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博科夫小说中人物的孪生现象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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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人物形象的孪生是纳博科夫小说创作从始至终都存在的一个重要现象。随着创作时间的推移,纳博科夫在表现孪生主题的内容和技巧上体现出不同的特色,早期孪生形象同质性强,晚期孪生主题在内容和表现技巧上都体现出更多的复杂性。纳博科夫如此热衷于孪生主题,同他对蝴蝶的喜好以及由此形成的文学观有着重要的关系,还与他一以贯之的对人类“自我”的探索精神有关。
  关键词:纳博科夫 孪生 模仿 自我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1899-1977)被公认为20世纪杰出的小说家和文体家。其作品丰富的内涵与形式常为人所赞叹,其中,又以小说中突出的人物的孪生现象而广受关注。朱丽亚·巴德在《水晶地:纳博科夫英语小说中的技巧》一文曾说,纳博科夫的小说始终围绕着的是“映像、孪生、学究的乡愁、揶揄的认真、疯狂与堕落、死亡与永恒,所有这些虽然不能为艺术主题所涵盖,但都涉及这个主题”。“映像与孪生”,被朱丽亚·巴德放在前两位,可见这两者在纳博科夫作品中的重要性和显著性。确实,从玛丽·麦卡锡开始,许多批评家陆续指出纳博科夫作品中的映像现象,这种映像表现在结构、人物、内容、艺术手法等等多个方面,其中,表现在人物上的映像就体现为人物形象的孪生。
  
  一
  
  纳博科夫的作品中,孪生人物形象主要出现《眼睛》、《绝望》、《塞巴斯提安·奈特的真实生活》、《洛丽塔》、《普宁》、《微暗的火》等作品中,让我们以此为基础考察其小说中人物的孪生现象。
  “我”与斯穆罗夫,这一组孪生形象出现于纳博科夫写于1930年的《眼睛》一书中;赫尔曼与费利克斯,这一组形象出现在纳博科夫1936年出版的小说《绝望》中,1965年小说英文版出版时纳博科夫作了较大的修改;“我”与塞巴斯提安·奈特,这一组孪生形象出现于纳博科夫1941年创作的第一部英文小说《塞巴斯提安·奈特的真实生活》中;亨伯特与奎尔蒂,这一组形象出现在纳博科夫1955年出版的使之名声大噪的《洛丽塔》中;“我”与普宁,这一组形象出现在纳博科夫1957年出版的小说《普宁》中;金波特与谢德,这一组形象出现在纳博科夫1962年出版的小说《微暗的火》中。
  考察纳博科夫作品中的这些孪生形象,我们发现,首先,孪生主题一直为纳博科夫所关注,从早期的《眼睛》到晚期的《微暗的火》,孪生主题都体现在其创作中。其次,从时间视角来看,随着时间的推移,纳博科夫在表现孪生主题的内容和技巧上体现出不同的特色。在稍早期的作品中,孪生形象之间的同一性强,“我”与斯穆罗夫、赫尔曼与费利克斯、“我”与塞巴斯提安·奈特都是如此。《眼睛》中“我”与斯穆罗夫形象是前后延续的,“我”自杀之后斯穆罗夫其实就是“我”的替身,且最后这两个孪生形象合二为一;《塞巴斯提安·奈特的真实生活》中“我”本与塞巴斯提安·奈特是兄弟两人,在随着“我”对兄长生平的不断探寻,“我”竟然发现自己其实就是塞巴斯提安·奈特;在《绝望》中,赫尔曼更是疯狂地坚信费利克斯就是自己的复制品,是另一个我,即使在别人看来他们之间没有丝毫相似之处,赫尔曼也没有改变自己的看法。这些都直白地体现了这几组孪生形象的明显同一性。而在其晚期的作品中,孪生形象之间的这种明显的同一性消失了,孪生形象在表面上看来体现了更多的异质性。《洛丽塔》中的亨伯特与奎尔蒂是死敌,为洛丽塔最后两人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小说中亨伯特对洛丽塔情真意切,一直念念不忘,是个痴情知识分子形象,而奎尔蒂对洛丽塔只是玩弄利用,逼其拍春宫片,最后还将之抛弃,是个典型的无赖流氓。《普宁》中的“我”与普宁格格不入,“我”对与普宁交往的每个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而普宁不仅完全否认“我”所记得的与之交往的全部细节,而且还极力回避与别人谈论起“我”,回避与“我”的见面。《微暗的火》中的金波特与谢德,一个是评论家一个是诗人,两人的异质性十分明显:从外观上金伯特是个长得高大挺拔、须眉浓密、身手敏捷且是左撇子;谢德是矮小瘦弱、面容清秀、动作迟缓且是右撇子。从思想上,金波特是个基督徒、素食主义者、同性恋者,爱好音乐;谢德是个无神论者、异性恋者,无特别饮食偏好,厌恶音乐。然而,我们在注意到这种表面异质性的同时,还应该注意到其内在的同一性。亨伯特的痴情、善良与奎尔蒂的滥情、无耻,体现的是一个人的两面性,同时,亨伯特与奎尔蒂表面的异质掩盖着的还有他们共同的恋童癖。“我”与普宁表面上是对立的,但“我”实际上与普宁形影不离,普宁就是“我”的回忆,“我”用回忆的追寻着普宁的脚步,小说最后“我”接替普宁的教位与普宁的离去寓意着“我”与普宁的合二为一。金波特与谢德虽然看起来是两个特征迥异的的形象,但正如纳博科夫的研究专家博伊德所认为的那样,纳博科夫在小说一开始就让谢德死去,其目的是让谢德通过死亡而超越时空,让金波特代替自己去感受疯狂、同性恋、自杀等等这些与他日常生活迥异的行为。
  可见,早期纳博科夫在表现孪生主题时,其孪生形象相对较简单,孪生形象之间多以同质性而合二为一;晚期纳博科夫在表现孪生主题已不像过去那样直白浅显,孪生主题在内容和表现技巧上都体现出更多的复杂性,孪生形象之间多互相对立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表面的异质对立中合二为一。
  
