了Interview,这是一本关注电影、时尚和流行文化的先锋杂志。之后,他陆续推出《安迪.沃霍尔电视秀》及《安迪.沃霍尔的15分钟》两套电视节目,也参与了著名节目《周六夜现场》及各式商业广告。
他开设了画像公司,生意兴隆,甚至可以赚进百万美金。不管是什么人,他都可以把模特变成明星,他说:“每个人都能名扬世界15分钟”。
人们对沃霍尔的崇拜和喜爱与日俱进,同时沃霍尔的技巧也在这段时期大大提升,他进行了大量阅读,用宝丽来相机和录音机记录下自己的日常生活,从商务会议到星光熠熠的社交场合。他还使用宝丽来拍摄照片,作为名人肖像以及整个70年代许多静物的素材。同时期,沃霍尔创作了大量绘画作品,包括充满争议的图像,如《投票给麦戈文》(Vote McGovern)、《女士和先生们》(Ladies and Gentlemen)等。
1982年,应香港富商之子萧永丰之邀,沃霍尔来到了香港,参加其新开的西式俱乐部I Club的展览。沃霍尔为I Clud定制了几件作品,在香港期间也为各位名流拍摄了许多宝丽来肖像。随后,萧永丰提出邀请他们顺道去北京,在毫无计划的情况下,沃霍尔一行人接受了这份意外的礼物。此次是沃霍尔唯一一次中国之旅,香港与北京两地加起来大约十天。随行的电影人约翰·阿尔珀(John Alper)拍摄了纪录片《安迪.沃霍尔:在中国》(Andy Warhol:Made in China)。沃霍尔对中国十分着迷,异国他乡的艺术大师此时变成了纯粹的旅客,行走于长城、胡同、市场之中。他将启能(Chinon)相机挂在胸前,不时按下快门。
在晚期作品中,沃霍尔创作中对生死、世俗和宗教的关注愈发明显,包括《迷彩最后的晚餐》(Camouflage Last Supper)等。在去世前九个月,沃霍尔创作了一系列标志性的自画像,以他憔悴的脸庞、凝视的目光以及竖立的假发为特征。1987年2月,有如冥冥中对天命的感知,沃霍尔感到再去医院定将有不测,最终因为胆囊手术的并发症,沃霍尔离开了人世。
当年初出茅庐的安迪.沃霍尔希望自己成为世界的超新星,像宙斯那样投下闪电——并不是要成為宙斯本身,而是要做那个具有投下闪电能力的人。在那个年代,沃霍尔成功地掀起了巨大的浪潮,冲击了美国的文化,改变了艺术的定义,标志着全球语境下艺术新的开始。这种能量蕴藏在沃霍尔的艺术当中,有如宇宙之星,继续照亮着其后所有的年轻人,展开对艺术的无边想象和表达的自由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