  二
  
  纳博科夫如此热衷于孪生主题,同他对蝴蝶的喜好以及由此形成的文学观有着重要的关系。纳博科夫从小就有两大爱好——蝴蝶与象棋,这两大爱好中尤其以蝴蝶的爱好对其人生特别是创作产生重要的影响。自然界中蝴蝶的伪装模仿对纳博科夫思想及其创作有着深刻的启示意义。纳博科夫在《说吧,记忆》中说:
  “神秘的模仿尤其吸引着我。这一现象表现出一种近乎工匠技艺的完美。……如果蝴蝶模仿枯叶,那么外表像枯叶的蝴蝶,不仅完美模仿了叶子本身的一切细节,甚至还模仿了叶身上被虫蛀过的小孔。达尔文的自然选择,并不能解释那些模仿行为和现象的奇妙的巧合,人们也不能为生存竞争的理论所信服,因为为了保护而使用的模仿的那种精微、繁茂和奢华,远远超过了捕猎者的欣赏力。我在大自然里,找到了我在艺术中得到的非功利的愉悦。两者都是一种魔术,两者本质上都是诱惑和欺骗的游戏。”
  正因如此,我们发现,大自然中蝴蝶的模仿与欺诈创造性地融入到了纳博科夫的作品中,成为纳博科夫常见的表现手法之一,而人物之间的孪生形象正是其中的一种模仿方式。所以,我们看到,在小说《绝望》中赫尔曼第一次遇到费利克斯时,赫尔曼是这样表达自己的想法的:
  “我俩的彼此相似使我大为震动,犹如于神秘之物之外又加上了一件奇事。使他感兴趣的是主要是我希望看到我俩之间的任何一点相似。在我的眼中,他就是我的复制品,就是另一个我,也就是说,作为上帝的造物,他的身体外形与我的相同。正是这一点绝对的相同使我全身都感到震颤。而在他那一方面,他则把我当成了一个可疑的模仿者。”
  小说正是首先基于这种模仿,才能够延续后面的情节发展。
  当然,纳博科夫孪生形象所表现的模仿与欺诈并不是追求孪生形象的绝对相像,很多时候孪生形象之间是一种对立统一的关系,即很多研究者所提到的镜像关系——人物之间互为镜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合为一体,如同前文所分析亨伯特与奎尔蒂、“我”与普宁、金波特与谢德这几组孪生形象一样。
  纳博科夫创作中的模仿绝不能简单地看作是对自然界同类现象的仿效,这其中还体现了他对生活和艺术的深刻理解。纳博科夫在《文学讲稿》中谈及普鲁斯特创作《追忆似水年华》第一部分《斯旺宅边之小径》时,特意强调普鲁斯特说过的一段话:
  “作家只有将两件不同的东西放在一块时,真理才开始出现……就如生活本身,要比较两种感觉的相似特点,他只有将其用隐喻联系起来,其内在的本质才会清晰出现。”
  这段话正体现了纳博科夫自己对艺术与生活的理解。纳博科夫对孪生形象的创造,就是要向读者更有意蕴也更为深刻地展现其作品的内涵,解释他所理解的生活本质,如同“我”与斯穆罗夫、“我”与塞巴斯提安 ·奈特表现出对自我认识的迷惘,赫尔曼与费利克斯让我们看到赫尔曼的荒谬与对同一性的否定,而亨伯特与奎尔蒂、“我”与普宁、金波特与谢德则更多地让我们看到了人性的复杂与混乱。
  
  三
  
  在从蝴蝶的模仿角度考察纳博科夫作品中的孪生主题的同时,我们还发现,纳博科夫对孪生主题的热衷还与他一以贯之的对人类“自我”的探索精神有关。正如常力在《绝望》的《译者序》中所评价的那样,“纳博科夫的小说以主题的多重性见长,《绝望》一书貌似情节简单,实则除了疯狂和谋杀之外,还揭示了关于自我的困惑,双重人格……以及对人类前途的思考”。的确,作为一个自由主义者,纳博科夫一直都在思考着如何认识“自我”、实现对“自我”的超越,从而达到一种自由自在的境界。因此,对“自我”的认识与探索也就成了纳博科夫作品的重要主题之一,而孪生形象则是纳博科夫探索“自我”的重要表现方式。通过这种方式,纳博科夫更为便捷也更为深刻地对“自我”进行了“挖掘”。
  “我”是谁?这个命题是千百年来哲人、百姓都在思考的问题,就作家来说,从但丁、卢梭、乔伊斯、普鲁斯特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罗布·格里耶等,其作品无不充满了人类对自身的探索。纳博科夫尽管相当自信甚至有点自命不凡,但同样无法摆脱对“自我”认识的困惑,在其早期作品中,纳博科夫就在《眼睛》中直接地表达了对“自我”的探索。小说中“我”热切地盼望知道他人对“我”的化身——斯穆罗夫的看法,但随着探求的深入,谁是斯穆罗夫?斯穆罗夫是个怎样的人?不仅还是一团迷雾,且更让人无所适从,“我”迷失在众多的斯穆罗夫的形象之中。在小说《塞巴斯提安·奈特的真实生活》中,“我”本是要寻找出兄长的真实面目的,结果竟然发现自己就是兄长,那么,原本的“我”又是谁呢?在《绝望》中,赫尔曼以为找到了另一个“自我”——费利克斯,结果证明他的追寻只是一场自欺欺人的闹剧,赫尔曼还是迷失了“自我”。而在《洛丽塔》、《普宁》、《微暗的火》中,“自我”变得更加难以确定。在《塞巴斯提安·奈特的真实生活》和《绝望》中,“我”要么就是塞巴斯提安·奈特,赫尔曼要么实际上就根本与费利克斯无关,而亨伯特与奎尔蒂、“我”与普宁、金波特与谢德这些孪生形象之间界限就不再那么清晰了,我们往往很难以分清谁是谁,他们互相独立又彼此联系,相互对立又彼此相似,“自我”在此更加让人如坠云雾。
  可见,从《眼睛》到《绝望》再到《微暗的火》,尽管纳博科夫通过孪生主题探寻“自我”,在内容及表现手法有了一定的变化,但其借此表达的思想基本上却是一致的,即不管是《眼睛》中的“我”,还是《绝望》中的赫尔曼或者《微暗的火》中的金波特,“自我”总是那么的模糊不清难以琢磨,人们总是在苦苦追寻“自我”却又迷失在“自我”之中难以自拔。
  
  参考文献:
  [1] Bader,Julia.CrystalLand:Artifice in Nabokov’s English Novels.Berkeley, California: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72.
  [2] 纳博科夫,陈东飚译:《说吧,记忆》,时代文艺出版社,1998年。
  [3] 纳博科夫,王家湘译:《说吧,记忆》,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年。
  [4] 纳博科夫,常立、车振华译:《绝望》,时代文艺出版社,1999年。
  [5] Vladimir Nabokov:Lectures on Literature,edited by Fredson Bowers;introd.by John Updike.New York & London:Harcourt Brace Jovanovich/Bruccoli Clark,1980.
  [6] 纳博科夫,申慧辉等译:《文学讲稿》,三联书店,1991年。
  
  作者简介:王霞,女,1977—,江西南城人,博士,讲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研究,工作单位:上海大学外国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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